《被埋二十年后,她复活了》 第1章 复活 “阿芜……” “阿芜……” 阿芜……是谁? 万俟芜的走过一片迷雾森林,树木诡异嶙峋,枯木像张牙舞爪的恶鬼,只要趁她不注意,就能将她吞噬殆尽。 她身旁飘着一个诡异的铃铛,白骨铸成,铃铛一步一响,一响就有一缕黑气从里面冒出。 那些诡异的树木伸出无数的触手,四面八方朝着她袭来, 却在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被一股诡异的力量逼退。 “阿芜……救我。” “好疼……” 迷雾森林看不到尽头,她很迷茫,这声音很熟悉,很温暖,可这又是哪里。 突然前方出现一棵梨树,梨花盛开,那梨树下有一少女,一身洁白衣裙站在树下向她招手,梨花在这诡异的氛围中片片掉落,如同一片片雪花。 万俟芜觉得她很亲切,很温暖,忍不住想靠近。 她往前跑,不断的奔跑,却好像在原地踏步,一步也迈不出去。 她伸手,想去触碰那一抹洁白。 突然,少女胸前被一只大手穿过。 “噗……” 万俟芜好像听见了心脏碎裂的声音,紧接着少女的手垂下,不可置信的看着胸前的窟窿。 像炸开了一朵朵血花,刹那间梨花变得血红,像是下了一场红雨。 “阿芜……” 不要……万俟芜眼睁睁看着少女在眼前化作飞灰,她觉得心疼,很疼很疼,眼眶中有温热的液体流出。 她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胸前也破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她伸手去触碰,没有血,只有一缕缕黑气从胸腔中溢出,可是,她不疼,却又难受,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一朵洁白的花瓣,落在她的手心。 突然,一直飘荡在她身后的诡异铃铛咻的一下钻进她的身躯,补上胸腔的窟窿。 迷雾忽的散开,无数猩红黏腻的手从四周向她袭来,捂住她的嘴,眼睛,试图从她的鼻孔中钻入身躯。 脚下裂开一个巨大的裂缝,像是有吸力吸着她掉入深渊,诡异的怪手一瞬间全部松开,万俟芜坠入万丈深渊,可这深渊像是没有底…… ………… 万俟芜猛然睁开双眼,意识久久无法回笼。 她看了看胸膛,胸前完好无损,只是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有一块破布裹在她的身上,有什么东西滴在她眼皮上,抬头望去,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周围没有诡异的迷雾森林,没有血红的手,也没有深渊。 那刚刚的,是梦么? 苍白如纸的手摸了摸脸颊,所以,她是还活着? 活着…… 她木然的抬头看去,身后有一棵巨大的梨花树,和梦中的有些像,本应该在雨中破败的梨树却诡异的盛开满树的梨花。 而她的前方,山体坍塌了一半,周围梨树倒塌,或是断枝随意的落在一旁,奇怪的是,只有她身后的梨树开着梨花,虽然被暴雨摧残,山体坍塌摧毁,但确能看出梨树原本枝繁叶茂,硕果累累。 只有她身后倒在一旁的梨树,梨花经久不衰。 她不是死了么,被丢在中州连淮山的乱葬岗,鬼气森森,那是一个连生灵都不愿踏足的地方,就算时过变迁也不可能变成这样,山塌了依旧能看出山清水秀的地方。 雨水迷糊了她的双眼。 她艰难的起身,手搭在梨树上借力,在她的手触碰上梨树的瞬间,片片梨花掉落,瞬间化成洁白又诡异的力量钻入她的体内。 刹那间,她觉得自己的身躯都暖和了许多,她缓慢起身,只是那姿势诡异,如同鬼怪舒展身躯,若是有人看见,定要被吓个半死。 将掉落在地上的破布拾起,随意的搭在身上蔽体,索性裹着破布往前走,这应该是半夜,天跟漏了一般,一时大雨倾盆,一时细雨绵绵,雨水飘在她的脸上,不是很舒服。 自醒来后,她发现夜间双目明亮,不影响她视物,走几步就看见被泥土掩盖了大半的村庄。 树木横七竖八的随意躺在地上,还有不少已经从中断裂。 山下的村庄自然是在劫难逃,有被落石砸死的,有泥土掩埋的。 从一具尸体上扒拉出一件衣服代替破布裹在身上,雨越来越大,若不仔细看,还以为她是哪里出来的恶鬼,头发又脏又乱,身体裸露出来的地方裹着一层泥,脑袋上还有一个巨大的窟窿,肉翻飞……不见半滴血落下。 她抬手摸了摸脑袋脑袋上的大窟窿,上面还沾着泥土,她不以为意,这应该是山体坍塌是撞击石头造成的,自醒来之后窟窿就在慢慢恢复。 想了想,还是从身上撕下布条裹在脑袋上,免得路上看见人,把人给吓死。 虽然……这大半夜的,也不会有人,有的也只有游荡世间的孤魂野鬼,如同她。 万俟芜地上拾起一把破伞,不知道是谁在逃跑时掉落在地上的,她撑着伞,慢慢往前走。 借了衣服,又借了伞,她双手合成一个诡异手势,口中念念有词,刚刚醒来,声音沙哑晦涩,诡异的音调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泥石掩埋下,有丝丝缕缕的黑气钻入她的身体中,头上的撞伤她没有任何反应。 现在却冷汗涔涔,冰冷的尸体……身体竟觉得头痛,她不自觉的蹙紧眉头,直到泥土掩埋下泛出点点幽暗的魂光飘向天际,消失不见,她才松了一口气。 她看向那些魂光,眸色暗淡,前世已不可追,跑快些,兴许还能看见自己的家人。 许久以后,久到漆黑的天已翻白,久到她僵硬冰冷的尸体慢慢变得软和,久到她能感受到身体中血液的流动。 山路本就崎岖,一路上,况且因为山体坍塌管道已损毁了大半,家园被毁,续续的遇见逃难的人群。 许是万俟芜一身太过狼狈,就算是她面容姣好,也无意留意她。 “王婶,别哭了,你看你还带着小石头呢,往后的日子还要过不是。” 哭闹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侧目看去,两个狼狈的妇女结伴而行,其中一个牵着一个小男孩,小孩两三岁的模样,走路还有些艰难,小小的脸蛋上挂着泪。 几人衣服破烂,身上带着新伤,那安慰人的大婶不说还好,一说这妇人哭的更加伤心了,瘸着腿牵着小孩艰难前行。 “家里都被埋在了山下,以后就我和小石头,孤儿寡母的,要怎么办啊!” “婶子别怕,我们去弦月城,弦月城管事的是个青天大老爷,我们这些难民会得到安置的。” 听到这里,万俟芜微微侧目。 第2章 弦月 听到这里,万俟芜微微侧目。 “说是赈灾赈粮,这落别村都埋了三日了,也未见官府来管不是?可怜我们孤儿寡母……”说着说着又低声泣泣。 “谁说的,听说弦月城城主府有安排人在下游救援,接收难民,我们走快些,再走两里路就到了。” 妇人声音极低,像是害怕别人听见一般。 弯道处突然传来马车车轮声音,还有女子说话的声音。 紧接着一辆马车从弯道上疾速而来,眼看就要撞上小男孩和他母亲,速度太快已来不及勒马停车。 “小心……” 脚比脑子快,万俟芜快步上前拽住小男孩和她的母亲,刹那间,马车勒不住,大力撞在了她的身上,惯性让万俟芜往后摔去,虽然感觉不到痛,但是在地上摩擦的感觉,也十分不爽。 小男孩被吓的哇哇大哭,那妇女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将他搂在怀里,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后,带着小男孩小心翼翼的往一旁挪。 “小宝不哭,没事没事。” 安慰人的妇人也紧张兮兮的躲在一旁,她没受伤,手脚快,离马车远,可看这马车的华丽模样,明明和他们没有关系,她也不敢上前。 驾车的女子冷眼看向几人,十分不屑。 “都没长眼睛么。” “阿霜,怎么了?”马车中传来少女轻柔的声音:“撞到人了么?” 驾车的女子整理整理衣摆,威胁的看了几人一眼,特别是万俟芜,意思很明显了,不需众人发出声音。 “没事,几个拦路要饭的。” 万俟芜嗤笑,她虽狼狈,倒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还没等她有动作,马车帘子突然被掀开,露出一张白净温柔的容颜。 少女长得极美,阿霜在她一旁,连绿叶都算不上,只是少女一身麻布衣服,不如阿霜穿的精致贵气。 少女看到眼前的模样,白了阿霜一眼,不悦道:“都说了小心点。” 阿霜不满,却也没阻止少女从马车上下来,踏进泥泞湿滑的马路上:“鸢小姐,再不快些,若是误了明日的婚事,我们都的死。” 少女声音突然冷淡“你死不死和我有什么关系?左右我也活不了不是么?” “你……” 少女不再搭理阿霜,快步上前将万俟芜扶起来:“对不起啊,你没受伤吧。” 万俟芜没有说话,不过面色柔和了许多,轻轻摇了摇头。 少女将手中的伞递给了她,在干瘪的钱袋子里面掏了掏,掏出一块碎银子,交给了她。 “等过了前面落别河,就到了弦月城,你找个大夫再看看。” 她看了看手中的银子,拇指大小,倒也没和少女客气,将银子揣进怀里。 少女又来到了那对母子身边,伸手捏了捏小男孩的脸庞:“对不起啊,姐姐把这个给你,你不哭了好不好。” 小男孩看了看钱袋子,又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妇女不敢伸手:“这……” “拿着吧,本来就是我们的问题,况且……以后我也不一定用的上。”少女又伸手捏了一把小男孩的脸:“别哭了,你可是男子汉,怎么可哭鼻子。” 小男孩愣愣的看着少女,可能是她太好看了,小男孩竟然真止住了哭声。 妇人连忙感谢。 躲在一旁的妇人见状也上前来:“还有我呢,你们马车也撞到我了。” 阿霜嗤笑一声:“老太婆,你要不要脸,我的马儿刚刚可没碰着你。” 那妇人抓住少女,不让她上马车:“你们看,我腿瘸了,就是你们马车刚刚撞的,怎么说也得赔我银子。” 大雨转为蒙蒙细雨,雨中几人显得格外狼狈,除了阿霜,都被雨水打湿,她懒得再看,准备转身离开。 阿霜身穿劲装,英姿飒爽,不是会吃亏的主。 她刚刚转身,阿霜的马鞭毫不客气的抽向妇人,被少女抬手挡住,抽气声,妇人的尖叫声灌入耳膜。 少女轻柔的声音变得森冷:“阿霜,不要太过分。” 妇人被吓得跌坐在地上,泥水糊了她一身。 万俟芜顿住脚步,忍不住回头,见少女抓住阿霜的马鞭,妇人还拽着她的裙脚,她叹了叹气,把腰间的玉佩丢给妇人,那是一块灰扑扑的玉佩,上面好像刻有花纹和雕刻文字,材质不像玉,更像一块普通的石头。 万俟芜隔玉佩有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玉佩上温润的力量。 少女淡淡说道:“拿去当了,应该能值一些银子。” 最后看了一眼玉佩,极为不舍,她松开阿霜的皮鞭慢慢踏上马车。 阿霜极为嫌弃的避开身,免得被泥水沾染。 “大小姐,可以赶路了么?” 虽是询问,语气却带嘲讽。 “走吧。” 马车从万俟芜身旁而过,她撑着伞,正好与掀开马车帘子的少女对视上,那少女十六七岁的模样,眼神灰暗,少女好似透过她看向身后翻滚的落别河,那双眸子,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等马车走远后,得到玉佩的妇人不满道。 “呸,什么人,还大小姐,穷讲究,丢块破石头敷衍我。” 万俟芜走到她面前,将银子丢给妇人。 “给你,玉佩给我。”长时间未说过话,她声音沙哑,甚至让妇人都感受到一丝凉意。 妇人连忙捡起银子,报复式的将玉佩丢在地上,她转身叫起愣在一旁的母子。 “石头娘,快走了,赶快还能在天黑之前到达安置地,这落别村是不能呆了。” 母子俩将钱袋子放在怀里藏好,颤颤巍巍的起身,跟着他们一起前行。 得到了银子,妇人笑颜都多了许多,甚至主动和万俟芜搭话。 “小姑娘,你也是落别村的?我怎么没见过你啊?” “……” “许亲没有啊,我家有个儿子,在周府当差呢,正值壮年,那容貌比潘安还要美几分。” “……” “怎么不理人呢,我告诉你啊,原来村里好多人抢着做我儿媳妇呢,你这模样的,最多是做个妾。” 一直没有动静万俟芜斜眼看了一眼大婶,只一眼,便让大婶闭嘴,甚至不自觉的退后几步。 “你……你……”一句不识好歹半天说不出来。 也是因为这一眼,她获得了片刻的安静,直到到达目的地弦月城。 第3章 亡命 有士兵拦在城门处,万俟芜好巧不巧,又看见前面那辆马车了。 她眉头轻轻皱起,奇怪,他们脚力和马车相比,相差巨大,为何会在此处相遇? 走龙逃出来的人不多,稀稀拉拉的挡在城门前,一队训练有素的士兵拦在城门处,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入弦月城。 城门前还燃烧着祛除疫病的草药。 她能理解,大灾之下,必有大疫,谨慎一点并不过分。 往前挪了几步,抬眼看向一旁的告示,下面的日期是荣祯十八年八月十三。 荣祯十八年?那崇宗帝呢? 士兵吼了一声,她的意识快速回笼,悄然往后退后了两步。 在士兵明晃晃的刀枪之下,没有人敢闹事,甚至有些怯弱,连婴孩都不敢再哭泣。 绕过人群,她来到了马车身后,前方马车上少女阿霜扬着马鞭冲着士兵抽了一鞭子,看模样是等了许久,已经很不耐烦了。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谁家的马车。” 那士兵也不客气,抬手接住她的长鞭,将她拽得一个趔趄,险些从马车上摔下来。 “呸~老子管你那家马车,我们老大说了谁都不能放,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能放。” 那士兵粗狂,压根不管阿霜是何人。 “你……” “你什么你,管你是哪家的都乖乖等着。” 阿霜一收马鞭,瞪了一眼那士兵,坐在马车上生闷气,随后抱怨道:“要不来接你这灾星,我至于进不去弦月城么。” 那马车中的少女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落别村的来此登记饮药。”士兵高呼一声后所有的难民都往前方汇聚。 她再看了一眼城门上的牌匾“弦月城”。 看来此路是不通了,她自不可能是落别村的人,况且在她的记忆中,弦月城是西启的边境,要进入西启,最近的就是从弦月城,进入梧州。 看了眼人群,登记是不可能的。 还在犹豫之际,人群不断拥挤,推让之间竟然把她推到了登记士兵的面前,天空突然一声惊雷,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落别村的难民们已经被雨淋得习以为常,士兵在城门处建了亭子,用来暂时避雨。 “名字。” 在躲已然来不及,她叹气,道。 “梨……芜。”万俟这个姓这世间应该不能再用了,那便取母姓吧。 “黎无?那个无?” “草头芜。” 士兵拿着村志翻了几圈,在确认没有这个名字后,抬头看向她:“落别村的?” 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身后的大婶热心的说道:“是,落别村的,我们一起从落别村赶来的。” 士兵往身后之人一个眼神,见状万俟芜准备撤退。 突然间,不知道谁大喊一声。 “血,好多血……” “啊……啊……” 人群咻的散开,让开一条小道。 天空又是一声惊雷,吓得人群尖叫连连,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难民,此刻居然感受到了恐惧,毛骨悚然的恐惧。 血水混着雨水慢慢流向了万俟芜的方向,她抬头看去,目光停留在前方的马车上,士兵在瞬间反应过来,迅速把人群隔开。 如今天下顺遂,除了天灾,发生了命案都是大事。 反应过来的阿霜颤颤巍巍的揭开马车的帘子,在看清里面模样的时候突然惊恐的放大眼眸。 忍不住尖叫。 “啊……!” 向来跋扈的少女从马车上摔下来。 她恐惧的扭头,看着士兵说道:“挖心……挖心……快……快去找城主府。” 阿霜此行本来是隐蔽行动的,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暴露身份,可现在已经顾不得了。 见士兵愣住,她继续说道:“她是城主府大小姐周水鸢,她在你们的眼皮底下被杀,到时候怪罪下来,都要死。” 阿霜的话让士兵一愣,领头的反应过来之后马上,连滚带爬的冲向马车,在看向马车之中的人后,迅速安排人将马车推进城门,再安排人去通知城主府。 最后整个人卸力的坐在地上。 天空变得更加阴沉了,黑云压城城欲摧。 就在这时,万俟芜听到了少女咿咿呀呀的哼唱声音,她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好像只有她一人听见这个声音。 她寻声望去,就见一个全身染血的少女茫然的从马车中飘出来,雨水穿过她的身躯。 少女的身影比周遭的事物以及人物黯淡许多,她唱着不知名的小调,在对上万俟芜的眼神时忽而顿住。 她像是对少女有什么吸引力一般,少女径直往她的方向飘来。 出现这个变故,难民被士兵围成一个圈,孩童不敢哭不敢闹,那些将士一个眼神,就能让妇女们将哭闹孩童的嘴捂住。 害怕好不容易从泥土堆里爬出来的命在这时没有了。 万俟芜叹气,早知道她就改道了,现在再跑也来不及,再看看在她身旁胸前一个巨大窟窿的少女,无奈看天。 直到雨水落入眼眸,才慢慢垂下眼眸。 不到一刻钟时间,城中浩浩荡荡的来了一群人马,领头的将领骑着马,身后还有一辆华丽的马车。 马车上下来一位中年男人,男人面色威严,来到阿霜身前,看了一眼马车中的人之后,不客气的挥动马鞭抽在阿霜身上。 她耳力好,恰巧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废物,让你带个人回来,没有让你带个死人回来。” 阿霜瑟缩着身躯,颤抖着声音:“刚刚还好好的,就在刚才我们在……在前面还撞了人,鸢小姐还下了马车。” 万俟芜发现,那个男子出现后,身后少女眼神就没有离开过他。 她用少女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认识?” 少女木然的转头,看到她眼神的时候惊恐的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退后两步。 抬手指着她道:“你……你……” 她无奈的翻个白眼:“你什么你,你一个鬼,还能怕人。” 现场够喧闹,没有人留意万俟芜的异常。 “你能看见我?”少女像发现了什么新奇事件一般,靠她又近了一些,她嫌弃的让开几步,她已经很冷了,让个鬼靠着,更冷了。 本来以为不会有人注意到她,谁知道阿霜抬手指向她,对男人说道:“她,就是她们,刚刚还见过小姐。” 男人目光如炬,向着她的方向看过来,似乎想将她一眼看穿。 第4章 地牢 弦月城的地牢中。 万俟芜像看废物般看向她前面的鬼。 “说吧,怎么死的?” “不知道。” 她揉了揉眉心,安慰自己,地牢也总比在外面淋雨好得多。 就在一刻钟前。 …… 这废物鬼在男人看过来的一瞬间躲在了她的身后,要不是天上淅淅沥沥的下着雨,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这鬼看到的不是人而是阳光。 死前,她就没听过鬼怕人的。 复活后倒是见到了,倒希望自己没见到。 不带怨气鬼力的鬼,也能让她遇见。 前有阿霜指认。 后马上就有士兵上前将她的情况告知那华服男人:“大人,此人虽是落别村难民,但村志上并无她的名字。” 有侍卫给他撑着伞,她只看见男人向身后之人招招手,随后她就来到了这里。 看了眼只有半扇窗户的牢房。 看了眼自己的手,这世间,能困住她的应该没有几个地方了。 女鬼的白衣早就被鲜血染红,胸前巨大的窟窿极其显眼,她想靠近又不敢。 “你……你为什么可以看见我,还有我为什么不能离开?” 万俟芜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丢在女鬼的脚边,女鬼被吓了一跳。 想捡起玉佩,捡又捡不起来,抓又抓不住,女鬼泄气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我的玉佩?难道是因为我的玉佩?” 万俟芜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拿在手中晃了晃。 女鬼疑惑的看了眼地上的玉佩,又看了看她手中的玉佩。 “你……你……你……” 你了好半天一句话都没有你清楚,万俟芜生前死后就没有见过这么怂的鬼。 她道:“捡的。” 女鬼仔细打量着玉佩,好半天才说道:“一样又不一样,你看我的这块上面刻的是鸢,你的刻的是昭。” 玉佩上看着古老复杂的花纹,花纹中间雕刻一个“宋”字,背面团纹中间刻了刻着一个小小的“昭”字,这应该是姓加名,若是她猜的不错,前面的人应该姓周才是。 万俟芜看向她,目光如炬:“说吧,你是谁,不想魂飞魄散就老实说。” 女鬼瑟瑟缩缩,若还活着,她胸前会因为她的紧张血流如注。 “我……我叫周水鸢,本来是嫁人。” “为何会死?” “不知道,我不知道……”周水鸢低声啜泣,哭了半天一滴眼泪都没有,终于接受自己是女鬼,象征性的抹了一把眼泪:“选中的新娘都接连死去。” 周水鸢看向自己的胸腔,穿过窟窿能看见后面的墙壁,她也没有想过有一天心脏会离开她的身体。 她继续说道:“都是和我一样,被挖空心脏死去的,后来父亲听信我是灾星,命大的说法,让我前去嫁人。” “哦,嫁的是梧州太守的独子,听说他生来就有心疾,” 万俟芜瘪瘪嘴,不在乎的道:“没有心脏,你会在七日内灰飞烟灭,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周水鸢木然的看着她:“然后呢?” “你不想活?” 周水鸢摇头。 “不想转世?” 继续摇头。 “不想复仇?” 摇头。 万俟芜有些泄气了,复活后遇见的第一个怨魂没有怨怎么办? 她盯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她泛红的瞳孔说道:“那你有什么愿望?” 思考了一瞬后,周水鸢看着她说道:“就……就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万俟芜嗤笑一声,抬手从她胸前的大窟窿中穿过,笑道:“想做鬼?你没有心的,痴心妄想都是抬举你。”她将收回,继续说道:“害怕什么。” 周水鸢说道:“做人……挺害怕的。” 回答的这么干脆,难怪一点怨气都没有,她瞪了周水鸢一眼,这活着无所谓,死了也还行的态度,真让人心烦。 不过无所谓,有害怕的就行。 她的身体中飘出一只小小的铃铛,雪白却泛着黑气,铃铛出现的一瞬间,万俟芜像是失去生气一般,周身气息阴冷,连成为女鬼的周水鸢都本能害怕,瑟缩着往后退。 “周水鸢。”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幽灵。 “在。” “我助你找回心脏,助你以鬼身活在世间,而你用你的怨气滋养我身,待你愿意轮回转世之时,我自放你离开。” 那颤颤巍巍伸出来的手,又缩回去,周水鸢抬眸看向她,楚楚可怜。 “我……我……我可不可以选择魂飞魄散。” “不可以。” 万俟芜冷冷抬眸,那神色中不带一丝感情,却又蛊惑人心,铃铛飞入周水鸢的手心。 本就全身寒冷的身躯更加冷了。 须臾之后,铃铛再次回到万俟芜的身躯中,如同一具尸体的她慢慢恢复生机,不知道是不是周水鸢的错觉,她感觉到前方的人气色都要好了许多。 “你……你……你是以为为食么?” 万俟芜无语望天,这地牢,连天都望不到。 “你那点微末怨气,只能够我活动活动……”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她及时止住话头。 身为鬼魂的周水鸢更加敏锐,咻的一下蹦到她身后。 哎,这世间能看见她的人少之又少,怕什么。 锁链哗啦啦的响,地牢的大门被打开,昏暗牢房中透出一丝光,让一人一鬼有些许不适应。 走在前方的人她见过,那日城门前的男人,他轻飘飘的扫了一眼角落里面的万俟芜,身后之人淡定的为他搬来椅子。 而他的身后,除了一群侍卫,还有一位女子,女子一身紫色华服,面带幂篱,头戴珠钗,这才应该是闺阁小姐的模样,只是这闺阁小姐,竟然也会来地牢? 周水鸢轻声在她耳边说道:“这是周昌柏,是弦月城城主,身后的是他的宝贝女儿,也是我的妹妹,周水瑶。” 周昌柏看着万俟芜说道:“是你杀了周水鸢。” ? 这话令一人一鬼猛然抬头看向他,那只鬼连忙摆手:“父亲,不是她杀的我。” 只可惜,除了万俟芜,没有人能听见她的话,一阵阴风刮过,刮起周水瑶脸上的幂篱,万俟芜看着正好看见她唇上巨大裂纹,原来是裂唇,所以要覆面而行。 她反唇相讥:“城主好大的官威,她怎么死的你不应该很清楚么?城主且说说我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人?” 男人转动手上的板子:“我说你杀了你就杀了。” “呵~” 她索性闭目,懒得搭理疯子。 “爹爹,杀了她那我怎么办?我是不是就要嫁去梧州,我不要……”周水瑶拽住周昌柏的胳膊,神情慌张。 男人给身后侍卫一个眼神,两个侍卫上前,往万俟芜嘴里塞入一颗药丸,药丸入口即化。 “你可以没有杀她,但你要代替她,做她没有完成的事。” 第5章 入局 中州宋府。 深夜,宋绫昭突然心尖泛起微弱的不适。 笔墨落在宣纸上,晕染出一团墨迹。 暗卫越过窗户,昏暗的房间闪过一道人影。 “公子。” “何事?”宋绫昭头未抬,只是将宣纸换了一张。 “钦天监刚刚传讯,鸢小姐的命星断了。” 宋绫昭一愣,眉心蹙起。 “什么时候的事。” “今日亥时,方向在梧州。” 暗卫星泽低头,不敢对上宋绫昭的眼眸,自从公子掌家后,已经找了鸢小姐十年了,十年间,因为有宋家护身玉佩阻拦,钦天监探查不到宋绫鸢的方向。 就算是死了,也探查不到。 现在能感受到命星断裂,也就是说,鸢小姐的玉佩,不在她的身上。 “星泽,清点人马,去梧州。” “公子,天子和公主府那边……” 宋绫昭重新提笔,又换了一张纸,重新落笔,字迹苍劲有力。 “明天就是中秋了,听说梧州太守独子有喜,我们上门道喜很合理。” “是……”星泽不敢说话,中州和梧州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两个方向,相隔甚远,确实很合理,看来他们公子急着带回鸢小姐,连借口都懒得想。 宋绫昭看着星泽离开的背影说道:“阿鸢的事情,切勿告诉母亲。” “是。” 宋绫昭看向窗外的月亮,他的妹妹,生要将人带回来,死也要将尸体寻回。 ………… 万俟芜看向周昌柏,嗤笑……呵~老谋深算。 “都让你说完了,那我说什么?” “你没有资格说。”周昌柏极为不屑,眉眼甚至没有抬起。 “是么。”万俟芜的眼尾蔓上一缕诡异气息,她身影突然晃动,刹那间已经来到了周昌柏的身前,纤细的手指已经掐上了他的脖子。 “我耐心不够,我再问一遍,是我杀了她么?” 周围呼声一片,侍卫连忙拔出剑,随时准备动手。 周水瑶尖叫一声,又退后了两步:“放了……放……了阿爹。” 这突然的动作,连女鬼也被吓住了。 周昌柏抬手,示意众人退后。 他涨红着脸,气息不稳,好不容易才蹦出了两个字:“不……不是。” 万俟芜的指尖用力,只要再用力一点,周昌柏的脑袋就能从他脖子上掉下来。 “你好大……好大的胆子,我……我阿爹……是弦月城城主,朝廷命官,我……我们乃是寒州周家之人。” “和我有关系么?” 万俟芜的另外一只手拂过,阴风刮过,周水瑶面上的幂篱掉落下来,她尖叫一声,掩面蹲在地上,只觉得周身寒冷,冷得瑟瑟发抖,可现在明明是八月最热的时候。 刹那间,地牢里人却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 周昌柏面部涨红,若她再不松手,必死无疑,随手将周昌柏丢在地上,万俟芜坐在他原来的椅子上,虽然是弱女子,却让所有的人恐惧。 冲角落里面的周水鸢招招手,那只鬼呆若木鸡的来到她身后,对这一切变化差点反应不过来。 “拦住身后这些人,做的到么?” 周水鸢连忙摇头。 她看了看窗外,新招的鬼太弱了怎么办? “你可以的。” 说完她便不再管周水鸢,好歹是个怨鬼,拦住几个人而已,她看向周昌柏蜷缩在地上。 “说吧,给我吃的是什么?” 周昌柏大口喘着气,往周围看去,他的女儿,侍卫们想想上前却动弹不得,她顺着周昌柏的目光看过去,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这鬼,得教。 满身鲜血的女鬼一个熊抱,抱住了一个侍卫,鬼力暴增,头发暴涨,像分叉的藤蔓,分别缠上了那些侍卫,难为她了还想着分一戳头发捂住嘴。 这架势,又诡异,又滑稽。 地牢本就阴冷,现在只感觉腐骨阴气挥之不去,周昌柏妥协,开口道:“七日断魂散,七日之后必亡,你若放了我们,我可以给你解药。” 呵~不愧是城主,这种情况下,还能和她谈条件。 “够狠的啊,七日断魂?可惜我这魂,你断不掉了,继续说。” “你……姑娘不知道还想要知道什么。”周昌柏见侍卫被控制,无人施救,且看了一眼自己的宝贝女儿,虽然恐惧,却无危险,他索性坐正身姿。 “周水鸢的死。” 周昌柏叹气,像惋惜,又无奈的说道:“阿鸢是第八个,梧州之内,只要是被梧州太守府的公子赵怀书看上的,交了婚书冲喜的,都死了。” “所以,你们把那个小废物嫁给了赵怀书?” 听见自己被叫小废物,周水鸢连忙摇头,只是拦住这几人分去她全部的精力和力气,只能偷偷听听墙角。 “哪是我们决定的,阿鸢十年前就去了家里的庵堂,家里没有当家主母,就算嫁人也没有人会想到她,是中州长公主府下了一道密旨,说我周家女命格适合赵怀书,能解赵怀书的必死命格。” “中州公主府。”周围的空气更加阴冷了,如同寒冬。 “我不知道阿鸢会死,我派了弦月城的高手保护她,可没想到还是受了毒手。若是找不到人顶替阿鸢身份,阿瑶……” “冲喜?他有什么毛病?要这么多人给他冲喜?” “听说是生来就有的心疾。” “心疾?” “是的,姑娘若不愿意受制于人,我必双手奉上解药大开城门,还姑娘自由。” 她看了一眼还在奋力拦下几人的女鬼,长发散落一地,胸腔还有一个巨大的窟窿。 “谁说我要自由,这婚,我替了。” 周昌柏不可置信的看向万俟芜,就算是怀疑她有目的,也不敢问。 她冲周水鸢招招手,周水鸢不悦的收回长发,乖巧的待在她的身旁。 “将周水鸢的遗体保护好,待我寻回她的心脏,等心脏归位之后,将她埋入周家祖坟,受周家香火供养。” 周昌柏还在犹豫,重获自由的周水瑶拾起幂篱重新挡住面容,她奔向自己的父亲,怨毒的看向万俟芜。 “呸,周水鸢就是一个野种,害死我母亲的野种,凭什么要进我家祖坟,受我家香火供养,她不配,她不配……” 她看了一眼周水鸢,只见周水鸢埋着头,像只鹌鹑一样躲在她的身后。 第6章 出嫁 “城主呢?” “全凭姑娘做主……”周昌柏拽紧周水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风光了一辈子,头一次感觉到为刀俎的痛苦。 周家祖坟,哪有外人可以入的道理,周昌柏不愿意答应,不过她看着周昌柏身上丝丝缕缕的黑线,不怕他不答应,而黑线的源头正攥在她手心。 这线除了她,也只有周水鸢能看见了。 “可惜了,不是亲人香火之力没什么用……说吧,她的来历。” 她微微弯曲手指,周昌柏感觉全身像被寒冰刺破一般,疼痛中带着看不见的刺骨寒冷。 周昌柏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 万俟芜的口吻不允许他拒绝。 挣扎无果,他道。 “她……痛……她是我夫人从河……河边拾来的……后来……后来……”似乎太疼了,周昌柏一直冒冷汗,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身后的怂鬼哀伤的低着头。 “罢了……从今天起,我就是周水鸢。” “是。”周昌柏低下头,眼底的恨意一闪而过。 她从椅子上一跃而下,一脚踹在周昌柏的胸膛。 “爹爹……爹爹……放开,我杀了你……”名门大家闺秀,这一刻像个笑话。 懒得搭理周水瑶,万俟芜轻轻开口,用只有周昌柏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周城主感受过我的手段,若你想试试万鬼噬魂的感觉,大可将我暴露出去,你的女儿,还有你的这些侍卫,不用我教了吧。” 周昌柏冷汗岑岑,慌忙点头。 …… 对镜梳妆。 万俟芜抽回思绪,像个大家闺秀样安安静静的坐着,眉宇温婉。 仿佛真的是一个充满期待憧憬,待嫁的新娘。 如果她的边上没有那个指手画脚,鬼气森森的女鬼的话,更像了。 “你真好看啊,比仙女还好看。”见惯了狠辣的她,突然看见文静的她,周水鸢还有些不习惯。 “你会不会打扮,这个簪子要插这。” 周水鸢去抢丫鬟手上的发簪,可惜直接穿过,只刮起一阵阴风。 丫鬟愣了一瞬,回头张望,又继续为她整理发簪。 周水鸢见丫鬟看不见自己,万俟芜又不搭理她,泄气的蹲在她脚边,鬼气森森。 “从前他们都说我是灾星,说我害死了母亲,现在死了也只有你一个人能看见我。” 没有搭理她,周水鸢像是想到什么伤心事,又或是听见她说的七日之后即将魂飞魄散,那就不会记得她知道她,所以想把自己的所有都说给万俟芜听。 希望有人能记住她,哪怕一星半点。 “他们说四岁的时候母亲从落别河中捡到昏迷的我,可我不记得了,我睁眼的第一个人就是母亲,在我心中她就是我阿娘,我不是故意害死她的。” “我不知道她会奋不顾身的救我,我们好好的去上香,回来的时候那马就惊了,好好的马怎么就惊了呢,为了将被甩出马车的我拉回来,母亲被甩出了马车,等侍卫赶到时,我和妹妹昏迷不醒,母亲……” 好像是提到了什么伤心事,周水鸢低声啜泣。 万俟芜无语看天,这么个娇娇情情的鬼怎么就给她遇上了? “鸢小姐,您真好看。” 丫鬟摆正发簪,退在一旁。 外面很热闹,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吉时到了。” “大小姐,迎亲的人来了。”门外传来嬷嬷的声音。 万俟芜缓缓起身,一步一尺,步伐轻盈端庄,珠翠微微摇晃,看见愣在一旁的周水鸢,她道:“怂货,走了。” 丫鬟面面相觑,看了四周没有发现人,又不敢确定是不是在唤自己,这大小姐果真怪异,明明是八月,丫鬟却觉得寒冷。 阳光刺眼,万俟芜抬手感受阳光的温度,阳光灼热,看看刺目的太阳,有些烦躁。 周水鸢更不用说了,畏畏缩缩的跟在她的影子中。 “喂……我好难受。” 周水鸢整个人冒着黑气,一步也不敢踏出她的影子。 垂眸看了一眼那只怂鬼,她点了点腰间的玉佩,周水鸢刚好能看到“鸢”字。 周水鸢一喜,化作一道柔光钻进玉佩中。 “姐姐,爹爹叫我来迎你。”周水瑶面带幂篱,那双桃花眼看向她时,愣了一下,随即低着头。 也不知道周昌柏怎么跟他宝贝女儿说的,前几日恨不得杀了她,现在却能像个鹌鹑一样,扮演一个好妹妹。 “便宜你了,赵怀书是病秧子,连门都出不了,太守府请了贵人来代接亲。” “与你何干,你既羡慕,不如你来嫁,且不说你先天缺陷,伪装美名,就算你貌若仙女,妹妹,你敢嫁么?” “你……” 她懒得再搭理周水瑶,眉间尽是不耐。手握团扇随丫鬟往前走,炽热的太阳已经让人很烦了。 周水瑶愣愣的看着万俟芜的背影,她虽天生面容缺陷,但她从小跟着嬷嬷学习礼仪,那嬷嬷是还是宫里的人,可现再看万俟芜,竟然比周水瑶这学习十几年的人还要像一个大家闺秀,哪里还有半分地牢里心狠手辣的模样? 听说,地狱的怨鬼害怕阳光。 万俟芜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厌恶阳光,厌恶这浑身暖洋洋的感觉。 感受到一道探究的目光,她用余光看去,只能看见马上的身影,可惜看不见面容,那人甚至都没有穿红衣,代替迎亲,好歹装装样子。 不过,一个冲喜的,生死不定的新娘,不尊重也正常,左右她也是做做样子。 周昌柏站在城主府的大门前,看着她慢慢上了迎亲的马车,紧绷的神情松开。 马车中闷热,但没有那灼热的日光,好受了许多。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 周水鸢从玉佩中钻出来,担忧的看向她。 她淡淡摇头:“不过是有些烦躁而已。” “你也不喜欢阳光么?” 她不说话。 周水鸢想探出头去看看迎亲的车队,却又不敢,如果没有死,这就是她的婚礼,会有哪个女孩没有幻想过出嫁? 看穿她的心思。 万俟芜淡淡说道:“冲喜的新娘,连新郎都不在,陪嫁迎亲都很敷衍,有什么好看的。” 更别说那看不下去的嫁妆,她懒得计较,若周水鸢没有死,本来不想活的她也要被活活气死。 周水鸢瘪嘴,不说话。 “况且现在午时,你若出去,不消一刻,就会被晒成鬼干。” 周水鸢继续瘪瘪嘴,乖巧的蹲在她的身旁,若不是她模样过于恐怖诡异,看着样子也不过是一个乖巧闺阁女子罢了。 “阿鸢。”她突然看向女鬼。 “啊!” “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 “紫色。” 周水鸢低头看向自己一身染血的衣服,胸前还有一个巨大的窟窿,脏已经是这衣服最不值得一提的缺点了,她试了好多方法,别说换了,脱下来都困难。 “我还可以换衣服么?” “自然。” 马车突然一晃,周水鸢没有什么反应,她的身体往后倒去。 窗外传来清冷,不急不缓,温润如玉的声音。 第7章 入夜 “前方山体坍塌了,需要绕行,我听姑娘在说话,是有什么不舒服么?” 她猛然抬头,她和周水鸢聊天的声音很低,加上周围环境空旷,极难听见有人说话。这人的耳力非同小可。 重新坐正身体,她轻声说道:“无碍,不过是这马车中闷热,抱怨几句罢了。” “是么。” “自然。” 宋绫昭冷眸扫了一眼马车,面上神情冰冷,想着接亲前看到的玉佩,手中的绳子慢慢握紧,说话却如沐春风:“原来这样,我们随行带了些冰块,不知姑娘是否需要?” 冰块?这太守府真是奢侈啊,接个亲随行都有冰块,看了看脚边蹲着的怂鬼,这玩意不比冰块更冷? “若有冰块可以散热,那就更好了。” 万俟芜声音温柔,垂眸看向马车,向外伸出手。 苍白如纸的手就这样出现在宋绫昭眼前。 “星泽。” “是。”星泽点点头,从随行的马车中端出一盆冰块,轻轻放在马车上,同宋绫昭一起看着那苍白纤细的手将一盆冰块轻轻拉进了马车中。 那一盆冰块,不是闺阁女子可以轻易搬动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骑着马往前走,特别是宋绫昭。 “你害怕热么,要不要我再发发力,让这里更冷一些。”周水鸢看着虚弱的她,还以为是燥热的天气让她不适应。 她看了眼冰块,摇头,一句话没再说。 “我看你上次你用那个什么铃铛盯了我一下,你就变得红润了好多,要不你再盯我一下?” 周水鸢将手伸向她面前,有些退缩,又坚定。 她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看了眼比她好不了多少的周水鸢,那为数不多的鬼力和怨气,再吸她就真的要变成鬼干了。 许是复活之后太虚弱,在周家耗费了太多的力量,她双眼慢慢模糊。 意识又来到了那片诡异的迷雾森林。 “阿芜……” 是谁又在一遍遍的唤她。 …… 宋绫昭回头看了一眼被人群护在后方的马车。 【昨日他们到达太守府,本想寻个客栈安顿,可惜才进城就被梧州太守迎去了太守府。 那梧州太守赵庸见他就跪,匍匐在地,失声痛哭道:“宋监正,救救小儿吧。” “太守大人这是何意,快快请起。”宋绫昭一个眼神,星泽把地上的人给搀扶起来。 赵庸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说道:“不知监正有没有听人说起过,我儿订婚的七个未婚妻都死于非命了,我儿担了一个克妻名头在外,好不容易求了长公主赐了一道旨意,将弦月城那命硬的不受宠的女儿嫁给我儿,这万一……万一……再出什么幺蛾子……” 宋绫昭的茶还没放进嘴里,闻言,茶杯重重的摔在桌子上。 “死了七人……”死了七人中州竟然没有听见一点风声。 赵庸揶揄道:“这梧州是隶属于长公主名下,发生第一起命案的时候,就已经修书上奏了。” “呵~”宋绫昭轻笑,只是面上不见任何笑意。 “赵太守竟然已经向公主求助了,又在这里跪我做什么?” 赵庸连忙说道:“整个西启谁不知道宋监正本事,若是……若是您可以出手相助,我儿定能度过此劫。” 宋绫昭重新端起茶杯,撇去浮沫,轻笑:“所以,太守大人不惜违背长公主,也要本官相助么?” 赵庸犹豫了一瞬,又一膝盖矗在地上:“监正有所不知,长公主派下来的人也查了一年了,什么都没有查到,人……还是继续死于非命。” “死者都是什么特征。” 赵庸抬头,看不清宋绫昭的表情,只是他不理解,前面的男子也不过二十有五,而他久经官场,竟然会害怕他,闻言赵庸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挖……挖心。” 宋绫昭抬眼,轻轻将茶杯放回去。 “太守忧心了,此行本就来贺喜,既然太守有难,宋某必然倾力相助。” 赵庸闻言松了一口气。 这不断的死亡终于要迎来终点了。】 “公子。” 星泽的声音让他回神:“阿鸢找到了么?” “还没,星棋带着暗卫已经在梧州寻了三日,还未有消息。” “继续找,婚礼结束之后要听到阿鸢的信息。” “是。” 见星泽还未离开,宋绫昭皱眉问道:“还有何事?” “公子,您让我查的……”星泽回头看了身后距离遥远的马车,继续说道:“前几日弦月城外的落别山发生走龙,山体塌了一半,就在三日前,难民涌入弦月城,同行还有一辆马车,当天马车上发生了命案,具体死的是谁没有查到,因何而死也未查到。” “我去翻阅了弦月城案件记载,只说是城主府的周家远亲,因一路奔波跋山涉水前来投奔城主府,路上暴毙了,不过很奇怪的是,当日周昌柏抓了一个乞丐。” “记载上说是乞丐疑疑是奸细,当天就被处决了。” “只是我觉得怪异,这些消息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打探到,只是再深入就无法探知了,而且乱葬岗我找过,每天都有乞丐饿死或是因为其他原因身死,乱葬岗无法查证是否有城主府处决的乞丐。” 星泽见自家公子面色深沉,继续说道:“这新娘,传言是四岁时周家夫人从落别河中拾来的,后来又因为救她周夫人身死,周家夫妇伉俪情深,周夫人亡故后,周昌柏就不待见这位养女,还加上妹妹的排挤,在周家过得并不好。” 宋绫昭握紧缰绳,回头又看了一眼马车。 四岁,可阿鸢丢的那年不是四岁。 “星泽,周家长女叫什么名字。” “长女周水鸢,次女周水瑶。” 闻言,宋绫昭勒住马掉头,往身后马车走去。 马车中很安静,并没有再出现过少女低声呢喃的声音。 他礼貌问道:“周姑娘,天气渐渐晚,前方有一荒废驿站,今日只能在驿站将就度过了。” 宋绫昭才说完,原本晴朗的天空已经开始汇聚乌云。 星泽道:“公子,梧州近海多山峰,天气本就莫幻,这天恐怕要下雨了。” 见马车中无人回应,宋绫昭对星泽说道:“星泽,你打听到的,只是别人想让你听到的,梧州山高地远,城主太守基本是为一方之霸主,一些消息想扫尾轻而易举。” 他的声音并不小,好似故意让着马车中人听见一般。 他继续说道:“今日接亲时,我发现周父神情低迷,还以为嫁女儿不舍,只是在新娘上了马车的一瞬间,神情陡然放松,这嫁妆少得可怜,出嫁的陪嫁侍女也没有一个,可怜……” 宋绫昭本意是想惹怒车中女子,一个人在愤怒的时候,最容易暴露真心情。 可惜不能如他所愿了。 第8章 驿站 而他想惹怒的女子正在梦境中求生。 只是一旁的女鬼,快要被气活了,若不是,若不是她不敢,非要上去吓一吓他,才甘心。 周水鸢的手扶着马车的门框,吓人怎么吓的,她好像还没学。 回头看了一眼在一旁闭目的万俟芜,还活着么,死了她也没看见鬼魂啊。 宋绫昭见马车中无人回应,就在这时,天空中一声惊雷,竟然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周姑娘?” 还是无人回应。 见状,宋绫昭从马上直接跃到马车上,与驾车的马夫互换了位置。 “周姑娘?” 宋绫昭再次唤了一声,依旧没有人答应,连呼吸声都微若可循。 他微微皱眉,回头看了一眼,贸然揭开马车对女子名声不好,又一声雷响。 “公子,看这模样马上就要下大雨了。” “星泽,你上前带领队伍再快一些。” “是。” 宋绫昭看了一眼人群,全是太守府的人,其中还掺杂了他的几个暗卫。 担心出变故,他抬手掀开帘子。 刺骨的冷气从马车中传出来,饶是他内力深厚,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巨大的冰盆后面,身着嫁衣的少女双眸紧闭,呼吸微弱,额上还还在冒冷汗。 饶是见过不少貌美女子,宋绫昭也忍不住感叹,这周家长女,生的确实好看。 这马车中的温度过于寒冷,不属于冰块降温的冷,诡异说不出感觉。 他刚要伸手去探她的脉搏,少女突然睁开双眼,死死的盯着他。 万俟芜刚刚从梦境中挣扎出来,便看到一双眼睛盯着她,男人的面容有些熟悉,说不清楚在哪里见过,而那只怂鬼则像个鹌鹑一样,心惊胆战的躲在一旁。 看着向她伸过来的手,几乎是本能,万俟芜一个起身,挡开手,伸手就往对方的脖子上掐去。 速度之快,让人措手不及,只可惜,别人比她反应更快。 宋绫昭侧身躲开她的手,轻笑道:“姑娘好身手,在下略微懂一些医术,不如我替你看看。” 他轻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万俟芜收回思绪,强行将自己从梦境中脱离出来,她将手收回来,又恢复那副大家闺秀的娴静模样,她佯装微怒:“公子,虽你是迎亲之人,但终究不是我夫君,是随意掀开我的马车帘子,恐怕有不妥吧。” “姑娘见谅,实在是来的时候顾虑不周,没有个丫鬟婆子同行,是在下唐突了。” 因担心路上有变故,新娘子会有危险,随行的全是军中之人,或是太守府精心选出来的高手。 宋绫昭说完便放下帘子退出马车,有礼有节,挑不出一点错处,继续驾着马车赶路,是一个合格的马夫。 万俟芜见状重新闭目养神,她现在身体虚弱,需要补给体力,可惜活人的方式对她来说没有一点用。 周水鸢抚了抚胸口,叽叽哇哇的开始朝着她说着外面驾车的男子,可惜,她只是听听,一句话也没有再说过。 “轰隆……” 天如同漏了一天,下起了瓢泼大雨。 迎亲的队伍本就是一支小型的军队,在宋绫昭的吩咐下,就算大雨倾盆,依旧在天黑之前到达了荒废的驿站。 宋绫昭在昨日迎亲的途中经过此处驿站,地势偏僻,是处荒废的官驿。 马车停下之后,宋绫昭接过星泽递过来的伞,对着马车轻声唤道:“周姑娘,我们到了。” 万俟芜苍白的手掀开帘子,便看到大雨下,男人身穿青色锦服,腰间一条墨玉腰带,大雨倾盆之下,更加显得他气质凌冽,那人撑着伞向看向她,让她愣了一瞬。 雨伞轻垂,见她出来,宋绫昭才慢慢抬高扇面,向她伸手。 “周姑娘,地上雨水泥泞,小心些。” 她将手搭在宋绫昭的手心,借他的力量从马车上下来,若是以前,或是今天之前,她绝不会依赖任何人,只可惜这身体实在虚弱。 周水鸢喜欢黑夜,她围绕着宋绫昭打量了许久。 “喂,你说他怎么就不是那病秧子赵怀书?他长得真好看,嫁给他也不算吃亏。” “可惜了,我死了……” 雨很大,宋绫昭的雨伞倾斜,没有一滴雨落在她的衣服上,只有衣摆避无可避的染上泥泞。 万俟芜深呼一口气,有些后悔将周水鸢带在身边了,真聒噪啊,这怂鬼就应该封印在她自己的身体里,等替她寻回心脏,再渡她去投胎转世。 然后,祝她下辈子投个好胎。 万俟芜抬头看了一眼官驿,杂草丛生,里面有几间破败的房屋,挡挡这大雨应该还是不成问题,迎亲的队伍整齐有序的冒着雨打扫驿站。 她看见有几人拿出丝线将驿站围了好几圈,上面挂满细小的铃铛。 “这是牵丝铃,蚕丝和铃铛隐入黑暗中,若有人闯入,整个驿站的人都会知晓,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保护姑娘安全,必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她点点头,这些铃铛将整个驿站围得严严实实,轻轻触碰就会发出响动,好东西。 “多谢。” “姑娘客气,只是宋某有一事想问问姑娘,听说周姑娘四岁之前被弦月城城主夫人相救,那姑娘是否还记得四岁之前的事?” 万俟芜顿下脚步,宋绫昭比她高出许多,她仰着头去看他,似乎想看穿这个人。 只是宋绫昭勾唇一笑,淡然看着她,好似只是在聊家常。 她垂下眼眸,这人本就生的好看,还对她笑,真是妖孽。 “公子有所不知,我小时候大病了一场,四岁之前的事情,都已不记得了。” “呵~是么?” “这是自然,对了,今晚我住哪里?” 宋绫昭抬手指了指中间的厢房:“周姑娘,这间屋子星泽提前打扫过,前后左右都有安排有高手,定能护住姑娘安全。” “多谢。” 裙子湿了大半,脚上的绣花鞋也被雨水打湿,不过她不在乎。 从伞下离开,万俟芜在侍卫的瞩目中踏进了房间。 见人进入房间,星泽来到宋绫昭前身。 “公子,已经全部埋伏好,若凶手现身,定能抓住。” “嗯。”宋绫昭看着万俟芜淡定的关门,若有所思,他也担心这凶手非人。 星泽有些不解的问:“只是公子,你为何会确定凶手一定会来呢?” “赵怀书的未婚妻子皆死于非命,无一例外,弦月城到达梧州,需要两日时间,辰时从弦月城出发,以迎亲队伍的速度,次日酉时(17:00-18:59)才能到达太守府,那么今夜我们必须要找地方停留,这里是唯一的可以休息的地方,凶手一定会在次地动手,所以这是新娘也是诱饵。” 宋绫昭查过,赵怀书的前面几任未婚妻,皆在成婚前死于非命,也就是凶手必须要阻拦赵怀书冲喜成功,亦或是单纯的针对新娘。 不管什么原因,都不会允许新娘在明日到达梧州太守府。 宋绫昭再看了一眼万俟芜紧闭的房门。 “星泽,这周姑娘应是知晓我们拿她做诱饵的事,只是,真的有人明知道自己是诱饵,很有可能会死,却很淡定,甚至连心跳都不曾快几分?” 星泽摇摇头,不解。 “传言周家长女不受待见,从小被关在周府不曾出门,这种镇静不符合深闺女子的表现。”宋绫昭看向星泽,吩咐道:“你今夜返回弦月城,将三日前发生的事重新调查一遍,事无巨细。” “是,只是公子,这里……” 宋绫昭依旧撑着油纸伞,看了一眼星泽,星泽连忙闭嘴,转身骑着马,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他握着油纸伞的手慢慢握紧,依旧盯着万俟芜的房间。 阿鸢的玉佩在她身上,会是她杀了阿鸢么? 第9章 铃声 房间中有一张小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应该是有人提前打扫过。 周水鸢飘到小塌上,舒服的在上面打滚。 “这里比马车里面舒服多了。” “有区别么?” “当然有了,马车里又挤又闷的。” “你可以待在玉佩里面。” “我不……” 万俟芜上前,将周水鸢从小塌上挥开,自己躺了上去。 周水鸢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魂魄像一张纸一样飘起来,然后飘到了一旁。 “你不喜欢马车,不过是因为你在马车中丧生,对马车有本能的恐惧。” 何况生前就对马车有恐惧,又死在马车上,自然不喜欢马车。 又因为刚刚变成鬼,不喜欢黑,也不喜欢玉佩中昏暗的世界,能理解。 周水鸢气鼓鼓的蹲在她小榻上,哀怨的看着她。 万俟芜看了一眼周水鸢越来越长的头发,闭目养神。 作为往死的怨鬼,却没有怨气,看着平平无奇,一点用处都没有,鬼力却在无意中增长,让她现在对付一个成型的恶鬼也不再话下。 只是,鬼的胆子太小了。 又娇气。 周水鸢见她不理人,悄悄的飘到窗前,好奇的将窗户吹开一个小缝,伸出手去感受雨水。 万俟芜睁开一只眼,刚刚能看见雨水透过周水鸢的掌心落在地上,她无师自通的凝聚鬼力,莹光包裹她的全身,须臾之间,苍白的手心接住落下的雨水。 周水鸢玩的开心,夜晚正是鬼魂精力旺盛的时候,只要她不出这间房间,万俟芜也懒得管她。 她手的前方有细细的丝线,丝线上挂满铃铛。 周水鸢好奇的打量着那些小铃铛。 叮铃铃…… 万俟芜来不及阻止,她的手已经伸上铃铛上面去了。 突然间的响动,吓得女鬼窜到了她的身旁,她也从小榻上坐起来,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这些铃铛,不能碰。” “可……可我……不是鬼么。” 周水鸢吓得快哭了,如果她还能哭的话。 咚咚咚…… “周姑娘,牵丝铃响了,您还好么?” 宋绫昭礼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万俟芜无奈的说道:“抱歉,是我不小心……” 话还没说完,房门被宋绫昭用力推开,本来就是老旧破损的驿站,那门只能防一防君子,但架不住有人不愿意做君子。 四目相对,宋绫昭惊恐的睁大双眼。 他看到万俟芜身后一个长发散乱,一身血衣,眼窝深陷诡异恐怖的女子趴在她身上。 “小心……” 周水鸢看到闯进来的人,不安的往万俟芜的身边又缩了缩。 再看向突然向自己袭来的闪着寒光的剑,尖叫一声缩进了万俟芜的玉佩中。 而万俟芜看着向自己袭来的剑,侧身躲开。 “公子这是何意?”她冷着脸问。 再转眼,宋绫昭已经看不见那诡异的女子,他并不理会万俟芜,而是打量着房间四周。 咻…… 万俟芜还未动作,长剑唰的一下立在她脖子前。 “姑娘最好别乱动。” 她看着眼前的剑,上面刻着古老古意的花纹,还有复杂的图纹,这剑寒气肆意,这寒气和她和周水鸢都不同,仿佛能侵入魂魄。 总之她很不喜欢这剑,让她很不舒服。 不过,不喜欢又怎么样,不能表现出来。 她嗤笑,面带嘲讽:“公子,铃铛响了,你不应该去抓凶手么?” 宋绫昭不看她,他发现窗户开了一个极小缝隙,刚好能伸出一只手臂。 “周姑娘,之前可有过杀业。” “不曾。”她回答得干脆。 “奥~姑娘有所不知,这铃铛为牵丝铃,不但能拦人,什么牛鬼蛇神都能挡一挡的,我刚刚在姑娘身后看到一诡异身影,那,应该不是来找姑娘索命的吧?” 宋绫昭看向万俟芜,想从她的神情中看穿她。 想到刚刚贪玩凝聚鬼体玩雨的周水鸢,若是还能死,万俟芜高低怕要再杀她两次。 又怂,又能惹是生非。 大晚上看见她身上趴着一个染血衣,阴森恐怖的女鬼,这她要如何解释? 她淡笑的抬头对上宋绫昭的桃花眼,笑的温柔道:“公子莫要吓唬我,除了铃铛声,我没有听见其他声响,更别说你说的什么诡异身影了……” “是么?” “自然。” 宋绫昭将剑收回,挽了一个剑花后归鞘,他对万俟芜躬身行礼:“那是宋某唐突了,抱歉。” “宋公子说笑了。” 宋绫昭笑得意味不明,找了个椅子坐下。 “周姑娘想必也知道,今夜危险重重,为了姑娘的安全,宋某今夜就打扰了。” 看着他坐下,万俟芜眉头微微蹙起,不知为何,这个宋绫昭给她极为不好的感觉,很危险。 “宋公子,这不太好吧,毕竟……孤男寡女对您的名声有损……”她没有说的太直接,但看宋绫昭应该能意会。 谁知道宋绫昭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周姑娘,茶冷了?” 然后呢?冷不冷和她有关系么,她又不喝。 唉……难缠。 “宋公子,我的意思是…”她的话突然被打断! 宋绫昭的茶杯陡然放下,示意她噤声。 叮铃铃…… 叮铃铃…… 宋绫昭起身,和万俟芜对视一眼后站到了她身前,看向不断晃动的大门。 空中突然传来咿咿呀呀的哼唱声。 不像是一人。 诡异恐怖的哼唱,伴随着时不时传来的铃铛声, 房间中突然刮起风。 窗户拉开的半条缝慢慢扩大,房门吱呀吱呀的响。 奇怪,一整个驿站的人像是突然间消失了一般,安静的让那铃铛声如此刺耳。 哼唱声慢慢靠近。 铮~ 万俟芜回头看去,透过半开的窗户,蚕丝寸寸断裂,铃铛一颗颗的掉在地上,发出一片铃声,只是这声音竟然盖不过那些诡异的哼唱。 吱呀~ 房门毫无征兆的掀开一条缝隙。 风裹着这雨吹进房间。 铺天盖地的头发扑面而来,那扇窗户也钻进了头发。 铮~ 寒光从万俟芜的眼前划过,宋绫昭的剑钉在了窗户上,刹那间,身后传来一声哀怨又恐怖的尖叫声。 窗户的头发急速退缩。 那柄剑像是有灵性一般,又回到了宋绫昭手上,他握剑站在万俟芜的前方。 “周姑娘小心……” “好。”她轻声应下,站在宋绫昭身后,身姿端正,双手叠放在腹部,不见一丝慌乱。 宋绫昭惊讶于她的冷静,临危不乱,不过来不及多想,空间像是一个密闭的罐子,不断传来怪笑回声, 感受到同类的气息,周水鸢从玉佩中爬出来,冲着窗户那一块龇牙咧嘴。 像是有某种威慑一般,头发不再上前。 “桀桀桀……把我的新娘还给我……” 空中传来怪笑,似婴儿,又似老者,似男似女,怪异恐怖,宋绫昭忍不住皱眉,这诡异的声音直击灵魂,他余光看向万俟芜,少女冷眼看向前方,唇角擒着诡异的笑,好像是……期待已久了一般。 一时间,竟然不知谁吓唬谁,谁又是诱饵…… 他在钦天监任职十年,监正五年,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情景。 长剑在手中握紧。 “装神弄鬼。”宋绫昭嗤笑一声,长剑一挥。 嘭。 大门大开,那两扇门成了两半。 雨中,极为诡异恐怖的一幕出现在两人眼前。 第10章 新娘 雨中,有七个盖着盖头的红衣女子漫步而来。 而领头的居然是一个奇形怪状的婴孩,差不多水桶大小,婴孩嘴唇裂到耳根,牙齿锋利,眼如铜铃,头上还有一个又一个的肉球在冒着泡泡。 而它,正贪婪的盯着万俟芜,这目光让她忍不住皱眉,而周水鸢,嚣张了一瞬后,又躲在她身后瑟瑟发抖了。 “好可怕,这是什么玩意。”她只是魂魄状态,只有万俟芜能看见她。 “我的新娘……我的新娘,还给我……” 诡异的肉球龇牙咧嘴冲着他们大吼,它身后的新娘转瞬间消失无影无踪,八月初秋,房间内却充斥着刺骨的寒意。 宋绫昭唇角微微勾起,他摘下腰间的令牌,手很随意的松开,令牌掉入地面,一股力量荡开。 以令牌为中心,整个驿站被结界笼罩。 “新娘没有,鳖倒是有一只。” 宋绫昭的剑泛起寒光,万俟芜上前一步,站在他的身旁。 “宋公子,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在宋绫昭看不见的地方,周水鸢被一团黑色的气息包裹着,而万俟芜藏在身后的手上,缠绕着看不见的黑丝。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七只怨灵的怨气,够她精力充沛的活很久了。 宋绫昭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笑道:“姑娘好胆魄。” 说罢提剑拦住了冲上来的肉球。 她没有看向宋绫昭,而是盯着冲着她来的肉球,被宋绫昭阻拦,它更加愤怒,周身不断冒着血水,连带七只怨灵都怨气暴涨,被宋绫昭击退头发又席卷而来。 宋绫昭一边对付肉球一边解释道:“我曾在书上看过一物,胎死腹中的死胎,通过特殊方式诞生后,种下噬心蛊,以心脏养之,可以让他不人不鬼的活着。” “虽然能长大,却不人不鬼,活不过二十,我们又称之为食心妖。” “哦是么?宋公子真是见多识广。” “钦天监虽只是观天象,但记载诸多诡异之事,我闲着无聊时也会翻来看看,当心了。” 万俟芜猝不及防的被宋绫昭轻轻一推,将她推到了令牌上,她手中的黑丝收回,周水鸢同那七只怨灵,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 万俟芜额头青筋直跳,这人…… 对于突然出现的七只怨灵及周水鸢,宋绫昭并没有什么意外,甚至在对付食心妖的时候还能分心对付暴怒着向他冲来的怨灵。 就算很不愿意,万俟芜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的身手很好,好到食心妖在一开始的主动攻击状态,变成了现在的到处躲避。 唯一意外的是周水鸢,茫然的看着和自己斗在一起的怨灵跑去围绕宋绫昭,又茫然的看了看自己,最后看见万俟芜对她轻轻摇摇头之后,才趁宋绫昭不注意间钻进万俟芜的玉佩中。 食心妖虎视眈眈的盯着她,一次次想趁宋绫昭对付怨灵的空隙中冲向她,又一次次被宋绫昭挡回去。 她发现宋绫昭的剑很奇怪,那剑怎么看她怎么不喜欢,食心妖被他的剑划伤后,伤口迸发出黑色的血液,无法愈合。 宋绫昭:“这些身披嫁衣的,多半就是之前被挖心而亡的人。” “看出来了,这么说我的未婚夫有问题了。” “赵公子,我见过一面,并无邪气。” 宋绫昭躲过怨灵的攻击,身形一闪,长剑斩断了食心妖伸向万俟芜的手。 “啊~~!” 食心妖传来凄厉的惨叫,半截手臂掉在地上后化成了黑水。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本来还想一次次偷袭万俟芜的怨灵,全部冲向宋绫昭,房间无风,怨灵的盖头却诡异的全部落下。 怨灵的面容显现出来,面容姣好却狰狞。 宋绫昭不再说话,而是冷冷的注视着食心妖,仿佛在看一坨死物。 食心妖捂着无法再生的手,看着宋绫昭和万俟芜,第一次萌生出了退意。 男人一身气息摄人,连鬼都不敢靠近,那少女一直淡淡笑着看着它,眼中却无惧意。 两人,比它的七个鬼让人恐惧。 食心妖突然大哭:“呜呜呜……呜呜呜……娘……娘亲,救我……救我……” 像是受了委屈一般,蹲在房梁上开始打滚哭泣。 宋绫昭和万俟芜对视一眼,不理解这玩意怎么突然抽风。 怨灵随着食心妖的哭声狂暴,她们痛苦而狰狞,暴涨的头发将两人包围,亏得万俟芜在黑暗中视力还不错,不过也只能看见宋绫昭。 宋绫昭的剑悬在他的正前方,不停的旋转,那些暴涨的头发惧怕这剑不敢靠近半分。 食心妖还不停的撞击结界,一边撞击一边哀嚎:“娘亲……新娘……呜呜呜……”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她忍不住提醒:“宋公子,它想逃。” “放心吧逃不了。”宋绫昭面容冷淡,胜券在握。 头发将他们包围,不过是想阻挡他们的视线,逃出这个牢笼。 可……她不想她们逃啊! 虽说人死如灯灭,但好歹还有个轮回转世的机会,死了还要被拘魂,炼制成恶灵,失去自我意识,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怨灵们,把怨气给她吧,她发发善心,送她们去轮回 怨灵随着食心妖不断的撞击结界,她又听见了那诡异的吟唱声,起初她以为是这些怨灵的声音,可……不对劲。 很显然,这个声音只有她能听见。 宋绫昭突然退后两步,站在她身旁,与她并肩,指了指她的脚下。 她疑惑的歪头:“怎么了?” “踩着令牌了。” “?” 不是?不是他把她推到令牌上的?还以为有什么特殊用处。 万俟芜翻个白眼,退后一步。 宋绫昭并没有忽略那她退后一步时,头发像是害怕一般往回缩了缩。 宋绫昭轻轻抬手,悬在半空中的剑回到他的手上,他口中念念有词,一脚踩在令牌上。 万俟芜忍不住问道:“宋公子的剑是什么制成的,好特别,有灵性。” 宋绫昭将剑插入地面,一圈又一圈的金色文字。 啊……啊啊…… 驿站内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发丝触碰了文字像是碰到火苗一般,极速退开。 拥挤的空间豁然开朗。 她看着躲在食心妖身后的少女们,藏在袖中,握在手中的铃铛慢慢松开。 “娘亲……呜呜呜呜……” 感受到危险的食心妖疯狂的撞击结界。 食心妖癫狂,怨灵像是失去控制的提线木偶,全部都缩到了角落,露出了她们本来的面目。 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一个个惊恐的看向宋绫昭。 咿………咿………呀!!!! 半空中又出现那诡异的女子吟唱声。 她发现,随着吟唱声,食心妖的伤竟然在慢慢恢复。 “宋公子,你有没有听见什么?” 正在观察食心妖的宋绫昭微愣,闭目听了一瞬说道:“除了食心妖,没有其他声音。” 他提着剑,像一个凶神一般走向食心妖。 突然…… 咔……嚓…… 第11章 玉佩 两人抬头看去,结界居然被撞出了裂缝。 宋绫昭丢在地上的令牌,正在不断的晃动。 怨灵慢慢爬起来,眼眶布满黑色,猩红么盖头毫无征兆的重新盖在头上。 宋绫昭皱眉看向这变故,长剑一挥,剑身脱手而去,直冲食心妖。 怨灵一瞬间挡在食心妖的身前,这可让万俟芜慌了,她的食物啊~~~~! 没办法了,她看着即将要灰飞烟灭的怨灵,终于是驱动藏在袖中的骨铃。 叮铃铃… 叮铃 ~~ 声音不似牵丝铃坠地的声音。 清脆,又诡异,像是来自地狱的铃声,引人前往,蛊惑人心。 “宋公子。”万俟芜连忙出声叫住他。 无数黑色迸发缠绕住宋绫昭的长剑,他本能的退后一步,然后茫然回头看向身后的少女。 少女冲他温柔又无辜的笑笑。 就在这时,周水鸢突然出现,长发如同触手般缠上怨灵,将怨灵带至自己的身后。 周水鸢其实很害怕,她怕宋绫昭的长剑,浑身都在发抖,可她也怕万俟芜的铃铛。 那铃铛控制她的灵魂,她不得不听命于铃铛。 对上宋绫昭的眼神,万俟芜温婉的笑笑。 “怎么了,宋公子?” 食心妖在疯狂的撞击结界,结界令牌不断低鸣。 宋绫昭没有说话,而是重新挽了一个剑花,挣脱缠绕在他剑上的黑气,看向颤颤巍巍发着抖,冲他龇牙咧嘴的周水鸢,掉头重新对上食心妖。 周水鸢慢慢挪着小碎步,一步一步的,鬼鬼祟祟的带着怨灵往她的身边挪。 万俟芜一改温婉模样,绾了一眼周水鸢,也是在这个空隙中,周水鸢带着怨灵一溜烟的钻进她的玉佩中。 半空中传来食心妖凄厉的尖叫。 她回神抬头看去,食心妖已经被宋绫昭逼至半空,长剑唰的一下,即将让它人首分离。 她暗自决定,绝不可与此人为敌,难缠又狠,还会玄术。 食心妖不断冒出浓稠的黑色血液,试图阻挡这致命一击。 咔嚓~! 咿咿呀呀诡异的哼唱又来了。 她抬头望去,刹那间,一只巨大纤细的鬼手五指微曲,长甲锋利,对上宋绫昭的剑,挡住了食心妖的致命一击。 食心妖像找到主心骨一般,姿势诡异的爬向巨手,冲着宋绫昭龇牙咧嘴。 宋绫昭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逼退至万俟芜的身旁,还想再上前。 诡异的巨手往后一缩,带着食心妖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乌云遮蔽的天空瞬间朗开,雨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月亮从乌云中露出了半个轮廓。 秋老虎的燥热扑面而来,寒气一扫而空。 一直安静的驿站传出了呼噜声。 吱~吖~ 侍卫打着哈欠推开了一旁的房门,看到院子里的两人时,吓得一激灵,瞌睡瞬间醒了大半。 “宋公子?赵家新娘子?你们不好好休息,在这里干嘛?” 侍卫揉了揉眼眶,生怕看花了,确认是两人之后再问出口。 只是没有人搭理她,宋绫昭转身去万俟芜的房间,而她则冲侍卫微微欠身,转身跟上了宋绫昭。 她其实不想跟上,只是宋绫昭的剑太慎人,眼神也不太友好,她要找回阿鸢的心脏,不能得罪了。 看着地上被劈成两半的房门,她抬脚绕过,侍卫的声音从驿站院子中传来。 “哇~奶奶的,谁把老子们布置的铃铛全部毁了~” 侍卫声音太大,将驿站中的人全部吵醒,安静的驿站瞬间喧闹起来,骂骂咧咧,说什么都有,但,没有 一个人敢说宋绫昭的不是。 大声议论的都没有。 当然这喧闹与她无关,房门关不上,就不关了,她转身看向宋绫昭,见他弯腰拾起地上的令牌,弹去上面的灰尘。 房间内椅子桌子早就碎成了一团,唯一完好的只有那一张小塌。 宋绫昭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坐下的意思。 他看向万俟芜,在看着她身后吵闹的侍卫,仿佛两个环境。 “周姑娘,不解释解释,为何想要放走食心妖?” 见她未说话,宋绫昭继续说道:“我曾听闻中州国师府丢了一枚噬心蛊,想不到竟在这儿遇见。” 宋绫昭看向她的眼神探究,她笑得温婉,道。 “宋公子说笑了,我不过一普通女子,怎能放的了那怪物?再说什么噬心蛊,我也是第一次听起。” 她也没说谎,她现在确实很弱,噬心蛊也是第一次听说。 “是么,我看姑娘可不普通。”宋绫昭拔出长剑,挥向她,她闭目正在想以什么姿势躲避时,感觉到腰间有东西坠落。 睁开眼,便看到宋绫昭手上把玩着一块玉佩。 向来表现温婉的万俟芜冷了脸:“宋公子这是何意?不问自取不太好吧。” 宋绫昭不看她,只是盯着手中的玉佩,打量一会儿后说道:“周姑娘有所不知,我姓宋名绫昭,这块玉佩是我宋家的玉佩。” 她一愣,她有想过玉佩来源是家族传承,周水鸢原有可能姓宋,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证实了。 藏在袖中的手慢慢握紧,可,什么宋不宋的是小事,最主要的是玉佩中藏了一只鬼和七个怨灵。 周水鸢那胆子,别别再次被吓死了。 万俟芜稳了稳,正色道:“宋公子想说什么。” 宋绫昭还在把玩着玉佩,轻轻抚摸着上面刻着的“鸢”字。 闻言道:“舍妹出生时,家父为她取名为鸢,并亲自刻下这枚玉佩,作为降生礼,所以周姑娘,不妨说说我妹妹在哪里,或是玉佩从哪里得来的。” 你妹妹在玉佩里瑟瑟发抖,不过她不能说,更不能说他妹妹已死。 因为,宋绫昭的剑太恐怖了,真打起来她恐怕仇还没复,就灰飞烟灭了。 她突然觉得头疼。 阿鸢啊,对不起了,你的身份我先借用了,到时候我一定会找回你的心脏,送你轮回转世。 心里默默对周水鸢道歉后,万俟芜抬起手轻轻擦过眼角不存在的泪,声音哽咽。 “这……这玉佩从……从我有记忆来,就在我身上了,所以宋公子是我的家人么,是兄长对不对?” 说完低着头哽咽。 宋绫昭头疼的揉着眉心,本来想让万俟芜自己承认玉佩来源,从中寻找妹妹的蛛丝马迹。 她倒好,直接冒认。 “行了,好好休息吧,食心妖今日不会再来。” 宋绫昭说完抬脚离开万俟芜的房间,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低声嘲讽:“演技太过拙劣,下次换个方式演。” 万俟芜停止哽咽,冲着宋绫昭背影唤道:“兄长,我的玉佩。” 宋绫昭步伐一顿,握紧手中的玉佩,不再搭理她。 她的眼神慢慢冷下去,盯着宋绫昭离开的背影。 中州宋家,她的记忆中的宋家太过模糊,记忆中确实有一位惊才绝艳公子,她远在槐州都听过一二。 只是那位公子,她若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早已娶妻。 这和她没有关系,现在最重要的是玉佩啊! 周水鸢那怂货,就算是她亲爹她也怕,别说是哥哥了。 第12章 兄长 宋绫昭离开没多久,有侍卫上前为她整理门窗,她笑笑,看着微微泛白的天空。 这门窗修了,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周水鸢,她猜测要么这怂鬼太害怕宋绫昭,要么就是在玉佩中伤春悲秋了。 她确实猜的不错。 宋绫昭回来之后就把玉佩放在烛火下观摩。 可苦了在里面的周水鸢。 她怕怨灵发出声音,引起宋绫昭的注意,细心的用头发缠住他们的嘴,生怕它们发出一点点声音引起宋绫昭的注意。 这个男人比万俟芜还要邪门,说是她的哥哥,可她很怕他! 窗外传来马蹄声。 星泽身形从窗外闪进来,他疑惑的看向窗户。 “公子,牵丝铃呢?”见宋绫昭把玩玉佩,星泽的眸色亮了亮,问道:“公子,您的玉佩不是在十九年前就丢了吗?找回来了?” 宋绫昭眼眸轻抬,声音冷淡:“说事。” 反应过来的星泽连忙躬身行礼,他快马加鞭返回弦月城, 不是没有收获。 “公子,前几日弦月城门前确实有问题,我寻到了一个当日在场的婆子,以她儿子威胁,她告诉我当日马车上有人暴毙而亡,鲜血染红半边城门。” 宋绫昭在抚摸玉佩的手顿住,玉佩落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心中酸涩难受。 星泽顿住,偷摸瞟了一眼宋绫昭,见他面无表情后继续说道:“暴毙之人皆死的无声无息,不可能会流那么多血,而且周昌柏遮掩此事也甚是怪异。” “那婆子告诉我,她见过马车中之人,是一个貌美的女子,当日那女子丢给了她一块玉佩,她嫌弃玉佩不值钱,另一个落别村难民拿了五两银子与她换,她便换了。” 宋绫昭:“继续。” “与她换玉佩的的难民当日在登记时,士兵说什么没有她的名字,后来她就被周昌柏带走,后来周昌柏的人上门叮嘱,当日城门前的事情不准漏出来,若不是我以她儿子性命要挟,不一定能探查到真相。” 宋绫昭头疼的揉揉眉心。 “她的名字。” “当日她说的是黎芜。”星泽用手沾水,在桌面上写下两个字,后说道:“不过不能确认是不是真名,我去翻过落别村的村志,没有找到这个名字。” 见宋绫昭久久没有说话,星泽疑惑道:“公子?星棋那边可要继续找鸢小姐?” “不用了,找不到的,你传信给星棋,让他查一查梧州太守之子赵怀书……和他的母亲。” “是。” 星泽不解,为何突然又不找了,不过宋绫昭的心思也不是他能揣测的。 星泽离开后,宋绫昭重新拾起玉佩。 “阿鸢,是兄长对不住你。” 躲在玉佩中的周水鸢打了冷颤,瑟瑟发抖,想逃,又不敢。 呜呜呜呜,她好怕,她想回到万俟芜身边,至少万俟芜不会杀鬼,这……这……兄长……有点怕。 天空泛出白,霞光洒满驿站,昨夜的暴雨停了,天空朗开了,就连昨夜的阴霾恐惧都一扫而空。 房门已经修好。 万俟芜透过缝隙看着整装出发的队伍,心情沉重。 一夜了,那只怂鬼还没有来寻她。 不会是,灰飞烟灭了? 不能吧。 咚咚咚~! “周姑娘,我们要出发了,您准备好了吗?” 摇摇欲坠的房门被她亲手推开,是宋绫昭身边的侍卫。 好像叫星泽,她听过宋绫昭唤他。 抬眼望去,宋绫昭那个狗男人靠在驿站大门处,把玩着手中的玉佩。 呵呵~装都不装了,那狗男人,明明阴暗腹黑,还装出一副温柔模样。 呵呵~ 活动一下已经快要僵硬的手腕,得快点拿回玉佩,不然这身体硬了,不知道又要睡多久才能恢复,别到时候仇人都入土了,难道要她去地狱复仇? 或是等来生?不可能。 本来走向马车的腿,生生拐了一个弯,往宋绫昭身前走去。 “兄……宋公子。” 她双手交叠,行了一个规整的礼,挑不出一点点错处。 宋绫昭眼皮抬了抬,只看了她一眼:“说。” 昨天还是贴心温柔的模样,今日就变了,说……说不了一点,万俟芜心中烦躁,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她指了指宋绫昭手中的玉佩:“从我记事以来,这玉佩就在我身上了,就算宋公子不认我这个妹妹,也还请将它还给我。” 星泽站在宋绫昭的身旁,不可置信的看着万俟芜,她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合在一起他就不懂了。 宋绫昭看着玉佩上的鸢字,冷声问道:“真的是你的么?” 不知道为何,万俟芜从他口吻中听出了嘲讽,不过与她何干? “自然。”她伸出手,等待宋绫昭将玉佩还给她,眼眸清澈,看不出一点说谎的痕迹。 宋绫昭终于抬眸,对上万俟芜的眼神,唇角勾起:“行吧,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好妹妹。” 将玉佩丢在她手心,宋绫昭带着星泽朝对面前走去,星泽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 她和玉佩里的周水鸢都松了一口气。 拿到玉佩后,她麻溜的爬上马车。 周水鸢顶着两个黑眼圈从玉佩冲爬出来:“死女人,现在才把我要过来,我掐死你。” 说罢便伸着手来掐她的脖子。 万俟芜抬眼看向她,她瞬间蔫下去,缩在马车的角落中一言不发,只是眼神过于哀怨。 “呜呜呜呜……我一夜不敢睡,都给你看住那几只恶灵了,呜呜呜呜……你现在还凶我,有没有天理了。” “鬼还需要睡觉么?” “怎么不需要?” 担心再出变故,万俟芜闭嘴不言,周水鸢还在喋喋不休的抱怨。 她将玉佩放在马车上,指甲划破手指,好不容易才从指尖逼出一滴鲜血,那血与常人的不同,不是猩红,而是红中泛着白。 鲜血落在玉佩上。 …………然后就这么从玉上滑落,她的那一滴宝贵的血落入了马车上面,沁入木板中。 “你这是做什么?” 周水鸢好奇的把脑袋凑过来。 万俟芜心虚的别过头:“你的玉佩认主了,只要你魂魄还在它就只认你,让里面的几只恶灵出来吧。” “哦。” 周水鸢看了一眼万俟芜,不明白唤个恶灵还要费那么大的劲,她一甩头,头发将玉佩中的七只怨灵给拽了出来。 亏得是怨灵,不占重量。不然这马车中这么多人,马得疯。 “阿鸢,把马车封闭起来。” 周水鸢一愣,想也不想的说道:“我不会。” 万俟芜拿出铃铛,握在手中,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会的,你好好想想。” 周水鸢被这渗人的笑容笑到又抖了抖,又往后缩了缩,要是她胆子再大一点,估计就哭了。 第13章 梧州 周水鸢不知道怎么隔绝马车的声音,只是她越想隔绝,头发就越长,直到将整个马车包围。 怨灵失去控制,如断线的木偶,眼眶无神,呆滞的看向前方。 万俟芜手中的铃铛轻轻晃动。 叮铃……叮铃…… 清脆的铃铛声在马车中响起,但只在马车中,外面听不到一点声音。 驾车的车夫感觉后背一阵阴冷,回头看了看,马车也无异样,天上阳光热烈,却感觉不到半点温暖,车夫缩了缩光在外面的膀子,又回头看了一眼,不解的摇摇头。 万俟芜闭上双眼,感受身体的变化。 “把你们的怨气给我,我助你们轮回转世。” 叮铃…叮铃… 铃声蛊惑,怨灵呆愣的把指尖放在铃铛上,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它们身体中被吸走。 周水鸢看的目瞪口呆。 怨灵狰狞面目慢慢变的平和,红衣也慢慢褪去红色,恢复它本来的面容。 它们面面相觑,不理解为何会在这马车中,看到周水鸢时,死后做的事情如同走马观花般从眼前闪过。 一个个面上带着惊恐,有的甚至低声啜泣。 都是单纯又善良的小姑娘,恐怕一辈子都没有做过坏事。 “放心,我会寻回你们的心脏,送你们转生。” 万俟芜叹了叹气,铃铛飘在半空中,她抬手,指尖轻触铃铛。 开始低声吟唱安魂咒,直到七只怨灵变成飘在半空中的魂灵,她才停下动作。 看了一眼密封的马车,外面艳阳高照,她把魂灵暂放在铃铛中。 等寻机会再放她们去投胎,希望她们来生幸运,再幸运一些。 周水鸢眨巴着鬼眼,好奇的问:“等寻回我的心脏,我也会变成这样?” 收回铃铛,万俟芜感觉身上暖洋洋的,重新能感受到血液流淌,好像这具身体又重新活过来一般。 她淡淡回道:“如果你想,也可以变成魂灵。” “我若不想呢,我觉得做鬼挺好的。”她扒拉着脑袋想往外面看,可现在是白天,她不敢,她好奇的问:“外面那个凶神真的是我哥哥么?” 她眨巴着星星眼,有期待,有紧张。 “是。”万俟芜回答的干脆,肯定。 周水鸢突然暴戾,头发在马车中肆意生长,万俟芜瞥了她一眼,周水鸢才慢慢冷静下来。 “既是我的兄长,为何……这么多年了不来寻我。” “既是我兄长,明知道你用我的身份要嫁给赵家,等于送死,他那么厉害为什么不阻止?” 说完周水鸢可怜巴巴看了眼万俟芜,好像她更厉害一些,嫁过去应该不会死吧。 周水鸢越说越委屈,竟然开始哽咽起来:“我在周家背负愧疚,忍受欺凌十几年,现在我死了,才来找人。我要是没死,是不是又要眼睁睁的看着我掉入火坑?” “阿鸢……”万俟芜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抬手将她的头发扒开,让窗户透出一点点缝隙。 马车摇摇晃晃。 她继续说道:“你兄长应该是知道你已死……” “什……什么?”周水鸢茫然的抬头:“那……那为什么还让你……” 她透过缝隙,能看到长长的迎亲队伍,能看到官道两旁农作物,阳光洒在上面,微风微微浮动。 她收回思绪,像安慰受伤的小猫般去安慰周水鸢。 “阿鸢,你兄长没有阻拦,可能是知道我不是你吧。” “那他还把玉佩给你,还唤你妹妹。”周水鸢不可置信的说道。 “不过是想在我身上查清楚你的事,或是怀疑我杀了你,仅此而已!”她猜测,那人应该把弦月城门前的事情已经查的一清二楚了。 她继续说道:“为何这么多年没有找到你,我怀疑是周家阻拦,加上你的玉佩。”她晃了晃手中的玉佩,轻声说道:“你们家这块玉佩,甚是怪异,能掩盖人身上的气息。” 周水鸢停止哀嚎,乖乖的趴在她的身边,表示有被安慰道。 “家人……从我记事以来,家人就是周家人,可他们对我不好,等寻回我的心脏,我能不能……能不能回自己家看看,人家说,落叶也要归根,我不想死了还要随便找个山脚就……埋了。” 周水鸢的声音越来越小,万俟芜又抬头看向窗外。 “嗯。”她低声应下。 得到回应后,周水鸢满足的回到玉佩中,马车中的阴寒一扫而空。 她伸手去感受太阳的温度,从前她最喜阳光。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到达梧州,这期间星泽给她送过两次吃食。 虽然她可以不吃。 从早上见面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宋绫昭,那人在迎亲队伍的前方,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整个梧州都知道太守儿子要娶亲,没有人阻拦他们的队伍。 穿过梧州城喧闹的大街,她透过窗缝看外面的天气,夕阳西下,酉时能到太守府。 外面很喧闹,她安静的坐在马车上。 “吉日到。”吉婆吼了一嗓子,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迎新娘~~!” 咚咚咚。 马车被敲响,宋绫昭的温柔的声音传来:“周姑娘,我们到了。” 有喜婆上车,给她重新盖上盖头,恭恭敬敬的的将她迎下了马车。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她眼前,再往上是玄金色的袖子,华丽金贵。 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的手,真是妖孽,人好看,手好看,还要装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蛊惑人心。 虚伪。 她将手搭在他手上,随着宋绫昭的牵引穿过太守府的大门,进去到没门。 太守府大门轰然关闭。 喧闹声,爆竹声不绝于耳。 还有太守府赵庸的道谢声。 “多谢宋监正,监正对我赵家有大恩啊……快请,快请。” “赵公说笑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宋绫昭微笑着将万俟芜往身边带了带,没有错过赵庸的神色不自然。 “赵公,你家娶儿媳,怎么不见新郎出门迎接?” 赵庸摸了摸额头的汗,低声附和道:“已经让人去寻了,已经让人去寻了。” 宋绫昭忽而轻声笑:“赵公好像看到我们很惊讶啊!” “不惊讶,怎么会惊讶,没有的事,宋监正,您先往里面请……” “赵公,这恐怕于理不合吧,毕竟 我只是代迎亲的人。” 赵庸见状,又督促了喜娘去询问。 万俟芜听着他们的对话,从盖头的缝隙中看着一双飘在地面的脚,初看是一双男子的,细细猜想一瞬,就知道是谁的脚。 “别寻了,新郎来不了。” 她离宋绫昭本就很近,虽声音小,但宋绫昭听见了,她明显感受自己搭手的手腕僵硬。 “老爷,老爷……不好了。” 她的声音才落下不久,喜婆带着哭腔和恐慌从里面奔跑出来。 第14章 挖心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话。”赵庸怒吼一声。 喜婆忽的跪在地上:“老爷……少爷少爷……没了。” “什么没了。” 赵庸面色不好,可能压根没想到能娶亲成功,太守府的宾客并不多。 空气中有一瞬间安静,风刮过,万俟芜的盖头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被风吹落,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她。 当然除了宋绫昭。 盖头落下,一双死气沉沉的双眸映入她的眼帘,那人只匆忙看了她一眼,便追随人群而去。 宋绫昭放开她的手,快步上前。 她打量周围的环境,挂满红绸,却阴气森森。 不像新婚,反而有一种阴曹地府的诡异感。 宋绫昭见人还未跟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可惜,什么也没有看到。 “周姑娘,你不上去看看?毕竟那可是你未来的夫君。” 看宋绫昭笑的模样,她莫名其妙觉得不爽,笑着回应:“是吗,那可是你未来妹夫。” 说罢便绕过宋绫昭往前走。 宋绫昭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瞬。 四下无人,一道黑色身影来到宋绫昭身边。 “公子,赵怀书死了。”来人声音冷漠,不似星泽。 “怎么死的。” “挖空心脏,血流而亡。” 宋绫昭顿住脚步,猛然看向前方红色身影。 他回头看向星棋。 星棋只觉燥热的空气都冷了许多,硬着头皮回答道:“我昨日就盯着他,刚刚不知道为何,赵怀书的房间升起迷雾,我赶到时,他已经死了,死的无声无息。” “他母亲可有查到。” “没有,只知道他母亲在生下他之后就失踪了,但有传言他母亲是难产而亡。” “嗯。” 星棋见自家公子面色不太好,试探性地问。 “公子,鸢小姐那边……” “去弦月城,查询清楚周家长女周水鸢十八年来的所有经历。”宋绫昭看向天空,夜色将近,他继续道:“你且在弦月城等待,待我两日后来接阿鸢。” 星棋一瞬抬头,疑惑但却没拒绝:“是。” …… 万俟芜随着人群赶到的时候,在房门外就听到了一声又一声的哀嚎。 “儿子,我的儿子啊!” 向来圆滑,久经官场的赵庸瘫坐在地上,哭得像小孩。 周围仆人跪了一片。 无人敢出声,满屋挂满的红绸显得格外的讽刺。 她上前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和站在赵庸身后的人一模一样,人刚死,心不在,魂魄无依。 鲜血染红了半张床,赵怀书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胸前一个巨大的窟窿,还冒着温热的鲜血,心脏不知所踪。 见到她进来,赵庸抹了一把眼泪,阴狠地看着她。 “是你,是你这个妖女,我儿那么多未婚妻都死了,为何你没有死。” “是……你克死了我儿子。” ??? 万俟芜有些无奈,好歹也都做到了四品官,怎么会这么无知? “来人,将这个妖女抓起来。” 她刚要说话,被一道声音打断,回过头去,夕阳的余晖洒在宋绫昭身上,有些耀眼。 “赵公,这可怪不得人家。”宋绫昭靠在大门处,双手抱胸:“这姑娘一路上皆与我同行,还有赵公派出去的侍卫,她可没时间加害令郎。” 赵庸从地上站起来,摇摇欲坠,仆人连忙扶住他,这个老人,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宋绫昭,别以为你从中州而来,我就怕你,别忘了我的官职还在你之上,梧州天高皇帝远,你别想为所欲为,你和这妖女一道而来,你且说说她为何健健康康的,我儿为何被挖心而亡。” 宋绫昭嗤笑:“赵公,您家前七任儿媳,皆在成亲前被人挖心而亡,你不找凶手,却来冤枉我们,实在是冤枉且不合理啊!” 赵庸已经疯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独子惨死在眼前,任谁都接受不了。 太守府的府兵将赵怀书的房间围了一个圈。 宋绫昭身后闪出一道身影,提剑拦下那些府兵。 万俟芜心中感叹,好身手,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发现有人在暗处。 她看向赵怀书的魂魄,它坐在床榻上看着自己的尸体,再看向自己的父亲,一脸茫然。 多半和周水鸢死亡一样,都不知道如何而死。 宋绫昭上前几步,站在万俟芜身边,她嫌弃地往一旁挪了一步。 坦然地接受宋绫昭的审视。 宋绫昭懒得和她计较,只是看着赵庸冷声说道: “赵公,令公子突遇这样的事,我也很难过,不过确实和我们没有关系,昨夜我们也遇到了袭击。” 赵庸看向宋绫昭,神情不为所动,不过,府兵倒是退到一旁。 “你说。”仆人给赵庸拿来了一把椅子,他就坐在赵怀书的身旁,抓紧了赵怀书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赵庸头发比刚才白了许多,眉眼间也变得沧桑。 “昨日我们在驿站确实遇见袭击,食心妖,它确实是来取周……周姑娘的心,只不过失败了而已。” 砰~ 赵庸将仆人送来的安神茶摔至宋绫昭的脚边。 宋绫昭脸色瞬间冷下,而她实打实地被吓了一跳,将放在赵怀书魂魄上的眼神收回。 赵庸:“宋绫昭,你别想敷衍老夫,你的意思是那什么食心妖杀了我儿,它为何要杀我儿,我儿生来就有心疾,它拿我儿心脏有何用,分明是这妖女,她死了,我儿自不必死。” 赵庸说得理所当然,万俟芜忍不住嘲讽。 她笑道:“太守大人这想法实在是……天真,您的意思明知道你儿子订婚之人会暴毙,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寻找八字相符合之人冲喜,是不把人命当命吗?” 想到那些十几岁的小姑娘,今日还在她的马车中,怒火难以压制,她嘲讽道:“怎么,你儿子的命是命,她们花儿一样的年纪死于非命,就是活该吗?而如今我没有死,就是我有问题了,没有替你儿子挡了劫,便成我的过错了?” 她语气温柔,不急不缓,却让人心生寒意,让赵庸一瞬无言,甚至感觉到刺骨的寒冷。 “胡搅蛮缠,你既嫁了我儿子,便是他妻子,他既然死了,那你便殉葬。” “呵~我怎么没有听过西启还有让人殉葬的规矩。” “这里是梧州,我说有,那便有。” 赵庸抬手,轻轻挥了挥,府兵一拥而上,星泽拦下一部分,宋绫昭没有动,冷眼扫过那些准备攻击他们的府兵,冷声说道:“赵公,若真要动手,我怕你这一府的家兵今日都要为你儿子殉葬了。” “你。”赵庸气得发抖,但不可否认,宋绫昭说得没有错,几年前便闻名中州惊才绝艳的天才少年,少年成名,他在梧州也素有耳闻,如今更加的深不可测,让人无法看穿。 万俟芜忍不住轻笑:“是吗?且不说我们没有拜堂,不算夫妻,可殉葬?你问问你儿子敢要么?” 她的眼眸看向赵怀书的魂魄,那魂魄似乎是听懂了他们在说什么,连忙摇头,微微颤抖。 第15章 妖女 “妖女,你……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万俟芜上前两步,来到赵庸的身边,仆人想上前阻止,被她冷眼扫过。 无人敢动。 宋绫昭双手环胸,抱住他的剑,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星泽想骂人,又不敢,里面岁月静好,可他好累,还要拦住所有冲向房间的府兵。 算了不好说,他家公子比较吓人。 万俟芜俯下身,用只有赵庸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没错,我是妖女,只是不知道太守大人有没有听过,传说失去心脏的人,是无法轮回转世的,七日之后,必然会飞灰湮灭,太守大人,不信你看看。” 一缕黑气缠上赵庸的双眼,突然间,赵庸从椅子上跌落,手忙脚乱往前爬。 “阿书……”他的模样癫狂,不断的往前抓,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如同疯了一般。 她退回到宋绫昭的身边。 宋绫昭低声问道:“你对他说了什么。” 万俟芜耸肩:“不过是利用他的一片拳拳爱子之心。” 赵庸看到茫然无措失去心脏的儿子,想转身想去找万俟芜求救,可却看到了他此一生都难以忘怀的身影。 少女的衣服化成虚影,黑色雾气围绕着她,她的身后,无数只猩红的手在撕扯她的魂魄,看一眼便令人魂魄颤栗。 “你……,你……” 赵庸指着万俟芜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宋绫昭看了一眼她,没有发现有何异常。 她微微弯曲手指,那覆盖在赵庸眼前的那一抹黑气被她收回。 赵庸双眼恢复清明,他见万俟芜已恢复原样,可……可是他也看不到赵怀书的魂魄。 赵庸突然惊慌起来,在房间内四处爬找:“书儿,儿子……” 府兵和家仆呆愣的看着突然发疯的赵庸,不知所措。 这次,赵庸不得不重新看向万俟芜,他手脚并用的爬到她脚边,一把年纪,却哭得惨烈。 “姑娘,救救怀书,救救书儿。” 宋绫昭让开一步,更加好奇万俟芜到底对赵庸说什么,其实他能听见,只是偷听非君子所为。 万俟芜退后两步,淡淡说道:“太守大人,你的儿子死了,我救不了。” 赵庸愣住,回头看了一眼赵怀书冰冷的尸体,突然想上前抓万俟芜的裙摆,一道寒光闪过,带着寒气的剑将他逼退。 “赵公注意分寸。”他声音冷淡,甚至带着威胁。 发现自己不妥,赵庸索性在原地磕头:“姑娘,救救书儿,就算……就算让他魂魄安息,有来生也行。” 万俟芜抬眼看去,赵怀书的魂魄一遍遍的去捞赵庸,可也只是一遍遍的从赵庸的身体中穿过。 她叹气,且不说赵庸为官如何,可他是一个好父亲。 让人没有注意到的是,整个太守府有迷雾慢慢漫开。 第一个感觉到不安的是周水鸢,她从玉佩中探出脑袋,马上就被房间中的这一幕吓了回去。 静。 太静了。 诡异的安静,只能听见赵庸的求救。 静的连侍卫的呼吸声都听见。 万俟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两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寒光一闪。 宋绫昭往半空中挥了一剑。 啊~~ 熟悉的尖叫声刺破耳膜。 “星泽,将太守府的人全部带出府。” “是。” 桀桀桀~~~呵呵呵~~~~~ 半空中传来阵阵怪笑。 与星泽对峙的府兵在一瞬间回神,场面太诡异,他们训练有素,见自家太守疯魔,都听命于星泽,星泽上前去扶赵庸,赵庸一把扶开他的手,重新爬到赵怀书的床前。 “我不走,怀书。” 星泽见状,只能一把扛起赵怀书的尸体,一把抓起赵庸,身形快速闪过,脚若飞燕,快速离开了太守府。他家公子都说危险,那必然是他对付不了的,这时,千万不能拖他家公子的后腿。 那怪笑还在房间内各个角落回荡,无法辨认方向。 宋绫昭见人都已经离开,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万俟芜见过,令牌落地,灵力荡开,一层结界将整个太守府困住。 他回头看向在四处打量的万俟芜,突然皱眉问道:“你为何没有离开?” 她笑的温柔:“兄长,自然是留下来帮你对付那食心妖。” 宋绫昭握剑的手一顿,他自然知晓万俟芜非普通人,但不知这个不普通的程度会不会拖他的后腿。 “既如此,阿鸢小心了。” “…………” 周水鸢又从玉佩中探出脑袋,见状又缩了回去,万俟芜脸色黑了黑,本就想恶心一下宋绫昭,没想到他如此坦然。 大雾突然间弥漫整个太守府,可星泽在外看太守府,看不出一丝异常,府外人来人往,大门外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无风自摇晃。 宋绫昭:“阿鸢,可小心了,这食心妖把我们当鳖捉了。” 正往前走的万俟芜一个趔趄,无奈的翻白眼。 他继续说道:“这妖孽正等我们落下结界呢。” 闻言,她冷声说道:“它带帮手了,想瓮中捉我们?” “不愧是宋家人,真是聪慧。” “…………”探出头准备帮忙的周水鸢,闻言又尴尬的缩回玉佩中,她觉得她不应该出现,反正她也很弱。 万俟芜忍不住说道:“那兄长对自家血脉真是自信,不过,可能好的都传给你了。”毕竟他们家的那位真千金,是真的又笨又傻又蠢又怂。 “是么,阿鸢,可当心了。”宋绫昭挨她近,没有错过她口吻中的嘲讽,及身上的冷香。 宋绫昭刚刚说完,房间中大雾弥漫。 “新娘……把我的新娘还给我……”食心妖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万俟芜嗤笑:“小怪物,你那模样,要什么新娘?别祸害人家姑娘。” “……?”这下换宋绫昭愣住,他不理解她激怒它干嘛。 “是你,是你……抢我的新娘。”食心妖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她茫然回头,只看到一道残影。 宋绫昭挥剑,万俟芜侧开身躯,空中出现血肉被斩断的声音,紧接着是食心妖的大叫。 “杀了你……杀了你……阿娘……娘亲,杀了她……” 一击不成,食心开始暴怒,房间大雾弥漫。 宋绫昭算是知道,这食心妖藏匿在雾中,万俟芜激怒它,是引它和它身后之人出现,他立住身形对万俟芜说道:“你继续,我护着你。” 她翻了个白眼,这人要真是她兄长,她一定掐死她。 在驿站,用她做诱饵。 挑明身份了,现在又用她做诱饵,不带藏着掖着的。 第16章 梦境 “阿兄,不如你把它引出来,我保护你,你这么厉害,应该可以自己保护自己的吧。” “当然不行,我的嘴没你的毒。” “…………”您确定? 宋绫昭理所当然。 就在这时,食心妖冲着万俟芜的肩膀抓了一爪子,可惜,宋绫昭的剑比它快。 剑气刮过,万俟芜的头发掉了一缕,她瞪了一眼宋绫昭,心疼的看着自己掉在地上的头发。 她现在死了,就这几根毛,掉了是不会长的啊~~~~~! 生气。 她挥手,指尖泛出无数只有她能看见的黑雾,黑雾一路追寻食心妖而去。 不断有桌子凳子裂开。 咔嚓~ 房梁出现裂痕,宋绫昭伸手一拽,将万俟芜拽入怀中,闪身躲开他们头顶,轰然倒塌的房梁。 这么一打断,她手上的黑气断开,食心妖陡然冲到她面前,伸着爪子抓向她的心脏。 可惜被宋绫昭的剑挡开,甚至为此断了一只爪子。 啊~~ 食心妖痛苦的哀嚎,在地上打滚,它刚刚长出来的手,又被宋绫昭斩断了。 就在宋绫昭即将将食心妖人手分离之时,她抓住了宋绫昭的手腕,剑气划破食心妖的脖子。 它又痛又恐惧,开始嚎啕大哭,声音刺耳。 “别杀它。” 这个瞬间,食心妖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雾中,一个黑影若隐若现。 宋绫昭冷着脸问:“为何?” “你杀了她儿子,你猜作为一个母亲,会不会暴怒,且……”她还要通过食心妖拿回周水鸢的心脏。 宋绫昭点点头,说道:“它的目标是你,你当心。为何它会如此恨你?” 【为何?可能是因为她抢了它所有的新娘吧~!若是抢了你的,估计你也得急眼。】她在心中默默回答,只不过面上不显。 房间的环境陡然一变,万俟芜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她提醒道:“小心。” 宋绫昭点点头,结界令牌已经嵌入地面,除了他没有人能打开这结界,除非力量在他之上,强行破开。 而今,令牌更加不能打开,若是食心妖失去意识暴乱,恐梧州百姓有危。 大雾起,空间突然一变,无数枯树出现在二人面前。 宋绫昭皱眉看着这突然而来的陌生环境。 前方道路看不到尽头。 万俟芜顿住脚步,一动不动的看向前方,半空中又出现咿咿呀呀的哼唱声。 如同来自十八层地狱的怨灵歌声。 摄魂刺骨。 显然这一次,宋绫昭听见这诡异的声音,他离万俟芜及近,感受到了她的不对劲。 他偏过头去,看见她目光呆滞,全身都在冒冷汗,胸前还冒着鲜血。 “周姑娘……”他伸手去拽万俟芜,可惜没有任何回应。 “阿鸢……” “周水鸢……醒醒……” 突然,周围的树枝像活了一般,不断攻击万俟芜,甚至能有意躲开了宋绫昭。 一向灵敏的万俟芜突然魔障,像是被定身了一般。 一条树枝划过宋绫昭的手臂,如同穿过幻影一般。 这是,幻境? 他收回剑,看着树枝划过万俟芜的身体,却不像他的一样,而是结结实实的削下一块肉。 这是,只针对她的幻境。 “哎~~~~” 宋绫昭叹气,重新提剑,一遍遍替她挡去那些树枝。 万俟芜感觉到魂魄前所未有的舒适,感觉那些覆在魂魄的附骨之蛆全都消失了一般,只是,还是有无数的手抓住她,让她无法动弹。 “阿芜……” 谁,又在唤她,是谁的声音活泼,带着愉悦。 “桀桀桀,我的新娘,把我的新娘还给我。”食心妖突兀的声音出现。 她的思绪一瞬间回笼,身上荡开恐怖的黑气,将那些猩红的手逼开。 宋绫昭感觉到一股诡异的气息拂过,那些树枝化成的触手像是触碰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极速退开。他收回剑,围绕着万俟芜打量一圈,并无异常。 这冒充他妹妹的人,到底是何人。 “新娘,把我的新娘还给。” 无数的食心妖,从四面八方爬来,像一个个蠕动的巨虫,诡异又恐惧,还有些恶心。 食心妖的身后,站着一个白衣少女,少女身后有一棵巨大的梨树,她手中抱着一个小孩,轻轻抚摸。 “呵呵呵~阿娘,杀了她……” 少女的脸上被白雾覆盖,看不清长相,恍惚中,她似笑非笑。 是她在唱歌谣。 在食心妖群起将万俟芜围住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将所有的食心妖都摊开,那群怪物化成白雾散开之后又重聚。 万俟芜的眼眸猩红,像是要吞噬一切的恶鬼。 抱着食心妖的女子停止哼唱。 “有趣~!” 那女子将食心妖放在地上,万俟芜第一次听见她除了哼唱之外的声音。 可是,有些……难听呢。 “呵呵~~”万俟芜突然笑了,笑声越来越大,幻境么?在她的梦境中想杀她,真是异想天开啊! “黎芜,醒醒。” 若有若无的声音响起,有些熟悉,太小声了,她偏着脑袋,看着她前方的母子。 “乖乖,去吧,吃了她的心,你就可以活了。”女子拍了拍食心妖的头。 那食心妖龇着牙,咧着嘴奔向万俟芜。 周围的场景一换,前方出现一棵巨大的梨花树,周围的环境喧闹,突然,厮杀声传来,鲜血染红了半边天空。 忽然之间场景变换,梨花树下,少女在跳舞,嬉闹,梨树下的另一边,有少女端坐一旁,手下拨弄着五弦古琴,笑容恬静。 脚下传来一阵痒意,幻境坍塌,又恢复到那诡异的森林中。 她低头,看见脚下匍匐着食心妖,那怪物冲着她笑的天真。 “姨母……抱抱……” 见她愣住,食心妖顺着她的手往上爬。 “黎芜……” “阿芜……醒醒。”是谁啊,声音好冷,真聒噪。 她看着爬上她的手的食心妖,唇角裂开。 “姨母,……桀桀桀……”食心妖发出怪笑,指尖化成利刃,抓向万俟芜的胸口。 她呆愣的看向胸前的爪子。 一圈又一圈的黑气,缠绕上食心妖的手臂。 “啊~~~~!疼~~~!阿娘……乖乖好疼……!” 那些黑气腐蚀血肉,甩不脱,挣不掉。 它想逃,却被万俟芜的手捏住脖子,无法逃脱。 “乖乖……” 白衣女子向上前来救食心妖,被万俟芜身上的磅礴的黑气弹开。 万俟芜勾着笑,笑的邪魅,她没有分给白衣女子一个眼神,而是盯着食心妖,像是地狱爬出的恶鬼。食心妖惊恐的挣扎。 就在这时,幻境轰然倒塌。 第17章 来生 又回到了太守府。 宋绫昭看着恢复如初的环境,看向万俟芜,她眼眶通红,死死抓住食心妖。 一抹黑衣几次出手都被他挡下。 万俟芜捏着手上的食心妖,冷声道:“谁给你的胆子,冒充她的孩子?” “若是她有孩子,呵~会让他同你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 万俟芜的手慢慢用力,指甲嵌入食心妖的脖子中,漆黑的血液滴滴落下。 “啊~~!” 啊~ 食心妖痛苦的哀嚎,房间的大雾散去,恐怖的威压袭来。 宋绫昭站在万俟芜身边。以剑插入地面,阻挡这恐怖的袭击。 “放开吾儿………”空气晦涩难闻。 半空中,一团雾气凝聚成模糊的人形,只可以见一双诡异猩红的双手。 食心妖太吵了,万俟芜头疼,一缕黑气缠上它的嘴,那黑色的气息诡异又恐怖,灼烧血肉。 “放了吾儿。” 万俟芜用力一分,那道模糊的身影就紧张一分,甚至连身形都开始摇晃了。 见她分神,宋绫昭趁机一剑划过雾气,雾气散开,一个穿着黑袍的妇女从中掉下来,妇女脸上全是渗人的脓疱,看不清面容。 万俟芜笑得的诡异,并没有因为妇女的求饶而松手。 宋绫昭发现不对劲,抬手去制止她:“周姑娘……” “竖子敢尔。”,万俟芜又加重了两分,食心妖的面部快要炸裂,一圈又一圈的黑气将它束缚,动弹不得,说不出话。 她的模样太过恐惧执拗、癫狂,比食心妖还要令人惧然。 “周水鸢。” 宋绫昭轻声呼唤她的名字,妇人匍匐在地上,不敢上前一步,一双眼睛放在食心妖的身上不敢放松。 杀了食心妖,宋绫昭自然无所谓,可想到万俟芜想要寻找到心脏的时候的模样,忍不住不想她以后后悔! “黎……芜………” “阿芜……” 万俟芜的手顿住,木楞的偏过头,呆滞的看向宋绫昭。 那一双眼眸,瞳孔猩红,没有一点生机,死气沉沉,不像是人类的眼眸,可宋绫昭却在里面看到了悲伤,浓浓的悲伤,那神情深深的映入他心底,后来午夜梦回时,想起心尖都会泛起心疼。 见万俟芜有反应了,他温声提醒:“杀了它,你就找不到心脏了。” 万俟芜瞳孔退去猩红,手慢慢卸力,身体放松,已然从癫狂的状态恢复清明。 黑袍妇人听到宋绫昭的话,眸色亮了亮,她往前爬几步:“求姑娘放了我儿,放了它,对……心脏……我把心脏给你们,求求你们放了我的儿子。” 妇人可怜又可怖,可万俟芜不为所动,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她不值得可怜。 她和宋绫昭对视一眼,看了看在她掌心挣扎的食心妖,道:“也不是不行,但……我们要先看见心脏。” 黑袍妇人犹豫:“可……我如何相信……”她双眼盯着食心妖,眼中满是心疼。 万俟芜嗤笑一声,捏紧食心妖的脖子,她对上黑袍妇人的眼眸,冷漠道:“你觉得你有和我们商量的余地么?” 她捏着食心妖在宋绫昭的剑上比划,每一下都牵动妇人的心魂:“你看他的剑,锋利还带灵力,划伤之后可是无法愈合的。” “不要……” 黑袍妇人的话音落下,只见万俟芜擒着食心妖另外一只完好的手臂划过宋绫昭的剑,那只手臂掉便在两人的注视中掉落在地上。 这不知道吃了多少心脏苟活的怪物,鲜血喷涌而出,染了她一身,漆黑,恶臭。 食心妖拼命挣扎,眼眶中包着一筐泪,哀怨痛苦的看向自己的母亲,它嘴被堵住,无法言语,身上被黑气侵蚀得千疮百孔。 “不要……不要……别伤害它,我去……,我现在就去取心脏。”黑袍妇人匍匐向前,把掉落在地上的残肢拾起,小心的抱在怀中。 再看了一眼食心妖后,像一只猴子般攀爬上房梁,须臾间消失在黑夜中。 宋绫昭看了一眼万俟芜,她嫌弃的将食心妖丢在一旁。 “有没有手帕?” “有~!”宋绫昭从怀中掏出一块雪白的方帕,递给她,他看向地面上瑟瑟发抖,带着恐惧的看向万俟芜的食心妖,打趣道:“妹妹,好胆量啊,既然嫌恶,为何还要斩下它的手。” 万俟芜捏着方帕,仔细的擦拭手上的漆黑的血迹。 她道:“那只爪子想挖我的心。”她忽而一笑:“就算没有挖过我的心,也不知道它害过多少生灵。” 她抬头,对上宋绫昭审视的目光,继续说道:“兄长可信因果报应。” “不信~~,我只信自己,当我自己足够强大时,报应~呵~~。” 万俟芜瞪了他一眼,将染血的方帕丢在他身上,她轻声道:“我信啊,恶人会有报应的。” 她来到食心妖身边,抬脚踩着食心妖的腹部,低声询问:“你说对么,小妖怪,你们母子,杀了那么多人,拘他们魂魄为你们所用,你说,她们会不会从地狱一步一步的爬出来,找你们索命?” 食心妖惊恐的瞪大眼眸,它生的丑陋,天性邪恶,本不该惧怕,却被万俟芜吓得抖如筛糠,想挣扎,又动弹不得。 宋绫昭收回剑,将身上的方帕丢在地上,轻轻的拍了拍身上,他冷冷的看着一人一妖,原先担心万俟芜会拖后腿,结果他什么都没有做,人家便擒住了食心妖。 万俟芜继续问:“前几日,你是否在城门前杀了一位少女,掏了她的心脏?” 宋绫昭愣住,虽然早有预料,但是听到她的话后,还是忍不住攥紧拳头。 食心妖看着她,断肢的疼痛感不及眼前这个人带给它的恐惧万分,它胡乱的点头,生怕少女一个不如意,它的脖子和身体会分开。 万俟芜得到答案后,眼神更加冷漠,“该杀。” 她脚下用力,食心妖惨叫却无法出声,就在这时半空中传来一道急促的呼喊:“姑娘……姑娘手下留情。” 黑袍妇人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小心翼翼的看着万俟芜,双手奉上一个木匣子,随后又紧张的看了看食心妖,她喉咙滚动,道:“心脏……还请姑娘饶了我儿。” 万俟芜突然觉得嘲讽,这妇人爱自己的孩子,却又让自己的孩子这副模样活了十几年,已分不清是爱,还是恨。 她伸手去接盒子,妇人的手却往后缩了缩。 唰~ 宋绫昭的长剑闪烁寒光,架在黑袍妇人的脖子上:“别耍花招。” 妇人眼神躲闪:“匣子可以给你们,但……请姑娘放了我儿~” 第18章 换妖 宋绫昭冷笑:“你觉得你可以和我们谈条件?” 妇人楚楚可怜的看着两人,突然将手中的匣子往上抛,她张大嘴,口中喷出腥臭的黑雾。 就在二人躲闪之间,她一把薅起地上的食心妖,怨恨的看了两人一眼,快速带着食心妖转身离开。 万俟芜躲闪不及,被喷了满身,她冷着脸看宋绫昭接过完好无瑕的木匣子。 她伸手,有些烦躁,她被喷了一身的墨汁,对面的糟心男人却全身而退:“东西给我。” 宋绫昭忍俊不禁,看着快要压制不住怒火的少女,没有说什么,把箱子递给她。 她接过箱子,漫不经心说道:“兄长,这就让它逃了?” 拍了拍手上的灰,宋绫昭将剑放回剑鞘,轻轻抬手扭动剑柄,一只银白蝴蝶从剑柄处飞出,消失在黑夜中。 他瞥了一眼万俟芜:“这东西祸害生灵,必将它抓回中州,关押进国师府,自然不会让它跑了。” 她握紧匣子的手紧了紧,神色有些不自然,最后唇角勾起:“兄长这剑真厉害,还能追踪。” “妹妹……怎么知道银蝶是追踪?” 她不说话,埋头往前走。 宋绫昭有些咬牙切齿的看向她,在她回头时淡定的看向前方:“还行,博览群书而已,折腾半宿,你不饿么?” 饿?她真的不饿。 宋绫昭说完,迈着他的大长腿打开房门。 月光照射进来,她抬眼看向月亮,余光却看向宋绫昭。 国师府,中州,如何才能回中州呢?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回去? 没有舆图,找不到路,问回去?黄花菜都凉了。 既如此…… 太守府的大门打开,星泽看到完好的宋绫昭时,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看到他身后一身黢黑的万俟芜时,忍俊不禁,不过他不敢笑。 毕竟万俟芜沉着脸,就算面色染上墨汁,也能看出她的不爽。 梧州城进入深夜,寂静一片,方圆百米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百姓们只以为太守府娶亲,谁会想到还有变故呢? 见两人出来,赵庸连忙跑到两人身前。 “监正,姑娘……我儿………”他的身后还跟着他儿子的魂魄。 万俟芜只是轻轻瞥了一眼,打断他的话:“太守大人,我需要一身干净衣服,最好能沐浴。” 她说不得不容人拒绝。 见状,赵庸只能吩咐家仆去安排。 他又将起期许的目光看向宋绫昭。 宋绫昭声音清冷疏离:“赵公节哀,折腾半宿,烦请备点吃食,谢了!” 说罢拍了拍他的肩,便转身回道太守府,星泽连忙跟上。 赵庸的身形又矮了半寸,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唉声叹气,最后由家仆将步履蹒跚的他扶了进去。 “公子,你们遇见了什么东西,为什么周姑娘……” 宋绫昭幽幽看了一眼星泽,他连忙低头,不敢看向自家公子。 宋绫昭净了手,悠哉悠哉的坐在桌前吃饭,他示意星泽一起,以及眼巴巴在门外望着的赵庸。 见宋绫昭朝自己看过来后,赵庸连忙摇头。 等吃完饭后,宋绫昭与赵庸一起来到正厅,他对赵庸道:“赵公,您的问题还需要等待周姑娘收拾妥当才能帮您处理了。” “是……是………”赵庸摸了摸额头的汗,传言中宋国公的独子,官职虽然比他低,可这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场…… 温文尔雅,端庄有礼,却让人感受到刺骨的寒冷。 而万俟芜,还在浴池里搓她身上的墨汁,周水鸢在一旁胖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个能洗干净么?” 她瞪了周水鸢一眼,不想搭理她。 “别怪我刚刚不帮你哈,你知道的我胆子小,你刚刚那副模样我在玉佩里都害怕极了。” “更别说那对母子了,长得丑就算了,气场还渗人。” “对了,你怎么被弄得一身黑水啊?” 周水鸢喋喋不休,完全无视浴池的那个人快要抑制不住的怒火。 她皮笑肉不笑,看向周水鸢:“谢谢你有一个爱妹妹的好兄长,若不是他,我估计会好一点。” 好不容易将面部的墨汁清理干净,她继续道:“幼时听说过深海有一种妖,能口吐墨汁!” 周水鸢喉咙活动,咽了咽口水,虽然她没有。 但万俟芜的模样还是吓的她抖了抖,多日相处下来她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万俟芜,便壮着胆子将内心的疑惑问了出来。 “可她明明是人,怎么会像深海中的……妖?” “我初见你时,你端庄大气的在马车中,怎么不像现在这般胆小?” 周水鸢不好意思的挠头:“嘿嘿……那会儿不是想着要死了嘛,装装样子,免得窝窝囊囊一辈子,有遗憾!” 她白了周水鸢一眼:“那你真是想得好,还没到周家你就死了!” 似被戳中了心事,周水鸢瘪着嘴坐在浴池边上晃着腿。 无视周水鸢伤心,她继续道:“再说,你看那玩意,满脸脓疱,看不清面容,比它那儿子还不人不鬼,且不说,就算是人,也有一千种方法可以变成妖~” 万俟芜从浴池中起身,周水鸢连忙别开眼,恍惚中周水鸢发现她的胸前和自己的一样,好似有一个巨大的窟窿,再看是就什么都没了。 万俟芜挑了一件太守送来的衣服穿上,拾起地面的木匣子,她张开手心,那七只魂灵从手中飞出来围着匣子旋转。 周水鸢好奇的飘过来:“这是什么?” “心脏。”见周水鸢的神情萎靡,她伸手点了点魂灵,继续说道:“你们的心脏。” 她打开匣子,一股腥臭扑面而来,她嫌弃的抚了抚鼻子,还好,她虽死了,但不臭。 “很臭么?”周水鸢好奇的问。 “你试试?”她把匣子往周水鸢方向递了递,魂灵随之而动,周水鸢害怕的往她身后躲。 “怂鬼。” 这里面其他七颗心脏已经干枯,但却保存完好,没有腐烂,其中一颗还鲜活,若不是躺在这匣子中,她也不会相信,这心脏已经剥离身体好几日了。 “过来,看看是不是你的。” 周水鸢皱着眉,从她身后飘出来:“这除了我的还能是谁的?” 她白了周水鸢一眼,又蠢又怂。 “今日可是还有新的冤魂。” 第19章 假象 “对哦~!”看了看心脏和魂灵,周水鸢抬头看向万俟芜:“可是,我要怎么知道是我的?” 万俟芜忍不住想扇一巴掌这糟心玩意,可惜她一魂魄,没有实体,打过去也是打空气。 “你的东西?你问我?感受。” “哦!” 周水鸢见她面色冷下去,不敢再顶嘴,乖乖的把手放在心脏上,那心脏诡异般的恢复鲜红跳动。她吓得往后一跳。 “这……这……这这玩意活了?” 万俟芜深吸一口气,前十八年的教养,快要忍不住了。 她将周水鸢一把扶开,小手一挥,魂灵整齐有序的覆在心脏上,那心脏诡异的化作灵光缠绕上魂灵,不分不舍。 人心啊,如此重要的东西,丢了,魂无所依。 “我的呢,我的呢?为何我的心脏不会变成灵光?” 她无语的勾动嘴角:“可能……你还没死透。” 周水鸢转了个圈,疑惑问道:“没死透?心脏都没了,透得不能再透了。”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 “来了~”周水鸢转个身去开门,飘到门边了才发现自己是魂魄之躯,又转身幽幽的看着她。 万俟芜整理好衣服,才轻声开口。 “何事?” “姑娘,我家老爷让我来问问姑娘收拾妥当没有?” 多半是等不及了,她抱起匣子,打开房门,看着前方低着头的小丫鬟说道:“走吧,带路。” 周水鸢一晃一荡的跟在她身后,仗着无人能看见她,肆意妄为,而且如今她的心脏也寻回,更加无所顾忌。 不过,周水鸢胆子小,也不敢离她太远。 她到时,赵庸哀怨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而宋绫昭,没什么情绪的端着茶杯轻啄。 见到她来,赵庸连忙起身上前:“周姑娘,周姑娘,您看我儿~” 他的目光看向万俟芜抱着的匣子。 从一开始赵庸的不屑一顾,到现在满面愁容,不过几个时辰。 “周姑娘,您抱着的这是?” “心脏。” 她声音很清冷,不带一丝感情,不似一般少女。 “是不是我儿的心脏………”赵庸连忙上前,想去抢木匣子。 她轻轻抬手,将木匣子举高,躲过了赵庸伸过来的手。 “不是你儿子的。”万俟芜冷眼扫向周水鸢和赵怀书,两只鬼龇牙咧嘴的对峙。 宋绫昭听见她的话后,握紧的茶杯一紧,随后神色无常,他大概能猜到是谁的心脏。 只是不知道为何,今日的茶格外的苦涩。 两只鬼看见万俟芜神色后,像鹌鹑一样,一人缩一边,只不过周水鸢缩在她身后,显得洋洋得意。 “不是我儿的心脏,那还能是有谁的?”赵庸不可置信,不自觉的退后两步。 万俟芜坐到宋绫昭的身旁,语气毫无波澜:“赵太守,你不应该先和我们解释解释,为何那怪物昨晚重伤后,今日吃了你儿子的心脏又恢复如初,甚至更强了一些。” 她说完用余光看向宋绫昭,这糟心男人还在淡定的喝茶,他肯定是知道点什么! 赵庸闻言神色一表,他道:“这我哪知道?我怎么知道它为什么要害我儿………” “可,太守大人,这匣子里装的可是八颗心脏,而且这心脏可是在你的府上找到的……”万俟芜继续道,她语气端庄温柔,却有一种压迫感! 别说两只鬼害怕,就连星泽都缩了缩肩膀! 赵庸一摔茶杯,!周围的仆人吓得瑟瑟发抖,纷纷退下。 “这我哪里知道,和我儿子有什么关系……我只想救救我儿……” 宋绫昭将茶杯放下,发出一声轻笑,他冷笑:“我曾听说,赵夫人是中州人士,曾经在国师府任职,二十年前被遣退后回到了梧州,嫁给你后传言难产而亡。” 赵庸一愣,不可置信的看向宋绫昭:“宋绫昭,你查我?” “我只是好奇真相罢了!令公子今日满二十,显然不是赵夫人的亲子,可二十年前赵公还未做上这梧州太守,也未听过您成过亲呀!” 宋绫昭字字珠玑,赵庸面色越来越不好,而万俟芜,将目光放在了赵庸身后的赵怀书魂魄上,看着他的神情一点点黯淡。 “若我猜的不错,尊夫人在嫁给您后,第二年梧州太守暴毙,您顺利上位,也是在当年,尊夫人生子,难产而亡!” 宋绫昭说完后看向赵庸,看他紧张,看他愤怒,看他释然,又看他恐惧! 万俟芜扭头看向宋绫昭,不得不佩服这玩意,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只是,这些事情有关联么? 宋绫昭继续说道:“传言令公子赵怀书生来就有心疾,曾有高人批命活不过二十。” “是有这么一回事,但这些有关系么?”但,赵庸的儿子确实没有活过二十,而是死在了二十岁这一天。 “赵公聪明一世,确定给令公子批命的高人是真的高人么?”宋绫昭重新端起茶杯,似真相在握。 赵庸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似在回忆什么,好一会儿才道:“那高人,看不清真容,一身黑袍。” 赵庸说完,宋绫昭将茶杯摔在他脚边。 嘭~~ 除了万俟芜,两人两鬼都被吓了一激灵。 碎片撒的到处都是,茶水沁湿了赵庸的衣摆,他却瑟瑟发抖,完全没有一个久经官场的人该有的模样。 宋绫昭上前一步半蹲与赵庸平视:“所以,太守大人,您就伙同那黑人虐杀梧州百姓,是么?” 万俟芜准备端茶的手顿住,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赵庸和宋绫昭:难道和她猜测有出入? “我没有,我没有杀人。” “是么?”宋绫昭朝星泽伸手,星泽冷着脸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宋绫昭将纸条扔在赵庸面前。 上面赫然写着生辰八字。 “太守大人,真是百姓的好父母官。” 宋绫昭嘲讽一笑:“那人让你寻八颗八字相符的心脏,以解你儿子必死的局面。” 赵怀书闻言,身形一晃,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赵庸越来越荒,可他儿子身死,心境大乱,靠山不在,谋事不成。 宋绫昭:“你们杀了周水鸢,取了她的心脏,可第二日,周家却传讯告知婚期依旧,所以你慌了,误以为心脏不能用,派出了食心妖截杀,故意让我迎亲,就是让我见证那妖孽,摆脱你的嫌疑,如果能把我杀了,最好。可惜,那妖孽……赵公啊,一步错,步步错” “我没有错,是她威胁我的,我没有杀人,我只是挖了死人的心脏,我没有杀人的~!” 第20章 信仰 “父亲!”赵怀书不可置信的看着父亲,这一刻,他父亲教育他的,都背道而驰! 他声音悲泣,万俟芜见状,指尖弹出一抹黑气缠赵庸的眼睛。 赵庸感觉到眼前景色一变宜,连忙转头看向赵怀书,瞬间老泪纵横,他朝着赵怀书身前爬去。 可赵怀书却退后两步。 “父亲,您从小就教我为人之道,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教我为官者,当以民为本,心系百姓,方能政通人和,百废俱兴。” “可你怎能杀了那些女子为我续命?”赵怀书声嘶力竭,字字珠玑,每一个都击在赵庸的心上。 “不是,书儿,爹爹没有杀人……” “可我……杀了,伯仁因我而死,这和我杀的有什么区别?”赵怀书声音暗淡,魂魄开始慢慢消散。 “唉~”万俟芜叹气。 周水鸢抹了抹她那不存在的泪。 宋绫昭看着抽风的赵庸,不用想也知道是她动了手脚,索性回到椅子上,静静的观望。 “爹爹,做人太难了,诸般报应,皆让我受了吧。”赵怀书声音很低,说完对宋绫昭和万俟芜深深鞠躬,又怀着歉意的看向周水鸢的魂魄。 “你也是因我而死的么,想必就是周家姑娘了,对不住了,此非我愿,但愿你来生喜乐安康。” 周水鸢一脸懵,看着决绝的赵怀书,又看了一眼万俟芜,有些不解。 “书儿……书儿,你这是做甚。”赵庸一把一把的去捞赵怀书的魂魄,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手中只有一把凉气。 万俟芜轻声说道:“赵太守,他信仰崩塌,不想转生为人,谁都救不了他。” “怎么会这样?”赵庸眼睁睁的看着赵怀书的魂魄一缕一缕消散,直到他再也看不见儿子的面容位置。 或许之前赵怀书愿意等待万俟芜寻回心脏,是对赵庸还有期许,可如今信仰崩塌,执念消散,不肖来生。 赵庸突然笑了,笑得泪眼朦胧。 “他为什么还要笑?儿子死了魂魄散了,为何还要笑?”周水鸢低着头,有些哀伤,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哀伤。 万俟芜冷眸扫了她一眼,没说话。 “谁说我没有成亲的?书儿的娘亲与我少年夫妻,青梅竹马,只是我们没有在官府登记而已。 可二十年前,来了一个女子,她害死了我的阿荟,还要与我成亲,哈哈哈哈……成亲,如她所愿,一尸两命,一张破席丢在乱葬岗,堂堂太守夫人,死了都不可入土为安,这便是我的报复。 可书儿,生来身体便不好,大夫说这是娘胎里带来的心疾,治不了。” 赵庸蜷缩在地上,像一个花甲老人般将自己团住。 三人一鬼安静的听着这段往事,万俟芜有些疑惑,为何又是二十年? 烛火随风摇曳,很安静,只有赵庸忽而呜咽,忽而轻笑的声音。 “阿荟只留下了书儿,我却没有照顾好他,我该死啊,书儿五岁那年,府上来了一个高人,她说要治心疾,需以心入药,再找八颗与书儿八字相符,又要与书儿有婚约的少女心脏来练成补心丹,便可治疗书儿的病。 我也知道这很荒缪,但当时书儿一病不起,全梧州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是她,是她让书儿重新活过来,让我不得不信她。 现在想来,那有什么高人,分明是李雪如那贱人,她在国师府任职十几年,歪门邪道学了不少,呵呵呵……哪里会真的帮书儿续命?” 赵庸说完,双眼无神,浑浑噩噩。 宋绫昭和万俟芜对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而是安静的看着赵庸。 好久之后,久到周水鸢开始打哈欠,无聊到围着星泽转的时候,在随着星泽去看门又回来。 赵庸终于开口继续说道:“我没有杀人,亦不敢将此事告诉书儿,他品行高洁……之前给他入药的心脏,皆是将死之人的……我没有亏待他们,丰厚的报酬买一颗将死之人的心脏,书儿,爹爹没有杀人。” “我没有杀人……” 万俟芜嗤笑:“你没有事杀人?有交易就会有人不断送上濒死之人,管他是不是真的,且那七个少女,还有周家……不是你杀的么?” 她无法可怜赵庸,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不是我杀的,是李雪如,是她身边的妖怪杀的,我没有想过她能活的。” 宋绫昭见状,轻声说道:“妖怪?哪那是什么妖怪,赵公,可您却为他人做了嫁衣啊,您应当见过尊夫人身边那只妖吧,那就是你的次子,你辛辛苦苦寻来的心脏,都喂给了它,甚至……若非血脉至亲的心脏,它如何会妖力暴涨?” 宋绫昭没有继续说下去,能做到太守这个位置,赵庸怎么可能猜不到。 想到李雪如身边那恶心的肉球是他的儿子,是他杀了赵怀书,赵庸忍不住干呕,一阵阵犯恶心。 “啊~~~~李雪如,我要杀了你。” “啊……” 宋绫昭的话成功击碎赵庸随后一丝防线,星泽拦在门口,阻挡太守府的人进入。 赵庸突然站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 ,模样突然癫狂。 “怎么可能,那个孽子分明被我毒死了,怎么可能活下来……李雪如……”赵庸突然想到,李雪如都能活下来,那恶心玩意怎么就不能活下来了? 他又开始干呕,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宋绫昭唤了他好几次都没有反应。 万俟芜轻声说道:“疯了,兄长真狠,生生把他逼疯了,来生他都要活在痛苦之中了。” 宋绫昭笑:“我不过是说点真相罢了,周姑娘,我现在相信你说的因果报应了,他伙同食心妖杀了那么多女子,现在爱子亡故,他疯了?算不算报应?” “算。”这人明明知道她不是周水鸢,还要同她演戏。 索性懒得再搭理他,抱着匣子准备离开,她示意周水鸢跟上。 周水鸢有些不舍得看了一眼宋绫昭,不敢说什么跟上万俟芜的脚步。 房门打开,皎洁的月光照射过来,疲惫一扫而空。 “周姑娘,这是准备去哪里?”宋绫昭在身后响起。 她没有回头:“新郎都死了,公公也疯了,我自然是回周家。” 宋绫昭似心情愉悦了一点,他问:“是么?姑娘准备走回去?” 她顿住,没有考虑过这一茬,而且这月光,明日应该会有很大的太阳。 她忍不住蹙眉。 “姑娘会骑马么?” 骑马? 周水鸢也好奇的看向她:“你不会吧,这么厉害连马都不会骑?” 说的你会骑???她忍不住腹诽。 万俟芜忍不住烦躁的摇头,她应该会骑么?闺阁小姐不应该会坐马车就可以了? 第21章 别院 “不如这样,我让星泽送你吧。” 星泽猛然抬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万俟芜,最后放弃,试探性的问道:“公子,太晚了,夜深了,要不天亮再出发?” “周姑娘觉得呢?”宋绫昭没有搭理星泽,而是看向万俟芜。 她看了看手上的匣子,轻声说道:“不了,我赶时间,若是为难,兄长给我一匹马即可。” 她觉得,没骑过马,但见人骑过,应该不难,实在不行就让周水鸢那怂鬼上马身上得了,反正送的也是她的心脏,做做牛马应该没什么问题? 周水鸢看着万俟芜不怀好意的眼神,不自觉的退两步:“你……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想干什么也不能在这时告诉你。 宋绫昭垂眸看了一眼星泽,不动声色。 星泽连忙低下头低声应道:“是,公子。”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一道黑影从窗户中闪进来,黑衣人看了一眼赵庸后低头向宋绫昭行礼。 “公子。” 宋绫昭瞟了眼地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得赵庸,说道:“安排人将他送去中州,找个和赵庸身形差不多的伪装一下,对外称病。” “是。” “去取笔纸来,我把梧州发生的事情书写成信,你带回去交给天子身边的暗卫。” “是。” “通知星泽给弦月城城主府送个拜帖,嗯……就以宋家的名义吧。” “是。” 见黑衣人还未离去,宋绫昭不解的回头:“去办啊,还愣着做什么?” 黑衣人犹豫再三还是说道:“公子我们此行带的人马有限,这梧州诡异,人手都安排出去了,您的安全?” “放心,死不了的。” “是。” 等黑衣人离开,宋绫昭才放下茶杯,走向赵庸,声音带着一丝嘲讽:“赵公可知,你们杀的,是我宋家寻了十几年的掌上明珠。” 只可惜,赵庸疯了,不会回应他。 他的手几次抚摸剑柄,最终放弃,踹了一脚赵庸后,抬脚离开这间略带腥臭的房间。 有罪的人,自然会得到他应有的惩罚,西启有完整的律法,若是律法还不能将赵庸如何,那他必然会斩下赵庸头颅,祭奠妹妹在天之灵。 他要杀的,是那些律法无法惩戒之物。 他冷眼抬头看向月亮,拔出带着寒光的剑,月光下,他的剑闪着寒芒。 而剑刃上有一条银丝在上勾勒。 像地图上的山川河流。 …… 万俟芜看了看月色,不好意思的对星泽说道:“星泽小郎君,麻烦了!” “姑娘客气,驾个马车而已,我闭着眼睛都可以驾。” “那……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姑娘快上车吧,仔细点别摔着。” 她温婉的点点头,在马车帘子放下的瞬间,周水鸢从身后窜出来,盯着木匣子发呆。 “你说那人说是我哥哥,赵庸这么惨,是不是因为我死了?” 万俟芜点点头。 “真好。”周水鸢唇角轻微勾起,明明是顺手的事,她却觉得很满足。 真是出息,万俟芜眼角微抬:“好什么好,你人都没有了,再好又有什么用?空感动?” 周水鸢小嘴一瘪。 “周姑娘,您说什么?”星泽听到万俟芜的声音,回头问。 周水鸢连忙躲起来。 万俟芜揉揉眉心,道:“没事。” “哦~!” 星泽疑惑不解,却也不好再问,全部心思都用在赶路上。 迎亲队伍花了两天一夜的时间才到的路程,星泽次日午时就到了弦月城。 晨时,星泽还贴心的给她两块饼,应该是之前准备的干粮。 虽然,她并没有吃,不过好意不容拒绝。 到达弦月城城主府后,星泽告知来意,不肖一会儿周昌柏和周水瑶在城主府门口迎接。 看到她的时候,周水瑶害怕的往后退了两步。 周昌柏皱着眉,脸色不是很好看,他不得不上前询问。 “怎么这就回来了?回门不得还有两天么?赵家的人呢?” 她笑,看向周昌柏,声音不大不小,周水瑶和星泽刚好都能听见。 “赵家公子暴毙,新郎都死了,我还嫁什么?左右也没什么陪嫁,我空着手回来,应该没问题吧?” 周昌柏茫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她,拳头慢慢握紧又松开。 “那………没问题!” 她没有搭理周昌柏,只是转身对星泽说道:“辛苦星泽小公子了,一路奔波,你且去休息吧。” 星泽点点头,又看向周昌柏,礼貌行礼道:“周大人,我家公子乃中州宋家宋国公嫡子,路上我收到公子传讯,两日后将拜访城主府,这是拜帖。” 周昌柏接过拜帖,问道:“小郎君可知道宋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这……公子心意,不是我可以揣摩的。” 周昌柏无奈,只能让人将星泽带去休息。 万俟芜看着这一切,冷声说道:“父亲这是不想我回到周府?” “自然不是?” “我看你的面色不太好。” “不过是天气闷热,您多虑了。”周昌柏的额头不自觉冒出冷汗,这人明明看着和周水瑶差不多大,却感觉无比渗人。 她上前一步,问道:“之前让城主大人保护的尸体,可护好?” “自然,自然。” “城主大人以为我嫁去赵家,就可以摆脱我了?” 周昌柏猛然抬头:“姑娘说的那里话,我自然是希望你好好的。” 她点点头:“希望如此,带路吧,我去看看周水鸢的尸体。” “是,姑娘舟车劳顿,不如好好休息,再去看也不迟。” 她掂量手中的木匣子,天气炎热,这东西本就已经剥离身体数日,再耽搁下去就要臭了。 “不用。” “好的,好的。”周昌柏示意周水瑶回去,他在前带路。 这是一间别院小屋,四周种有竹子,白日经过阴冷凉爽,她很喜欢这里。 房门打开,一股尘封的冷气从里扑面而来。 周昌柏顿住脚步,道:“姑娘,阿鸢的身体就冰封在里面,可还需要我引路?” “不用了。”万俟芜踏入小院,抬眸看向周昌柏,刚刚好撞进他还没有来得及收回的阴冷眸子中。 她嗤笑道:“周大人,我劝你还是不要打其他主意了,我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在城主府,我就是周水鸢,就算我不是周水鸢,我也是你得女儿,懂了吗?” 周昌柏连忙收回神色,低声说道:“这是自然。” 房门关上,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周水鸢从玉佩中钻出来,打量四周的环境。 “我都十年没有住这里了,居然一点都没有变唉,只是脏了一点,破了一点。” 看着周水鸢眷念的模样,她翻了个白眼:“周家都没有人在乎你,还把你当做替死鬼,你不生气么?” “不啊,周夫人救了我两次,如果没有周夫人我早就死了,两次够我原谅父亲和妹妹了。” “他们不是你的父亲和妹妹。” 周水鸢神色萎靡,她道:“不管了,带你看看我的房间,十年了肯定没变,我用竹子编织了好多有趣的小玩意,给你看看呀!”她的眼弯成了月牙,别院竹子长得好又高,阳光照射不进来,所以她一点也不害怕,就算是正午也不怕。 吱呀~ 周水鸢推开老旧的房门,一道身影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一人一鬼的眼前。 第22章 心归 周水瑶在房间来回踱步,直到周昌柏沉着脸打开房门。 她连忙上前:“爹爹,她怎么回来了,她怎么回来了?回来了我怎么办?我不想死。” “像什么话,师傅们教你的规矩呢?” 周水瑶退到一边,掰着手指,满脸委屈的挂着眼泪。 “爹爹,我们之前的计划火烧别院……” 周昌柏连忙打断她:“不可,宋家嫡子要来拜访,不可出现事端,且那女子也不是我可以动的了的。” 他现在想起万俟芜,地牢那种阴冷刺骨的感觉就会席卷而来,让他忍不住打颤。 “宋家?那个宋家?” 周昌柏叹气,面上隐隐担忧:“还能是那个宋家,宋国公,夫人是崇晚公主,嫡长女是皇后,儿子是天子近臣,整个中州除了他家,还有那个宋家。” “中州宋家,宋公子。”周水瑶面露向往。 可惜被周昌柏看穿:“瑶儿,我劝你放下你的心思,宋家不比寻常人家,再加上你的容貌……”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话却触及到周水瑶的痛处,她将手边的杯子一挥,摔在地上变的粉碎,她异常痛苦的摸着自己的脸庞。 “为什么,为什么我生来就是这副模样?为什么……连寻一个好一点的亲事都不成,姑姑,姑姑明明答应我的……” “唉……”周昌柏叹气,他唯一的女儿,他也只是希望她余生可以幸福,别出纰漏而已。 …… 房门打开,里面的人影让一人一鬼惊呆,那人站在窗前,把玩着一只竹子编织的小兔子。 兔子乖巧可爱,有模有样,放眼看去,兔子从一开始的不成样子,到最后的精致可爱,全都摆放的整整齐齐,可见主人对它们的喜爱。 他的身后是一个巨大的盆,盆中还冒着冷气,无数的冰块中间,放着一具尸体。 听见房门被打开,那人抬头看向来人。 紧皱的眉头松开,声音沉闷:“周姑娘,好巧,又见面了。” “巧么?”她前脚刚刚到,他就已经摸到别院了,她从来不相信巧合。 “不巧么?”宋绫昭重新看向手中的兔子,拳头慢慢握紧。 周水鸢已经不那么害怕了,她只是感觉眼前的人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笼罩。 万俟芜抬脚迈进小屋,往冰块堆积的地方而去,少女安静恬静的躺在冰块上,还是初见那一身的白衣。 仔细看,冰块上的少女竟然与宋绫昭有几分相似,特别是眼睛。 “她走时,痛苦么?”宋绫昭来到她身后,手中还握紧半只没有编织完成的兔子。 痛苦么?她是应该是不痛苦的吧,毕竟一击毙命,大脑应该来不及反应吧。 不过她说的不算,她扭头看向周水鸢,只见周水鸢连连摇头,才说道:“应该是不痛苦。” 说完她轻轻拿出木匣子打开,将里面的心脏小心翼翼的捧出,放在尸体上的窟窿中。 刹那间,宋绫昭感觉尸体上的心脏血肉重新生长,仿佛恢复了心跳。 再看过去,又恢复了正常。 心脏归位的瞬间,周水鸢感觉到浑身充满力量,这几日出现在她身体上,被她小心翼翼用袖子藏住的尸斑也不见了。 她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看自己的尸体都说完了许多。 “姑娘能通鬼神?”宋绫昭问。 疑问,却是肯定。 “幼时学过一些诡玄之术。” 她也没有否认。 “她……在这里么?” 万俟芜明白宋绫昭的意思,她看了一眼周水鸢,那怂鬼却连连摇头摆手,明显是不愿意。 她叹气,对宋绫昭说道:“你去附近的凶肆或是寿器店,买点好看的年轻少女穿的紫色衣服,若是没有,就让师傅现做。” 马上意会她的意思,宋绫昭点点头,身形一跃消失在窗外。 “你害怕什么,你的模样他又不是没有见过。” “这不一样。”周水鸢趴在窗台上,看着自己的编织的小兔子,笑道:“我现在编兔子的手艺已经炉火纯青了,编不出这么丑的兔子,不过那些编织品都被留在庵堂了,没办法带出来。” 她走到周水鸢的身边,除了宋绫昭触碰过的那几只。还有散乱的竹条,已经枯黄,桌子上布满了灰尘。 周水鸢就这样趴在灰尘上,比灰尘还轻。 “小时候,无聊我就这样看着窗外摇晃的竹子,好不惬意。” 她想伸手去摸摸周水鸢的毛茸茸的脑袋,还是忍住了。 这只怨鬼啊,和正常的怨鬼一点都不像。 想着她利用周水鸢的身份,万俟芜有些内疚的开口:“阿鸢,我借用你身份的事……还没有给你道歉,等……” 周水鸢连忙打断她:“你看,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但我尊重你的秘密,但你帮我找回心脏,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看着周水鸢仰着的脑袋,她心中触动,忍不住动容。 她哪里是好人,她利用她的怨气让身体恢复机能,后来又想利用她的身份回中州。 好人,真的一点的算不上。 隔了许久,在周水鸢的期待中她轻声开口:“你可以换我阿芜。” “阿无?无?那个无?” “草头芜。” “哦。” 周水鸢见她面容不太好,以为是饿的,毕竟她看着她好久没吃东西了,周水鸢好奇的问:“阿芜,你饿不饿,他们不知道会不会给你送吃的,我带你去寻。” “我不饿。” “走吧,很好吃的。” 不管她愿不愿意,周水鸢自顾自的飘出去,午后的阳光热烈,她只能避着走。 想着宋绫昭一时半会回不来,便随着周水鸢去。 “阿芜,快来,快来。” 周水鸢在竹林中,冲她挥手,亏的她胆子大不害怕鬼,不然得被她吓死。 少女胸前一个巨大的窟窿,长发垂地,鲜血染红衣服,所过之处,寒气化雾。 竹林本就是阴森之地,她站在那招手,谁看到谁不怕? 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万俟芜走向竹林。 “怎么了?” “你看,我身边的这颗竹子,它里面有竹虫,抓来放在瓦片上烤,可好吃了。”她说完还忍不住咽口水。 从袖中掏出匕首,将竹子给刨开,看着里面蠕动的一个个白色的虫子,万俟芜手一抖,匕首差点从手中掉落。 “………!!”虫子?呵呵,竹虫不也是虫子?谢谢,她对虫子不感兴趣!! 看她黑着脸,脸色吓鬼,周水鸢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底气不足的说道:“不……不喜欢………么,么!” 周水鸢往后退缩几步,又道:“没关系,你看哪儿还有秋蝉花,是蝉落在地上开不出的花,只有七八月才有的,可惜没有鸡,不然秋蝉花煲鸡可香了……” 匕首回鞘的声音很大,吓得周水鸢闭嘴。 第23章 生活 她颤抖着问:“还……还是不喜欢么。” “那你,那,那你喜欢什么?笋……笋虫?等太阳落山了我去给你寻。” “我不饿。” 万俟芜翻个白眼,大步往小屋里面走,看到布满灰尘和脏兮兮的院子,忍不住怒火中烧。 “你别生气啊,这个季节竹笋不行,冬笋还没长出来。” 周水鸢的声音越来越小。 万俟芜将匕首收好,看向她说道:“你好歹也是周家大小姐,从小吃这些?” 周水鸢瘪嘴:“自从周夫人走后,就没有人管我了,我不自己找吃的,可能都活不到现在。” “饭菜没人送?” 周水鸢摇头。 “吃穿用度呢?” “我以前身边跟着一个小丫鬟,会偷偷给我送一些丫鬟过冬的衣服,后来她死了,我又去了庵堂,不过那里会发衣服的。” 万俟芜深吸一口气,拍了拍玉佩,说道:“进来。” “干嘛?” “……” 万俟芜一个眼神看过去,周水鸢只能乖乖钻进玉佩。 “我们去哪里啊?”周水鸢冒出脑袋,生生被阳光逼退。 嘭~ 周昌柏的房门被一脚踹开,丫鬟小斯们被吓了一激灵,心惊胆战的缩着脖子,看到是自家大小姐,敢多说,只得安静的守在一旁。 周昌柏正饮茶,闻声抬头,刚到嘴边的话瞬间憋了回去。 “姑娘,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你好像忘记了,我现在是城主府的大小姐,你的养女。” “是是是……!”虽然说是,但周昌柏不敢唤她,说女儿是见外了,这应该是祖宗。 “周家长女应有的待遇,不会忘记了吧?” “自然,自然。” 她越过周昌柏,在他身后的椅子上坐下。 “食物,和我院子的卫生,可要上心一点了。” 周昌柏好似才反应过来,道:“您有所不知,府上缺少主母,都是嬷嬷和阿瑶负责管理,这就安排人收拾。” “来人……” 万俟芜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小口喝着茶水。 重新看了一眼茶水,有些诧异,这城主府的茶好像也不怎么样。 “姑娘您看这样安排可以么?”周昌柏已经让人打扫小院,并吩咐了两个嬷嬷和两个丫鬟照顾。 她起身:“照顾的人就不用了,我住别院只有一条,吃穿便不可懈怠。” “是……是……”周昌柏连连点头。 这个女子太诡异,明明是八月的天气,他却一身冷汗。 回到小院的时候,已经有丫鬟婆子小斯在收拾了,宋绫昭还没有回来。 冰块上的的尸体被人用白布盖上,多半是周昌柏吩咐的。 下人们见她就躲,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 不过也所谓,重新回到小屋里,竹编的小兔子整整齐齐的摆好,那些剩余的竹条和残次品已经被收走了。 不一会儿有丫鬟送上饭菜。 “大小姐,您请用。” 太阳都快落山了,才送来吃的。 那丫鬟布完菜后快速离开小院,仿佛这院中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 丫鬟婆子们也一样。 她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这小院阴气太重,活人不喜欢属正常现象。 周水鸢从玉佩中爬出来,羡慕的看着一桌子的菜:“阿芜,你好厉害!!我长这么大没有见过这么多好吃的,你好凶啊,居然能让我父亲如此。” “那你吃~”她那哪里是凶,不过是因为周昌柏见识过她的力量害怕而已。 人啊,本身就对未知又强大的力量感到恐惧,而她于周昌柏,就是那个未知。 周水鸢咽了咽口水,疑惑问道:“我可以……吃么?” “试试~” 她的眼神肯定,周水鸢被鼓励,慢慢凝聚鬼力幻成实体。 她兴奋的用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刚刚放进嘴里便哀怨的看向万俟芜。 “这……这肉没有…没有味道……” 万俟芜见她的模样,忍不住勾起唇角轻笑。 “亡灵没有味觉,不过可吸吸食食物中的灵气。” “那你还让我吃?” “我也没有让你直接噻嘴里。” 周水鸢小嘴一瘪,按照万俟芜教的办法吸食食物灵气。 突然想到什么,周水鸢停下,问她:“阿芜,我要不要给你留点?” 万俟芜一愣,随即摇头:“你吃吧,我不饿。” “可,我记得你就早上吃了两个饼。” “没事。”说完万俟芜抬脚出了小屋,小屋中放着的冰块正在慢慢融化,太冷。 她虽不怕寒冷,却也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 这间小院,居然还能看见夕阳余晖,余晖洒在竹林边上,别有一番景色。 这怂鬼生前能看到这样的景色,倒也是她生前唯一能拿出手的谈资了。 丫鬟们插着点来收拾,见到万俟芜恭敬又畏惧,看到一桌子没有动过的饭菜面露疑色。 忍不住回头。 只可惜,她们只能看见孤身一人坐在台阶上的身影,无法看见她对面树下随着秋千荡漾,打着饱嗝的女鬼。 无秋风,秋千却有节奏的晃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偷看的小丫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总感觉一股冷气直窜心头。 “阿芜,好困啊!你看我竟然不怕阳光。”她懒羊羊的坐在秋千上,身体依靠在秋千的绳子上,多亏她足够轻,不然这上了年岁的秋千经不住她糟蹋。 等丫鬟离开后,万俟芜才慢悠悠说道:“你身边那棵树,是槐树,槐树属阴,加上你吃饱喝足了,这点点夕阳自然是不怕的。” 听见外面传来响动,本来还想说什么,万俟芜连忙噤声。 一道身影从房檐后落下,这不是消失了一个下午的宋绫昭么? 宋绫昭看着干净的小院,疑惑的环顾四周,若不是看到万俟芜,他都怀疑走错了。 宋绫昭是晨时到的竹林小院,院中杂乱,灰尘厚厚一层,前几日仆人家丁搬运尸体的痕迹还清晰可见。 这才出去一个下午,就焕然一新了? “不是我,我不会仙术,也不会法术,也不是田螺姑娘,这是周府的丫鬟婆子们的成果。” 被看穿心思的宋绫昭也不恼,他从后背拿出一个箱子,箱子打开里面摆放着香蜡纸烛,还有许多款式各异,颜色各异,当下最时兴的剪纸衣裙。 “姑娘,看这些可行?” 痕迹崭新,应该是寿器店的师傅新做的。 她忍不住抬头看向宋绫昭,说道:“有心了。” “那,我可以……” 万俟芜抬头看向夕阳,眯着眼说道:“等等吧,天黑再说。” 只是整个周府被诡异气息笼罩,天黑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 第24章 祸乱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宋绫昭也不能说什么,将箱子小心收好,坐在她的身边,一起看夕阳,等待夜晚来临。 周水鸢早就在宋绫昭踏入小院的时候躲进了玉佩,加上她又紧张,索性懒得出来,在玉佩中打量自己的这位哥哥。 万俟芜安静的看着夕阳落去。 宋绫昭看了一眼她,少女恬静,时不时眨着眼,睫毛密而长,他突然就很想要打破这一份宁静。 “姑娘,有没有发现这周府诡异?” 万俟芜抬头看了一眼远方,点点头:“就算夕阳余晖洒在周府,也有一股阴郁之气笼罩,确实阴气稍微重了些,为何如此问?” “姑娘不觉得危险?” “不觉得。”还不如她危险呢,左右不过几只怨灵作怪。 “也不觉得我有问题?” “你有问题吗?”她偏着头看宋绫昭,长得好看,模样俊俏,没有发现问题。 “你都没有疑惑过我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宋绫昭唇角勾起,笑意不达眼底。 “与我有什么关系?” 万俟芜支着脑袋,盯着夕阳,人在在尘世,却仿佛与世隔绝,像不问世事的谪仙,好像所有的东西都无法吸引她的注意,宋绫昭看着她的模样,突然有一种必须,亦或是想拉她入凡尘的冲动。 宋绫昭被气笑了:“我以为姑娘都知道。” “知道什么,以为你为我而来么?” 她不以为然,继续说道:“我只是不爱思考,不代表我笨,我不是你的妹妹,代替周水鸢嫁入赵家之人而已,周昌柏扫尾扫的不干净,你知道也很正常。”见过宋绫昭身边的侍卫,她不认为他是那种无能力之人。 她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小事。 宋绫昭的一只手搭在腿上,就这样看着她,笑着道:“那姑娘之前唤我兄长,唤得可是很自然啊。” 有问题么?她没有觉得有问题,若不是感觉得宋绫昭已经把玉佩的事情调查得差不多,她估计会认死这个身份,最好能借用这个身份回中州。 可现在看起来,她得另寻出路了,不然就走回去吧,二十年的折磨都受了,从这里到中州,回去应该也就一年左右的路程吧,马车的话应该个把月就能到了吧。 她认真思索,这是最蠢的方式,她不愿,她突然扭头看向宋绫昭,看着他的眼眸,好久好久没有说话。 “为何如此看我?” “你有心愿么?” “有啊,找回我的妹妹。” 万俟芜突然扭过头,这就算了吧,他妹妹死了,魂魄被她揣着,这怎么能找回?她只有渡鬼安魂的本事,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啊。 “公子不如换一个?” 宋绫昭耸耸肩,他是中州宋国公嫡子,天子小舅子,这世间他许愿的事情…… 突然间,宋绫昭的佩剑不断轻微晃动,剑鞘发出轻微的声响。 环境本就安静,万俟芜也被吸引到,她向宋绫昭的剑看过去,道:“你的剑,疯了。” 宋绫昭唇角微微抽搐,拿出自己的佩剑,剑被他握在手中发出轻微的地鸣,没有见过这种景象的万俟芜也偏着脑袋看。 宋绫昭看了她一眼,随即拔出佩剑,她瞬间感觉不适应,这剑可能是克制邪物的,而她不巧,就是那邪物。 剑刃的末端,一只银碟在不断飞舞,甚是怪异。 而蝴蝶的下方,一幅图案栩栩如生。 万俟芜有些诧异的说道:“这是,周府?” 宋绫昭点点头。 “那日你放出一只银蝶,追寻食心妖而去,难道你是追着银蝶而来的?” “不然呢?” “呵,我还以为你特意为了周水鸢而来呢。”亏她之前还觉得他是一位不错的哥哥。 “不然呢?我本意是晨时来看望阿鸢,后再追踪银蝶而去,没有想到银蝶的目的地居然是这个周府,真巧啊。” 宋绫昭收回剑,默默抬头看向天空的乌云。 天色已经黑下去,这乌云来的诡异,天空本是星云密布,月光可见,却突然乌云密布,一切显得那么不正常。 万俟芜伸了一个懒腰,声音有些倦怠慵懒:“还以为是什么怨灵作乱呢,没有想到是那对恶心的母子又来了。” 看了一眼天空,在看一眼宋绫昭:“天色正好,阴气重,正是见鬼的好时候。” 说罢弯腰抱起地上的箱子回到小屋,刚要踏进门突然回头:“对了,你那把破剑,就别带上了,免得吓着阿鸢。” 宋绫昭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寒芒剑,好好的宝剑,哪里破了。 不过一般通玄鬼之术的人都有一些癖好,况且他的剑正气凛然,若真的伤到阿鸢确实不好。 将剑小心翼翼的放在台阶上,他随着万俟芜踏入小屋。 万俟芜在房间内寻了一个看着挺结实的木盆,掂量掂量,应该可以烧吧,这周水鸢也太可怜了一些,连个铁盆都没有。 “需要我做什么?” “房间这么暗,公子还能视若无物,好视力。” “……姑娘不也是?” 行了吧,懒得在和他互相阴阳怪气,相互猜忌,她正色道:“有火么?” 宋绫昭从怀里摸出火折子,递给她。 冥烛闪着微弱的火光,但这点光亮足以照亮昏暗的房间。 “阿鸢的生辰八字准备了么?” 宋绫昭点点头,从佩戴的香囊中摸出一张纸条,将纸条递给万俟芜后,便退至一旁安静的看着她。 万俟芜将怀中的玉佩拿出来,敲了敲玉佩,周水鸢从里面探出脑袋,见到喜欢的东西后一股脑的钻出来。 可惜,宋绫昭看不见。 周水鸢打量着箱子中的寿器,笑着问:“阿芜,这些都是给我准备的?” “不然呢?” 万俟芜低着头,轻轻点燃生辰八字,看着它在盆中燃尽。 宋绫昭皱眉:“姑娘?” “没和你说。” 宋绫昭立马意会,识趣闭嘴。 万俟芜从怀中掏出匕首,那匕首寒光四起,锋利无比,她轻轻划开中指,与上次不同,这次几乎瞬间冒出鲜血,将鲜血滴在盆中,她再将那些纸衣一件一件的摆好。 “过来,挑一件喜欢的。” 诡异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只见中间的纸衣无风自动,轻轻的飘起来落入盆中。 “这件,这件,阿芜,我要这件,这些我都好喜欢,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衣服,我能不能都要?” 万俟芜白了她一眼,将那些纸衣一件件收好:“你穿的了那么多么?我帮你收着,回头再给你。” 对于她的自言自语,宋绫昭见怪不怪。 只见她拍拍手站起来,双手合十轻轻念着他们听不懂的咒语,恍惚中,宋绫昭感觉听到了铃铛声,和牵丝铃的声音不同,这声音要粗一些,刺耳一些,再仔细听,又听不见了。 纸衣燃尽,周水鸢身上的血衣已经换成漂亮的紫色衣裙,只可惜,头发还是散乱的,这个她就无法了,毕竟她梳自己的头发都困难,管不了周水鸢。 周水鸢穿着新衣服,开心的转圈圈。 一缕黑气覆上宋绫昭的眼睛。 第25章 见面 “你们好好聊聊吧,我在外面等你们。” 说完便出了小院。 周水鸢看着宋绫昭突然盯着自己看,吓得往后缩了缩,又想去找万俟芜,可那没良心的已经出去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钻进玉佩里。 是她自己同意的见面,总要面对的不是么? “哥……哥哥?” 宋绫昭伸出手,想去摸摸她的头。 周水鸢本能的一缩。 宋绫昭只能将手收回,低声说道:“阿鸢,对不住了,这多年都没有寻到你,再见却是这副情形。” “没……没关系,都是命。” “命?呵呵,不过是歹人有心为之,放心吧,新仇旧恨,我都会与他们清算的。” 看着周水鸢唯唯诺诺的模样,宋绫昭心尖犯起一阵心疼,他好好的宋家嫡出的小姐,被周家磋磨成这副模样,说万死也不过。 “阿鸢,等为你报了血仇,我便带你回家。” 周水鸢看了看窗外,想通过窗户看外面的万俟芜,可惜就算她现在是鬼了,也看不穿窗户。 “阿鸢,你的事情,不用事事询问阿芜姑娘,可自己做主。” “可……那……那好吧……我……我有件事情,想求求哥哥……” 宋绫昭揉揉她的头发,触感冰凉,忍住心酸,他道:“但凡你所说之事,不用求,兄长必为你达成。” 周水鸢看向宋绫昭,眼中闪着光,难得的勾起唇角,单纯无邪。 …… 不知道里面在谈什么,万俟芜懒得窥探,她坐在寒芒剑的旁边。 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锻造的剑,也太厉害了一些。 她伸手去碰了碰,一阵刺痛传来,她惊讶的看向自己的手指,上面已经被寒芒剑灼伤,血肉被灼烧的痛感传来。 万俟芜忍不住再试了试,还是很疼。 奇怪,她自死后便感受不到肉体的痛感,这破剑居然能让她感受到痛?难道能灼伤魂魄? 感觉不像。 她耸耸肩,难怪这剑能削的那食心妖失去理智。 “救命……救救我……” 东边隐隐约约传来呼救的声音,那声音有些熟悉,不过,她得守着小院,里面有阿鸢的身体,不能出问题。 双手支着脑袋看东边的乌云,食心妖刨去了阿鸢的心,害了周水鸢,她得阿鸢相助,这份情谊总是要还了。 刚好可以再试试妄生骨铃的威力,也不知道骨铃对这人为的妖鬼有没有用。 吱~吖~ 房门打开,周水鸢跟着宋绫昭来。 宋绫昭提着那枚刻着“鸢”字的玉佩,脸色阴沉,也不知道兄妹两在里面都聊了些什么。 唉,她就不知道了,这周水鸢怎么在谁的身后都像个鹌鹑一样? 宋绫昭抬头,见周府东边翻滚的乌云,眉头紧蹙,他拾起剑,将手中的玉佩递给万俟芜,刚准备转身,突然想道什么,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交给她。 他道:“烦请姑娘在此护一护阿鸢的身体。” 万俟芜点点头,好奇的打量着玉佩。 见她应下,宋绫昭身形一跃,跃出小院,身形矫健,宛若游龙。 万俟芜歪头看向周水鸢,再看看消失不见的宋绫昭,有些无语的说道:“这人走大门是会死么?” 周水鸢心不在焉,听见她的话随意回答:“可能这样帅吧。” 她诧异的看向周水鸢。 “怎么了,这是?” 周水鸢的思绪还停留在刚才,宋绫昭对她说的话。 【我们阿鸢,生来命格金贵,若不是遭贼人拐走,也不至于是现在这副模样。】 【只是,阿鸢,当年母亲因你之事,已疯魔十几载,阿鸢,你愿意回去看看她么?】 【哥……哥哥,我这副模样,就别吓着她了,不……不过,我还是……还是愿意看看母亲的。】 思绪回笼,周水鸢抬头,对万俟芜说道:“阿芜,我可以回中州么?” “自然,我说过了,落叶归根,若中州是你的家,我必会将你送回中州,受家族香火供奉。” “阿芜,你真好。” 好?这就好了?她当初因山体坍塌,她得梨树妖精气诡异复活,身体虚弱,也不知道这周水鸢灵魂有何诡异之处,怨死无怨气,但却能助她快速恢复。 也不知道是谁好。 院子外面传来各种丫鬟婆子小厮的呼救声,东边滚滚浓烟,看模样是起火了。 这城主府,周家,是乱了呀。 “钻玉佩里躲好,别被误伤了。” 看着乱作一团周府,万俟芜唤了好几遍周水鸢都没有进玉佩中,她抬眸看向周水鸢:“怎么了?” “阿芜,哥……哥哥他会不会有事?” 万俟芜耸肩,安抚道:“哟,这么快就喊哥哥了?放心吧他那把破剑诡异又厉害,不会有事的。” 周水鸢从来没有感受过亲情,就算周夫人救了她,可对她也不算太好,有些焦急,眼神不自觉的往小院外面瞟,闻言道:“可那是剑厉害,也不是哥哥厉害啊。” “你哥人也挺厉害的,行了,快进玉佩中去。” “阿芜,我想去竹林呆会儿,你能不能帮帮哥哥,放心吧,我不会有事,我会看好我的身体的。” 万俟芜想了想,将玉佩放在地面上,一个透明的结界便将小院笼罩。 “不愧是世家大族,好东西就是多,你好好待在小院,我去看看。” 周水鸢连忙点头,催促着她离开。 打开小院的房门,就看见路边躺着两具……尸体。 她扫了一眼,胸前被掏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诡异的是尸体居然被吸干了精气。 回想当日食心妖杀人的手段,只取心脏,没有见它吸人精气,这周家是怎么惹着这对疯母子了? 和~果然,国师府出来的东西,就是肮脏。 周府作为弦月城最大的府邸,人员众多,现在都在慌乱无章的逃跑,尖叫,哭喊。 她逆着人群而朝着瘴气最浓烈的地方而去,人逃出来,看来是宋绫昭拦住了妖邪。 午时,她来过这里,虽说不上富丽堂皇,却也优雅大气,如今却成了一片废墟,无人敢靠近。 整个弦月城被一股不祥之气笼罩,无人敢踏出房门,那些被吸取精气的人竟然开始尸变,这对母子,难道是想毁了弦月城? 哎…… 她抬手,一只诡异雪白的铃铛出现在她的手心。 铃铛雪白,却绕着黑气。 叮铃铃……叮铃铃…… 铃声响起,僵硬想爬起来尸体又倒下,连面目都变得安详了,有魂灵不断的飞出,飘向天际。 恐怖压抑的氛围,因为生命的消散变得压抑。 “桀桀桀……” 怪笑从黑雾中传出来。 这让人讨厌的声音啊~ 听着都让人不爽。 第26章 妄生 她踏进黑雾中,见宋绫昭被诡异的黑气吊在半空中。 寒芒剑在对付食心妖,让它无法靠近宋绫昭,而周家父女瑟瑟发抖的躲在角落。 并不见那化妖的妇女身影。 看着宋绫昭身上不断出现的伤口,她眉头微微蹙起。 真是卑鄙啊,一个攻灵魂,一个毁肉体。 亏得宋绫昭够强,能够在对付那妇人的情况下,还能抽空用剑阻挡食心妖,她自认自己可做不到这样。 一脚迈进房间,像来到了另外一个空间一般。 鼻腔充斥着血腥味,这食心妖油光水滑的,手臂也接好了,也不知道吃了多少人的心脏,才能恢复得如此之后,甚至功力大涨。 叮铃铃…… 叮铃铃…… 铃铛声响起。 食心妖愣住,停止攻击寒芒剑,它恐惧的回头,看见少女手持铃铛向它走来,它本能想要逃,可还没有转身,无数的黑气从铃铛中迸发。 速度之快他没有来得及逃跑,就被束缚住,它刚刚准备呼救,一团黑气迅速堵上了它的嘴。 食心妖母子有心灵感应,若这畜生焦躁,那它母亲定是会想办法逃出,到时候又祸害一方生灵。 她道:“公子烦请拖住她。” 宋绫昭应该是能听见她的话,她才说话,便看到宋绫昭的手臂上出现一个巨大的血印。 叮铃铃……叮铃铃…… 万俟芜再摇动手中的铃铛,却无法汲取食心妖的力量,果然,不人不鬼的东西,连她这来者不拒的妄生铃都嫌弃。 妄生铃,是妄是往也是忘……忘却过往,迎接新生,却也是妄想新生。 万俟芜走到食心妖的身前,那怪物睁大铜铃般的眼睛,惊恐的盯着她,它想挣扎,却如同在太守府一般,越挣扎黑气束缚的越紧。 食心妖的身上长着无数令人恶心的肉瘤,上面流着令人作恶的脓水。 “你母亲是怎么把你当做宝贝抱在怀里的?” “……”算了,指望一个杀人如麻的妖孽有人的感情?不是妄想是什么? 她一只手托着妄生铃,一只手在衣袖中摸出匕首,看着剑鞘封住的匕首,随意的将手中的妄生铃抛向半空。 妄生铃就这样悬在半空中。 万俟芜拔出匕首,毫不犹豫的捅向食心妖的心脏。 “你取阿鸢心脏时,是否也是这般?” 她松开手,认匕首插在食心妖的胸口,从怀中摸出一块手帕擦手,食心妖痛的龇牙裂目但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它身上的浓水流的更加汹涌,落地化成黑气。 腥臭难闻。 “不对,阿鸢的痛苦你怎能感受的到。”她说完用匕首在心脏里搅了一个圈。 食心妖痛得脚瞪的笔直,嘴里还是不停的呜咽,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最终忍不住,昏死了过去。 宋绫昭的寒芒剑不断震动,看来食心妖母子心有灵犀,感应到食心妖濒死,开始挣扎,试图摆脱宋绫昭。 没有这把破剑,还能做到如此地步,不是普通人啊。 不再犹豫,她拔出匕首,漆黑的鲜血喷涌,这次她学乖了,快速退后一步。 毫不犹豫的斩下食心妖的双臂:“不管那只是取了阿鸢的心脏,都砍了吧,就当买一送一了。” 食心妖又被痛醒了,它试图求饶,呼叫,可对上万俟芜那双眼眸,恐惧蔓延全身。 “这样都不死,果然是怪物。” 食心妖的脑袋圆滚滚的落在地上,眼睛不甘的看着万俟芜的方向,只是刹那间,落在地上的四肢身躯和它的头颅瞬间枯萎,干枯,变得与手臂差不多大小。 这应该是它原本的模样了,强行诞生下来的死胎。 她收回妄生铃,正欲去看宋绫昭,半空中突然出来一声声尖叫。 啊~~~!!!! 紧接着束缚着宋绫昭的黑气断裂,他睁开双眼,借力落在地面,寒芒剑有灵性的回到他手中,也就在这时,一抹身影出现在半空中。 宋绫昭退后两步,脸色不是很好,身上遍布伤痕,捂着胸口喘气,看了一眼在地上被分解成五六块的食心妖,额头青筋突突的跳。 “是你干的?” “不然呢?还能指望角落里那两玩意?” 宋绫昭看了一眼躲在角落里,装死的父女两,没说什么,只是借着寒芒剑稳住身形:“难怪,这妇人突然与我拼命,只是这不好收场,必定会激怒她。” 随着宋绫昭的目光看过去,那妇人一节一节的去捡食心妖的残肢,试图将它拼接好。 诡异的气息一圈又一圈的荡开,让人难以靠近。 “儿子,你看看娘亲,看看娘亲。” 泪水浸湿食心妖的干枯的身体,可怀中的人无法回应她,她的身后慢慢渗出一缕一缕的黑气,而她的模样早已癫狂。 若她们是一对普通母子,这一幕或许是让人动容,见者无不落泪,可她们不是,周家惨死的那么多丫鬟小厮,谁又来可怜他们。 妇人开始唱起安眠小调,轻轻安抚食心妖。 万俟芜和宋绫昭一眼,万俟芜说道:“逃?” 宋绫昭摇摇头:“她已疯魔,逃了周家父女死不足惜,可弦月城的百姓,都会葬身在这妇人的手中。” “眼见一城生灵受难,我做不到。” 宋绫昭的寒芒剑在手中挽了一个剑花,冷眼注视着对面哭泣的妇人,仿佛今日必要将她斩于剑下。 万俟芜忍不住叹气,妖是她杀的,她跑了应该没问题吧,只是如何与周水鸢交代呢? 只是她同七只怨灵换来的怨气,浪费在这人身上,总感觉不是很值,而宋绫昭这么厉害,还有那么多厉害的手下,多她一个也不多。 可离开,想到满城的百姓,心难安啊!就在这时,一条巨大的触手向她扫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手用力将她拽进怀中,快速后退躲开巨大的触手带来的冲击力。 她闻到血腥味掺杂一点微弱的梅香,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救了她。 看着瞬变成飞灰的墙柱,她不敢想,这触手扫在自己身上,就算她不会死,也不敢想会有多难受。 “多谢。” 宋绫昭没有说话说,将她放稳之后,站在她的身前,冷眼看向妇人。 “是你杀了我儿……?” 万俟芜偏过头看向妇人,好巧不巧正好看到宋绫昭的手下鬼鬼祟祟的扛起角落昏迷不醒的周家父女,边走边回头看宋绫昭。 还没等到她说话,宋绫昭冷笑一声,说道:“是不是她又如何,你觉得你能复仇么?” 寒芒剑在他手中挽了一个剑花,寒气四溢,别说万俟芜,连对面那妇人都缩了缩脖子。 而那边星泽正要迈出房门,却被一根巨大的,诡异的触手拦住去路。 第27章 死亡 唉~~ 万俟芜再次叹气,她道:“是我杀的。” 妇人所有的触手全部缩回,星泽也松了一口气,快速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妇人听到她的话,突然大笑起来,然后小心翼翼的将食心妖收起放在怀中。 妇人慢慢站起来,解下黑袍,露出身后被黑袍遮挡的模样。 万俟芜忍不住皱眉, “对了,除了你,这里没有人能杀我儿。” “你杀了它,那就为它陪葬吧,这周家,这弦月城都要为我儿陪葬。” 狂风肆意,一条巨大的触手向他们两个的位置扫来,两人各散一边,万俟芜终于是看见触手真容。 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孔和吸盘,让她忍不住作呕。 “好好的人你不做,居然作妖。” 宋绫昭嗤笑一声,一剑斩断一条触手。 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那触手居然就这样,快速的重新长了出来。 万俟芜抚眉,白了宋绫昭一眼:“宋公子,没事你招惹她干嘛?这东西诡异的很,之前不过是被我们捏住软肋,你真当她好欺负吧。” “好不好欺负都欺负了。” “公子,你惹怒她别牵连我啊,我可不会武功。” 与宋绫昭不同,她躲避得极为狼狈,好几次都差一点被触手扫着,而且都是宋绫昭眼疾手快救了她。 放开她后,宋绫昭斩断了一条触手,妇人发狠的想要杀了他们陪葬,有不顾一切的架势。 宋绫昭被她气笑了:“姑娘,是你宰了她儿子。”但还是腾出一只手将她往腋下一带,躲过触手的攻击。 “难道我的做法不是公子心中所想。” “是,甚是畅快,可若我不惹怒她,这诡异的触手伸到府外,看守周府的士兵可就要遭殃了。”宋绫昭带着她一路躲避,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而且这玩意太诡异,竟然能吸食人的精气,吸得多,就会变得更强。” 被宋绫昭横着抱着躲避触手,实在难受,有些喘不过气。 万俟芜艰难的拔出自己被锁紧的手,捏了捏宋绫昭的腰,感觉抱着她的人突然僵化,她抬头正好对上宋绫昭不可置信看着她的眼神。 就在这时,触手扫来,宋绫昭躲避不及,手臂生生被触手拉出了一道口子。 他从半空中落下,连连退后几步,捂住胸口咳嗽。 “对不住啊,宋公子。” 就这样了,宋绫昭还是将她保护得很好,没有受到一点伤害,她突然有些内疚。 前面的妇人早就面目全非,宋绫昭念了一段咒语,双手捏了一个复杂的诀印,寒芒剑竟然突然爆发出寒光,自主的对上无数的触手,他低声对剑说道:“帮个忙。” 宋绫昭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丹药,服下后才回过头看向万俟芜。 她不好意思笑笑:“宋公子宝贝真多,揣怀里揣的下么?” “姑娘,宋某和你既无怨也无仇,为何要害我。” 她不好意思笑笑,眼神看向寒芒剑,声音越说越低:“刚刚是误会,我想让你放我下来,我能自己护住自己。” 宋绫昭见过她的本事,不会怀疑她的说话,而他自不会和一个女子计较这些。 “那姑娘可要保护好自己了。” “放心放心。”万俟芜退后两步,笑着看向他。 宋绫昭重新活动活动胳膊,她忍不住感叹,那丹药真是神奇,刚刚还在渗血的胳膊这就好了。 寒芒剑撑不住,光芒越来越黯淡。 怪物发出难听的低喃:“杀了……陪葬……” 触手不断的繁衍,已经有不少越过他们向外伸出去。 见状,万俟芜拿出妄生铃,轻轻摇动。 叮铃铃…… 叮铃铃…… 空间的景色陡然一变,瞬间变得阴冷,鬼气森森。 铃铛的声音有节奏的响起,声音不大,却渗人魂魄。 妇人幻化的怪物突然愣住,一根根触手突然冲向万俟芜,在以诡异的姿势散开。 “啊……~~!!!” 惨叫声传来,像女人,又像深海中怪物的怒吼。 她抬眸看去,宋绫昭正是趁她把怪物避开的瞬息,斩断了无数条触手,可还是无法靠近怪物的身躯。 叮铃铃…… 叮铃铃……铃铛声还在。 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怪物,它的身躯放大数倍,须臾之间便如小山般高。 乌云全部散开,这怪物就这样显现在月光下,月华照耀在它的身上,竟然有一种诡异又恐惧的巨物感觉。 而且……万俟芜还发现…… 宋绫昭见此变故,眉头微蹙:“姑娘,小心了。” “公子,这怪物,正在吸取月华入体,将月华化为它的力量,恐怕更难对付了,现在我们无法近身,但我有一法或许可行。” 宋绫昭突然看向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说道:“食心妖。” “公子果然非一般人,我不善近攻,我来吸引它的注意力,你找机会取食心妖的尸体。” “没问题。”宋绫昭毫不犹豫答应,寒芒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毫不客气的冲向类似深海鱼类的怪物。 叮铃铃……叮铃铃…… 随着铃铛声响起,无数的身影以极其诡异的姿势出现在她的身后。 宋绫昭用余光看去,发现那些影子是被食心妖母子残害的周府丫鬟婆子,还有府兵。 还万俟芜,一身白衣站在那里,目光如炬,正冷冷的盯着宋绫昭身前的怪物。 那目光太渗人,完全不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说不惊艳是假的,宋绫昭重新凝神,剑气斩断了怪物榆月华的链接。 而万俟芜的身后,无数身影奔向怪物,这些诡异的尸体力大无穷,撕咬,攀爬,好像要将他们拆吃入腹。 但它们只是将怪物的肉撕扯下来,扔在一旁。 万俟芜的脸色泛白,但目光坚定,手持铃铛,慢慢躲避着尸体们扔过来的碎肉,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她向来面带微笑的脸越来越冰冷。 星泽把周家父女关起来后,正准备回头来帮一帮自家公子,刚好看到这极其诡异的一幕,少女像无常一样,领着一群似鬼非鬼的东西在攻击那庞然大物。 那些尸体普通蚂蚁,而食心妖的母亲,是像,蚂蚁可吞象,蚍蜉亦可撼树。 而最让星泽恐惧,甚至撕心裂肺的是,他家公子正在往怪物嘴里钻。 第28章 自戕 “呜呜呜呜……公子……!” 星泽大声呼喊,只换来一个白眼。 万俟芜转过头看向星泽:“别嚎了,你家公子厉害着呢,死不了!!” “对哦!”星泽立马振作精神,一起斩断那些胡乱飞舞的触手。 果然没有多久,只见怪物的腹部出现白光,紧接着是血肉被撕裂的声音。 万俟芜和星泽一顿,她还好,星泽紧张兮兮的盯着怪物的肚子。 白光闪过,一道身影从里面闪出,他一手握剑,一手握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让人作呕的气息扑面而来,万俟芜忍不住退后几步。 空中传来怪物的阵阵低吼,无数的触手摆脱她的尸体,甚至连星泽也不想管了,直奔宋绫昭而去。 宋绫昭身形矫健,踩着树越上墙,在房屋顶上来回翻走。 触手放弃所有,目标直指宋绫昭,所过之处皆成废墟。 万俟芜松了一口气,惨白着脸站在一旁。 她终于是可以歇一歇了,尸体没有她的控制,又变成最初的模样,随意的躺在地上。 星泽焦急的张望,几次想上去帮忙,被万俟芜制止:“别想了,别说你跟不上你家公子的速度,就算跟上也是拖累。” “我担心还不行么?” “当然可以。” “可,我家公子就这样一直躲,任那怪物一直追?万一他力竭了怎么办?” 万俟芜看向宋绫昭的方向,道:“怎么办?被吸干精气,变成干尸呗。” “别咒我们公子……”星泽愤怒的看着她。 “不过,宋公子果然人中龙凤,他是在躲,但你看这丑八怪的触手。” 星泽恍然大悟:“缠在一起了。” 没错,确实缠在一起了,但怪物断臂可在再生,万俟芜不认为这样就能杀了它,宋绫昭还有其他后手么? 她突然看向月亮下,正在汲取月华的庞大身躯一动不动,脑袋里突然划过一个想法。 也就在这时,宋绫昭喘着气大声唤道:“它的身躯不能动,腹部已被我破开,里面有一个妖丹,毁了妖丹,就可以杀了它……” 星泽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庞然大物,说:“公子,这……这怎么杀?” 宋绫昭抽空回了一声,声音微微颤动:“黎姑娘,还请助宋某。” 万俟芜还扶着残垣喘气呢,看着星泽看过来的眼神,茫然的抬头。 “黎姑娘,今日若不杀它,我们身死事小,可就苦了弦月城的百姓。”星泽看着万俟芜茫然的神情,试图感动她。 可惜只换来万俟芜的白眼。 宋绫昭继续说道:“若姑娘助我,我愿助姑娘达成心中所愿。” 闻言,万俟芜的眼睛亮了起来,扔是忍不住腹诽:这个周水鸢,什么事都藏不住。 “行吧。” 她活动活动有些坚硬的肩膀,重新唤出妄生铃,惨白的手指握紧的妄生铃,一步一步向怪物的身躯走去。 星泽突然感觉空中气息一变,浑身寒冷,阴森森又诡异,少女的背影竟然被虚化了,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 万俟芜每走一步,就摇响一次铃铛。 叮铃铃…… 叮……她脚下有诡异的气息承载她的重量,踏空而行。 可踏空而行本就不是常人可以做到的。 星泽吞了一口唾沫,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在吸取月华,追击他家公子的怪物更加渗人,还是那诡异的少女更加渗人? 万俟芜看着前方的庞然大物,眼球就有她高,肚子上那条裂缝清晰可见,宋绫昭的寒芒剑留下的伤痕,正在缓慢愈合,她突然抬眸,眼中一片漆黑不见瞳孔。 怪物看着她,本能的想要护住自己。 它试着舞动触手,却发现触手全部缠绕在一起。 宋绫昭见状,也拿出了食心妖的残肢,对这怪物大声说道:“喂,你儿子还要不要了?不要我就给喂花喂草喂鱼了……” 说罢,还将一节手臂丢向半空,舞动寒芒剑,将手臂一分为二。 “吼~~” 怪物大吼一声,再不管万俟芜。 就在这时,她摇动妄生铃,只是没摇动一次,她的脸就变得惨白几分。 星泽再次看向万俟芜,像是被什么诡异的东西挂在半空,四肢不能动弹一般,再看又恢复如初。 叮……叮铃铃…… 铃铛有节奏的响起,诡异黑气从铃铛中,从万俟芜的身体中溢出,慢慢钻进怪物的腹部。 她突然闭着眼睛,去感受黑气所到之处,黑暗中,一枚猩红的珠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黑气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缠绕上去,不断的汲取上面的力量。 万俟芜感受身体中多出来的力量,魂魄战栗,妄生铃排斥食心妖母亲的力量,若是强行汲取,她会爆体而亡。 不得已,只能取丹。 她不断的摇动铃铛,试图抢夺妖丹,可这畜生力量太过庞大。 仿佛看到了她的僵持,宋铃昭突然发力,带着那些触手转了一个圈之后,站在万俟芜的身后,唇角微微勾起,他手中拿着食心妖还要半截的身躯。 看着急速朝他攻击而来的触手,庞大数量又多。 就在这时,他大声唤道:“黎姑娘……让……” 从宋绫昭站在她身后开始,她就大概猜到了宋绫昭要做什么,在他出声的瞬间,身体急速向后躲去。 她和宋绫昭本就离怪物身躯很近,而为了取丹,她离宋绫昭劈出的伤口很近。 两人闪开的瞬间,宋绫昭将食心妖的身体往后仍,触手来不及反应,加上被宋绫昭绕成了乱七八糟的一团,庞大的触手带着力量冲向怪物自己的腹部。 妖丹破碎,爆发恐怖的力量摧毁半个周府。 怪物仰天长啸,不甘的双眸看向两人,最后看食心妖的残肢。 庞大身躯与月华的链接断开,向后倒去,幸好,周围十里的人早已被宋绫昭的人疏散。 巨大的冲击力荡开,将离得近的两人荡开。 宋绫昭感觉口中腥甜,强行将不适应咽下去,还好星泽眼疾手快的扶住自家公子。 万俟芜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落地的瞬间险些摔倒,还好身旁有半截浮木可以支撑身体。 万俟芜眉头紧蹙,看了眼已经了无生气的怪物,庞大的身躯已经消散,成了那个看似柔弱的妇人。 她闭眼感受身体的状态,这该死的熟悉感。 宋绫昭踉跄上前:“黎姑娘……” 万俟芜身体往后一缩,躲开宋绫昭伸过来的手,她现在身体冰凉,呼吸微弱,甚至感受不到心跳。 让他碰着了,那还得了? 指不定躺在地上的会再多一个她。 第29章 昏迷 “不用,公子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 宋绫昭看了一旁扶着他,好手好脚的星泽,没话说。 万俟芜怕现在自己倒下后,就算不被他们当做怪物妖物鬼物,但她相信一定会把她当做尸体给埋了。 所幸小院有送绫昭给的结界,一眼望去还能看到完好如初的小院,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她唇角勾起,扯起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公子,大战结束,想必您一定很忙,我去看看阿鸢。” 说罢捡起一根木头杵着一瘸一拐的离开。 宋绫昭看了看自己伸在半空中无处安放的手,看了一眼星泽。 星泽连忙摇头。 天还未亮,那怪物死了,月亮又重新被乌云遮盖,好似要下一场暴雨,冲刷掉今夜的悲惨。 “我不比那根破木头好么?”宋绫昭被气笑了,收回手,偏着头问星泽。 星泽连连摇头。 “走吧,送送她,夜黑风高的。” “公子,您才受了伤,也没有她好多少,而且而且,姑娘看着也不像怕黑的人,再说……再说,方圆十里都被我们的人围着了……” “星泽。” 宋绫昭打断他的话,声音变得冷淡。 星泽连忙闭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送吧送吧,您的手还流着血呢,您都没意见,我有什么意见?” 受了自己公子一个白眼后,星泽老老实实的跟上万俟芜的脚步。 本来还想慢悠悠走回去的万俟芜。 感受到身后脚步声之后,只能是杵着木棍,越走越快,她感觉身体的生气在快速流失,必须在全部消失之前回到小院。 星泽看了眼自家公子,闭嘴不敢言。 “公子,我就说这姑娘没事,您看都快扔了拐杖跑起来了。” 宋绫昭有些诧异,小院近在眼前,被一层淡淡的光幕挡住,那是宋绫昭给她的令牌结界,没有想到她竟然埋在小院中,并未带走。 宋绫昭道:“这是师门的结界令牌,没有我无法从外力打开,星泽,扶我过去……”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万俟芜就这样冲进光幕中。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 星泽唇角抽搐,忍不住问:“公子,这还是您师门的令牌么?” 宋绫昭扯动唇角:“不然呢?” “那我们还去帮姑娘开结界么?” 宋绫昭用没受伤的腿轻踹了星泽一脚:“你说呢?还背我回去找地方休息。” “哦哦哦……还不是您要送的?”星泽小声嘀咕,乖乖蹲下。 万俟芜冲进结界一瞬间,半跪在地上,感觉到手和脚都使不上劲,手脚开始僵硬。 “阿鸢……” 周水鸢出现在她身后,紧张兮兮的看着她:“阿芜,呜呜呜呜……你怎么了?呜呜呜……” “阿鸢,护住结界,不准任何人靠近。” “呜呜呜呜……好,你没事吧?我想出去帮你们的,可是,我出不去,你怎么样啊。” 万俟芜艰难起身,来到小屋周水鸢的尸体旁,那里刚有有一张小床榻,应该是周水鸢幼时留下的。 她躺上去,看着哭哭啼啼又没有眼泪的周水鸢说道。 “我昏迷后,别把我当尸体埋了,夜间带我出去照照月光,白日不能见阳光,切记,最近都不能让任何人靠近我,直到我醒来……” 周水鸢看着万俟芜紧闭的双眼,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感受了一下她的鼻息。 没有呼吸。 突然想到万俟芜的吩咐,周水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呜……你还没有教我怎么保护你啊!” “呜呜呜呜……你不在,我怎么办啊!” “呜呜呜……阿芜,你别死啊,你死了我就把你埋在竹林底下。” 周水鸢一声又一声的哀嚎,让整个竹林小院阴风阵阵。 刚刚把自家公子送去城内客栈休息,又被宋绫昭要求返回来送药的星泽吓得瑟瑟发抖,最后药也不送了,连滚带爬的回去了。 “公子,您就让我代替星棋去做任务吧,让星棋回来照顾黎姑娘。” 星泽抱着送绫昭的大腿,宋绫昭不耐烦的一脚踢开。 “出去,我要休息。” “公子……” “我听说国师府最近招人,专门看守那些妖魔鬼怪。” 星泽缩了缩脖子,乖乖闭嘴。 “星棋回来了么?” “早就回来了,现在在看着周家父女两。” “咳……咳……”宋绫昭本就受伤就不轻,声音有点喘,他低声吩咐道:“明日再让他来找我。” “好的。” 见自家公子面色不好,星泽也不敢再皮,轻轻关上房门退出去。 周水鸢不知道如何护住万俟芜,搅着手指看气息全无的万俟芜,一遍遍的说服自己别害怕,别把她埋了。 万俟芜的意识又回到了那片诡异的森林。 她一步步向前走,走到梨花树下,看着嬉笑的两个少女,有妇人坐在秋千上,温柔带笑。 身后不断撕扯她魂魄的手真的很烦。 她闭目,感受这一瞬间的美好,等再睁眼,就是噩梦了。 第二日下午,宋绫昭领着星泽来到周府,天子已安排就近的县城前来支援弦月城,新任太守也会在三月后到。 还要给弦月城百姓一个说法,宋绫昭拖着重伤的身躯,处理完这些杂事后本就疲惫,但想到万俟芜,还是打算来看看。 只是,两人看着泛着黑气的结界,无语。 炎热的八月,这竹林小院莫名其妙的阴森恐怖。 星泽无语道:“公子,药……还送不?昨天就没送成。” 说完他还补充道:“吃的也没送成,您的结界我们都进不去。” 宋绫昭看了眼阴森的竹林小院,明明艳阳高照,阳光却无法照射进去,显得阴森诡异。 “回吧!”宋绫昭叹气。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在守院子。 谁都有秘密,他尊重她的秘密,能让他妹妹来守着竹林小院,防的是谁不言而喻。 “以后不用来送吃食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这黎姑娘也是人,真不送了?” 宋绫昭冷着眼看去,星泽连忙闭嘴。 “你,去看周府大门,把星棋唤来见我。” “哦~”星泽漫不经心的答应,但是看到这火辣辣的太阳,忍不住哀嚎:“不要啊公子,您是要晒死我了啊!” 宋绫昭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 宋绫昭放下药碗,抬眉看向星棋。 “说吧。” 星棋犹豫一瞬后跪下:“属下无能,请公子责罚。” “你未犯错,我罚你做什么?” 星棋头埋的更低了:“公子吩咐的事情,属下没完成。” “说说看。”宋绫昭半倚在床榻上,把玩着手中的小药丸。 “属下走访了当日落别山坍塌的所有幸存者,无人见过黎姑娘。” 第30章 梨花 星棋继续道:“这位姑娘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宋绫昭桃花眼半眯,没说话。 见他不说话,星棋也不敢说话,过了好久,宋绫昭才开口。 “落别山,十九年前我来过,那时候一片梨花盛开,美不胜收,宛如仙境雪景。”想当年他要过梧州去海外仙山苍傲雪山求学。 正逢乱世结束,尸浮遍野,他看到的都尽一片能力,让他们入土为安,不受野兽啃食。 宋绫昭的思绪慢慢回笼,他道:“去安排吧,黎姑娘幼时来的落别山,后一直独居不爱出门,留下几个人,把这条讯息潜移默化的埋在落别山那些幸存者的心中,让他们坚信这是真的。” “是。” 见宋绫昭发呆,没有要说话的准备,星棋默默退出房间。 宋绫昭随手一扔,手中的药丸被他轻轻扔进了远处的茶杯中。 他想起周水鸢的话。 【哥哥,你能不能帮帮阿芜。】 宋绫昭没说话。 【我不知道她怎么了,但是她有很深的执念,她都不敢睡觉,哥哥她救了我,你帮帮她呗。】 他叹气道:【阿鸢,黎姑娘来历不明,她以后若对宋家……】 【不会的,你看阿芜她很善良的,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况且她还救了我,她不会害宋家的。】 他又想到对付食心妖母子是对她说的话。 【姑娘若助我,我必允姑娘心中所想。】 迎亲时,明明双方心知肚明,但她还是一声声的兄长,哥哥的唤着,想也不想他也知道她要干什么。 想要强认了他妹妹的身份。 想要身份,又不是常人,是妖魔,鬼怪,还是……人? 思绪回笼,手里的玉扳指都快被他捏碎了,从新将白玉扳指带回手上。 不管是什么东西,既然答应别人了就不能反悔。 只要她对宋家,对百姓,对西启无害,不管她是什么东西,他能看住她。 ……… 周水鸢快疯了,白日她把万俟芜拖回小屋躲太阳,晚上又拖出晒月亮。 反反复复已经好几天了,她晚上要守着万俟芜,白日才能休息一会儿,作息都不规律了。 天空一声惊雷,吓的周水鸢连忙去抱住万俟芜。 这一抱她才发现万俟芜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阿芜……” 周水鸢一遍遍的唤她,没有一点反应。 伸手试了试,竟然能感受到微弱的呼吸,还有点点胸腔微微起伏,周水鸢记得万俟芜第一次让她摸一个铃铛,后来她就面色红润。 万俟芜出事后,她找遍万俟芜的全身上下,都没有找到那个诡异的铃铛。 可万俟芜一直冒着冷汗,却怎么唤都唤不醒。 而且外面还下雨了,也无法晒月亮。 “阿芜………”周水鸢很无助,开始低声呜咽,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万俟芜会发抖,会冒冷汗。 可她又有呼吸,虽然很微弱,但……应该没死吧。 “阿芜你是不是怕打雷啊,一天不晒月亮会不会有事啊!!” 周水鸢急的跳脚,这都五天了,还没醒来。 她被困在这结界中,一点办法也没有。 突然想到一个人,想了就做,周水鸢跑到外面拼命拍打结界,那结界灼伤她的掌心,冒着黑烟。 她都忘记了她一个怨魂,宋绫昭的结界是她的克制之物,再拍下去,必会魂飞魄散。 好在只有一刻,结界的光散去,她跌在泥水中,头发炸毛,任由雨水穿透她的灵魂。 宋绫昭撑着伞站在竹林小院的门口,低声唤道:“阿鸢,是你么?” 周水鸢抬起头,模样很狼狈,还好宋绫昭看不见。 她感觉自己的力量流失,只能凝聚鬼力幽幽开口:“哥哥,阿芜,救救阿芜。” 闻言,宋绫昭皱眉推开竹林小院的房门。 星泽喘着气赶来的时候,见宋绫昭已经进去,他扶着门喘气。 “公子,等等小的吧。” 他家公子本来已经歇息了,不知道为何,突然就惊坐起,起来了就算了,还要喊他跟上。 他家公子的脚程那是他可以赶上的么? 星泽伸手去推门。 没推动。 感觉周围空气冷了许多,小院的门已经结上冰霜,他抬头看天,淋了一脸的雨。 甩掉脸上的雨水,星泽诧异的看着手上的冰霜。 “这不是八月?下霜了?” 可惜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一只焦急的女鬼跺着脚,催促他离开。 星泽搓着肩膀,退到一处,感觉还是很阴森诡异,又退了几步,直到看到前来修缮周府的工人住所,才停下。 宋绫昭的手搭在万俟芜的手腕上,感受她脉搏的跳动。 这脉象,将死之象。 前几日大战结束,他随了她一路,看着是受伤,但身上并无明显的伤痕,难道是内伤? “哥哥……阿芜怎么样了?” 宋绫昭打量四周,没有看到周水鸢的身影,但声音在小屋,应该证明她在小屋中。 哎~ 他叹气,妹妹是不愿意见他么? “阿鸢,黎姑娘这样有多久了?” 周水鸢半天答不上话,她能说之前一直都是死的,现在才这样的么? 不能。 “阿鸢?” 周水鸢连忙回神回答道:“刚……刚刚。” 宋绫昭打量着万俟芜不断冒出冷汗的额头,拿出手帕为她擦了擦。 脉象弱又无问题,难道是魂魄? 宋绫昭双指并拢,轻轻触碰万俟芜的眉心。 他又来到了那片诡异的森林,森林树木成群,却无一点点绿色。 树木诡异的伸展枝丫,一片洁白的花瓣飘来,成了这诡异的森林中唯一的亮色。 他抬手接过花瓣,往前走,不一会儿就看到了一个开着梨花的梨树,花瓣片片落下,像冬日飞雪一般。 这难道是她的梦境? 他往前几步,穆然顿住,梨花树上挂着一个少女,少女浑身是血,衣服洁白却染血,半身挂在树上,半身浸在血泊里。 双手就这么被铁链吊着,铁链像是从梨花树上长出来的一般,她胸间一个巨大的窟窿。 “黎姑娘?” 宋绫昭上前,试图唤出寒芒剑斩断束缚万俟芜的链子,却突然想到这是梦境。 梦境,没有寒芒剑。 宋绫昭轻轻触碰铁链,触感冰冷,他看着双眸紧闭的万俟芜,轻声唤道:“黎姑娘,醒醒。” 可眼前之人只是一具凉透的尸体。 但,这是她的梦境,哪里来的尸体? “黎姑娘,醒醒?” 宋绫昭终于看见万俟芜的手晃动,铁链发出轻微的响动。 第31章 醒来 “黎姑娘?” 见有反应,宋绫昭试着去拽铁链,手刚刚握上铁链,铁链突然消失在手中。 就在这时,万俟芜突然睁开眼睛,只是眼中一片猩红,毫不客气的就攻向宋绫昭。 宋绫昭闪身躲开,万俟芜不会武,他只得去躲避她毫无章法的攻击。 “黎姑娘,你醒醒……” 不管他怎么呼唤,万俟芜仍旧是那副模样,一愣神,万俟芜拽住他的手臂,一口咬了上去。 他忍痛抽回自己的手臂,皱眉道:“属狗的么?” 只可惜万俟芜咬的太紧了,伤在魂魄之上,疼痛难忍。 他忍不住抬手去扳她的脑袋,试图解救自己的手臂。 刚刚抬手,就见万俟芜这样软绵绵的倒下,他想去扶,又觉得不妥,活动活动手臂,揉了揉快要见血的伤口。 算了…… 还是低头将她扶起来,刚低头,就看见极为诡异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无数的猩红的血手从虚空中而来,争先恐后的去撕扯万俟芜的魂魄。 他伸出去的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 狂风大作,宋绫昭就这样被逼出了万俟芜的梦境。 他猛然睁眼,手臂火辣辣的疼,低头看去,衣衫上已经渗出血迹,将衣袖轻轻往上拉一点就看到了一个新鲜的牙印。 周水鸢紧张的问:“兄长,你是被什么怪物伤到了?我在这儿守着的,没有可疑之人啊。” 宋绫昭摇摇头,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万俟芜,没有说话。 他重新将手搭在万俟芜的手腕上,脉搏虽弱,但比之前有力了许多,将死之象也不见,现在看她顶多是虚弱而已。 突然,万俟芜眼睫微微颤抖。 宋绫昭连忙起身,对周水鸢说道:“阿鸢,别说我来过。” “哦,哦哦??为什么呀?” “明日我再来看你们。” 周水鸢还没有来得及问,就见宋绫昭已经出了小院,就连他的那把伞他都没有忘记,顺手带走。 万俟芜睁开眼就看见扒着门往外看的周水鸢。 “看什么。” 周水鸢吓了一跳,回头看万俟芜已经醒了,她连忙上前问:“你没事吧,好点了么?今夜下午,还以为你晒不了月亮会死,吓死我了。” 万俟芜这才抬头望去,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时不时传来雷声轰鸣。 她刚刚准备起身,一块洁白的手帕落下,万俟芜看了一眼,没有什么起伏的问:“阿鸢,有人来过么?” 周水鸢还在张望门外,闻言连忙回头,想到兄长的交代和之前万俟芜的交代,她眨巴着眼睛说道:“没,没人来也没鬼来,你醒了,那我去休息去了。” 指了指一旁的玉佩,周水鸢一溜烟钻了进去。 万俟芜捡起床边的帕子,仔细打量,不像女孩子用的东西。 懒得再去猜测,将手帕随手仍在一旁,这次醒来,她身体力量消耗过多,虚弱不堪,手脚软弱无力,好不容易扶着床榻起来。 磅礴的大雨已经变成阴雨绵绵。 透过雨慕,周府笼罩在一层阴郁之中,枉死的魂灵无处可去。 所幸竹林小院还是被那层金色的结界保护住,一根竹子都没有受到伤害。 在房间内找了一把勉强能用伞,拿上周水鸢的玉佩,她撑着伞出门,打开竹林小院的房门。 就看到一抹身影,撑伞站在雨中。 万俟芜有一瞬间的惊讶:“宋公子,你为何会在这儿?” 宋绫昭见到万俟芜也是一愣,没想到她醒这么快。 “大战之后百废待兴,我看看他们修缮周府的进度怎么样。” “……” 万俟芜抬头看去,周府在一片雨幕中破破烂烂,唯有竹林小院还完好如初。 这半夜看进度,她是不向相信的,只是宋绫昭说得坦然,她也懒得拆穿。 “黎姑娘呢,还没问你,夜已深,还下着雨,你准备去哪里?” “大战结束,枉死之人无数,我心善,为他们超度超度。” “是么?”宋绫昭见她伞漏雨,将自己的伞递给了她,把她略微残破的伞换过来,他继续道:“宋某活了二十五载,还没有见过亡灵超度。” 看着自己被莫名其妙唤过来的伞,她道:“然后呢?” 他见没有见过,和她有什么关系? 宋绫昭笑了,也懒得和她绕,直接道:“我陪你吧。” 万俟芜没拒绝也没同意,只是撑着伞往前走。 周府的荷花池被被残垣断壁填满,可能在她昏睡的这几日,宋绫昭已经让人清理出惨死的丫鬟婆子,且安葬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 宋绫昭率先打破了这宁静。 “还没有谢谢你救了阿鸢。” 万俟偏过头看他,正好看到宋绫昭撑着伞的手臂,上面一个鲜红的牙印。 她有些不解,宋绫昭的武功她见识过的,她不认为在这弦月城还有人能伤的了他。 忍不住好奇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宋绫昭这才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臂,他不动声色的将伞换到另一边,将袖子放下来。 “奥,这个,星泽咬的。” “……”万俟芜步子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看向宋绫昭的目光都变了。 往前走几步,已经能到达周府的正中心,是当日他们大战食心妖母子的地方。 叮……叮铃铃…… 叮铃铃…… 也不管宋绫昭在不在,她轻轻摇动这手中的铃铛,口中念念有词。 她停下时,有魂光从地底下,湖里,木头下面,残垣下,慢慢飘向天际。 宋绫昭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些魂灵像一个个幽暗的灯笼,飘向天际寻找未知的希望。 “黎姑娘的通灵之术实在神奇,宋某有一事想求姑娘帮忙。” 万俟芜别过头看他:“你之前答应我的事情,还没做呢,现在又求我?宋公子,你要的太多了。” 宋绫昭忍不住轻笑,他道:“你先说说要我做什么,我再告诉你我需要你帮什么忙可行?” 她转过头,看着宋绫昭的双眸,看不穿他的情绪,有那么一瞬间,她在想,和他合作,会不会是与虎谋皮。 好一会儿才说道:“我想要一个身份,去中州。” 她想过,周家长女的身份去中州,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事,她的能力没有办法为她的身份扫尾,到时候不是被当妖怪灭了,就是当奸细杀了。 可眼前之人不一样,她知道他是宋家人,她还活着的时候就听父亲说过中州宋家。 若宋绫昭愿意,他能给她一个合情合理的身份。 见宋绫昭好半天没有说话,万俟芜也踌躇起来。 第32章 绫鸢 宋绫昭看见万俟芜有些紧张的模样,他突然觉得有些莫名的好笑。 “不如你听听我的?” 万俟芜一愣,不解的看向宋绫昭。 “我阿姐在宫中总是梦见一断头女子,我虽会一些术法,有神器傍身,但却无法对付魂灵。” “所以你是想我去……收怨灵?” “是。” “可是,中州有国师府,这种小事也不需要不远万里来找我吧。” 宋绫昭轻笑一声:“个中缘由,错综复杂。” 万俟芜思索了一瞬,点头同意:“可以。” “黎姑娘,还有一事,我母亲因为当年阿鸢的事,已经疯魔,此事你便以阿鸢的身份回中州,母亲那里,还请代为安抚,除了她心中魔障。” “没问题。” 看了看已经消失在天际的魂灵,不知道是不是宋绫昭的错觉,竟然觉得万俟芜面色红润了许多。 “黎姑娘可还有事?” 她摇摇头,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安抚亡魂得到魂灵给的报酬,没事了。 “我送你回去。” 看着不远处的竹林小院,其实倒也不必送。 好意难拂,她耸耸肩,随便他去。 竹林小院门口,万俟芜撑着伞回头,透过雨幕看到宋绫昭,华服已经湿了大半,肩膀也被雨水打湿,他那把伞是周水鸢幼时所用,他撑着那伞,显得滑稽却不可笑。 “宋公子到了,回吧。” 宋绫昭轻抬伞面,看向细雨笼罩的小院,轻声开口,像是在说给她听,又不是:“从今天起,你就叫宋绫鸢,忘了你以前的名字吧。” 转身的万俟芜一顿,她以前的名字,忘? 连姓都不敢提,又何况名。 万俟芜许久没有说话,久到宋绫昭看着她的背影准备转身离开时,才听到她轻声开口:“好。” 可不知道为何,宋绫昭总感觉她的背影被浓浓的悲伤和绝望笼罩。 他叹气,一切如他所愿,却也没有预想的开心。 宋绫昭说道:“周家父女还被关押,姑娘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审审吧。” “好。” 她知道宋绫昭的话不是说给她听的,顺着目光看向竹林小院,这是说给周水鸢听的。 宋绫昭希望她带上周水鸢一起。 生来金枝玉叶,却死于十八岁,总要给她惨淡的一生一个交代。 推开房门,她突然想到什么回头看着宋绫昭的背影。 “宋公子,等等。” 万俟芜上前,步伐较快,雨水打湿了她的裙摆。 宋绫昭回头看了一眼,低头看向她已经浸湿了大半带着泥泞的衣裙,微微皱眉。 “你的令牌,多谢了!” “无事,虽是八月,秋雨还是带了些凉意,姑娘回吧。” 万俟芜没说话,只是把伞递给了他。 “呵~行吧,这把伞还是小了一些。” 将伞与她交换,宋绫昭转身离开。 万俟芜撑着伞回到小院,伞柄上还留有他的余温,不知道为什么,这点温度却好似会烫人,烫的人心尖温暖。 可她却很烦躁。 将伞放好,万俟芜重新躺下。 小塌上还有一方手帕。 这手帕不是她的东西,更不可能是周水鸢的东西。 万俟芜将帕子揣在怀中,想不通就懒得想了,偏过头看窗外的雨。 她记得她记得她的魂魄被束缚在梨花树上,挣脱不得,原本以为会躺个一年半载的,没想到,只受了五天的折磨。 二十年啊。 七千三百多个日日夜夜,日日受灵魂碎裂之苦,每一日都被她刻在心间,解脱不得。 她突然将那把带水的伞踹到地面。 她看着伞滚到地面,翻转几个圈之后散开,她很想上去踩上几脚,又懒得下榻。 周水鸢从玉佩中钻出来,看着把头埋入手臂的万俟芜,有些不解的问。 “阿芜,怎么了。” “没事,见不得太耀眼的人。”万俟芜声音带着浓烈的鼻音。 周水鸢打量着她,仔细看,确认她没事后飘在她身后:“谁呀,耀眼的人那么多。” 万俟芜起身半倚靠在小榻上,白了周水鸢一眼,神情冷淡。 “阿鸢,我昏迷的时候……”见周水鸢眼神闪躲,她止住话头:“算了……你兄长叫我们明天一起去看周家父女。” “哦,你和兄长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阿鸢,谢谢你。” 周水鸢神情愣住,轻笑:“谢我做什么呀!” 她没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周水鸢,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周水鸢摸摸脖子说道:“我四岁时被周家夫人所救,我以为我亲生父母不要我了,我是被丢弃的孩子。” “可到现在我知道,我有爱我的兄长,惦记我的姐姐,还有因为我疯魔的母亲,和思念成疾的父亲,原来我也不是没人喜欢,只是……如今我这副模样,就算想去见见家人,我也不敢让他们看见我,阿芜,你能替我看看他们么?” 万俟芜定定的看着她,好半天才说道:“阿鸢,我去中州是有所求。” “那你会害宋家么?” 她摇头。 “那就是了,宋绫鸢,原来我叫这个名字呀,真好听。对了,你才醒来又出去,我给你守着你睡个好觉。” 睡觉…… 她眼皮轻抬,看了一眼周水鸢,轻声道:“不用守着,你想出去逛逛也行,别吓着人。” “我可以出去?” “自然。” “我不是不能离开玉佩么?” “谁说的?” 周水鸢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这不是你说的吗?” 万俟芜别过头,不看她的眼睛。 “呵~去玩吧,周家范围内都可以,别吓着人。” 周水鸢唇角勾起,开心的飘起来,要出门的瞬间回头看向她,指着桌子上的竹编小篮子说道:“阿芜,你回中州的时候能不能把这个带回去?” 顺着周水鸢的视线望去,她点点头。 “对了,以后你就是宋绫鸢了,哥哥也是你的哥哥了。”所以虽然他很耀眼,能不能不要讨厌他,最后这句话周水鸢没有说。 她像风一样飘出去。 万俟芜嗤笑,左右也睡不着,索性爬起来看看竹篮里面的东西。 她昏迷的这几天,这怂鬼就做这玩意了?一个个的小兔子编织得栩栩如生,下面居然有一个竹子编织的小人,上面一个歪歪扭扭的“芜”字,看来是给她的了。 还有一个,看着有点眼熟。 宋绫昭??观看衣服的样式是有点像的。 这丫头,要是不被害,离了周家,这个手艺她也能活得很好。 其它的是一个一个的小兔子,有大的,有小的,看来是想委托她送给家人的。 万俟芜心中触动,宋家兄妹两……还真是…… 第33章 哥哥 万俟芜看了一夜的雨,天微微亮,雨停了。朝阳从窗户的缝隙中照射进来,有些晃眼。 “我回来了。” 周水鸢沾染一身晨时的潮气,风风火火的冲进小院。 她抚着胸口心惊胆战:“吓死我了,还以为回不来了。” 万俟芜别过头,看着她,不解的问:“你去抓鱼了?” “那倒没有,就是去荷花池逛了逛。”说完她趴在万俟芜的小塌边上,道:“看来那个食心妖的母亲真的很厉害,周家都被夷平了。” “厉害也都死了,怎么你不开心?”她看着周水鸢的模样,问道。 还没等周水鸢回话,小院外传来脚步声。 “咚咚咚……” 周水鸢吓得钻进玉佩。 看着她那副模样,万俟芜都怀疑她到底是不是鬼魂了,虽说她见得也不多,但一定没有见过这么怂的鬼。 “姑娘,在么?” 万俟芜打开房门,看见了宋绫昭的小跟班,好像是叫星泽的,皮笑肉不笑,僵硬的看着她。 他的身后,还站着两个小侍女,一人手中端着衣服,一人手中端着食物。 “姑娘,我家公子说,您的衣服脏了,这是给您送的衣服,还有吃食。” 丫鬟行礼之后礼貌的将东西带进里屋。 万俟芜茫然的看着。 等丫鬟出来之后,星泽继续说道:“稍后会有人给姑娘送水,姑娘可以沐浴,也会有人来换鸢小姐的冰块。” 她看着星泽快要笑僵硬的脸庞疑惑道:“我看着很脏么?” 星泽一愣,看了一眼万俟芜,眨巴眨巴眼睛,咽了口泡沫,说道:“也……也……挺脏的。” “碰~” 万俟芜毫不客气的关上门,星泽莫名其妙看着紧闭的大门,连忙吩咐人去准备沐浴的东西。 她打量着自己的衣裙,昏迷前经历了大战,醒来后又去淋了半夜的雨,确实不干净。 看了一眼宋绫昭送来的衣服,还行,比较素雅。 想来自她活过来之后就没有好好沐浴过,趁此机会好好洗洗吧。 她收拾完出门的时候,看到星泽还在门口等着,疑惑的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公子让我在这儿等您,等您收拾好了后去见周家父女。” “好。” “公子说让你带上……嗯……带上……鸢小姐。” “……” 万俟芜有些无语,宋绫昭那样一个人,怎么会有如此害怕鬼神的侍卫,倒是和周水鸢一模一样的。 周家有工人在修缮房屋,前院停着马车。 “姑娘,小心。”星泽出言提醒万俟芜,,若不是他知道万俟芜是什么样的人,或许会被她现在这副大家闺秀,温柔恬静的模样迷惑。 宋绫昭给她准备的是一套水蓝色的衣裙,端庄雅致。 上了马车后,万俟芜才好好打量现在的周府,一片废墟,幸而周家太大,周遭都是周家的园林,居住的人不是很多。 大街上很热闹,好像没有受周家之事的影响,想来这几天宋绫昭也是下了功夫的。 宋绫昭住在周家相反的方向,客栈环境还算雅致,只是整个客栈都被他包圆了,除了他们一行人,和客栈的几个小二和掌柜,其他的估计都是宋绫昭那些暗卫什么的。 星泽带着她往三楼去,到二楼时,星泽停下脚步,轻声对她说道:“姑娘,公子在三楼右手边第一个房间。” “谢谢~” 这客栈虽不说金碧辉煌,倒也算雅致,木板踩上去不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刚刚到三楼就听见周昌柏的声音。 “宋绫昭,就算你是宋家人又如何,你爹是国公又如何,我犯了错,自由大理寺审理,还轮不到你。” 万俟芜停下脚步,她没有听到宋绫昭的声音,只听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击桌子的声音。 还有令人烦躁的又熟悉的低声啜泣声。 “宋绫昭,而且,而且,这和阿瑶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把我们关在这里。” 哎~ 这客栈虽然修的还不错,但隔音堪忧啊。 她上前两步,才发现不是隔音问题,是宋绫昭根本就没有关门。 大门敞开,真的是把这当自己家了。 周昌柏还在不停的辱骂宋绫昭,在她正准备进去时,听见宋绫昭的声音。 “西启律法,豢养妖物是重罪。” 宋绫昭的声音不大,却让周昌柏感受到寒意,他挣扎到:“我没有豢养妖物,那不是,那是……那是我的妹妹,我照顾我的妹妹有什么错?” 万俟芜听不下去了,她上前,站在周昌柏身后,冷声说道:“是没有错,可她杀了人,那么多条人命是不是都要算在你的头上?” 见到她,宋绫昭指了指身边的位置,万俟芜绕过周昌柏父女两走过去坐下。 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周水瑶忘记哭泣,周昌柏愣住不说话。 周昌柏试图狡辩,可声音却越来越弱:“人是她杀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们为何关着我?” “不关着你们,是让你们和周家那些丫鬟婆子一样,身体都找不到完整的,还是想像周府一样成一片废墟?” 她的声音温柔,不急不缓,可却给周家父女两带来浸骨的寒意。 恐惧至心底蔓延,周水瑶止住哭泣。 宋绫昭见状,给万俟芜倒一杯茶:“润润喉。” 她愣住,想着周水鸢的话,礼貌说道:“谢谢哥哥。” 宋绫昭倒水的手一抖,茶水险些溢出来。 她抬眸,不解的看向他,有问题么? “咳~” 宋绫昭咳嗽一声,将茶壶放好,不自然的说道:“把阿鸢换出来吧。” 万俟芜这才发现,房间窗户全部挂上了帘子,甚至还细心的点上了蜡烛。 难怪选了这间屋子,背阳。 有心了。 将玉佩放在桌子上。 周水瑶死死拽紧了周昌柏,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想后退,脚却如同灌铅了一般。 万俟芜冷眼扫了一眼周家父女,轻轻敲了敲玉佩。 房间突然起风,窗幔随风摇晃。 “阿爹,我怕……” “瑶儿别担心,宋绫昭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 “噗~”万俟芜突然嗤笑一声道:“他不会把你们怎么样,不代表我不会把你们怎么样。” “嘭~” 敞开的房门突然被大力关上,房间立即变得阴森恐怖。 第34章 谋算 周水鸢先冒出半截身子,不是很理解的看向周家父女,看向时宋绫昭唇角勾起,然后自觉的站在万俟芜的身后。 宋绫昭有节奏的扣动桌面,每一下都像是扣在周昌柏的心尖。 万俟芜对上他的眼神后点点头,示意身后。 宋绫昭的眼神慢慢淡下去,扫视周昌柏,声音寒冷。 “周昌柏,你犯的罪我自会将你押送至大理寺审理,但我宋家之事呢。” 周昌柏声音颤抖:“我不知道什么宋家李家,你宋家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么?” 宋绫昭看了一眼万俟芜的身后,眼上染上浓烈的哀伤,扶上剑的手几次收回。 “那不如听我说个故事,十八年前弦月城周家诞下一女,可惜生下来天生裂唇,周家夫妇寻医问药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自然千倍百倍的疼爱着。” 周昌柏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慢慢的恢复清明,变得薄情。 呵~装都不装了。 宋绫昭继续说道:“周家就是想不疼爱这个女儿也没有办法,因为周大人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了,怎么办呢,所以你夫人周李氏求助了当时住在你们家,曾在国师府任职的妹妹。” “是又怎么样,这和宋家有什么关系呢?” “那周氏,也就是你的妹妹支了一个招,找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孩,换脸换命格。” 周水鸢本来低着头的,闻言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向宋绫昭。 而周昌柏突然笑了:“宋公子,你宋家乃天子近臣,在中州举足轻重,怎么也相信这种换命换脸的事。” 万俟芜放下茶杯,也是第一次听说还能这样。 “我幼时在国师府见过这一秘法,我当时确实也不信的,可自从我来了梧州,来了弦月城,看到了周家小姐周水瑶的模样,您觉得我信不信还重要么,重要的是你们都信了。” 周水瑶闻言一缩,不甘心的看着宋绫昭,那张惊为天人的脸,矜贵的气质,却让人望而却步,可就是这个她一眼心动的男人,在几日前,在姑母大开杀戒之时,是他闯进来救了他们,她以为遇见了天神,可现在天神却在这里对他们步步紧逼,温言软语将她的伤疤一遍遍撕开。 周昌柏慢慢站起身,将周水瑶护在身后:“宋公子也见过了,我女儿并没有什么换命换脸。” “哦~那不过是因为你们还没有来得及而已,不妨听我说完,约是十九年前,你的妹妹诞下死胎,死胎却诡异复活,所以你们认定了周氏说的话。” 周昌柏还在狡辩,他知道他犯下的罪身后之人能保他不死,保他女儿活着,可惹了宋家,他们可能会生不如死,他道:“就算我们有这个想法,那又与宋家有何关系?” 宋绫昭扣动桌面的手停下。 万俟芜离他最近,感受到他快要压制不住的怒火。 宋绫昭站起来,上前一步,掷地有声:“十七年前,你的女儿周水瑶诞生之时,我宋家也诞下一女,天子大喜当下认为义妹,赐封号祈乐郡主,钦天监为其批命,当年此事传遍中州,宋家大办喜宴,我若是没有记错,周氏夫妇随周家也参加了喜宴。” 万俟芜放下茶杯,道:“明明同一天出生的女婴,一个貌若天仙命格金贵,一个……” 她没有说完,但他们都能听得懂。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周昌柏护着周水瑶一步步后退,可后面却像是堵了一道阴暗的墙,寸步难行。 宋绫昭拿起桌子上的玉佩,在手中把玩:“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啊,这块玉佩知道么,宋家传承玉佩,取天外陨石锻造,能掩盖人的气息,防止有心之人伤害。” 他的话说完,一瞬间,除了周水瑶之外,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周昌柏仿佛之间猜想到了什么,身体摇晃,险些站不稳。 宋绫昭继续说道:“周李氏贼心不死,自从知道换脸换名的术法之后,一心想换宋家女的命格,让自己的女儿也当当那云端之上的祁乐郡主。” “周昌柏,你夫妻好大的胆子。”宋绫昭声音突然拔高,周昌柏直冒冷汗,他继续说道:“十四年前,你的夫人周李氏拜托你的妹妹,本应该身死的周氏前往中州,趁我母亲携幼妹出门时,掳走她,为了不引人怀疑,周李氏在弦月城大办宴席,又在总目葵葵之下,伪装在河边捡到了阿鸢,收她为养女,不过是将她养在身边,等待时机成熟而已。” 房间内突然狂风大作,蜡烛被一根一根的吹灭。 万俟芜回头看去,周水鸢周身冒着黑气,她枉死时没有怨气,现在却生出了怨气。 “阿鸢……”万俟芜轻声呼唤,声音带着蛊惑,试图唤回她的神智。 也就是这一声,让周水鸢冷静下来,宋绫昭也回头看向她。 她看到宋绫昭转过来时也忍不住一愣,双眸通红,极力压制的怒意。 周昌柏低声呢喃:“不可能,不可能,阿鸢怎么会是宋家人?不可能,当年宋家找遍了西启,都没有找到的宋家女,怎么可能是周水鸢。” 宋绫昭不甘心的闭上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我宋家玉佩,能掩盖人的气息,钦天监算不出她的位置,你的好夫人,为了躲避宋家的查找,篡改阿鸢生辰,说她拾到时已四岁,但那年阿鸢才三岁。” 当时家里面没有人会想过,有人胆子那么大,把人从中州带到了梧州。 妹妹出生时,他已外出求学,但是过年还是会回到宋家与家人团聚,他尚且还能记得妹妹的模样,软软糯糯的小团子。 “宋公子,我们不知道的,我夫人,不,周李氏,她还为了救阿鸢身死,看在她也曾救了阿鸢的份上,您放过阿瑶吧。” “周昌柏,那是救么?那是你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虏来猎物,怎么会让她死?你们兄妹两,一人谋我妹妹的命格面容,一人谋算我妹妹的心脏,真的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若不是出了这场变故,岂不是如你们所愿了?” “碰~~” 万俟芜将茶杯狠狠摔在周昌柏的脚边,茶水溅了他们一身。 周水瑶吓得瑟瑟发抖,忍不住尖叫出声。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万俟芜站起身,压制不住怒意:“所以,你们以所谓的恩情裹挟,让阿鸢十年来活在痛苦内疚之中,然后明知是死局却甘愿赴死……” 第35章 尘埃 周昌柏跌坐在地上,已成定局,但他依旧低声喃喃:“我不知道她是宋家女,不知道啊,阿瑶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放了阿瑶,要杀要剐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凭什么?” 宋绫昭一脚将周昌柏踹到一旁,指着周水瑶道:“她不知道她就无辜了?难道她不知道她的父母都为她做了什么?” “宋公子,她不知道,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宋绫昭怒极反笑:“周昌柏,你们说不知道,那我且问问我家阿鸢,在你们家十几载,可曾过过一天安稳日子,吃过一顿饱饭?” 宋绫昭的话让周昌柏愣住,周水瑶也忘记了哭泣,猛然抬头看向他。 万俟芜看向周水鸢的魂魄,她静静的低下头,不说话,也失去了往日的活泼,身后怨气暴涨。 这怨要让她出啊。 “因为嫉妒,把阿鸢关在小院,冬无衣服蔽体,无食物果腹,她本是宋家受尽宠爱的小姐,有父母兄长疼爱,可……” 宋绫昭没有再说下去,他怕他会忍不住一剑将他们父女…… “兄长,出去吧,让阿鸢自己解决。”万俟芜来到他身边,声音轻柔。 她才说完,房门忽的打开。 宋绫昭知道是周水鸢的意思,默默的松开握紧剑的手,随着万俟芜退出房间。 他们刚刚出来,房间门关上。 周水瑶试图爬出来,却被一股大力往后拽。 紧接着,房间内传出了周水瑶的惨叫以及一声声的求饶声。 万俟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两人都沉默着,他们都在心疼单纯天真的“宋绫鸢”。 她本来可以天真幸福的长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十八岁都没有到,及笄礼也无人为她筹办,就这样惨惨淡淡的过完一生。 紧接着,是周昌柏一声一声的求饶传来。 她问宋绫昭:“还好么?” “没事,让你见笑了。”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们?” 宋绫昭沉默了一瞬,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道:“西启有西启的律法,他们所犯的罪,要交由大理寺审理,留着一口气送回去即可。” 她一愣,抬头看向宋绫昭。 夕阳刚好落下,透过窗缝洒在他的身上。 万俟芜连忙回头,这个人,有时候随心所欲,有时候又正直得让人不理解,可就是这样的他,让人移不开眼。 她问:“此件事了,我们什么时候回中州。” “明日。” 她回头,忍不住皱眉,想过他们会很快回中州,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随即又释然了,早些到中州,她可以早些为自己的事情做准备。 “我会让人带着赵庸和周昌柏先回中州,我们和星泽带阿鸢的身体走传送阵。” 传送阵? 她忍不住问:“梧州还有传送阵?” “自然,有的人能通魂灵之术,有的会术法,西启能人异士众多,还有国师府,有一个传送阵不算什么。” 听见国师府,她扬起的笑颜落下,瞬间就不是很好奇了。 见她不说话,甚至心不在焉,宋绫昭也不知道哪一句话惹了她不开心,只是身后的声音让他心情沉重。 夕阳落下,月亮挂上苍穹,清晰明亮,大街上行人慢慢散尽,直至销声匿迹。 周昌柏的声音和周水瑶的声音慢慢弱下去,直至消失不见。 吱·吖~ 房门被打开,一阵阴冷的风刮过,令人作呕的腥臭传来,万俟芜和宋绫昭回头看去。 周水鸢披散着头发,一脸疲惫悲哀的从房间内走出来。 怨气暴涨鬼气森森,大仇得报,却不见她有一点点的开心。 宋绫昭开口,带着愧疚:“阿鸢,还好么。” 周水鸢突然红了眼,冲进宋绫昭怀里。 “呜呜呜呜,哥哥……” 宋绫昭只感觉怀中阴寒一团,听见周水鸢的声音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可一切都晚了,他来晚了,不管说什么,都晚了。 终究是他们没有保护好她,也没有在应该的时间找到她。 万俟芜见状别过脸,她本应该冷心冷情,面对周水鸢这样的怨灵,应该汲取她的怨气为自己所用才是。 周水鸢红着眼从宋绫昭的怀中退出,她如今是鬼,没有眼泪,悲和怨都会被放大,周水鸢红着眼再看了一眼身后之人,钻进了玉佩中。 宋绫昭看了一眼万俟芜的玉佩:“我送你回去吧。” 万俟芜点点头,看了一眼房间内的周昌柏父女。 周水瑶一直携带的幂篱早就不见踪影,她最害怕的容貌就这样暴露在空中,昏迷不醒。 周昌柏蜷缩在角落,血气尽失,只剩一口生气吊着命。 哎~ 宋家这血脉,不知有何怪异,她从来没有教过周水鸢吸食生气之法,竟然能无师自通。 回去的路上,万俟芜问宋绫昭:“周水瑶你准备怎么处理?” 马车中,宋绫昭头也未抬,声音没什么起伏的说道:“送去她家的庵堂,自生自灭。” 见她不说话,宋绫昭解释道:“虽然说掳走阿鸢的不是周水瑶,可一切因她,而且阿鸢十年间被周水瑶丢在庵堂自生自灭,受尽她的苛待折磨,这不过是让她感受阿鸢的生活而已。” 万俟芜点点头,并没有觉得这样做有什么问题。 竹林小院门口,万俟芜推开房门,回头看向宋绫昭离开的身影。 落寞孤寂。 少年成名,一身的本事。 可还是内疚吧,内疚没有救回自己的妹妹。 也难受现在就算见到了自己的妹妹,却又无能为力。 这世间,无能为力之事何其多,谁没有一点意难平?她看了一眼高空中的月亮,月亮高挂苍穹,洁白无瑕。 都说月有阴晴月缺,人有悲欢离合。 次日一大早,星泽就来敲门了。 她一夜未睡,回来时候是什么模样,现在就是什么模样,不过她还是礼貌的问道:“星泽小郎君,这么早?” 竹林小院门前停着两辆马车。 星泽朝她躬身行礼:“姑娘,公子让我来接鸢小姐。” 星泽话刚刚说完,马车中传来了宋绫昭的声音:“星泽,从今天开始,黎姑娘就是阿鸢。” “是。”星泽连忙低头,但还是忍不住抬眼偷看万俟芜的神色。 只可惜不如星泽所愿了,万俟芜很坦然就接受了。 第36章 睡觉 万俟芜偏头看去,一前一后两辆马车。 宋绫昭从后面一辆马车上下来,唇角勾起看着她。 他上前解释道:“前面一辆是冰块。” 难怪要两辆车,原来是为了保护阿鸢的身体。 她道:“其实有我在,不用冰块也行。” “没事。” 宋绫昭绕开她,进到小屋将周水鸢的身体抱进了后面一辆马车。 亲力亲为,是个好哥哥。 收拾准备妥当,宋绫昭见她愣神,唤道:“走了。” “等一下。” 万俟芜回到小屋,把那个竹编的小篮子带上,才悠悠然上了马车。 “这是什么?” “阿鸢做的。”周水鸢不知为何,昨夜钻进玉佩之后,就再无声息。 可能昨天的事对她打击太大了。 宋绫昭接过她手上的篮子,打量里面的物品,唇角带着笑:“挺精致,这是我么?” 他拿着周水鸢编织玩偶问她,她无语的别过脸,这人,初见时冷冰冰,凶巴巴的,怎么这会儿动不动就对人笑。 她讨厌耀眼的人。 “黎姑娘,中州与梧州的传送设在梧州,此行到梧州有一天的路程。” 她点头,随后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调查过我。” 宋绫昭没有否认。 “我不姓黎。” “……”宋绫昭抬头看她,倒也不是很意外:“那你姓什么?” 万俟芜看他问道云淡,倒是显得自己不自然了。 “……”万俟芜不说话,将头偏过去。 “也罢,这样吧,以后人前我唤你阿鸢,宋绫鸢,人后我唤你阿芜,可行?” 隔了许久,万俟芜才淡淡说道:“好。” 她看了一眼坐在她不远处的宋绫昭,有些无语,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怎么自从她复活之后,就一直一直能看见他。 现在还成了他妹妹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缘分。 “阿芜,你盯着我看作甚?” 被抓包的万俟芜别过眼,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兄长人中龙凤,从前未见过这般人物,现在见到了多看看?” “是么?”宋绫昭突然凑上前,看着她的眼眸,轻声问:“那阿芜,以前见的都是什么人?” “自然是不如兄长之人。” 想套她的话,亏她之前还觉得他人还不错。 “是么,那阿芜之前是怎么样的生活,才能学的这一身我都自叹不如的本事。” “……”厉害么?这厉害却也不是一般人能付得起的代价:“兄长不也练了一身的好武功好本事,我自然也是有师傅教的。” 宋绫昭神情莫测,她懒得再看,都是千年的王八,还想从她嘴里套话。 连她自己都快忘记自己的过往。 许是许久没有睡过觉,她突然觉得疲惫,但想到梦中的场景,还是算了,左右不睡也不会死。 似乎看出她的困顿,宋绫昭识趣的闭嘴。 万俟芜掀开马车的窗帘,有精无神的看着外面闪过的山间风景。 从前她没有来过梧州,复活后也没有好好看过梧州景色。 有海风袭来,她忍不住感叹道:“这梧州,居然有海。” 宋绫昭没有睁眼,但还是解释道:“梧州是西启的边境,靠海多山地。” 海……! 万俟芜看着阳光洒在海面上,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色,她伸出手感受阳光。 时间稍微长一些,便感觉肌肤调查穿来刺痛。 有些难受。 她扫兴的放下帘子,学宋绫昭闭目养神。 可能是这几日太累,马车摇摇晃晃的,她一闭上眼睛困意就袭来了,奇怪的是,她居然不排斥。 宋绫昭感受到有东西向他靠过来,他睁开眼便看到不自觉倒向他的万俟芜,刚刚准备挪开身体的,见状又重新坐正。任由万俟芜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这马车是星泽临时在弦月城找的,虽不如宋家的华丽,倒也算宽敞。 本来他与万俟芜应该是分开乘坐的,但他们一行只准备了两辆马车,一辆装满了冰块,确保这一路上周水鸢的身体不受温度影响。 万俟芜好似极为不舒服,睡着了眉间依旧没有展开过。 宋绫昭无语望天,但人家在弦月城,在梧州都帮过他,还救了阿鸢,要不然他恐怕连阿鸢的魂魄都看不到了。 哎~ 轻轻将万俟芜的头放在他的腿上,让她自己睡的舒适一些。 目光扫过万俟芜的手,发现上面有一片红痕,宋绫昭皱眉打量那片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烫着了。 早上的时候他从万俟芜手上接过竹编的小篮子,那会儿手上还没有伤痕。 这期间两人一直在一起。 突然想到刚刚万俟芜在窗外,一直伸着手感受阳光。 宋绫昭蓦然抬头看向马车的窗户,帘子半开,随着马车晃动,时不时会有阳光照射进马车,起初他没有注意,但这些光线都照在了万俟芜的身上。 难道是因为这个才皱眉的? 他之前就发现,万俟芜不喜阳光,阳光下她都会显得烦躁,不耐。 宋绫昭抬手,轻轻将马车的帘子全部拉下,空间突然一暗,他再看向万俟芜,紧蹙眉终于舒展开来。 轻轻将手搭在万俟芜的手腕上,感受她脉搏有力跳动。 是人,亦或是说是正常人。 只是,正常人为何会害怕阳光? 宋绫昭突然感觉她极为神秘,像一层层雾包裹着的一般,朦朦胧胧,让人看得见却不真切。 而且还是一个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说的人。 他拨开一层雾,看到的是一副模样,在拨开,看到的又是另一副模样。 …… 万俟芜突然睁开眼,警惕的看向四周。 在抬眸对上宋绫昭眼神的一瞬间,猛然惊醒。 “醒了。” 宋绫昭淡淡看了她一眼,揉了揉酸胀的胳膊,没什么情绪。 她猛然起身,不可置信的看向宋绫昭:“我睡着了?” “不然呢?” 万俟芜感觉精神充沛,她自复活过来第一次睡觉,第一次没有噩梦,也没有那些恶心的手。 魂魄安然。 她抬眼看向宋绫昭,是因为他,还是因为他身边那柄骇人的剑。 马车中昏暗,透过帘子看过去,外面已然是漆黑一片。 “我看你睡得香我就没唤你,我已经让星泽先着阿鸢回去了。” “嗯,那我们也走吧。”她整理了一下衣摆,率先下车。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月亮已经高挂苍穹,放眼望去,前方竟然是太守府。 宋绫昭的声音自后方传来:“梧州的传送阵设置在太守府的后方,有专人看守,持特殊令牌才能使用,就算是太守,未经过允许,也无权使用。” 她抬眼望去,果然四周都设置有箭塔,确实有人看守,守卫确实很森严。 “这些人都直属于中州,一年一换。” 只是不知为何,她在这个地方极为不适,还没有下马车就头昏脑胀的。 第37章 传送 等她看到传送阵那令人厌恶的符文时。 她一步一步后退,重新回到了马车上。 “怎么了?”刚刚准备下车的见她又退回来,皱眉问道。 “整个梧州最安全的就是这里了,你在担心什么?” 万俟芜不说话,只是扬起脸看着宋绫昭:“兄长,我们能不能不走传送阵。” 宋绫昭转头看着她,被气笑了:“黎姑娘,黎芜,这个传送阵多少人想用还用不到的。” 看出她的局促,宋绫昭问道:“你知道这里离中州有多远么?” “大概……知道吧。” “三千里,靠马车,我们要走多久?” 但是没有办法,她可能走不进传送阵就会陷入昏睡,鬼知道会不会再睡个二十年,而且传送阵的符文和她的体内的铃铛相互排斥,气场不和, “梧州到中州,快则一月,慢则三月。” 万俟芜也觉得说不过去,但她确实没有办法踏进这个传送阵,她带着歉意的说道:“要不,你给我个信物,我自己去中州。” “你有身份文书么?” 她摇头。 宋绫昭定定的看着她,最后叹气妥协道:“罢了摆了~” 他放下窗帘,牵起马车的缰绳掉头离开。 “兄长这是,和我一起回去?” 她扒开马车的帘子,看着宋绫昭熟练的架起马车,堂堂宋家公子,天子小舅子,给她做了马夫。 “你会驾车么?” 宋绫昭用余光看向冒出一颗脑袋的万俟芜,不甚在意的问。 她依旧摇头。 “阿芜姑娘对我宋家有恩,不过是月余的路程,我陪你就是。” “那就多谢兄长了。” “只是今夜走不了,在梧州城休息一下,明日在梧州准备好要使用的物品再出发,还要去选一匹好一点的马,不然到不了中州。” “兄长,你有钱么?” “呵~” 宋绫昭不再搭理她,驾着车往城区里面赶。 万俟芜还是有些内疚的,因为她的原因,一日的路程变成了一月的路程。 宋绫昭带她来了客栈,安排妥当后告诉她:“我要去马市换两匹马,你要一起么?” 她摇头:“我可以不去么?” “可以。”似担心她无聊,宋绫昭递给她:“这是我们此行的路线图,你可以先看看。” 她抬眸看向宋绫昭,本来以为他会生气,不会容忍她的怪癖。 可也就是初时的不理解,到现在的坦然接受。 有一瞬,她庆幸她醒来之后遇见的是宋绫昭兄妹俩。 宋绫昭看她看着自己不说话,也未伸手接过舆图,正要开口。 “谢谢。” 她接过舆图,退回房间。 打开舆图,上面有一条朱砂勾勒的红线,看来宋绫昭先看过舆图,已经勾勒出最佳路线,才将舆图给她参考的。 她看着舆图上的两个字“槐州”久久不能回神。 只可惜,槐州本是要前往中州的必经之路,但宋绫昭勾勒出的路线绕开了槐州。 将舆图收回,她趴在窗台上看下面热闹的街道。 西启历来没有宵禁,小摊贩们打着灯笼,热情的叫卖。 脸上洋溢着幸福,烟火气十足。 一道身影闯入她的眼眸,宋绫昭牵着两匹马漫步在热闹的街道上。 小摊贩唤他,他会笑着回应,那么多人中,她还是能一眼看到宋绫昭,眼神不自觉的跟着他的步伐。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周水鸢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听到周水鸢的声音,她的眼神才慢慢聚焦。 周水鸢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刚刚好能看见宋绫昭的背影。 “啊哦,原来是看哥哥啊!” 她转头,否认:“没有。” “那窗外还有什么好看的。” “我看热闹的街道,精致的灯笼。” “真的么?这些东西这么好看?连我出现都没发现。”周水鸢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飘到了她的身边。 “不然呢?”万俟芜转过身看向她:“怎么的还是一身怨气?” 周水鸢神色低迷下去,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怨气暴涨。 诡异的风在房间内呼啸而过。 见状,一只小小的铃铛出现在万俟芜手上。 “叮铃铃……” 铃铛声轻柔,似轻声吟唱,安抚周水鸢暴涨的怒气。 宋绫昭回来时,正好路过万俟芜的房间。 房内传出的铃铛声让他一惊,刚刚准备敲门,便感受到指尖传来的阴冷气息。 他收回手,双手环胸,倚靠在墙边,紧抿着唇,桃花眼半阖,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阿鸢,醒醒。” 刹那间,周水鸢的眼神恢复清明,她焦急的看着被她弄得一团糟的房间,眼眶通红。 “阿芜,我……我还是回玉佩中,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周水鸢看着自己的双手,声音颤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烦躁,我很生气,想杀人……” “唉………” 万俟芜叹气,她伸手轻轻抚摸周水鸢的头发。 “阿鸢,别怕。” 一下一下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背,试图安抚她的恐惧。 周水鸢茫然的抬头看向她,双眼无神:“阿芜,我还可以转生么?” “有我在,自然可以。” “以前我在周家,以为人生就这样,可我的人生原来不是这样的,我也可以过好的生活,自由自在不受欺凌的活着,可一想到这里,心中就越愤恨,越想,我便越恨他们。” 周水鸢慢慢蹲下,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猫。 她继续道:“可原本有爱我的哥哥姐姐和父母,现在这一生就这样结束了,人鬼殊途,我期望的亲情我也感受不到了,阿芜……我突然就想要来生了。 来生我的运气不会再这么差,就算没有显赫的身世,那一定会有爱我的家人。” 周水鸢扬起略带疲惫,痛苦的问她:“对不对,阿芜。” 万俟芜蹲下,和她平视:“阿鸢,等你的牌位在宋家供奉,受亲人香火,来生你一定会幸福安康,快乐度过一生的。” 周水鸢伸出手,指着她的昭铃铛:“阿芜,你能收走我的怨气么,我不想再受这些东西的控制和困扰了。” 真傻。 怨气来自她的心,岂是说散就散的。 但她还是将周水鸢的手放在铃铛上:“阿鸢,忍忍。” 怨气抽离,会极为难受。 周水鸢点头,眼神坚定。 第38章 上路 万俟芜唇齿轻启,铃铛不过是媒介,将周水鸢的怨气全部过渡给她。 这过程并不好受,对于万俟芜来说,虚不受补,一人一鬼都瘫坐在地上:“阿芜,等我见过父母姐姐,我就去转生。” “好。” 周水鸢难得的扬起笑脸,钻进玉佩中。 看着乱成一团的房间,她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慢慢将凳子扶起来。 “咚咚咚…” 她回头看去,有人敲门,知道是宋绫昭回来,她没有什么顾忌,起身去打开房门。 可房外却不是宋绫昭。 店小二笑着对她说:“宋姑娘,宋公子让我来带你换一间房。” 她没说话,看向店小二的身后,并没有看到人影。 小二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去:“宋姑娘看什么呢。” “没有,麻烦带路了。” 路过宋绫昭房门时,他的房间闪烁微弱的烛光,她停住脚步,侧目看了一眼。 最终在店小二的催促中提步离开。 他们都在心疼……心疼那位死在弦月城,孤寂一生的少女,她本应该锦衣玉食,受尽宠爱的过完一生。 可谁的一生又都是圆满的,她亦或是周水鸢,都草草结束。 只是,看到周水鸢,她就希望她好,或者是快乐一些。 夜里她尝试入眠,一次又一次的被噩梦惊醒,每次醒来都是一身的冷汗,什么时候,连睡觉都成了奢望? 周水鸢自从这次之后,进入到玉佩中,不愿意再出来。 索性不睡了,她穿好衣服起来,趴在窗前,看更夫打更,看时不时路过的行人,感受秋日的夜深露冷。 一直到朝阳升起,行人满街,她看到宋绫昭在街道上来来回回,将两箱东西搬进马车后,又吩咐人布置马车,随后在马车晃着他那修长的腿。 应该是在等她。 感受到她的目光,宋绫昭抬头望来,唇角轻轻勾起,那一瞬间,有光洒在他的眼眸。 耀眼夺目。 万俟芜别过眼,拿起桌上的小竹篮迅速下楼。 “早啊。” 宋绫昭点头,伸手来扶她上马车。 马车前,宋绫昭贴心的放了脚凳,她内心触动,提着裙子上了马车。 见她手上提着的小竹篮,宋绫昭递给她一个木盒子。 “可以把你手上的东西放在里面,方便一些。” 她接过小箱子,忍不住看了一眼宋绫昭,这人真的心比发细。 “谢谢。” “坐好了,一个多月的行程呢,阿芜姑娘。”宋绫昭打趣。 马车突然往前走,万俟芜脚步恍惚,抓住宋绫昭的肩膀才稳住身影。 明显的感受到宋绫昭的身体一僵。 她无语的翻了一个白眼,刚刚还在心中夸他心细。 宋绫昭赶紧勒住马,回头看去:“你为何还在外面,想学驾车?” 她皮笑肉不笑的,松开手,掀开帘子钻进马车中。 “有兄长,我应该不用学。” “呵~~” 宋绫昭嗤笑,没再说什么,驾着车快速出城。 马车内,坐凳地板都贴心的放上了柔软的毯子,特别是坐凳,舒适得甚至感受不到马车的颠簸。 车内很昏暗,窗户都被厚厚的帘子盖住,这些帘子是纱制的,遮光透气。 她不由得心中一暖。 “阿芜,舆图你看过了么,我们此行要经过安州,苍州和徽州,才能到达中州,一路上都是走官道。” 万俟芜这才看手边的舆图,这份舆图原本应该是在昨夜被阿鸢毁掉的房间。 她打开舆图,下一站被宋绫昭用朱砂圈了起来。 西启舆图,也只有宋绫昭这样的身份才能随便拥有吧。 她的拇指刚好碰到了槐州,她忍不住问道:“我们为何不走槐州,走槐州不应该要近一些么?” 宋绫昭迟疑了后回答道:“槐州?槐州地处山地,山路崎岖,就算是官道也不好走,而且听说槐州多族群,他们比较排外,思考再三之后决定绕道苍州,这样节约时间。” 排外? 她嘟哝:“才没有。” “什么没有?” “没什么,对了你说的我们下一站是安州,那多久能到?” “梧州到安州以我们现在的路程差不多十天。” “这么远?”万俟芜掀开马车帘子,阳光有些刺眼,马上缩回了马车中,不过她没错过宋绫昭带笑的神情。 “不然呢,走官道遇见驿站就得将就住下。” 万俟芜认同,日夜兼程,她没出力无所谓,但宋绫昭应该受不了。 但这个想法才持续到第五天。 她快吐了,安州也很崎岖,她第一次这么厌恶坐马车。 难怪当初她说不走传送阵的时候,宋绫昭会以那样的眼神看她。 五日的时间才出梧州,到达安州境内。 她忍不住趴在马车上问:“兄长,我都到了安州城,能不能走传送阵。” 如果她到时候死了,别把她埋了就行。 当然,后面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天色已黑,安州要比梧州冷上一些,宋绫昭不可谓不细心,之前她看到他搬上马车的两个大箱子,一箱是为她准备的衣物,一箱是干粮。 宋绫昭跳下马车,将万俟芜扶下车,示意她往前看。 “别想了,我可没有安州传送阵的令牌,前面有驿站,在这休息一晚,明天或是后天再出发。” 顺着宋绫昭的目光看去,前方确实有驿站挂着灯笼,只是这灯笼甚是怪异,而且驿站被一股怪异的气息笼罩。 这是怨灵的气息。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况且他们连续赶了五天的马车,早就身心疲惫,她提醒道:“兄长,还有其他驿站么。” 宋绫昭也发现了异常之处,他冷眼扫过灯笼,沉眸,说道:“白日就问过了,方圆百里,只有这一间驿站,而且就算我们还能赶路……”他侧过头看向两匹马,继续说道:“马也要休息。” 万俟芜抬头看向那诡异的灯笼,灯笼烛火摇曳,闪着红光。 驿站院子门突然打开,一个穿着朴素的店小二打开房门。 “老远就听见了马车的声音,客人是要住店还是?” 见万俟芜和宋绫昭沉默不语,小二继续说道:“客人,方圆百里就我们一家驿站,错过了可就需要等到了六合镇才有住的和吃的地方了。” 见状,宋绫昭朝万俟芜递了一个眼神,笑着对店小二说道:“住店,我们的两匹马,麻烦喂点好的。” 小二接过银子,眼睛眯成月牙,连忙将两人引进驿站。 “客人,快请快请,秋风萧瑟,进屋躲躲。” 刚刚踏进驿站,万俟芜就感受到浓烈的怨气,她突然有点高兴,本来以为是她不屑一顾的蝇头小利。 结果是个大补之物。 正值饭点,可能是他们太引人注目,驿站的门打开,所有人都看向他们。 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大妹夫,你怎么在这里?” 第39章 客栈 “大妹夫,好巧啊,居然能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遇见你。” 宋绫昭额头青筋突突的跳,牵着万俟芜就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万俟芜顺着声音望去,一男子穿着华服坐在角落,旁边还坐着一个看着很稳重的黑衣服的男子。 见他不搭理自己,那人快步上前拽住了宋绫昭,这才发现他牵着的万俟芜,男人不怀好意的盯着万俟芜。 “妹夫,这是谁?你背着我妹妹都干了什么?” 男人一脸怒容,全然不顾大厅所有人都人都看向了他们。 她用余光看去,同这男人一起的黑衣男子忍不住扶额,最终还是走了上来。 宋绫昭拂开他的手,将万俟芜护在身后。 “安右一,不巧。”他用余光看向万俟芜,继续道:“我与令妹既无婚约又无私情,何来妹夫一说?”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两家结亲是迟早的事,况且整个中州都知道我妹妹喜欢你。”见宋绫昭面色沉下去,男人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结亲,八字还没有一撇。” 黑衣男子上前对宋绫昭行礼:“宋公子,我家公子鲁莽,还请宋公子不要在意。” “他能和我在意什么?阿昭,你们吃饭没有,我给你说这家驿站的吃食还行,掌柜的厨艺还不错。” 压根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拽着宋绫昭就往他之前坐的地方而去。 留下小二和万俟芜面面相觑,直到宋绫昭回过头来看她,她才礼貌的对着店小二点头,朝着宋绫昭他们的方向而去。 “阿昭,能遇见你,简直太好了……” 安右一还在呱呱呱的说,见万俟芜坐下才悠悠的问:“阿昭,她是谁?” 宋绫昭放下茶杯介绍道:“这是我妹妹,宋绫鸢。” “哐当……” 安右一手上的茶杯哐当掉在地上,发出声响又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连那位黑衣人都带着审视的看了一眼万俟芜。 “安公子好。” 她温柔的朝安右一行了一礼。 安右一咽着唾沫,谄笑道:“妹妹好,妹妹好……”他偏过头看向宋绫昭:“阿昭,你没吓我吧。” 宋绫昭把玩这手里的茶杯,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不然呢?” 安右一又咽了一口唾沫,再次看向万俟芜,眼眶泛红:“还真是阿鸢妹妹,可算是找到你了。” 黑衣服的男子目光一凝,冲万俟芜行了一礼:“见过祈乐郡主。” 她一愣,随后点头,继续笑着喝茶,店小二又往他们这边加了几个菜,宋绫昭最累,应该也是饿了,不在乎的拿起一双筷子吃饭,然后漫不经心的说道。 “这是安右一。”他顿住犹豫要不要继续说,最后还是低声说道:“崇安长公主的长子,今年与你同岁。” 万俟芜猛然抬眼,看向安右一,眼中情绪复杂。 “怎么了?” 宋绫昭见她神色有异,疑惑的问。 万俟芜将微微发抖的手放在桌下,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她笑道:“可能是连续赶车,有点不舒服。” “这样么?阿昭你怎么搞的,让阿鸢妹妹坐了那么久的马车,那你要不要去休息?” 她点点头。 宋绫昭抬头看去,万俟芜面色是很不好,但说是坐马车坐的,他不相信。 安右一连忙把小二唤来:“小二,快带我妹妹去休息,去最好的房间。” “哎,好的好的,姑娘,请随我来。” 走了两步听见安右一又吩咐店小二:“一会儿给我妹妹送点吃的上去。” 店小二谄媚的应下。 走到楼梯处,万俟芜停下脚步,看向宋绫昭的方向,安右一正在和他聊天,宋绫昭没有什么表情,但安右一说两句就笑两声。 好像见到宋绫昭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他的开心太刺眼,万俟芜紧紧握着拳头,指甲嵌进肉里,可这疼痛却无法吸引她的一点注意力。 宋绫昭像是有感应一般,扭过头向她看来。 她连忙收起情绪,冲宋绫昭温柔一笑,只是全身的气息冷的吓人,站在她身前的店小二忍不住缩了缩身体,回头看去又一切无常。 店小二将她送到房间门口。 在她关上房门的瞬间,店小二拦下房门提醒道:“姑娘,亥时(晚上十点以后)以后不要出房间门,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门,也不要开门。” 她皱眉问到:“为什么?” “姑娘您就别问了,这是我们驿栈的规矩。” “规矩?” “是的是的,我一会儿给您把食物送来,之后就别出门了。” 万俟芜见店小二焦急的模样,点点头:“谢谢,我记住了。” 房门关上后,万俟芜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她没有点灯,慢慢走到窗台边上,习惯性的趴在窗台上。 窗户外面没有街道,没有喧闹的人群。 只用一眼望不到头的山林,阴森恐惧,山风吹过,簌簌作响,时不时传来乌鸦的叫声。 诡异又恐怖。 楼下,宋绫昭有一下没一下的挑着碗里的肉,突然间就没有胃口了。 是他哪句话没说对? 安右一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话,回头望去,驿栈中有十几个人,荒郊野岭的客栈本不应该有这么多的人。 “阿昭?” 宋绫昭抬头看他,没说话。 “那女子真的是阿鸢妹妹?” “不然呢?”宋绫昭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肉,心不在焉。 安右一将头转过来,低声问他:“这么多年都没找到,十几年了吧,这在哪里找到的?” “梧州。” “确定了?我看她和你长的也不像啊~” 宋绫昭往嘴里塞了一块肉,抬眸看去,没什么表情:“怀疑我?这世间兄妹俩不像的不是大有人在,你和你妹妹不就是?” “这倒也是,不过梧州这么远,为什么不走传送阵啊,而且你怎么想到来梧州找阿鸢。” “钦天监算出的位置。”宋绫昭也不算骗他,基本上每句话都是真的。 “钦天监那帮废物,这么多年了才算出来。” 宋绫昭将碗一放,抬头看他:“骂谁呢。” 安右一连忙安抚他:“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忘了你是钦天监监正。” 宋绫昭扫了身后的一群人,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还有你出门带那么多人干嘛?还伪装成形形色色的人。” “嘘~!” 安右一神神秘秘的低头:“你小心一些,我是带任务开的。” 宋绫昭抬眼看去:“你?任务?你阿娘多想不通?” 安右一坐正,指了指身旁的黑衣人:“这不,还有阿南嘛,而且你现在来了,不是更加稳妥?” 宋绫昭放下筷子,轻扣桌面:“遇见什么事了?” “安州不是我阿娘属地嘛,最近出了件怪事?” 宋绫昭没有说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第40章 鬼楼 安右一朝宋绫昭凑过来,声音极低,道:“这家驿栈有问题。” 宋绫昭抬眸看他,这不是显而易见的? 安右一继续说道:“安州太守徐荣代你知道吧,他有个儿子。” 宋绫昭把玩手上的扳指,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说道:“他有很多儿子,你说的哪一个?” “考中省元的那个,在中州时我们还讨论过他来着。” 宋绫昭点点头。 安右一继续说道:“他不见了,来六合镇任职的途中不见了,我的人查到他最后消失于这家驿栈。” “……”宋绫昭轻轻抬眸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这个人不可能动用长公主府的大公子。 “怪就怪这徐太守夜夜梦见自家儿子,月下裹着一身红衣来找他,红衣下是一身的枯骨,一夜两夜还好,自从他儿子失踪后就夜夜梦见,人都瘦了好大一圈,你要说他是因为内疚不得入眠,但他那么多儿子,也不见得多爱这个儿子,况且还是妾生子,可能是因为恐惧,这徐太守求到了国师府。” 安右一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我不是在安州玩么?我阿娘想让我锻炼锻炼,便把我安排来了。” 他神神秘秘的继续道:“这驿栈亥时候不允许出门,绝对有问题,而且我打听过了,这驿栈是今年才突然有的,原来这个驿栈下面是深不见底深潭,填潭造楼,我不认为他们有这样的本事。而且这驿栈虽然在官府备过案,但为这驿栈备案的人员没过多久就暴毙了。” 宋绫昭闭目思索。 这时,客栈的老板娘也是客栈的掌柜上前对三人说温柔的行了一礼。 “几位客人对不住了,我们的上房只有两间,刚刚的姑娘已经住了一间了,剩下的……” 老板娘没有明说,但意思很明显,想让他们换房间,或是挤一挤。 宋绫昭偏头看向老板娘,一身红衣,格外醒目,他把目光移到老板娘的脸上。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不合常理。 安右一冲老板娘挥挥手:“没关系,他们兄妹住一间,我和阿南住一间。” 宋绫昭刚要拒绝,老板娘扭着纤细的腰肢转身离开,他沉着脸对安右一说道:“我与你住一间。” “那不行,阿南的保护我,虽然说你和我住一起,也能保护我,那阿鸢妹妹,这鬼楼这么诡异,你放心让她一个人住?” 鬼楼?他可太放心了,但又不好明说,只能用看废物的眼神看向安右一。 老板娘走了几步后又转身对驿栈内的人说道。 “各位客人,奴家这个小店地处偏僻,荒无人烟,也是头一次来这么多人,这后院还停得有客死他乡,带回安葬的尸体,所以我们店有个规矩。” 大店内鸦雀无声,针落可闻,老板娘扫视一圈后,捂嘴轻笑,神神秘秘的说道:“亥时后千万别出门哟,不管听到什么声音,房门都不可打开哟。”最后轻飘飘的扫了一眼宋绫昭,眼神暧昧。 三楼,万俟芜推开内窗,刚好可以看到一楼客厅的一切,距离远,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不过她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安右一。 直到那个美艳的老板娘出现,她才把目光转向老板娘,烛光摇曳,却看不到影子。 她盯着看了一瞬,恍惚间那老板娘像是飘着的一般。 感受到她的目光,老板娘抬头往她的方向看来,看见她后冲她扬起一个温婉的笑。 那笑容,带着看见同类的惊喜,和势在必得。 同类,她不是! 势在必得的惊喜,说不定是谁势在必得。 她没有躲避,直视老板娘的双眼,直到老板娘回过身,才将目光移至但盯着老板娘后,目光有些的呆滞的安右一。 她不屑的别开眼,关上窗,趴在桌子上把玩周水鸢寄身的玉佩。 非魂灵,而是鬼。 她死后没有遇见过,生前却是听说的。 传说有极大怨气聚集之人,会放任怨气侵蚀已身,把自己炼化成鬼,为已复仇。 可仇报了,怨气散不了,不妖不人的活着,无法投胎转世。 原来她是准备把阿鸢炼制成怨鬼为她所用的,可这丫头甚是奇葩,枉死没有怨气。 等她有怨气时,她又舍不得了,只愿她不要留恋世间,轮回转世,等待爱她的人出现。 这老板娘与阿鸢不同,甚至与之前出现的,被食心妖害死的新娘不同。 她强大,比一般鬼魂的都强大恐怖。 属最难对付的厉鬼了。 她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国师府的人在,她的铃铛怕是不能用了。 她抬眸看向内窗,若是能借驿站老板娘的手…… 这个想法就被她否定了,还有一个心细如发,多智近妖的宋绫昭在。 “咚咚咚……”她抬头看向房门,还没有到亥时。 “进……” 宋绫昭推开房门,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万俟芜。 “怎么没有点灯?那个,驿栈只有两个上房,今天委屈你和我住一起,将就一下了。” 宋绫昭顺手将房间内的两架烛台点亮。 万俟芜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他们孤男寡女在一起的时间多了去了。 起初或许觉得有问题,但时间长了,好像一切都很正常。 只是。 她问:“我刚刚上三楼时,看到有五个房间,都被人定了么?” 这荒无人烟的驿栈,诡异的恐怖的驿栈,美艳的老板娘,生意这么好的? 宋绫昭关上房门,坐在她对面:“那几间房我看过了,都被锁从外面锁上了,锁上有很厚的灰尘。” 她忍不住又多看了宋绫昭,这人…… 他继续说道:“而且我发现了老板娘没有影子。” 她发现,宋绫昭只要是陷入思考时就会不自觉的,有节奏的轻扣桌面,或是摩擦着他拇指上的扳指,那扳指的材质和周水鸢玉佩的材质很像。 宋绫昭看向她,似在寻求她的看法。 “老板娘不是人,那你们刚刚吃的?” “瞎想什么,那是普通的羊肉。” 见她没有说话,宋绫昭继续将从安右一那里听到的话复述给她听。 听完了后,她陷入了沉思,轻声说道:“月下枯骨裹红衣?” 宋绫昭点点头:“你对魂灵这方面知晓过多,我想问问你的想法。” “兄长想多了,我见识并不如你所猜想的那般广阔,只是那这徐太守的儿子,多半已是亡魂了。” 第41章 嘀嗒 “我猜的也是,只是和这座客栈有什么关系呢?” 万俟芜突然把脑袋凑过去,对宋绫昭说道:“兄长和那个安右一的很熟么?” 宋绫昭看了她一眼,整了整衣摆,说道:“还行吧,幼时见过几面,我回家后参加科举,在一个书院读过书。” “那宋家和公主府呢?” 宋绫昭思索了一下说道:“政见不和,各自为营,不算关系很好。” 万俟芜松了一口气,随即说道:“那我们明天一早就走吧,还要赶路呢。” 她的意思很明显,不要管闲事。 她继续道:“那老板娘很厉害,可能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宋绫昭隔一会才说道:“折腾好几天了,也没好好睡个觉,你好好休息,我守着。” 宋绫昭没有直接同意也没拒绝,她看了看宋绫昭的佩剑,有它在,她是不是又能睡一个好觉? 她点头,自觉的往床上缩,透过床围看宋绫昭,他又在低头玩他的扳指,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会时不时的抬头看向窗户。 他光坐在那里,就有让人安心的力量。 万俟芜尝试闭眼浅眠,不一会儿双眼沉沉闭上,无梦的舒适感久违。 可不一会儿就进入梦境。 梦里,她赤脚在走在一汪潭水上面,如同羽毛般轻盈。 周围是山林,看不见尽头的山林,微风吹来,树叶簌簌作响,她抱紧胳膊,竟然有些冷。 万俟芜冷眼打量周围的环境,忍不住嗤笑,什么东西都敢入她的梦? 她虽踩在潭水上,却不见水打湿脚,低头望去,潭水下面是一张张女子的面容,她们或哭或哀怨。 但全都双目渗血,诡异的盯着她看。 这一幕让人毛骨悚然。 突然所有的女子都张开血淋淋的大口,伸着枯骨般的手臂向她抓来。 只是还没有碰到她,一颗梨花从她身后显现,无数猩红的血手撕开虚空,与那些枯骨对上。 绝对的力量面前,枯骨不堪一击。 梦境中,是无数女子惊恐的尖叫声。 她陡然惊醒,擦了擦额角的汗,窗帘被风吹动,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宋绫昭吹灭。 她起身,并没有看到宋绫昭的身影,难怪她会被脏东西入了梦。 窗户被打开一条缝,应该是被风吹开的。 探出窗外看了一眼,没有看到宋绫昭的身影,苍穹圆月高挂,月华照耀大地,驿栈的角落折射一点银光,她扭头看去,像是湖水……又或是。 想到梦中的场景,应该是潭水。 深不见底的一汪死水。 “咚咚咚……” “咚咚咚……” 门外突然响起较轻的敲门声,应该是在敲隔壁房间。 她轻轻将窗户合拢,留下一条缝等宋绫昭回来,上前几步来到房门后。 “咚咚咚……” “咚咚咚……” 声音突然放大,让她紧绷的身体突然一惊,后退两步。 随后又无语的扶额,真的是和周水鸢在一起久了,胆子都变小了。 这些怨灵,鬼啊的。她万俟芜为何要怕? “咚咚咚……” 她稳住身影,声音带着困意,如同被惊醒般问道:“谁啊!” 黑夜中,太安静了,安静的隔壁的抽气声都能听见。 门外好久都没有声音,好似她的对面也有一双眼睛在和她对视。 在她以为对面不会出声的时候,突然出现一个阴柔的男声。 “姑娘,好冷啊,可否借我一件衣服。” 万俟芜轻轻皱眉,像是感受到同类带着敌意的气息,周水鸢从玉佩中蹿出来,对着门外龇牙咧嘴。 她翻了个白眼,自从周水鸢生了怨气之后,胆子就没有那么小了,现在连鬼都不怕了。 用眼神示意她回去,周水鸢瘪着嘴,乖乖的缩回玉佩中。 “好啊,那你等等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听见隔壁房间茶杯摔在地上的声音。 从箱子中随便拾了一件宋绫昭的衣服,她轻轻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红衣男子,只是长得有些磕碜,脸皮是脸皮,骨头是骨头的组合在一起,脖子下面是骨头,也不知道它从哪里扒拉来的一张脸皮,都快被水泡发了,男子冲她磕碜一下,诡异万分。 “小娘子真是好人,可是我现在没有办法拿这衣服,你能不能送到我那里去。” 男子的声音带着蛊惑,虽是询问,但他非常肯定万俟芜一定会同意。 万俟芜垂下眼帘,她看到男子的衣服染水,地底下湿漉漉的一片,而这一片水一直从楼梯处蔓延到她的门前。 她唇角诡异的勾起,轻声回答道:“好啊~!” 男子唇角的笑僵硬又诡异,他姿势怪异的转身,一步一步的往楼梯走。 没有一点点脚步声。 只有水滴落在地面的声音。 嘀~嗒…… 嘀~嗒…… 在这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刺耳。 突然,她被一股大力拽去,猝不及防的被拽入房间内。 啪嗒。 安右一连忙关上房门,喘着气,一下一下的抚摸胸口,他的身体还靠在门上,随后突然闪开,闪到了他的侍卫阿南身边。 而万俟芜,就是被阿南拽进房间的。 红衣骷髅的猎物就这样不见了,它自然不会甘心。 万俟芜脸上的笑快要僵硬,不是快,是已经僵硬,她觉得这一刻,她的怨气比外面鬼都还要大。 心中万马奔腾,本来她可以找个没人没鬼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的吸收了这怨鬼的怨气,若后来对付那老板娘也多一些底气。 “阿鸢妹妹,你别被它蛊惑了,那……那玩意不是人。” “……”要你说么?不过这么好的机会。 万俟芜状似惊讶的回神,然后看了看自己抱着的衣服,又看了看安右一和阿南。 “安公子,你们怎么会在我的房间。”她模样单纯天真,好似真的从梦中惊醒一般。 “没事了没事了,你哥宋绫昭呢?他不是在你房间护着你的么?我就知道你哥不靠谱。”安右一声音很低,好似怕惊到外面的东西。 但,那玩意不是已经进来了么。 “这是我们的房间,这客栈怪异,老板娘不是说了亥时以后不能出门?也让我们听到任何声音都别开门么?” 万俟芜转头看他,她用余光看向那个叫阿南的侍卫,坦然自若,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看来真的只是让自己家公子来感受险恶的。 关键时刻,必然不会让安右一出事。 她抬手害怕的捂住嘴,模样惊恐的说道:“安……安公子,我也不知道兄长去哪里了,我醒来就在这里了。” “啊~!” 万俟芜突然尖叫一声,将手中的衣服丢在地上,声音够大。 “我手上怎么会有衣服……” 她低头,地面上出现一个水脚印踩在衣服上,随着她的声音,空间突然变得阴冷。 万俟芜双眸放大,恐惧的仰起头,看向安右一。 “安公子……你,你的身后……” 第42章 恐惧 安右一被她的眼神吓得一缩,缩到了阿南身后。 那不如再试试这个阿南好了。 “啊!!!!!” 万俟芜又大叫一声,步步后退,缩到了角落里,抱着桌子腿蹲下。 “安公子,你的身上……你的身上!!!!!” 安右一快跳起来了,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阿鸢啊,妹妹啊,你是我亲妹啊,你到时候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阿南也开始慎重起来。 房间内,一个一个的湿漉漉的脚印出现,却看不到任何人。 万俟芜双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好似极力控制自己的恐惧,张开指缝说道。 “他……它红衣骷髅,在你身上趴着………” 她声音轻颤,好像真的很害怕。 安右一感觉到身体突然沉重起来,衣服也变得湿漉漉的,他突然同万俟芜一样尖叫起来。 “阿南,阿南救救我,啊啊啊啊…………”这声音贯穿耳膜。 整个驿栈瞬间被他的声音惊醒,万俟芜看着安右一身上背着的红衣骷髅也被这刺痛耳膜的声音吓得一愣。 随后驿栈的灯一盏盏亮起,安右一带的一行人差不多十个,全部冲到了他的房间,将他团团围住。 他感觉背上一松,瞬间跌坐在地面上,摸着额头上的冷汗。 房间内所有蜡烛都被点亮,烛火摇曳,一阵阴风刮来。 所有的蜡烛瞬间熄灭。 可门窗紧闭,哪里来的风呢。 “啊啊啊啊啊!!!!!!”安右一不争气的又大叫一声,像个布袋熊一般挂在阿南的身上。 而一直淡定的阿南也开始巡视四周。 万俟芜透过指缝,看到之前披着红衣的骷髅鬼坐在窗台上,咧着嘴看着房间内的这群人。 它本就是骷髅,那骷髅还噙着笑,她有些恶寒,别过脑袋,不想去看这诡异的一幕。 它脸上泡发的脸皮早就不见了,而安右一的背上贴着一张惨白的脸皮。 阿南像是怕惊着安右一,神色慎重的将脸皮轻轻揭开,扔在一旁。 “阿南,赶走它………赶走它!!!”安右一快疯了,已经顾不上角落里的万俟芜了。 阿南从怀中掏出一块镜子,上面雕刻复杂的文案,那镜子一拿出来,万俟芜就有些不舒服。 更别说那红衣骷髅了,擒笑得骷髅头瞬间面带恐惧。 阿南拿着镜子在房间内四处打探,甚至照到万俟芜的方向。 “咚咚咚……” 房门突然被敲响,所有人都看向那扇门。 “咚咚咚……” “客人?” 是老板娘。 阿南将安右一扒拉下来,慢慢走上前,准备开门,但手中还捏着那镜子。 说实话,万俟芜也好奇那老板娘是个什么东西,她放下手好奇的张望。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那红衣骷髅在这个空隙中,居然缩着她面前,对着她吱着大牙,不怀好意的笑着。 万俟芜突然被气笑了,这恶心臭东西,想吓她? 她扬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撞进骷髅的青黑色的眼眶中,用只有骷髅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看到你身后那个华服男人了么,杀了他,我饶你一命。”万俟芜看向安右一,眼中的恨意快要压制不住。 所有人都被门外老板娘的声音吸引,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的声音带着彻骨寒意,骷髅头猛然抬头,恐惧的看着万俟芜,慢慢后退,拖出一地的水痕。 万俟芜的眼神气场让骷髅头无法违抗她的命令,只能不顾自身危险快速向安右一攻击。 她冷冷的注视着安右一的方向,期待着这红衣骷髅有点本事,能一击毙命。 吱呀~~ 阿南打开房门,万俟芜用余光看去,铜镜上,老板娘一身红衣,只是血肉模糊,无法看清面容,再看又恢复了她正常的模样。 想来是察觉到了铜镜的诡异。 只看一眼她就别过头,她的目光始终盯着安右一方向。 红衣骷髅伸着骷髅手刚刚准备掐住安右一的脖子,一道寒光闪过。 划落安右一的一缕发丝,精准的钉在红衣骷髅的手臂上。 未见形,凭感觉就能钉住红衣骷髅的手臂,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万俟芜突然有些头疼。 红衣骷髅也在瞬间脱离万俟芜的控制,化作红雾消失。 老板娘见人开门,笑着嗔怪道:“客人们都没事吧,都说了亥时,别开门,别好奇,更不要出门,我们这驿栈特殊,夜间还是好好睡觉的好。” 万俟芜连忙抬头看去,果然看到了宋绫昭倚靠在门边,寒芒剑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完了,她要怎么解释? 只希望他刚刚没有看到她,可她现在蜷缩在角落又算怎么回事? 说她怕鬼? 别说宋绫昭了,她连自己都骗不了。 那边阿南连忙道歉:“掌柜的说的是,是我们不懂规矩了。” 老板娘捂嘴轻笑:“奴家只怕你们受到惊吓伤害就不太好了,话说客人们没被吓到吧。” 说完,老板娘的眼神轻飘飘的扫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安右一。 阿南也回头看了一眼,侍卫们自觉的挡住安右一的身前,他对老板娘回之一笑:“老板娘见笑了,我家公子只是甚少出门,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老板娘转身离开的瞬间扫了万俟芜一眼,那眼神意味不明。 “我妹妹呢。”宋绫昭全程没有一丝表情,冷漠的吓人。 他本就气场强大,冷着脸不说话的时候,更加让人恐惧。 “宋公子。”阿南这才给宋绫昭行了一礼,然后回头把安右一扶了起来。 “阿鸢,快看看阿鸢妹妹……”安右一一边发抖,一边催促阿南去万俟芜的方向。 宋绫昭绕过他们,看着蜷缩在地上抱着桌子腿的万俟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她看着宋绫昭向她走来,桌子腿抱的更紧了。 这次不是装的,是真紧张。 宋绫昭蹲下,与她平视,叹气后问道:“没事吧。” 万俟芜摇摇头。 “你是要在这儿等天亮,还是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宋绫昭声音明明没有起伏,但她本能的察觉到他生气了。 “要……不……”见宋绫昭眉头一皱,她连忙改口:“自然是和兄长回去。” 宋绫昭听到想要的答案后,站起身向她伸出了手。 她讪讪的将手放在他手中,温暖的触感让她不适应,本能的往后退缩。 却被宋绫昭用力握紧,可能是起身的动作太快了,她两只脚交叠,身影不稳,往后摔去。 完了,身后是桌角,她不会武,平衡力是没有的。 这一摔她的腰…… 万俟芜闭上眼,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一只大手揽上她的腰,将她打横抱起。 失去重心的她只能将手去环住宋绫昭的脖子,别过头,不敢去看他的脸。 可能宋绫昭的脸色太吓人,都已经离开了安右一的房间,他还在后面叮嘱:“阿昭,阿鸢妹妹被吓着了,你可别再骂她了。” 万俟芜心中万马奔腾,恨不得把真正的阿鸢换出来,直接了结了安右一。 第43章 苍白 宋绫昭面无表情的将她放在床上,自己则到一旁的小榻上躺下。 一句话也没说。 万俟芜叹气,声音温柔。 “其实,我可以解释的?” “……”宋绫昭依旧没说话。 “我们不是准备离开么,我看看那个安右一的侍卫身手怎么样,能不能对付这驿栈的诡异。” 宋绫昭回头轻飘飘的瞟了她一眼,那模样看着都懒得戳穿她的谎言。 她的解释显得苍白无力,现在只希望宋绫昭没有看到她的神色。 在她以为宋绫昭都不会搭理她了时,听到他毫无波澜的声音。 “那你试探到了么?” 她一愣,随即摇头,突然想到她被床围挡住,宋绫昭看不到她。 透过缝隙,她看到宋绫昭又在把玩他手上的扳指。 那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阿南很厉害。”她补充道:“不过这家驿栈的老板娘不是凡物,不好对付。” “嗯……” 不敢确保宋绫昭一定会信她,她试探性的问:“你刚刚不在房间,有查到什么?” “驿栈后面有一个深潭,但这个潭只有一半,被栅栏拦住,我看了五楼三个房间,都被锁死了。”顿了一下,宋绫昭继续说道:“窗户都被钉死了,不过透过窗户隐约能看见里面有棺材,和牌位……” 他继续道:“后院我看了,确实停了几具尸体,和老板娘说的没有出入,是客死他乡的旅人。” “三个房间都是么……” 这下唤万俟芜沉思了,什么样的牌位会要锁在房间,而且三个房间都是,供奉的是谁的…… 一个厉鬼,还需要供奉谁? 见她久久没说话,宋绫昭侧过身看向她,问:“我出门时,你睡得好好的,怎么就到了安右一的房间了。” 万俟芜翻了一个白眼,腹诽: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走了,我才醒的。 不过她还是解释到:“我醒来的时候,刚好听见有人敲门,问我借衣服,我琢磨着既然送上门了,我就去会会,谁知道安公子会一把把我捞去他们房间?然后红衣骷髅就吓他,再然后你就来了” 她说都都是实话,邪念也是被拽入房间内才起的。 她继续道:“不过我觉得我应该是遇见了徐太守的儿子了。” 两人的声音都很低,确保只有两人能听见,何况以宋绫昭的武功,和万俟芜的敏觉,是人是鬼偷听,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只是不知道为何,她总有淡淡的不安。 若不是因为他们要赶路,以及这个安右一在此,她真想听听老板娘故事。 怎么样的怨气冲天,什么样的恨意难消才造就了这样一个厉鬼? “阿芜……” 万俟芜收回思绪,问道:“怎么了。” “安右一和普通人不一样,别去招惹他。” 她的手慢慢抓紧被子,握着手中,没说话。 宋绫昭继续道:“荣安长公主占西启一半兵权,掌一半江山,天子都不敢和她硬碰,安右一是她的独子,听名字就一个长公主对这位独子有多爱中,他比皇子还要尊贵几分,你别去招惹他。” 宋绫昭没继续说,若安右一死了,以长公主的性格,西启就要变天了。 万俟芜抓起被子的手一松,看来他定然是猜到她的心思不单纯了。 隔了许久,她才慢慢开口。 “那我们明日便离开吧。” 宋绫昭愣住,随后笑道:“也罢,明日启程,这安大公子,身边能人异士众多,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好。”万俟芜慢慢勾起一个笑容,只是笑不达眼底。 “你好好休息吧,我在这儿守着。” 透过窗帘能看到一点宋绫昭的虚影,她轻声应下,却没有一点困意。 让她甘愿放弃,自然是不可能。 夜里,走廊后后面时不时会传来咚咚咚的走路声,和女子低笑的声音。 她抬头看去,宋绫昭正拉开一条窗户缝隙往外面看。 见她爬起来也只是摇摇头,低声说道:“什么也没有。” 然后慢慢关上了窗户。 一整夜,除了那些恼人的声音,倒是没有在出现敲门的声音。 可能是宋绫昭那一剑过于吓鬼。 他们都忌惮他。 天空发出一点惨白,照不透层层云雾。 宋绫昭翻起身,对万俟芜说道:“我先去看看马车,你起来我们就走。” “好。” 直至走廊听不见宋绫昭的声音,她才翻身起来,小心翼翼的把门关上,打开里面的内窗的窗户,看到楼下店小二和宋绫昭交谈的身影。 她从袖中拿出匕首,这是她复活时就在身上的匕首,锋利无比。 房间内扫视了一圈,最后看到垂在地上的窗帘。 刺啦~ 匕首划过窗帘。 一块布落在她手上,可还没拿稳,那块布就化作烟尘消失了。 再去看窗帘,完好如初。 这座驿栈,不是死物,尽然是怨气所化。 她叹气,最后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匕首将手帕一分为二,匕首划破指尖,血腥味蔓延。 用手指挤出血在手帕上刻画出符文。 她轻轻敲响玉佩,把周水鸢唤出来。 周水鸢焉焉的看着万俟芜,不解的问。 “阿芜,你唤我出来做甚。” 万俟芜思虑许久,终究是仇恨战胜了理智,犹豫再三才说道。 “阿鸢,帮我一个忙。” 听见要帮忙,周水鸢瞬间清醒,甚至兴奋起来:“要帮什么。” “帮我把这个扔进后院的潭水里。” 她用另外半块手帕将刻有符文的半块手帕包住,生怕伤到周水鸢。 “这是什么。”周水鸢伸手触碰,像是碰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般瞬间收回来。 “阿芜……阿芜………这是什么东西,气息怎么的这么吓人?” “这是能让怨灵在接触月光后怨气失控符咒,只要不要触碰到我的血,便对你无害,将包裹住的符文浸在潭水中,血符会自行脱落溶于水。” 周水鸢点点头,接过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符文。 “有些烫。” “正常的,你也是魂灵会受到一点点影响,但是阿鸢,这手帕无论如何也要拿回来。” 万一有一天暴露,也不至于连累手帕的主人。 “好。”周水鸢发现,这手帕她看着有些眼熟。 万俟芜嘱咐道:“这驿栈诡异,任何情况下以自己的安全为主,阿鸢,在太阳全部出来后必须回来。” “放心吧,我保证完成。” 说吧化成一道薄雾消失在窗外。 他们要走,自然想给安右一留下一点礼物才行。 万俟芜看了眼手指,伤口已经恢复如初,她才整理好衣服慢慢下楼。 宋绫昭正在马车上等她,她看了眼阳光,大雾挡住了大半的阳光,并不刺眼。 因为要等周水鸢,她迟迟没有上前。 宋绫昭看向她:“走吧。” “不和安公子打声招呼么?” 宋绫昭像看怪物的看向她:“我给阿南说过,也给他留了书信,现在告诉他,我们就别想走了。” 第44章 沸腾 宋绫昭话才说完,就听见一个声音由远而近的传来。 “阿昭。” “宋绫昭。” “宋绫昭,你不能走啊………” “救我……”安右一像一个布袋熊一样挂在宋家昭的身上。 而且,万俟芜低估了安右一粘人的本事,他们根本走不了。 宋绫昭不耐烦的去扒拉安右一:“放开我,再耽搁下去,我们就没办法在天黑之前到达下一个驿栈了。” 安右一马上开口道:“我给你安州传送阵的令牌,你们可以走传送阵。”随后他又看向的万俟芜:“阿鸢妹妹,救救你安哥吧,现在只有你哥能救我了。” 他语调哀泣,声音颤抖。 宋绫昭将他从身上扒拉下来:“救不了,我们要出发了。” 可,周水鸢还没有回来,万俟芜眉头紧蹙,周水鸢和她结过契,有一半的魂灵在妄生铃上,魂魄散了也能重聚,不然她也不敢放她出去。 “阿鸢走了。”宋绫昭回头唤她。 可她的脚如同灌铅了一般,无法挪动一步。 “阿昭,你要见死不救么,我给你说我带来的人已经没有了七个个,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七个啊,阿南找遍了驿栈,没有找到人,也没有找到尸体。” “那你不如跟我一起走,让你娘重新派人来处理就是了。” 安右一哀嚎一声:“不行不行,我给我娘立过军令状,不找到徐太守的儿子,我誓死不回去的。” “放心,你立的誓言多了去了,你阿娘不会当真的,阿鸢上车了。” 宋绫昭推开安右一,可安右一像一个无赖一般,抱住了宋绫昭的腿。 “阿昭,看在同门一场,一个书院读书的情分,还有我妹妹非你不嫁的情分,救救我。” 宋绫昭无语,却又无可奈何,这是荣安长公主的儿子,他伤不得骂不得。 比安右一还着急的是万俟芜,她试图去感受到周水鸢的气息,没有感受到。 这驿栈的老板娘是厉鬼,周水鸢一个小小的魂灵,不是对手。 得拖时间等周水鸢回来,若她没有回来,她就自己去找。 见状,她对宋绫昭说道:“阿兄,不如你和安公子去看看,帮他找找人,我在这儿等你。” 宋绫昭不可置信的看向万俟芜。 安右一向她投来一个感恩的眼神:“还是阿鸢妹妹心疼我,等到了中州,你安哥带你吃香的喝辣的,独霸中州。” 若是别人说这话会被嘲笑,可安右一有这个资本。 “去吧,我在这儿等你们。” 见宋绫昭没动,她出言提醒道。 尽管宋绫昭觉得她对劲,但仍旧没拒绝,只是轻踹了地上的安右一:“起来,进去看看。” 安右一鲤鱼打挺般爬起来,对万俟芜抱以感谢:“还是阿鸢妹妹好,我让阿南在这照顾你?” “不用不用。” 宋绫昭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们一起去看看。” 万俟芜连忙摆手,麻溜的爬上马车:“不用了,我累了,我在马车上等你们回来。” 宋绫昭见状,只能点头,安右一让阿南守在马车前,保护她的安全。 这次她没有拒绝,本来她的行为已经很怪异了,再拒绝更加显得不正常。 万一让宋绫昭知道她让周水鸢涉足危险,别说以后帮她了,她一定会被宋绫昭的剑劈成两半的。 摇了摇头,马车中昏暗,阿南守在车前,这个阿南是个高手。 万俟芜只得轻轻拿出妄生铃,一圈一圈的黑气慢慢荡开将马车内部封死,外面感受不到一点异常。 阿南只感觉到周围好像比刚刚更冷了一些。 也就在这时,周水鸢突然出现在万俟芜的身后,轻轻抚摸着胸口,喘着气。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万俟芜准备捏诀的手从铃铛上松开,也是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这怂鬼是在她预定的时间内回来了。 “阿鸢,没事吧。” 马车内被妄生铃的气息阻挡,阿南听不见她说话。 周水鸢连忙摇头:“阿芜,那潭水太恐怖了,我的手帕放进去之后,潭水立马沸腾起来,然后有无数的骷髅手伸出来抓我,那……那手帕没拿回来。” “帕子什么的管不了,只要你安全就好。” 万俟芜缓缓抬眸,眼中微光流转,眼中蒙上了一层寒霜,她突然想到昨晚宋绫昭向她说的水潭,宋绫昭觉得那潭水怪异,那么找人一定会去。 “阿鸢,不好了。” 她收回妄生铃,瞬间听见阿南在拍打马车呼唤的声音。 “郡主,祁乐郡主……” “宋姑娘……” 铃铛的气息阻拦了里面的声音,也阻挡了阿南的声音。 看见万俟芜从马车上下来,阿南终于是松了一口气:“郡主,您没事吧?” 万俟芜摇摇头,抬头看去,本来已经冒出头太阳消失不见,浓雾阻挡了这一方的天气。 天亮了。 但那高高挂在驿栈的灯笼本应该熄灭,现在又闪烁着烛光。 隐隐约约传来的血腥味让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可不应该啊,她的血符最起码也要晚上才能起作用,是什么原因起了变故? 阿南在马车上贴上一张符纸,嘱咐道:“有变故,我去找公子,你待在马车上别乱走,千万不能进驿栈。” 万俟芜没说话,只是盯着灯笼,可阿南也顾不上她,抽出腰上的剑冲进了驿栈。 那是一把漆黑无锋的剑,却让万俟芜有些难受,她忍不住别开眼。 等阿南的身影看不见时,她领着周水鸢从驿栈的一旁绕过去。 “阿鸢,你丢手帕时可还有什么异样?” 周水鸢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大家都是鬼,她本不该应该害怕才对。 “我总感觉有人在我身后盯着我看,时不时传来女子的轻笑声。”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周水鸢继续说道:“我好像听见了笛子声。” 万俟芜顿住脚步,问道:“笛子声?” “对,那声音让我很难受,我本应该早就回来了,可就是那个声音时而悲戚哀怨时而快乐,让我全身都不舒服。” “可我们在前院,什么都没有听见。” 所以她才格外担心周水鸢。 可现在潭水出了变故,若是因为她,让宋绫昭出了什么事,她会内疚,那是周水鸢的哥哥,甚至还帮过她,可是杀安右一的机会不多,若杀了安右一,死一个宋绫昭可否值得? “阿芜,你怎么不走了,快些,我们要去救哥哥。” 万俟芜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她这是被人利用了啊,不对,被鬼利用了。 突然,哀怨的笛声穿透灵魂,传入她们的耳膜。 第45章 骨女 “阿鸢,你听见没有,笛子声。” 周水鸢点点头:“听见了,楼上传来的。” 万俟芜抬头望去,以这驿栈的老板娘厉害程度,之前让周水鸢去丢手帕的事情让她心有余悸:“阿鸢,进玉佩中去。” “好。” 周水鸢知道她担心自己,化作雾进入玉佩中。 万俟芜看了眼玉佩,然后绕到大门口,再看了眼驿栈的大门,一步一步的往里面走。她抬头看去,三楼她之前待过的房间前,只见一红衣女子正手持骨笛,吹奏着悠扬的乐曲。 女子相貌艳丽,是老板娘,万俟芜却感觉到一股诡异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那气息化做缕缕红雾散开。 就在这时,老板娘察觉到了万俟芜的存在,她突然停止了吹奏,低头向她看来,万俟芜就这样对上了她的眼神。 “姑娘,您来了,真是久等了。” 她这才发现,老板娘并不擅站着,也不是常规的坐着,她坐在了一具红衣骷髅上,那骷髅少了一只手臂。 昨夜那骷髅头出现的时候,她就猜到和这驿栈和老板娘有关系,所以并不意外。 万俟芜打量四周,不见宋绫昭的身影。 老板娘见她的模样,从三楼上飘下来,围着她转了一圈,声音极具魅惑:“在找你的情哥哥么?” 一缕黑气将她弹开,老板娘重新回到了红衣骷髅的身上。 骷髅像狗一样,慢慢从楼梯口爬下来。 红衣老板娘随手一挥,一道光影出现,画面中,宋绫昭站在潭水边,几十具奇形怪状的尸体正在攻击他,这些尸体就有安右一带来的人,还有之前驿栈的店小二,想来都是被她控制的尸体。 安右一正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不消一会儿一抹黑影加入战斗。 是阿南。 尸变的尸体身后飘着诡异的红雾,身手极为敏捷,可棘手的不是它们而是宋绫昭身后的水潭。 水潭时不时伸出的骷髅手,试图将几人拽入潭水中。 画面消失,老板娘围着万俟芜飘了一圈,掩唇 “妹妹真是一身好本事啊,竟然玄镜都照不出你的真身,奴家可是废了一番功夫才躲过了那玄镜的呢。” 昨夜,阿南用镜子照过她,不过有什么问题么? “有没有可能我们不一样,我本来就是人。” “人?”老板娘轻轻嗅了她的发丝:“一身的怨气,何以是人……我们是同类。” 猩红的指甲轻轻将她的脸抬起,指甲在她脸上划出一道血痕,看着血痕慢慢恢复如初,口吻带着诱惑:“同类,就应该融为一体的。” 呵~原来是看上她不灭的身体了。 “我还可以帮你杀了他……他们人做不到的事情,我都可以做到。” 老板娘的声音极具蛊惑,每一声都像是刺穿她的魂魄,然后变成钩子,将她的魂魄拽出来,剩下一具空壳。 “可是我不能让你如愿了,我的身体还有用,不能给你,况且不是什么妖魔鬼怪都能拥有这样的力量的。” 万俟芜五指弯曲,五缕黑气缠上了老板娘的四肢以及脖子,生生将她出一丈远。 万俟芜看着红衣老板娘,唇角勾起嘲讽:“我若是没猜错,这驿栈是你的怨气所化吧,费尽心思引我入局,就想得我的身体?” “不然呢?”那老板娘化作红雾摆脱万俟芜的控制,轻轻笑道:“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好图的?” “我幼时曾听阿娘说过,有一种厉鬼,骨女,是一群生前被人辜负欺辱的女子,死后无人安葬,血肉化为枯骨,怨气汇聚化成厉鬼,以玩弄杀人为乐。” 万俟芜说的缓慢,一步步往后院走去。 骨女拦住她的去路:“妹妹真是好见识,我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只是这驿栈的老板娘,你说我是骨女,那应该就是了,不过,好妹妹你要去哪里吖……” 后院的大门突然的关上,桌椅板凳像是有了意识一般拦住万俟芜的去路。 “让开。” 黑气在她手中汇聚成长鞭,毫不留情的挥打在骨女身上。 “妹妹别急啊,你的情哥哥厉害着呢,好不容易将你们分开,我吃了他的血肉,用了你的身体,你们也算是在一起了对不对。” “是么,那你可真是低估了宋绫昭,你以为你那几具尸体,几具枯骨就能拦住宋绫昭?” “拦的住不,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可要谢谢你送的符咒了,我闻过了,那血很美味呢,闻着也能怨气暴涨。” 骨女飘到三楼,坐在扶栏上,红衣骷髅从三楼一跃而下,冲着万俟芜龇牙咧嘴。 “就让这猪狗不如的畜牲陪妹妹玩玩。” 万俟芜躲开红衣骷髅的爪子,她本就不会武功,躲避起来比较狼狈,只能用铃铛的黑气来困住红衣骷髅。 像是有两股力量在拉扯红衣骷髅。 “骨女姐姐这么恨它,死了也不得解脱,被剥去血肉,灵魂被控制折磨,是有什么故事么。” 可惜,万俟芜没有办法拿出铃铛,力量悬殊,她困不住这红衣骷髅。 骨女的声音空灵:“好妹妹,想听故事,好啊!等我们融为一体,记忆共享,什么样的故事你不知道?” 万俟芜跑得极为狼狈,骨女在三楼,掩嘴轻笑。 她的狼狈成了骨女的笑料,这驿栈成了精,不管万俟芜的手碰到什么东西,都会变成红雾。 “好妹妹,你不是还养了一个小魂灵么?怎么不让她帮帮你,我瞅着那小魂灵长得乖巧,不如养在我的驿栈,成为养分吧。” 万俟芜的玉佩在不断颤动,她用手捏住玉佩,一鞭子抽在红衣骷髅的手臂上,这次准头好。 黑气带腐蚀,红衣骷髅的另一只手臂掉落。 它无助的回头看着骨女,骨女皱眉,极为不耐:“没用的废物。” 骨女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把绣着仕女图的红蒲扇,像是血染的一般。 蒲扇一挥,红雾绕上红衣骷髅的四肢,红衣骷髅瞬间放大数倍。 万俟芜看着这庞然大物,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 骨女摇着扇子,美目半抬,随意的问。 “我笑啊,骨女姐姐本是一堆枯骨生出的灵识,这么厉害却无法踏出这个驿栈,不对这片深潭半步,你想要我的身体,必然不会让它伤我半分。” “妹妹这个脑袋瓜真是聪明,连这个都知道,真想把它''嘭''敲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骨女飘到了红衣骷髅的的头上,居高临下看着她。 “骨女姐姐,这可不难猜。” 第46章 骷髅 万俟芜继续说道:“若是骨女姐姐想出去,何必需要我的身体?这世间不是任姐姐遨游。” 万俟芜一边说一边后退,不知道宋绫昭那边怎么样,有他在,必然不会让安右一出事。 “没错。”骨女倒也不避讳,回答的干脆。 “我猜,骨女姐姐试过很多女子,没有一人能承受骨女姐姐的灵识,都死于非命了,可是姐姐本是女子怨气所化,自然也是心疼这些因你而死的女子,所以姐姐给他们准备棺椁,备上灵位,将她们放在那几间上房里……供奉。” 骨女眸色亮了:“真聪明啊!” 万俟芜五指微曲,黑色慢慢缠绕上红衣骷髅,她笑着说道:“所以在我踏进这间驿栈时,骨女姐姐就盯上了我,满身怨气的人,可骨女姐姐,我这身皮囊不是你可以想的。” 骨女飘到了万俟芜的身后,轻轻抱住她,低声在她耳边说道:“能不能想的,也要想了才知道,好妹妹你这么恨那男子,不计一切代价的想杀他,可是因为他也负了你?” 万俟芜唇角勾起,全然不顾身后的骨女,没有回答骨女的问题,只是轻笑道:“骨女姐姐见过地狱么?” “妹妹说笑了,我这种鬼入不了地狱的。” 万俟芜动弹不得,骨女张开五指慢慢抚上她的脖子。 万俟芜依旧在笑:“谁说入………” 嘭…… 她话还没有说完,后院的门突然被破开 一道寒光闪过,长剑的寒光在骨女的身上,骨女瞬间化作红雾。 这骨女无影无形,寒芒剑无法伤到她。 万俟芜五指弯曲,她手中控制的黑气发力,红衣骷髅瞬间被分成好几块。 宋绫昭持剑站在她身前,冷眼注视骨女。 骨女飘到三楼的扶栏上,蒲扇掩嘴轻笑。 “呵呵呵……哥哥好本事,来的真快呀。” 万俟芜看着宋绫昭的背影,有一瞬的愣神,回头看去,后院,尸变的尸体,被阿南用一根绿色的绳子捆住。 尸体越挣扎,困的越紧。 而潭水上,被阿南用他之前试探万俟芜的镜子罩住,镜子折射的光折射在潭水上,那水像是沸腾了一般。 国师府…… 万俟芜忍不住皱眉,看着完好如初的安右一,握紧手腕的手,越来越紧。 骨女打了一个响指,被宋绫昭破坏的房子又恢复如初。 散架的骷髅又重新汇聚成一具完整的骷髅,只是红衣不见,骷髅模样极为痛苦,骨女不在意,飘坐到骷髅头上,她赤脚摇晃,脚上挂着骨制的链条。 显然这是宋绫昭没有意料到的。 他挡在万俟芜身前,看着她被骨女划出的还没有来得及愈合的伤口,眸色暗沉。 “你不是很厉害么?你的铃铛呢?怎么会被她伤到?” 她顺着宋绫昭的眸色看向自己,连忙扯出一个笑:“这不是她太厉害了么?比那食心妖母子不知道厉害多少倍,我没事我没事。” 随后扯了衣裙上的布条在伤口上系了一个结,也管不了这衣服是不是脏的。 她怕伤口愈合太快,被人看出端倪。 宋绫昭冷眼扫视骨女,寒芒剑在手中挽了一个剑花,脚尖轻点,对上站在骷髅头上的骨女。 宋绫昭的轻功身法是顶好的,只见他身形如鬼魅般迅速贴近骨女,手中寒芒剑直刺她的咽喉。 骨女却不躲不闪,剑到她咽喉处时,她竟然幻成了一团红雾,须臾后又恢复正常模样,她身下的骷髅手臂一挥,竟直接将宋绫昭逼退数步。 宋绫昭稳住身形,眼神越发凌厉。他的手抚过寒芒剑刃,不知道是不是万俟芜的错觉,那剑刃上似有银蝶震翅,他手中的寒芒剑竟隐隐发出光芒。 骨女见状,轻轻一笑,拍了拍骷髅的脑袋。骷髅空洞的眼眶中突然冒出两团火焰,死死地盯住宋绫昭。 宋绫昭毫不畏惧,再次冲向骨女。这次他速度更快,如一道闪电般穿过骷髅的防御,一剑刺向骨女的心脏。 然而,就在剑尖即将触及骨女的瞬间,她手中的蒲扇挡住宋绫昭的剑,无数的骷髅手从蒲扇中伸出,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宋绫昭弹开。他被这股恐怖的力量逼得一步步往后退。 “没事吧。”万俟芜连忙上前,稳住宋绫昭往后退的身形,看向骨女的眼神冰冷刺骨。 骨女慢慢从骷髅身上站起来,姿势妖娆的坐在骷髅头上,唇角地看着宋绫昭说道:“哥哥怎么这么残忍,那么恐怖的剑就往奴家身上刺?” “阿鸢妹妹,阿昭,你们没事吧,怎么和这玩意在一起?”安右一和阿南也来到她的身边。 万俟芜疏离的让开一步,轻轻摇头。 骨女看着几人,化作红雾散开,看不到她的身影,却听见她似有似无的声音。 “都来了……既然如此,都别走了好了………呵呵呵……” 说罢,骨女将蒲扇往空中一挥,驿栈的所有烛火无风自灭,所有的出口都被封死,窗户也被一层厚厚的浓雾遮挡,很难想象,这竟然是白日。 无数白骨从地下涌出,将宋绫昭和万俟芜几人包围起来,驿栈变得扭曲。 知道万俟芜不会武,宋绫昭将她抱起来躲开这些枯骨。 “啊啊啊啊啊!!!阿南,我我我,这骨头抓着我的腿了。” 与他们截然相反的是安右一,这场景已经够吓人了,他被吓得四处乱窜。 阿南不得已只能将他扛起来,躲避这些骷髅。 空中突然响起了悠悠扬扬的笛声。 可突然,笛音一转,变得空洞,哀怨,如同女子的低声哭泣。 这突然冒出来的骷髅杀不死,灭不掉,无穷无尽。 随着笛音的婉转,屋顶上也出现一道道红色的雾影。 “兄长,骨女身是生前受凌辱而死的女子所化厉鬼,她平生乐趣就是折磨人,玩弄人心来平心中怨气。” 她刚刚说完,一道女声幽幽的在她耳边响起:“妹妹这么聪明,奴家舍不得杀了呢。” 说罢又转身不见。 任由宋绫昭这样抱着她也不是办法。 她看了眼被雾气遮挡的窗户,只能试试了。 万俟芜伸手指了指窗户,在宋绫昭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 “阳光,火。”避免骨女窥探,她的声音很轻,如同羽毛拂过。 宋绫昭有些不自然的顺着她的声音看去,确实看到被浓雾堵住的窗户。 她继续说道:“没有鬼会不怕阳光,厉鬼也不例外,想办法破开那窗户。” 骨女既然没有让窗户封死,只是让浓雾阻挡,那必然是不能封。 宋绫昭也在瞬间反应过来,把结界令牌递给她:“当心。” 他说罢借力绕过枯骨,朝着窗户攻击。 就在这时,一缕红雾悄无声息的缠上万俟芜的腰。 感受的异常的万俟芜把令牌丢在地上,结界升起,可却没有用。 红雾无孔不入,骨女的轻笑在她耳边响起。 “好妹妹,没有用的……” 第47章 染血 一股大力将她往后拽,万俟芜感受到身体有一瞬不受控制,有东西在吞没她。 “阿鸢妹妹……” “阿鸢。” 安右一和宋绫昭的声音传入她的耳膜,一个担忧,一个惊恐。 本来已经触碰到浓雾的宋绫昭急速转身,去拉住万俟芜的手。 万俟芜看着焦急万分的宋绫昭,有不解,疑惑,若是她死了,宋绫昭不是更轻松了么。 不用陪着她赶路,也不用费尽心思为她的身份做打算。 也不用防着她,担心她对宋家不利。 可一想到宋绫昭是一个,见只落魄狗都救的性格,她又有些不舒服。 回头看去。红雾拽着她的身体往后拉,已经将她拽到后面墙壁之中。 “阿鸢,拉紧我。”宋绫昭紧紧拽住她,寒芒剑插在地面,他一手握紧剑柄一手抓住万俟芜的手腕。 安右一在原地焦急的跺脚,只是他过不来,无数骷髅将他和阿南团团围住。 宋绫昭也好不到哪里去,有骷髅已经顺着他的腿往上爬。 甚至有的一口咬在他的腿上,他皱眉,放任怨灵撕咬。 “放开我,别担心,我会没事的。” 万俟芜的心中突然有些酸涩,她用力将宋绫昭的手拂开,任由红雾将自己拽进黑暗中。 宋绫昭看着空空的手心,有一瞬间的愣神,他的指尖还残留万俟芜掌心的温度,仿佛还能感受到她指尖的微凉。 【别担心,我会没事的。】 宋绫昭的腿被骷髅咬出血迹,骷髅正贪婪的吸取血肉,化作力量。 他眉头紧蹙,脸色阴沉的吓人,如同冬日寒风让人不寒而栗。 连准备安慰他的安右一都被吓得顿住脚步。 宋绫昭突然抬眼,定定的望着万俟芜消失的方向,寒芒剑在他手中挽了个剑花后,用力的插在地面。 剑携带恐怖的力量,将那险些将他淹没骷髅荡开,在一瞬间化成飞灰。 安右一见状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宋绫昭将寒芒剑往后执,长剑带风,贯穿被浓雾遮挡的窗户。 寒芒剑在外绕了一圈后又飞回到他的手中。 一缕阳光从缝隙中照射进来,骷髅见光惨叫,化作黑烟。 阿南也抽出空朝窗户跑去,他的剑漆黑如墨,浓雾无法沾染,阿南将剑横在窗户间。 这么一折腾,已经到了午时,正是阳光最烈,阳气最重的时候。 骷髅和虚影一个接着一个的消散。 半空中又出现悠扬婉转的笛声。 宋绫昭沉着双眸打量四周,寒芒剑在他手中紧紧握紧,他身上被骷髅撕咬出大大小小的伤口。 白衣染血。 宋绫昭捡起地面的令牌,试图在周围的环境中找出一缕破绽。 他显得格外冷静,安右一只敢静静的看着,不敢出言打扰。 突然,驿栈的烛台掉落,紧接着房梁坍塌。 紧闭的大门也缓缓打开,阿南一把抓住安右一,迅速的退出这诡异的客栈。 “阿昭……” “宋绫昭,快走。” 安右一一边退,一边呼唤,只可惜宋绫昭的身影渐渐远去,他一动不动,任由房屋的木头化为烟尘落在他身上。 安右一瘫坐在地上:“完了啊,我们不应该坑阿昭的啊,我回去怎么给月儿交代。” 驿栈一瞬间化为烟尘,就在这时宋绫昭慢慢从烟尘中走出来,脸色漆黑,紧紧抿唇,隔老远,安右一都能看到他身形微微颤抖。 宋绫昭走上前,冷冷看着安右一,他的身后是一片废墟,漫天烟尘,最后又消散得无影无踪。 再看,那里还有驿栈,只有一汪深不见底,阴森恐怖的水潭。 “阿昭……” 安右一轻声唤他,明显底气不足。 宋绫昭手中的寒芒一挥,长剑抵住安右一的脖子。 “唰~” 阿南抽出他的剑,剑指宋绫昭。 “宋绫昭你要做什么,公子可是崇安长公主的儿子,你伤了他,考虑过宋家能不能承受住长公主的怒火和她的百万大军。” “呵~”宋绫昭转过眼,看向阿南:“杀了你们,谁知道是我做的?谁知道谁宋家做的?”他忽而笑了,全然不是安右一认识的模样:“将你们投进这水潭,难道不是骨女杀了你们?” “宋绫昭,你敢?”阿南怒道,可看到安右一微微划破的脖子,他不敢赌。 “我为何不敢?” “阿昭,阿鸢妹妹不见了我也很难受,我们一起找到她,没必要这样吧,好点同门一场的。”安右一尝试着轻轻去推宋绫昭的剑,他不相信宋绫昭会杀了。 可宋绫昭唯一的妹妹不见踪影,安右一也害怕。 宋绫昭的剑往前送,紧张的是两个人。 安右一连忙将手收回去。 “同门?你们算计我把我和阿鸢留在客栈,害的阿鸢被掳走,我们哪门子的同门?” 安右一缩了缩脖子,眼神不自觉瞟向阿南,可一缩脖子,脖子上的剑就往前一分,他吓得更加不敢动。 安右一哀怨的说道:“阿昭,我们……我们真没骗你。” “是么?”宋绫昭嘲讽道:“堂堂崇安长公主的大公子,会因为徐太守的儿子路过这个驿栈,甘心在这诡异的驿栈住上好几天?就算一无所获也不愿离开?” 安右一看了一眼宋绫昭,才缓缓说道:“其实我也没骗你,那徐公子确实是在这驿栈住过后消失的,只是……只是没说完而已。” 宋绫昭的剑又上前了两分:“安公子还不准备说么?” 安右一叹气,示意阿南收回剑。 “我们是月前接到国师府的指令的,一月前就在找这个徐公子的……尸体,但一直没有找到,才来到了这里。” “区区一个徐太守竟然劳得安大公子为他奔波?” 安又一看了一眼宋绫昭,低声说道:“这不一样,他求到了阿娘的面前,我阿娘才让我来的。” “继续。” “之前不是不告诉你,只是这徐太守的儿子的事迹难以启齿,他虽然是个读书人,但做的却不是读书人该干的事儿。” 宋绫昭抬眸,示意他继续说,只是剑并没有收回的意思。 “阿昭,要不……要不你先把你的剑收了,我慢慢给你说。”阳光照在身上,安右一却感受不到一丝的温暖,冷的瑟瑟发抖。 阿南在一旁焦急的干瞪眼,不敢动手,不敢说话,因为他知道,宋绫昭善却不心软,他的底线不是他们能触碰的。 他的眼神太冷,安右一叹气,将他们查到的所有事情徐徐道来。 第48章 真相 “这徐公子,仗着父亲是一州太守,自己又是高中省元,欺男霸女是常事,他还爱扮演书里的翩翩公子,诱骗良家女,玩才子佳人的戏码。” “只是,若真如此,也还好,但这徐琅是个畜生,他骗的这些良家女情感不说,还将她们带到他那一群猪朋狗友身边,这些良家女被一群猪狗不如的东西折辱至死,死后不见尸首。” “后来我接手这件事情后,这些良家女都被官府报了失踪,不了了之。之后的一年内,这些官家弟子不是相继死亡,就是失踪。” 安右一越说越激动,最后怒骂道:“后来查到,这些畜生,竟然吧这些女子的尸体,丢入了百里之外的深潭中。 可就在一年前,这里突然就建起一座驿栈,徐琅等人也知道这驿栈诡异,前来查看,若是不对劲再毁之,只可惜他们没有发现不对之处,驿栈偏远有文书。 只是不曾想,这徐琅色胆包天,明明知道这驿栈诡异,但见这老板娘美艳,他趁着任职的便利来这驿栈……后来人就不见了。” 他又瞄了一眼宋绫昭,见他没什么情绪,才颤着声音说道:“然后,然后我就查到这里了,我们抓了一个徐琅的同党,这是徐琅唯一唯一朋友,是他将徐琅等人所做的事全部交代,只是现在人已经疯了。 三日前我们来到此,并未见此处有什么潭水,只有这座驿栈,这驿栈诡异,我寻思一二便留下来。” “不曾想,却害得阿鸢妹妹被那鬼东西,你放心,我马上让我阿娘派人来救,一定把阿鸢妹妹救回来。” “呵~” 宋绫昭冷笑一声,回头看向潭水。 “宋绫昭,还不放开我家公子。”阿南拳头紧握,若不是宋绫昭的剑架在他家公子的脖子上,他今天拼上性命,也会把宋绫昭杀了。 宋绫昭冷眼扫了一眼阿南,没有说话,只是那眼神冰冷刺骨。 太阳挂在天空,阳光热烈,却感受不到一点温暖,秋风吹过山林,簌簌作响。 安右一冷的瑟瑟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剑,还是因为是这个地方。 宋绫昭收回剑,阿南刚要出手,却被安右一一把抓住。 “别别别,本来就是我们隐瞒在先,害了阿鸢妹妹,阿昭出出气不算什么,不算什么……你速回安州,找人通知母亲,让人来救阿鸢。” “不行,我若离开,公子你的安全……” “这是命令。”安右一冷脸打断。 “不用。”宋绫昭制止两人,脸上没有什么情绪,之前的怒容淡下去。 他来到潭水边上,深不见底,周边杂草丛生,不远处立着几处孤坟。 冥帆随风摇摆,谁家的死者会葬在一滩死水的边上呢。 他手中握着两节手帕,一分二的手帕,这个东西是他的,丢在了什么地方,他很清楚。 手帕被一分为二,上面还有血迹。 这是谁做的他不用猜都知道。 想到万俟芜今日的异样,本不想和安右一搭上关系的她,却极为反常的让他去助安右一。 宋绫昭慢慢抬眸看向潭水,眼中难掩苦涩。 阿芜,那一潭的怨灵可是你唤醒的?你是……要杀我么? 既起杀心,本不该再管万俟芜,可万俟芜是宋家的恩人,救了阿鸢,此恩情无论如何也要报的。 “阿昭,你怎么了?” 安右一见宋绫昭盯着潭水沉思,忍不住问道,他们现在不应该先去找人救宋绫鸢? 宋绫昭没说话,只是将那被割成两片的手帕揣进怀中,纵身一跃,跃进了潭水中。 “不是阿昭,你跳什么啊,这潭水深不见底。”安右一急忙跑到潭水边,在潭水中捞了好几下,只捞了一手的水。 他瘫在地上喃喃自语:“完了,这下我怎么给宋国公,阿月,皇后嫂嫂交代啊。” “完了完了,阿昭啊,你可得活着爬上来啊。” 阿南站在安右一的身侧,他的任务是保护安右一,其他人的死活和他没有关系,也不是他应该关心的。 万俟芜感觉自己被一团雾气包裹,无法呼吸,无数的红雾想要钻进她的身体。 她猛然睁开眼,红雾化成的笼子将她困住,她四处打量,空间灰暗,像是一场洞穴,身后是一具具尸骨堆积如山。 血肉早已消散,白骨散发幽幽绿光,好似刹那间,尸骨就会化灵起身。 整个洞穴唯一的光在前方,她抬眼望去,水幕倾下却像是被一层力量所隔绝,保证这些水不会灌入洞穴之中。 “看什么呢,好妹妹……想看你的好哥哥会不会来救你?” 红雾化成骨女,在万俟芜身前幻成出真身。 一袭红衣裹着白骨,姿势怪异,仔细看去,那哪里裹的是白骨,明明是覆在骨头上的人皮,被泡了发白的人皮。 骨女指甲悠长,指甲腥红,只是不知道这指甲上的寇丹是那个女子或是男人的血肉所染。 “我在看骨女姐姐这身皮也是美艳的很。” 万俟芜唇角勾起,索性找个舒适的地方坐起来:“我之前说想知道骨女姐姐的故事,现在依旧是想知道。” 骨女摇身一变,又变成了那副艳绝天下的美艳模样,美艳绝伦,却危险万分。 可惜万俟芜是个女子,不然真的会为了这副虚假的皮相痴迷。 “妹妹说笑了,可我更喜欢妹妹这副皮囊,自带梨花幽香,娇俏艳丽,不怪你那好哥哥因为你而暴怒。” 万俟芜猛然抬眸,眼中阴寒,竟让骨女都觉得胆寒,骨女看着她的眼神,有一瞬愣住。 骨女回过神后嗤笑一声,略带嘲讽的继续说道:“我这人,最不喜欢让人如愿了,你想要那公子死,我偏让他活……然后你在绝望中被我占用身躯,也算是你的福气。” “是么?” 万俟芜突然一把抓住骨女的手腕,无数黑气从她手中迸发,黑气绕上骨女的手腕。 “我这副皮囊,你想要恐怕也没本事拿。” 骨女的另外一只手化出骨笛,笛子挑开万俟芜的手。她化作红雾退开数米之外。 似笑非笑的看向万俟芜:“我经营驿栈一年有余,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可像是妹妹这般人,还是第一次遇见人,是人却非人,一身的怨气比我还浓郁,可不知道为何,我竟然如同入魔了一般,想不惜一切的霸占这副躯壳,不管什么代价……”冥冥之中,她竟然觉得万俟芜是她的解脱。 骨女将骨笛放在唇边,薄唇轻启。 笛声宛转悠扬,红雾随着笛声的婉转围绕上万俟芜。 这些红雾,想钻入她的肌肤,无孔不入。 第49章 侵占 万俟芜唇角勾起,来者不拒。 起初她忌惮安右一和阿南,不敢用妄生铃。 而现在,不知道她是骨女的猎物,还是骨女是妄生铃的猎物,侵入灵魂深处的诱惑,像美味佳肴对饿鬼的诱惑一般,厉鬼也无法抑制。 可现在不一样了,这枯骨洞中,隔绝外界,就只有她与一只鬼魅。 无所顾忌。 红雾将她慢慢吊起来,骨女唇角带笑,看着她势在必得的战利品。 眼中的笑意无法掩藏。 “好妹妹,你是我的了,放心吧,我会替你好好享受这美好的世界的,也会替你照顾好你的情哥哥的。” “我劝过你的……”万俟芜的声音很轻,没有即将死亡的恐惧。 “可我……不是很喜欢听劝啊!我喜欢万事万物把握在手中的感觉。” 骨女飘到万俟芜的身前,红雾缠上她的脖子,万俟芜被勒的喘不上气,被迫双目紧闭。 骨女的手抚上万俟芜的脸庞,几近痴迷,连角落里的那些枯骨都发出来呵呵呵的怪笑。 甚至有的还伸展手骨,骷髅眼中冒着幽幽绿光。 骨笛落在地上化成雾,骨女化作红雾贴上万俟芜。 突然间,空中响起若有若无的铃铛声,声音像是被风吹动的风铃,由小变大。 万俟芜的意识渐渐模糊,就在这时,一股诡异的力量将骨女往万俟芜的身体中吸。 骨女察觉到了异常,试图反抗这股控制,但那神秘力量却越发强大。 “我劝过你的……” 万俟芜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骨女,眼神中透出嘲讽和厌恶。她唇角勾起,口中念起一段古老的咒语。 随着咒语的念诵,四周的空气诡异的旋转,虚空被撕裂,一只只猩红的血手奋力的拽扯骨女,她想化作红雾散开,却突兀的响起铃铛声。 叮……叮铃铃…… 骨女惊恐的睁大眼睛,那铃声,让她全身骨头颤栗。 突然,场景转换,骨女看着周围的环境。 诡异的森林,树木嶙峋,骨女试了试,自身力量无法使用。 她好奇的张望,这是哪里? 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万俟芜幽幽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这是你想要的皮囊……里面的世界。” 骨女惊恐的转身。 万俟芜一身白衣染血,如同幽灵一般盯着她。 骨女退后两步,看着万俟芜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怪物?你想要我的身体,却又埋怨我是怪物,骨女姐姐,你乃是女子怨气尸骨凝结的厉鬼,说到底我们殊途同归,都是靠怨气执念活着的……而已。” 万俟芜的身旁飘着一只诡异的铃铛,随着她的步伐而晃荡。 “呵~非人非鬼非妖,世间真有这样的人存在……我甚是好奇,妹妹有何怨气,又有何故事,才把好好的一个人,变成这副模样?” 骨女嗤笑一声,想后退,却被妄生铃溢出的黑气束缚住,这黑色的气息比怨气浓郁,阴寒刺骨。 空中飘落一片片洁白的花瓣,落地成烟。 万俟芜一步步上前,慢慢走到骨女身旁,指尖触碰万俟芜的眉心:“我的故事,骨女姐姐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妄生铃不断摇晃。 声音一阵又一阵,困住骨女的怨气开始反哺,开始不断抽取骨女身上的怨气。 骨女挣扎不得,她的余光看向万俟芜的身后,看到令她永生难忘的一幕,无数猩红的血手,滴着血在不断撕扯万俟芜的魂魄,撕成碎片又快速愈合。 “是么?”骨女神情痛苦,但并没有濒临死亡的恐惧:“妹妹这铃铛甚是精美,和我的骨笛一样,只是骨笛是生人骨,不知道你的铃铛是不是也是活人剥皮剔骨做成的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等骨女姐姐成为妄生的一部分,自然就知道它是不是生人骨制。” “哎呀~好妹妹,可惜你要失望了。” 骨女的人皮褪去,化作枯骨,放大无数倍,俯视着万俟芜,趁机挣脱了束缚,她冷笑道:“看来妹妹这铃铛也不过如此。” “呵~是么?”万俟芜伸手握住妄生铃,轻轻摇晃,铃铛发出一阵刺耳的铃声。 铃声中,四周的空间仿佛扭曲了一般,一条条枯木树枝攻向骨女,红雾如梦如幻,无法捕捉。 这些树枝如同有意识般无差别攻击,不管是骨女……还是万俟芜。 见状,骨女嘲讽:“好妹妹,这虽是你的身体,好像不由你做主啊。” “是么?” 万俟芜握紧手中铃铛,有节奏的摇晃,这些攻击她的树枝像是受到了某种指令,急速掉头,寻找空气中红雾。 叮铃铃…… 叮…… 铃声很刺耳,不断有雪白的梨花从空中飘落,一片一片。 梨花花瓣沾染上红雾之后变得血红,在妄生铃铃声伴随下,天空如同下了一场红色的花瓣雨。 “阿芜……” “阿芜,醒醒……” 万俟芜别过头,是谁,谁又在唤她。 这声音很熟悉,有些依恋,却又很烦躁。 “阿芜……” 万俟芜眉间紧蹙,手中的妄生不断摆动,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烦躁。 骨女虚影一闪而过,骨笛向万俟芜刺来,就在这刹那间,梨花花瓣化成利刃,如同被狂风席卷,疯狂的攻向骨女。 而骨女的身后,一棵梨花树突兀的出现,树中央伸出两条铁锁链,锁链的目标很明确,朝着骨女的身影而去。 就算化雾也无法逃脱锁链和梨花的追击。 万俟芜说过,她的身体不是那么好得的,想要不死,总要付出代价,想做妄生铃的主人,是让人更加绝望的代价。 “阿芜……” 有人抱着她的身体在逃,这人的怀抱好温暖。 骨女无法逃脱,被铁锁链定住肩膀,铁链像是长了倒钩一般将骨女的身体往后拖,她摆脱不得,愤恨的看了万俟芜一眼。 骨女的身体突然散开,骨头落地,又化成一具新的枯骨。 枯骨细而修长,是女子尸骨,它们像是会繁衍一般,无穷无尽。 “好妹妹,要让你失望了,我的怨,和你的恨……不殊途……也不同归。” 妄生铃感受到威胁,发出刺耳的铃声,空间突然裂开,无数猩红的手抓向那些枯骨,万俟芜的脚下裂开一个巨大的裂缝,身体下坠。 与她一同落下,还有一具具枯骨。 万俟芜猛的睁开眼睛,感受到自己被人抱着,毫不客气的抽出匕首就往这人身上刺去。 第50章 涌动 宋绫昭反应快,将她放下后的瞬间侧身躲开匕首。 “黎芜,你做什么?” 万俟芜的脑袋瞬间清醒过来,理智在一瞬间回笼。 在看到是宋绫昭的时候,明显愣住,宋绫昭衣服全湿,头发上还挂着水珠。 万俟芜有些心虚的收起匕首,抓起宋绫昭的手往前跑:“你怎么在这儿?快走,骨女马上就要醒了,她在我这儿吃了闷亏,骨女生性眦眦必报,她意识恢复第一件事就是找我复仇。” 一个在她的梦境中,都还能和妄生铃拼命一搏的鬼,岂会是好对付的? 她可不想再出变故,时间不允许她再沉睡个十几二十年。 前方是潭水,想来宋绫昭能进来,定是费了不小力气,阻拦潭水的结界已经被破坏,洞穴已经有潭水慢慢灌入。 宋绫昭回头看了一眼,洞穴角落里,躺着的几具尸骨有爬起的迹象,他反手握住万俟芜的手。 “跟我来。” 两人纵身一跃,跳进潭水中。 万俟芜不会游泳,但好在会憋气且死不了,进入潭水中后任由宋绫昭拽着她往上游。 她回头看去,身后有枯骨追了上来,有一具拽住她的脚踝,枯骨在水中泛着幽光,特别是那双窟窿眼,足够吓人。 寒光闪过。 她明显感受到水的温度降低,脚踝的一轻。 忽然听见一声女子的尖叫声,她在低头看了看,枯骨不见,只有半截手骨挂在她脚踝上,潭水浸入眼中,她难受的甩甩头,闭上眼。 有光晃在水面上,水波荡漾。 恍惚中,还听到有人在呼唤。 “阿鸢妹妹,阿昭……” “宋绫昭,是你们么?” 声音充满焦急。 这家这时,万俟芜突然受到一股大力将自己往上送,她睁开眼,见宋绫昭将她往上托举。 刹那间,她感受到了空气,不再是咕噜噜的水声。 “阿鸢妹妹,快抓住我的手,快……” 一双手拽住她的手臂,她厌恶,本能的想扶开,但想到水中对付枯骨的宋绫昭,一边要对付骨女,一边托着她。 只能借着安右一的力量跃出水面。 万俟芜稳住身形,伸手进去拽宋绫昭。 月光倒影在水面上,这一耽搁,居然已然入夜,不知道宋绫昭在水中找了她多久,才找到那处隐蔽的洞穴。 她看见,枯骨在水中重新凝聚。 万俟芜看着水中那抹身影唤道:“宋绫昭,快出来……” 她看着被枯骨缠上的身影,心中酸涩,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一双眼眸中,只有那一抹月白身影。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不顾阿南,不顾安右一,以妄生铃之力对上骨女的怨气。 “阿昭,抓住。” 万俟芜抽回思绪,见安右一往池水中丢出一根绿色的绳子,宋绫昭像是有感应一般,拽住绳子一跃,水花溅起,宋绫昭的身影稳稳落在万俟芜身旁。 宋绫昭一身的水,刚刚站稳就把万俟芜拽起来:“这骨女不对劲,我们快走。” “好……”安右一麻溜的起身。 幸而之前的马车停在了驿栈外,没有随着驿栈的消失葬身潭水中。 宋绫昭长剑一挥,斩断了马与马车之间的绳索,他转身弯腰抱着万俟芜,脚尖借力,稳稳的落在马背上。 将万俟芜稳稳的放在身前,阿南同样抓住安右一跃上马。 马惊起,被宋绫昭用缰绳束缚住,只是,这两匹上好的马,撒开蹄子跑了没有几步,就开始低头嘶鸣,不断后退。 这马不知道感受到了什么恐惧的事,退后几步之后竟然开始原地打转,宋绫昭和阿南对视一眼,决定弃马。 月牙高挂空中。 空气中充斥着腐肉的味道。 在他们的前方,几具骷髅如同野兽一般钻出密林,眼中泛着幽暗的绿光,骨缝的连接处,还渗着血。 仔细看,似乎还有碎肉挂在上面。 骷髅向几人龇牙咧嘴的冲来,宋绫昭飞身踢开。 他提剑对上一具骷髅,阿南对付一只,安右一紧紧挨着万俟芜,他咽了咽口水,问万俟芜。 “阿鸢妹妹,你……你不害怕么?” “害怕啊!”她回答得漫不经心,双目盯着这两具骷髅,不像是死了很久之人。 安右一又看了一眼万俟芜,试图从她双眸看到一点点恐惧,可惜,没有看到。 “阿鸢妹妹,你真不怕……鬼?” 安右一害怕,想要万俟芜同他一样害怕,可他发好似只有他一个人与他们格格不入。 万俟芜扭头看他:“你害怕,又为何要来?” “这关乎到……我的尊严。” 万俟芜看着安右一微微颤抖的手,没什么情绪的说道:“你的尊严么?” 安右一差点炸起:“我怎么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宋绫昭新找回来的妹妹对他有敌意,可她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也不像有敌意的样子。 这两具骷髅还算好对付,也不会杀了就恢复。 只是,骷髅倒地的瞬间,红雾突然散开。 宋绫昭护着万俟芜一步步后退:“走不了。” 阿南也拔出剑,虎视眈眈的盯着这突然而来的红雾。 这里面,最了解骨女能力的是万俟芜,她是和骨女真正意义上交过手的,其次是宋绫昭。 万俟芜抬手指着水潭处,示意几人:“看那边。” 月光的照耀下。 水潭的周围,孤坟一个一个裂开,坟中的尸体复活,以诡异的姿势从坟中爬出来。 潭水像是沸腾了一般,咕噜咕噜冒着泡,潭水溢出来浸湿几人的脚面。 而潭水的周围,凡是被潭水淹没的地方,一具具骷髅从地面爬出来。 气氛突然紧张起来,安右一突然很后悔接下这个任务,他觉得他回去至少会做一个月的噩梦。 安右一喃喃道:“这……这是什么东西?” 阿南往前一步,将安右一护在身后,可后面也有,宋绫昭只得退后一步,同阿南一起。 一前一后将万俟芜和安右一护在中间。 月光下,一具具骷髅泛着白光,朝他们涌来。 “啊啊啊啊………阿南,救命呀……” 安右一一声尖叫,一下子蹦到了阿南的身上。 这声音刺穿耳膜,万俟芜无语的抬眸,阿南将安右一从身上扒拉下来。 “公子放心……” 骷髅涌过来的一瞬间,被金光弹开。 宋绫昭手中捏着一块令牌,冷眼扫过这群骷髅。 水潭的水突然从中分开。 红雾包裹着一具骷髅从水潭中爬出来。 一瞬间,所有的骷髅全部匍匐在地,有的骷髅缺胳膊断腿,看起来甚是怪异。 骨女看着苍穹高挂的月亮,声音空洞的回响在几人耳边。 “呀,天黑了。” 第51章 右一 骨女被妄生铃所伤,伤的还不轻,但她不过一刻就恢复,还能驱动这么多的白骨。 骨女恢复成一身红衣,只是她身后有一个巨大的骷髅幻影,恍惚中,能看到几十个女子的身影。 她们痛苦挣扎,不断哀嚎,痛哭。 却不得解脱。 只是这份痛苦,不是来源于骨女,而是他们生前的折磨。 尽管骨女力量强大,可只要她出现,不管她是笑,还是怒,都能感受到由内而发的悲伤。 骨女慢慢的往他们的方向走来,每一步都带着令人恐惧的气息。 安右一发现自己无法动弹,甚至无法开口说话,他的眼珠子咕噜噜的打转,害怕不予言表,只是他的余光看过去。 除了他,其他人都很冷静。 包括万俟芜,他发现,万俟芜看骨女的眼神甚至带着同情,怜悯。 不是,她不应该害怕的么? 骨女赤脚踩在骷髅上,手中捏着骨笛,骨笛在指尖打转。 她噙着笑,柔弱无骨。 宋绫昭皱着眉看着骨女,越危险的东西,看着越无害。 “当心了。”宋绫昭出言提醒。 万俟芜的实力他是知道的,只是来到驿栈之后就变得……脆弱了一些。 宋绫昭再次看向万俟芜,带着担忧,难道是在弦月成受的伤还没好? “你的伤?” 万俟芜抬头看他,眼神带着疑惑,不理解他为何如此问。 不过她还是礼貌的摇摇头。 安右一在宋绫昭和万俟芜的身后,惊恐的看着这两人。 为什么他们能说话,宋绫昭就算了,毕竟他功力深厚,又有神器傍身。 可万俟芜凭什么,不但能说话,还能摇头。 他又看阿南,阿南将手负在身后,手中握着剑,目光深沉的盯着前方的骨女。 安右一再看万俟芜,这骨女都快到眼前了,她还淡定自如。 有一瞬间,安右一觉得万俟芜不害怕是因为不知道骨女的恐怖。 不知者无畏嘛。 骨女慢悠悠的往他们的方向而来。 看着结界内的四人,骨女猩红的指尖轻点结界。 “我说过,这东西防不住我的。” 宋绫昭和阿南手中的剑都握紧,两人之前没有交集,却默契的在结界破碎之前上前。 一人一边拦下骨女。 万俟芜看着出现在手心中的令牌,回头看了安右一一眼。 另外一只手中,握着锋利无比的匕首,她在衡量,现在能不能杀安右一,仇恨和理智一直在不断的博弈。 在骨女的威压之下,安右一无法动弹,她的想法从来没有断绝过。 “啊呜……啊呜……呜呜呜…………”【阿芜妹妹你这样看我干嘛】。 安右一说不了话,只得用腹部发出声音。 万俟芜按住微微发抖的手,强迫自己扭头看向骨女。 骨女突然掩嘴轻笑,她身若无骨,躲开宋绫昭和阿南的攻击。 骨女突然趴在结界上,安右一想后退,却又退不了。 “好妹妹,你怎么的躲在里面了?” 万俟芜扭过头对骨女轻轻一笑:“骨女姐姐,刚吃亏了怎么就不长记性?” 她的话只有骨女能听懂,却让安右一瞳孔穆然放大。 他坚信,果然是不知者无畏。 话刚刚说完,宋绫昭的寒芒剑带着银蝶攻向骨女。 骨女身形消散,就这样诡异的出现在万俟芜的身后:“我的天性,自然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 红雾无孔不入,结界对付地上那些骷髅还能阻挡一二,可对于骨女来说,形同虚设。 万俟芜眼神一冷,手持匕首刺向骨女,却被她轻易躲过。 宋绫昭看向万俟芜,一个眼神她便意会,手一翻收回令牌,结界陡然消失。 宋绫昭趁机使出全力一击,骨女侧身躲开,转身扑向安右一。 千钧一发之际,阿南抛出一面镜子,口中念起咒语。镜子突然爆发出光芒,比太阳光还要刺眼,光芒化为一道屏障挡在安右一面前。 骨女见状,冷笑一声,身影一晃消失不见。众人顿感松了口气,然而下一刻,骨女却发出轻笑。 “我玩够了,你们就先替我去地狱看看吧。” 骨女的声音很轻,却有让人恐惧的力量。她的身体急速后退,融入她身后的虚影之中。 虚影化为实体的瞬间,迸发出恐怖的力量,将宋绫昭和阿南被逼的后退几步。 安右一感觉身体有恢复正常,禁锢已不在。 “世间多是负心之人,我们受尽欺辱而亡,却无处申冤,魂魄无法转生,怨气无处可散。” 骨女说完,便响起了笛声,笛声悲泣。 地上成片的枯骨,尸体突然复活,诡异的起身,瞳孔中冒着幽暗光芒。 而宋绫昭和阿南,被骨女本体牵制住。 骷髅冲上来,万俟芜紧握匕首,能劈就劈,不能劈就躲,她本身气息会令普通鬼魂魂灵亲近,所以这些骷髅的目标变成了安右一。 得空,她不由得思索起了骨女的话。 魂灵转生,怨气消散,不是她最擅长的么。 安右一手上捏着一面镜子,是刚才阿南给他的,这镜子折射出的光芒,堪比阳气最烈的太阳,尽管如此,安右一依旧比她惨了许多。 且万俟芜不可能帮安右一,她倒是希望安右一能死在这场变故中。 似乎发现这边的异常,骨笛声一个急转,声音刺耳。 骷髅群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全部顿住,齐齐转身,朝宋绫昭和阿南奔跑而去。 这场面太壮观,看一眼,便会让人记住一辈子。 宋绫昭和阿南左右闪躲,绕开骨女冲向万俟芜和安右一。 可就在这时,骨女从原地消失,刹那间出现在万俟芜和安右一的身后。 这片区域,已经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一个骨女特有的,可以随心所欲的地域。 “公子……” “小心……” 宋绫昭和阿南几乎同时开口,万俟芜早有感应,身体向后倒,在刹那间躲过了骨女横扫过来的骷髅巨手。 虽然翻滚的狼狈,但好点躲过了。 安右一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被抓了个结结实实。 他泛着泪眼看着阿南,阿南则是不顾一切的冲向那只巨手。 安右一脖子被指骨掐住,整张脸通红,险些出不来气。 “来。” 宋绫昭朝万俟芜伸出手,她看了一眼,周围的骷髅太多,容不得她犹豫,快速起身躲过袭击而来的白骨。 她的余光看向安右一,骨女正准备吸食安右一的血肉。 第52章 又活 安右一,活不了了。 “小心些,用结界。”宋绫昭知道万俟芜不会武,将她带到稍微安全一点的距离。 随后也提着寒芒剑冲向骨女,试图救下安右一。 其实他多心了,这白骨群不能拿她怎么样,只要妄生的气息释放,没有白骨敢靠近她。 骨女的怒火被点燃,她现在只想全部杀了他们。 万俟芜同样紧张的看向安右一和骨女的方向,只是她和宋绫昭阿南的心思截然相反。 她…… 希望安右一死,她不在乎方式,死的越惨,她心中的怨气便能平两分。 安右一惊恐的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巨大骷髅头,绝望的闭上眼睛。 就在这刹那间。 空中飘起无数诡异的白色花瓣,带着阵阵梨花幽香。 八月中,怎么会有梨花? 万俟芜伸手接住一片花瓣,在手中仔细打量。 梨花花瓣落在白骨上,还在追随宋绫昭阿南的白骨瞬间顿住。 空间像是禁止了一般,但万俟芜知道,并没有。 骨女看见花瓣的瞬间,也停住动作,它扭头看向万俟芜,骨女见过这花瓣。 刹那间所有的梨花化成利刃攻向骨女捏着安右一的手。 预想中的痛楚没有传来,安右一睁开双眼,在看到花瓣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同时松了一口气的还有阿南。 万俟芜又伸手接了一片梨花,眼中竟是不可置信,没有人比她还要熟悉这花瓣。 “轰……” 骨女的手臂被梨花斩断,她痛苦的退后几步,看着万俟芜,不甘,狠毒。 阿南施展轻功飞身,接住向下坠落的安右一。 两人有劫后余生的惊喜。 “是你………”骨女声音带着愤怒,红雾重新汇聚成新的手臂。 宋绫昭也看向了万俟芜。 只是万俟芜,眼神空洞的盯着飘落的花瓣,这瞬间,宋绫昭知道,这花瓣不是万俟芜的手笔。 可骨女不管,不管不顾的攻向万俟芜,空中响起尖锐刺耳的笛声。 白骨试图摆脱禁锢。 宋绫昭向上,替万俟芜挡住了骨女的一击攻击,胸间气血翻涌,宋绫昭的身体向后倒去,撞在了在发呆的万俟芜身上,唇角溢出鲜血。 暴怒状态下骨女的一击,并不好受。 万俟芜一瞬间回神,连忙扶起宋绫昭。 “怎么样?” 宋绫昭摇摇头:“没事。” 万俟芜抬头看向骨女,拳头慢慢握紧。 只是,骨女它也不好受,梨花花瓣如同利刃,片片割在骨女的身上。 宋绫昭和阿南无法伤到一点的骨女,却被梨花花瓣割出一道道伤痕。 有碎骨落下。 阿南也趁这个机会,抱起安右一飞身退开。 “啊……” 骨女发出痛苦的尖叫声,地上被禁锢动弹不了的白骨发出阵阵低鸣。 骨女的惨叫声,如同女子不甘心的哭喊。 骨女已经都这样了,梨花花瓣像有意识一般,依旧在攻击骨女。 空中有一种让人恐惧的威压,这片区域已经不再是骨女的域,她不再无所不能。 宋绫昭和万俟芜蹙眉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宋绫昭不知道,除了他们,谁还会对付骨女,他将目光移向安右一和阿南,在他们的神情中,反应过来。 崇安长公主怎么会允许自家宝贝儿子出现危险? 国师府……出手了。 骨女巨大的骷髅瞬间化成红雾散开,梨花花瓣却不依不饶,追随着红雾而去。 骨女,无处可逃。 宋绫昭轻声开口:“她想逃……” 万俟芜没说话,那双好看的眼睛泛红,死死的盯着梨花花瓣,周身像是被一股浸透骨子的悲伤笼罩。 “阿芜,你怎么了?”宋绫昭感觉到了万俟芜的不对劲,她身上的悲伤,连他都感觉到了。 万俟芜转身看他,一滴眼泪从眼角落下。 就在这瞬间,空间开始颤抖,白骨一具连着一具的钻入地下。 骨女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控制这些白骨。 黑暗中,一个少女慢慢走出来,少女容颜绝色,一身白衣,身后有若隐若现的梨花树。 “妖?”宋绫昭看着突然出现的少女轻轻说道。 只是不知为何,他觉得这少女有些熟悉。 万俟芜死死盯着出现的少女,眼中带着惊喜,听到宋绫昭的话反驳道。 “她才不是妖。” 少女每走一步,便有梨花铺路。 说她不是妖,宋绫昭自然是不信的。 可万俟芜才不管他信不信,她松开宋绫昭牵着的手,快步朝白衣少女走去,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小跑起来。 比她还快的是安右一,阿南带着安右一退至白衣少女的身旁。 安右一在白衣少女面前低着头,轻声唤道:“姨母。” 白衣少女看了一眼安右一,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目光一直停留在半空中逃窜的红雾身上。 万俟芜顿住脚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对面的少女。 再看向安右一。 她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一般,抬出的脚收回,一步一步退后。 “怎么会是姨母,怎么可以……”万俟芜不可置信的低声呢语。 她双目泛红,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 可是白衣少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宋绫昭感受到了她的异常,快步上前将她护在身后。 高大的身形挡住了万俟芜的身影,可万俟芜却固执的推开他。 就在这时,骨女从空中跌落,依旧恢复成那副惨白的人皮裹枯骨的模样,它挣扎起身却无法爬起来。 白衣少女冷冷的扫了骨女一眼,带着不屑,藐视,像看蝼蚁一般,梨花花瓣全部回到了白衣少女的体内。 在绝对力量面前,骨女不堪一击。 万俟芜还在看白衣少女和安右一。 她看出来,白衣少女是为了救安右一才出现的。 可是,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救他。 “怎么可以………”这一刻,她想冲上去问清楚。 万俟芜推开宋绫昭,朝白衣少女跑过去。 白衣少女冷眼扫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击而来,宋绫昭想去拉万俟芜,却没有来得及。 万俟芜的身体向后摔去,复活以来受的最严重的伤,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白衣少女,还在挣扎爬向她。 宋惊绫昭提着寒芒,站在万俟芜的身前,冷眼注视着白衣少女,有银蝶从寒芒剑中飞出,放大数倍。 “阿昭,阿鸢妹妹……姨母别伤她,她是我朋友的妹妹。” 安右一连忙出声制止。 “好,主人让我带你回去。” 安右一不敢拒绝,只能点点头,带着歉意的看向宋绫昭和万俟芜,然后转身随白衣少女离开。 “别走……不要再丢下我……”万俟芜还在挣扎着往前爬,看到少女带着安右一转身离开的身影。 甚至眼神都没有留给她一个时,她眼中的光一点一点散去。 万俟芜突然喷出一口的鲜血,意识慢慢模糊。 第53章 心伤 宋绫昭刚刚转身想将她扶起来,便看万俟芜唇角的鲜血和空洞的眼神。 “阿芜……” 宋绫昭上前,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开,他感觉到万俟芜变了。 “啊…………!!!” 万俟芜一声惨叫,瞳孔渗出鲜血,她慢慢起身,双目紧紧盯着白衣少女离开的方向。 “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啊………” “你不可以救他的……你为什么要他不要我……” “阿姐……” “阿芜,你怎么了?”宋绫昭想上前,却无法靠近,寒芒剑被他收回。 万俟芜发丝飞舞,弯着腰身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周身迸发出诡异的黑气,自言自语,模样痛苦又癫狂。 宋绫昭无法靠近,只得站在一旁,冷静的注视着万俟芜,只是心中情绪翻涌。 “阿姐………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万俟芜突然掩面哭泣,一声一声的,她被一股诡异的力量挂在半空,周身黑气无法控制。 空中变得森冷阴寒。 比骨女还要恐怖。 而挣扎起身的骨女看着怨气滔天的万俟芜,作为厉鬼,她拖着重伤的魂魄,本能的想逃。 一缕缕黑色突然缠绕上她的四肢,疯狂的汲取她身上的力量。 她感觉到身体中的怨气快速流失。 宋绫昭看着这诡异的一幕,这场景他却不觉得恐怖。 只是觉得悲伤,被浓浓的哀伤笼罩,甚至有些心疼,而这情绪来自于万俟芜。 半空中的万俟芜突然喷出一口鲜血,诡异的黑气倒灌入体,就这样从半空中落下。 宋绫昭没有上前接住她,任由她摔在地面上。 这一刻,他若还相信万俟芜是普通人类,那他这二十几年白活了。 宋绫昭突然觉得,他不应答应带她回宋家的,他慢慢往万俟芜的方向走去。 万俟芜已昏迷。 骨女已经成了一堆发黄的骨灰,风一吹,随风飘走,一根骨笛咕噜噜的滚到一旁,月光照耀下,骨笛泛着白光。 水潭的怨气消散,潭水变得清澈了一些,云雾散开,月亮的光重新洒在这片土地上。 待一切都结束后,万俟芜下在玉佩上的禁制解开,周水鸢从里面飘了出来,看到眼前惨烈的景象也愣住。 宋绫昭蹲下。 “唉~” “从你想杀我的那一刻开始。” “我应该放弃你,不再管你的,让你在这里自生自灭,不应该和你搭上关系才是。” 周水鸢听见宋绫昭的话急了,她突然去抓住宋绫昭手臂。 “哥哥,你别这样,你救救阿芜。” 可惜宋绫昭听不见她的话,感受到手臂残留的阴寒之气时,以为是骨女还有同类残留,目光冷凝。 感受到危险的周水鸢连忙松开手,鬼力凝聚,幽幽说道。 “哥哥,阿芜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她………”周水鸢紧张的有些结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焦急的说道:“你别不管阿芜,你救救她,我知道她很难过,很绝望。哥哥要是不管她了,她该怎么办?” 之前,她只能在玉佩中干着急,但她能感受到万俟芜的绝望。 听见周水鸢的声音,宋绫昭一愣,神情缓了缓,变得温柔,他盯着地上的万俟芜久久未说话,似在思量,理智在挣扎。 在周水鸢局促不安时,宋绫昭温柔的说道:“阿鸢,放心吧。” 他这话像是说给周水鸢听得,也像是说给万俟芜听得。 天快亮了,晨间露重。 不可能再待着这地方,虽然骨女已除,但这水潭处孤坟矗立,不是好地方。 宋绫昭拿出舆图,看了一眼后将万俟芜背在背上,顺着官道往六合镇的方向走。 人鬼殊途,不是人人都是万俟芜,周水鸢其实是有一些害怕宋绫昭的。 他阳气重,周水鸢只要靠的太近会难受。 看着宋绫昭背起昏迷不醒的万俟芜一步一步往前走,她则远远的跟着。 走了一段距离后,宋绫昭开口道。 “阿鸢,你还在么?” “在的……” “我们走山路,跟上了。” 周水鸢点点头,突然发现宋绫昭看不见,才幽幽的说道:“好的,哥哥别担心我。” 说完她钻进玉佩中。 宋绫昭脚尖轻点,借着树木的力量施展轻功穿梭在山林之间。 他身形矫健,如同最灵活的飞燕,惊起山林中沉睡的鸟儿。 朝阳升起又落下,天空被夕阳染红一大片,火烧云覆盖了半边天空。 秋天的夕阳炙热,刺目,宋绫昭看着前方热闹的六合镇,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马车也需要两日的路程,被他一日就赶到了。 宋绫昭人生二十五年,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月白色的衣服脏兮兮的,看不出颜色,头发被潭水打湿,又沾染了山林间的露水,显得也凌乱不堪。 若是被挚友看见,定要被嘲笑个十天半月的。 许是朝阳太刺眼,又或是妄生吸取了骨女全部的怨气,力量充沛。 万俟芜这次并没有沉睡太久,她缓缓的张开眼睛,阳光刺目,又闭上。 感受到后背的异常,宋绫昭淡淡的开口。 “醒了?” 万俟芜趴在他的背上,柔弱无骨,无精打采,听见宋绫昭声音后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后,猛然睁开眼睛。 只是一瞬间,眼里的光散去。 “放我下来吧。” 宋绫昭倒没拒绝,连夜奔波,内力早已枯竭,说不累是不可能的。 万俟芜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披风很大,到她的脚踝,应该是宋绫昭的。 她淡淡道:“多谢。” 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却感受不到一点点的温暖,反而觉得好冷。 “走吧,进城后找个客栈好好休息一下。” 万俟芜点头,跟在宋绫昭的身后走上官道。 宋绫昭回头看去,她在宽大的披风中小小一只,头发披散,未着珠翠,低着头。 不知道是不是宋绫昭的错觉,他感觉万俟芜醒来后像是变了一个人。 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有附近村子里来六合镇贩卖商人,也有同他们一样路过此地的。 两人虽然狼狈,但两人气质出众,衣着华丽,没有受到阻拦,顺利进城。 六合镇镇为安州和梧州必经之地,镇上繁华热闹,不输一般的州城。 “阿芜。” “嗯?”万俟芜轻轻抬头,没什么情绪变化,对周围的热闹也提不起一点点兴趣。 “六合镇虽然是镇,但比梧州城还要热闹一些,这里传承了几千年,甚是有趣,不如在这里呆几天?” 万俟芜有些疑惑,为何不继续赶路,但倒也没拒绝宋绫昭的好意。 “好。” 宋绫昭领着她来到客栈,收拾干净后,才对她嘱咐道。 “阿芜,今夜好好休息一下,明日我带你逛逛。” 万俟芜趴在客栈的窗沿,神情淡漠,轻声回答:“好。” 第54章 铮铮 宋绫昭离开时,夕阳的余辉洒在万俟芜的身上,她如同沐浴在金光中。 人不像人间之人,像失去了情绪的木偶,他牵一下她便动一下。 宋绫昭很贴心,给她送来了干净的衣服,之前在梧州城时,她的衣服便都是宋绫昭准备的。 所以她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宋绫昭离开后万俟芜才缓缓起身,把自己收拾干净。 她躺在床上,久久无法无法入睡。 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便浮现了白衣少女救走安右一的画面。 索性爬起来,继续趴在窗沿上,看六合镇热闹的街道,孩童戏耍。 她与这世间,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周水鸢从玉佩中钻出来,她手中捏着一支布满裂缝的骨笛。 是离开水潭时她捡的,也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她应该把这骨笛带上。 周水鸢靠在万俟芜的身边,轻声问道:“阿芜你还好么?” 万俟芜目光空洞,没说话。 “哥哥不说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敢问,你这么厉害,是我见过最最最厉害的女子,应该傲游世间,潇洒自在,不应该有什么问题能困住你。” 万俟芜愣住,随即眼神又恢复了空洞。 周水鸢说错了,她是这被执念困的最深之人。 出不来,无法迈出深渊一步。 见她情绪淡,周水鸢靠着她,说道:“阿芜,我给你吹首曲子吧,幼时周水瑶学习乐理,我羡慕又不得学,便在竹林里削了一节竹笛,自己学了几首曲子。” 周水鸢聪明,若不是被拐走,在中州也应该是极为出色的才女。 万俟芜这次回头,看着周水鸢手中捏着的笛子,皱眉问道:“骨笛?怎么会在你这里?” 周水鸢放下笛子,说道:“捡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离开潭水时,就想捡它。” 说罢便要继续。 “阿鸢,这笛子不能吹,把它给我,回头我重新给你准备一只笛子。” “哦!”周水鸢看着手上的笛子疑惑道:“这支为什么不能吹?” 万俟芜面无表情的说道:“这是生人骨制的笛,蕴含着骨女的怨气。” “………什………什么……”周水鸢抬头,骨笛从手中脱落,掉在地上,滚落到一旁。 周水鸢差点跳起来,心有余悸的看着地上的笛子,使劲的用衣服搓着手。 “阿……阿芜,是不是这笛子诱惑我……我……我不知道它是骨头磨的……” 周水鸢快哭了,她默默的远离那支骨笛。 万俟芜起身拾起骨笛:“你是魂灵,没人能蛊惑你,除非妄生……”万俟芜突然想到什么,愣住。 骨女无法离开水潭,那为何骨笛会被周水鸢轻易带走?那只有一个可能。 见万俟芜说了一半就没再继续往下说,周水鸢结结巴巴的问:“什……什么?” “没什么,阿鸢,你守着我一会儿,我躺一会儿。” “哦……哦!!” 周水鸢莫名其妙,但还是听话乖乖的守在门口。 万俟芜拿着那支骨笛,躺在床上,意识进入到妄生铃中。 熟悉的场景,二十年了,她早与妄生铃成了一体,传说妄生铃是天地初开时,冥界阎罗的鬼器,后因为三界大乱重启,冥界关闭,妄生铃却落入人间。 因妄生铃无法带回冥界,万俟族被挑选看守妄生。 传说不可考究,不知真假,但妄生是他们家族的传承之物。 熟悉的场景中,一棵开满梨花的梨花树上,铁链锁着一个红色的身影。 感受到有人靠近,骨女慢慢睁开双眼。 她模样狼狈,进气多出气少。 看见万俟芜走过来,噗嗤一笑,笑容惨烈,只是她这样了,也没有忘记嘲讽万俟芜。 “我还以为妹妹汲取了我全部的怨气,会容光焕发,没想到面色也不是很好啊。” 万俟芜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了骨女身边坐下,她道。 “你应该魂飞魄散的。” 骨女身体动了动,铁锁链哗啦啦的响,她痛的脸色惨白:“被困在这里,还不如魂飞魄散。” “你这才一日。” “度日如年。” 是么,可她在这里待了二十年,日日受着魂魄被撕裂的痛苦,这是与妄生铃结契的代价。 是她的执念支撑着她,是想要找到阿姐的执念,想要复仇的执念。 可一想到那抹白色的身影,眼中尽是疲惫。 她闭目摇头,再睁眼时,一只小小铃铛出现在她手心。 “妄生铃不收作恶之魂,更不可能因为你可怜而留你一命。” “呵呵呵……”骨女低头苦笑:“我唯一做的恶就是看上了你这具躯壳,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万俟芜扭头看她,疑惑:“你是大怨之下衍生的产物,杀人剥皮抽骨是你的天性。” “那妹妹可要失望了,我杀的只是该杀之人,他们虐杀我们,却不受律法惩戒,我杀他们有错么。” 这确实让万俟芜诧异。 骨女见万俟芜的眼神,接着说道:“我这身人皮,也不过是从……后来那些受害女子身上所得。” “我拿了他们的皮,安葬她们,设置牌位,供奉香火,说到底,是她们赚了。” “说我恶,剥皮抽骨,却也没错,我那引以为傲的笛,就是将徐琅抽骨剥皮所制……”骨女低头轻笑,又转惬意大笑,连身上的铁锁链也不顾,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 “哈哈哈哈……他活着的时候,我先废了他做男人的能力,再抽出他的腿骨,他死不了,眼睁睁的看着我把腿骨磨成笛子。” “可惜啊,第一根失败了。那怎么办,我再抽一根,腿骨没了,我就抽手骨……可我是故意的,我故意将那些骨头都磨毁,我让他的精神肉体日日受折磨,才能平我心中之怨……” 骨女又开始叹气:“可惜还是让他死了,不过,我把他的皮披在他的骨头上,把他的那群狐朋狗友骗到驿栈,或是借他的手杀之。” 骨女的声音越来越低,她看着自己的手,白皙水润的肌肤化成白骨。 “大仇得报,我却不开心,我离不开水潭,我看客栈人来人往,怨气却无法消散,被困水潭。” “现在又被困在这梨花树上,兜兜转转,都是一样的结局。” 万俟芜静静的听着她说完,看着骨女的眼神黯淡下去。 她用手中的骨笛挑起骨女的手,放在妄生铃上。 “谁说的。” 第55章 自由 “你想要的自由,我可以给你。” 骨女眸色亮了亮,不可思议的看向万俟芜。 “真的么?” “你我虽有过节……”万俟芜怀着深意看她一眼:“但……你说过的,我们都是怨气滔天之人……我愿意助你。” “好。” “你不问我代价?” 骨女嗤笑一声,动作幅度太大,铁链哗啦啦的响,她疼得吱牙咧嘴。 “代价?可是自由的诱惑力,太大了。”骨女面上忍住不向往。 闻言,万俟芜口中默念古老的咒语,骨女一个字也听不懂。 如同古老的梵文吟唱。 万俟芜最后再看向骨女,询问道:“确定了么?” 骨女毫不犹豫的点头。 “认我为主,从今以后妄生铃便是你的栖息之地,你将为我所用,待我之执念消散,我会让你以魂灵之体入冥界,寻来生。” 万俟芜神情淡漠,骨女却激动的手都有些颤抖,她轻声附和:“骨女……愿。” “你不可叛我,伤我,不然,代价便是你灵魂深处最恐惧之物。” “好。” 骨女的话音落下,像是等到她的答复般,妄生铃轻轻颤抖,然后迸发出诡异的光芒笼罩骨女。 骨女身上的铁链消失,禁锢不再,巨大的梨花树也消失不见。 万俟芜慢慢睁开双眸,无喜无悲,她将手中的笛子递给骨女:“你自由了。” 骨女看着这骨笛,半天不敢伸出手,隔了许久以后淡然一笑,似乎是已释怀。 “也罢,说来这也是我的执念,算是战利品,也算得上是趁手的兵器呢。”她接过骨笛,对万俟芜眨巴眼睛,笑道:“或许还能帮助妹妹,不……帮助主人一二,有这么水灵灵的妹妹做主人,我赚了不是么。” 万俟芜点点头,无喜亦无悲哀,她坐在地上,将头埋在手臂间。 骨女见状,也不再取笑万俟芜。 客栈内,周水鸢盯着万俟芜,等她睁开双眸,才松了一口气。 “阿芜,你怎么了?这么久没醒,吓死我了。” “我没事。” “哎呀,是你呀,小魂灵,你真可爱,给姐姐抱抱。” 周水鸢的身后突然响起骨女的声音,她吓得跳起来,躲到了万俟芜的身后。 周水鸢快要哭了,她声音颤抖,不可置信的看着骨女:“老……老板娘……” 骨女化成红雾飘在周水鸢的边上,用骨笛挑起周水鸢的下巴。 “什么老板娘,唤我姐姐。” 周水鸢一想到那笛子是生人骨制的,哇的一声吓哭了,整个鬼瑟瑟发抖。 骨女愣住了,连忙退到一旁。 有些无措的看向万俟芜:“我……我没动手……” 万俟芜头疼,揉揉眉心:“阿鸢,别怕,她不会伤害你。” 骨女一听,又好奇的盯着周水鸢:“哟,原来你才是阿鸢吖,阿鸢妹妹你好呀!” 周水鸢凑出半个脑袋,泛红大眼睛看着骨女。 “你……你好……” 骨女感觉心都快融化了,这小魂灵太可爱了。 骨女轻轻拉起周水鸢的手:“好妹妹,天还没亮,姐姐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不如你带我去逛逛?” 周水鸢看着自己的手,身体有些抖,她往万俟芜身边缩了缩,但感觉得到骨女没有恶意,她颤声说道:“我……我也……没见过世面。” “那正好,我带你去见见。” “我………我不………阿芜……呜呜呜!!!” 周水鸢拒绝无效,被骨女拽着从窗户飘了出去。 万俟芜起身趴在窗沿上,看两只鬼上蹿下跳,一会儿戳戳人家灯笼,一会儿吓吓路人。 周水鸢从害怕到跟随。 骨女飘到哪里,她便飘到哪里。 其实怨灵,有的时候,也只是想做做普通人。 天微微亮时,骨女才带着周水鸢回来,骨女笑得畅快。 “从来没想过,外面的天地如此的舒适,天快亮了,阿芜妹妹,我怎么去睡铃铛里面?” 周水鸢连忙拽住骨女:“骨女姐姐,你睡什么铃铛,那妄生铃里面阴森森的,里面多不舒服,走吧去我的玉佩里面,阿芜给我弄了张可大床了,还有好多好看的衣服。” 骨女不可置信的看着周水鸢,又看了一眼万俟芜,不满的说道。 “为什么她有我没有。” 周水鸢拉着骨女:“没事,阿芜以后也会给你准备,我的不就是你的么。” 万俟芜依旧趴在窗沿上,不理解这两只鬼怎么才出去玩了一个晚上,关系就那么好了? 只不过,骨女还是将目光转向了万俟芜,见她点点头后说道。 “玉佩是阿鸢的,她同意,你想怎么待都可以。” 骨女面上一喜,牵着周水鸢消失在玉佩中,万俟芜感觉到腰间玉佩晃动了几下。 她低头望去,又从自己的怀中拿出另一块玉佩,和周水鸢玉佩一模一样。 上面赫然刻着一个“昭”字。 之前她疑惑宋绫昭的玉佩为何在自己身上,现在也懒得疑惑了,抽个时间把玉佩还给宋绫昭。 朝阳慢慢升起,小镇开始热闹。 他们停留的客栈是整个六合镇最大的客栈,今日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格外热闹。 “咚咚咚……” 万俟芜听见敲门声,起身打开房门,原以为会是宋绫昭,没想到是店小二。 店小二对万俟芜笑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姑娘,不好意思了,今天我们店主家宴请办酒席,想请住店的客人都下来尝尝。” 万俟芜侧身看去,果然看到了宋绫昭看着墙柱,带着笑看着她。 好似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店小二有些腼腆,脸微红的等着万俟芜的答复,见她点头后,才去敲下一扇门。 睡了一觉,宋绫昭精气神都好了许多。 他看万俟芜还在看店小二的背影,提醒到:“走吧,今日有节目可以看。” 万俟芜转身跟上宋绫昭的身影。 她忍不住问:“宋绫昭,我们不赶路么?” 宋绫昭愣住,顿住脚步,万俟芜险些撞到他的背。 这是万俟芜第一次唤他的名字,要么喊他宋公子,要么哥哥兄长,头一次连名带姓的喊他。 “怎么了?”连他不动,万俟芜忍不住问。 宋绫昭抽回思绪,重新往楼下走,他随意说道:“这六合镇听说颇为热闹,我也是第一次来,玩两天再走。” “你们钦天监不忙么?” 宋绫昭嗤笑一声,说道:“还行吧,观测观测天气,一个闲职而已。” 第56章 一步 万俟芜瘪嘴,声音低了一些:“听说你是天子小舅子,关系户就是好,安排的都是轻松职位。” “想什么,这可不是安排的,是我自己一步一步走上去的,来坐这儿。” 客栈大厅已经很热闹了,很多位置都已经坐满了人,宋绫昭挑了一个还算靠前舒适的位置。 有侍从陆陆续续的上菜,看模样,衣着华丽,不像是客栈之人。 宋绫昭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一把玉扣折扇,他模样本就生的好,折扇握在手中颇有翩翩公子的味道,两人入座后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这客栈有雅间,万俟芜不知道宋绫昭为何选择大厅,天子小舅子,难道缺钱? 看着餐桌上谈笑的食客,万俟芜心中触动,忍住不问道:“今日是节日么?” 宋绫昭将折扇一合,问上菜的侍从:“小哥,能问问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那侍从行了一礼对两人轻声说道:“两位是外地人吧,我们六合镇为安州第一大镇,周边全是私人玉矿,虽然小,但玉产发达,极为富有,明日是我们主家开矿的日子,我们主家宴请宾客,博个明日开矿的好彩头,看公子手中的折扇,就是我们张家翠玉斋的。” 宋绫昭看着手里的折扇,这确实,是他早上路过一间宝斋的时候随意买的,他笑道:“那先祝贺主家收获满满了。” 侍从脸都笑开了:“公子若是不忙,可以在这里看看,我们翠玉斋宴请了整个六合镇的才子比试六艺,只要觉得自己可以,都可报名,看,头彩便是那……” 侍从指向展台上的一个盒子,琉璃盒子中是一只玉制作的铃铛手链。 万俟芜也顺着侍从的手指看过去。 琉璃盒子中,躺着一只玉雕的铃铛手链,通体翠绿,莹润起光。 手链是翠玉雕刻的圆珠,用黄金衔接,手链上是分别挂着三只小铃铛。 不管是圆珠,还是铃铛的雕刻,还是衔接工艺,都十分精美。 宋绫昭忍不住感叹:“这工艺,放眼整个西启,都是顶尖的。” 他没说,就连皇宫,也没有手艺这般好的师傅。 侍从骄傲的点头:“那当然,我们翠玉斋的雕刻工艺,那是一等一的。”他低下头,声音较轻的说道:“就连中州不少高门贵女,也会遣人来六合镇购买玉饰。” “那主家为何不开分店到中州。” 侍从叹气:“我们主家生在六合,长在六合,家产在六合,玉矿也在六合,加上我们家大小姐不喜出门,所以就翠玉斋,就没挪过地。” 侍从自知道自己说多了,低头赔笑到:“公子姑娘好吃好喝,我且去忙了。” 宋绫昭点点头,他看向万俟芜,见她的目光还停留在琉璃盒中的翠玉铃铛。 “阿芜喜欢?” 万俟芜回神,情绪淡淡的回道:“还行,只是觉得这铃铛别致。” 他们坐的是大厅,桌子之间相隔距离并不远,隔壁桌一个书生模样少年热情说道。 “姑娘要是喜欢,可让你家夫君给你赢回来才是。” “噗……” 万俟芜正在喝茶,险些一口茶全部喷出来。 宋绫昭连忙递给她一块手帕,看到手帕时她愣住,这不是她丢在潭水中的那块,但似曾相识。 她忍不住抬头看向宋绫昭,宋绫昭扭头对隔壁桌的书生说道:“公子说笑了,这是我妹妹。” 那书生一愣,随即笑着掩饰尴尬:“那是曾某口无遮拦了,只不过令妹和公子……” 宋绫昭打开折扇轻摇:“我妹妹从小与我便长得不相似,曾公子前来也是为了这头彩?” 万俟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宋绫昭,他双眸含笑,和她第一次见时一模一样。 有礼有节,谈笑间竟显温柔,若不是万俟芜见过他提剑的模样,真很难相信眼前这人与斩杀食心妖母子的是一人。 狠厉又理智。 那书生笑着摆手:“这头彩虽然虽然别致,在六合镇并不算出彩,这种玉的成色在六合镇也还是能寻到,不过这翠玉斋的工艺,确实是一绝。” “哦……”宋绫昭桃花眼微微弯起,笑得像个狐狸:“是么,这主家办的宴会,还有比这玉铃铛更吸引人的彩头?” 知道宋绫昭和万俟芜是兄妹后,书生说话也不再顾忌。 “头彩就是这玉铃铛无疑了,不过我是为了来见张家姑娘的。” 万俟芜也凑着耳朵听着书生说,难得生了兴致。 书生继续说道:“今日所来的,要么是来看热闹的,就是来看张姑娘的,没有人是为了这玉铃铛来的。” 宋绫昭笑而不语,他与万俟芜不约而同的看向铃铛。 书生凑过来,颇为兴奋的告诉他:“你别小看这大厅里的人,都是六合镇的大户,收了拜帖而来的,雅间里的可都是安州的大族家的公子。” 宋绫昭疑惑道:“但我与妹妹皆没有拜帖。” 书生道:“你们可是住在这客栈?” 宋绫昭点头:“有直接关系么?” 书生一笑:“兄台也别藏着掖着了,这客栈是六合镇第一大客栈,也是翠玉斋名下的客栈,能住的起的非富即贵,翠玉斋办这种宴会,客栈的客人也在受邀行列的。” 宋绫昭点头:“原来如此,看来这翠玉斋老板是个有格局之人。”且真的有钱。 “当然,张老板低调,说是这安州首富也不为过。” 万俟芜忍不住感叹,首富藏在镇上,虽然她不理解,但尊重。 “当……” 客厅的展台上响起一声锣响,喧闹的大厅安静下来。 展台上一个中年男人提着锣带着笑看着大厅中人,他先对着大厅鞠躬,又转向雅间深鞠一躬。 万俟芜抬头往雅间的方向看去,被帘子挡住,什么也看不见。 宋绫昭也看向雅间,打开折扇轻轻摇晃,带起一阵阵微凉的风。 万俟芜忍不住问:“你很热么?” 宋绫昭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折扇笑道:“这是格调,和热不热没有关系。” “………” “各位客人好,欢迎来到我们翠玉斋的宴会,我们翠玉斋办此宴会,拿出了我们今年最好的玉雕,配上我们翠玉斋独一无二的工艺作为头彩,预祝翠玉斋明日开矿大吉。” 台下响起掌声一片。 有侍从拿起玉铃铛展示,琉璃盒子中的铃铛随着侍从的步伐晃动,响起叮铃铃的铃声。 不比妄生铃,这声音清脆悦耳,煞是好听。 大厅中也有人忍不住惊讶,原以为平平无奇的玉制铃铛,却有这种玄机。 第57章 一响 “各位客人好吃好喝,吃完后移步后院,今日的比试申时(下午三点)开始。” “好!” “张老板大气。” 大厅中响起了叫好声。 宋绫昭给万俟芜倒了一杯茶,看着她:“左右无事,饭后去看看热闹?” 她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点点头。 宋绫昭靠在椅子上,叹气道:“唉~初见阿芜时,像只毒刺猬,一不留神就被扎了一身上刺,如今却蔫了吧唧的,说来还有点怀念呢。” 想到过去,她忍不住问:“兄长是说我嘴毒呢?” 宋绫昭噗嗤一笑,慵懒的说道:“确实是一只生命力旺盛……嘴毒的刺猬。” “其实,也还差兄长一点点………” 万俟芜皮笑肉不笑。 宋绫昭轻轻将茶杯往唇边送,随后别过头,状似无意的说道。 “阿芜,有些东西不一定眼睛看到的就是真相,眼见不一定为实,你若因为看到一些虚妄的东西,把自己困在这虚妄中,不划算。” 宋绫昭说的漫不经心,万俟芜却猛然抬头看向宋绫昭:“你怎么知道是虚妄。” “那你相信你所看到的么。” 万俟芜一愣,她不意外宋绫昭会知道,他智多近妖,心思细腻又敏捷。 但,宋绫昭说的有道理,她如醍醐灌顶,突然就醒悟了:“兄长说的是,这世间多虚妄,眼睛也会被欺骗。” 她突然心情就好了许多,或许她要亲自问,或是亲自查出来。 待人全部吃完,侍从整齐有序的上前,将桌子收拾整齐。 展台上,有伶人拉开帷幕,咿咿呀呀的唱着戏曲。 客栈的光被帷幔挡住,展台上的两侧点起烛台。 整个大厅的光汇聚在展台处的伶人身上,别有一番意境。 咿咿呀呀,唱的是才子佳人的戏码。 大厅中传来一阵阵叫好声。 宋绫昭突然轻声开口:“阿芜,生命中总要有裂缝,光才能照射进来。” 现场太喧闹,万俟芜没有听清楚,她回头问:“兄长说什么?” 宋绫昭打开折扇,将头凑过来:“我说你要是喜欢那铃铛我可以把它赢过来。” 万俟芜又看了一眼铃铛,确实很精致,起初觉得无趣,现在确实很喜欢。 只是……她看着宋绫昭,公子六艺,他武功好,不代表其他的就好。 她问:“你能行么?今日这么多人,上面雅间还有人,要是输了多丢人。” 万俟芜的手指往上指。 宋绫昭翻了个白眼,不想再看万俟芜:“看不起谁呢。” “………”这还用说么?不是很明显? 戏结束,帷幔被拉开,光线刺眼,万俟芜挡了挡眼睛。 “当……” 提着锣的中年男人又现在展台上。 “各位客人,申时已到,请各位移步后院。” 有两个侍女上前,将示意万俟芜走另外一边。 她点点头,看了一眼宋绫昭之后随侍女去到了女客区。 万俟芜被安排在一个视线还不错,且又不是很显眼的位置坐下。 这种宴会一般都是主家安排好座位,她倒也不挑剔,随意。 不一会儿她便看到了宋绫昭的身影,男客区离得远,能看到他正和姓曾的书生谈笑,听不见他说话,她们这儿被帷幔拦着,外面也只能朦朦胧胧的看到一点。 “姐姐这里有人么,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坐这里?” 万俟芜抬头,一个穿着桃色衣裙的少女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少女薄纱覆面,显得神秘,她往一旁挪了挪:“可以。” 位置虽是主家安排,但也有不听的,毕竟大部分人都是结伴而来的,自然愿意挨着一起。 “姐姐是一个人来的么?”少女眉目含羞,完全没有初见的含蓄。 “姐姐不是六合镇之人吧,我在这镇上十几年,并未见过姐姐,姐姐是安州的么?。” 这个少女,如同盛开的桃花瓣一般,艳丽张扬。 万俟芜摇摇头,礼貌回答:“不是。”想了一瞬后她继续说道:“我是从梧州而来,不是安州人。” “梧州,倒是离安州也不是很远,那姐姐是和姐妹们一起来的么?” 她同行的是两只鬼一个人,说到底也算是和姐妹一起来。 她点点头。 “姐姐这么好看,姐妹一定也很好。” 她看向少女,这女孩子模样天真单纯,就是话有些……密了。 万俟芜也没博了她的面子:“还行,挺好看的。” 骨女就不用说了,那是女子怨气所化,自然是极美的。 周水鸢,他们家的遗传在那里摆着,更不用说了,兄妹俩都没得说。 少女四处张望:“在哪里呢,能不能引荐一下。” 万俟芜看向少女,饱含深意,这引荐……不太好吧。 为了打消少女的好奇心,万俟芜说道:“他们没有来,只有我和兄长来了,兄长在男客区。” “这样啊。”少女又挨着万俟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可惜距离太远了,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对了,我姓张,名静婉。” “那真是好名字。”人与名字是一点也不搭,完全是两个风格。 “姐姐呢?” “我姓……”万俟芜眉毛微微蹙起,想了想还是说道:“宋,你唤我阿芜便好。” “阿芜,阿芜,真好听,你看,快开始了。” 有侍女上前,将帷幔拉开,万俟芜这才有空看这后院,难怪是六合镇第一大客栈,这后面的占地面积简直恐怖,有假山湖泊,还有巨大一个广场,上面有马儿,应该是这次宴会准备的。 万俟芜抬头看去,而男客和女客的上方,还有一层,应该是视野绝佳的雅间了。 这六合镇竟然还有这样的客栈。 “当……” 提着锣的男人站在广场上,笑着看向男客区。 万俟芜这才发现,这场比试好像只针对男子,她们在这里只能看,并不能参加比试。 她好奇的问张静婉:“静婉姑娘,这比赛只针对男子么?” 张静婉点点头,一双眸子都在广场上,她随意说道:“这可不是一般宴会,虽说是为了明日的开矿博个好彩头,但最主要的是翠玉斋的老板,要给自家女儿选胥,不然比什么君子六艺,这要是有女子参赛,不好,所以第一条规定,就是想要彩头,只能男子参赛。” “……”万俟芜额头蹙起,一时无言。 少女偏过头,低声凑在万俟芜耳畔,继续说道:“你看我们身旁这群少女,都是六合镇乃至安州城娇养的贵女,这次也是为了看有没有合适的夫君。” 万俟芜回头看了一眼,唇角微微抽搐,敢情,她们上这儿来选夫了? 第58章 静婉 有那么一瞬间,万俟芜在为宋绫昭担心。 她有些好奇,忍不住问:“可是你们选中了,人家不愿意怎么?” 张静婉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眨着眼问到:“为什么不愿意,翠玉斋手握安州大半的财富,被张家小姐看上了是他们的福气。” 张静婉把脑袋凑过来:“你看我们身边这些女子,非富即贵,在安州都是身份显赫的。” 万俟芜扫视了了一圈:“万一参加比试的不是安州人呢。” 少女偏着脑袋,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万俟芜感叹,张静婉一看就是那种受尽宠爱,未经过一丝风雨的女子。 “不是安州人,不知道了,不过我看上的,阿爹会想办法的,阿芜姐姐快看,开始了。”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首先居然是骑射。 “阿芜姐姐,你看中间笼子,那里都是装了训练过的鸽子,谁能射中最多,就获胜。” “这么简单?”万俟芜看着笼子里的鸽子问。 “这可不简单,每一只鸽子都是特殊训练过的,能射中一只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是么。” 万俟芜放眼看去,果然在下面看到了宋绫昭的身影,她扶眉问张静婉:“你们这……选婿,他们知道么?” 张静婉摇摇头,又解释道:“不过这应该都是默认的,大家都知道头彩是翠玉斋大小姐亲手递上,不都是冲着她来的么?” “这……”万俟芜看着广场上骑着马的月白身影,马尾高高竖起,她继续道:“有没有可能,有的人真的是为了头彩而来。” 张静婉瘪嘴:“那玉铃铛有什么稀罕的。” “不稀罕,能买到么?” “那倒是不能,整个六合乃至安州就这么一只。” 万俟芜这次没说话,她有点担心宋绫昭了,现在看那玉铃铛也没有那么喜欢了。 “阿芜姐姐,你兄长是那个。” 万俟芜漫不经心说道:“中间,最丑的那位。” “那完了,张家大小姐只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万俟芜扭头看张静婉,难怪。 广场上,宋绫昭抬头望去,正好能看到少女趴在围栏上,姿态慵懒。 随着张家总管的一声令下,场面开始热闹起来。 一炷香时间,一人只有五支箭。 装着鸽子的笼子被打开,这些鸽子被特训过,并不会飞离后院。 那位姓曾的书生,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射中,箭娄中只剩两支。 宋绫昭拿着箭,悠哉悠哉的在广场上闲逛。 天空中乱箭齐飞,鸽子被惊的乱窜,但没有一支箭射中鸽子。 “宋公子,你的箭还没射出去?” “嗷,我再看看。” 场上突然传来一声欢呼,第一只鸽子被射了下来。 万俟芜眼神好,是个黑衣劲装的男子,那人的箭娄中还剩四支箭,势在必得。 张静婉高兴的跳起来:“是他。” “你认识?” 张静婉瞬间稳重起来,重新趴在万俟芜身边:“认识,可太认识了。” 紧接着,又有人射中一支,场上又响起了喧闹声。 “中了,我射中了!”那射中的人只剩下一支箭,兴奋的骑着马在场上打圈。 张静婉抱怨道:“都没箭了,他兴奋什么………” 场上,除了宋绫昭,都在看那黑衣劲装男子和另一个射中男子。 曾书生看着自己的两支箭羽,泄气对宋绫昭说道:“唉!没戏了,这鸽子滑不溜秋的,根本射不中。” 宋绫昭抬头看天上盘旋的鸽子,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 “嗖……” 破空声传入耳膜,紧接着一只鸽子掉落在地上。 黑衣男子转身看他,脸上淡漠。 那男子突然将箭搭在弦上,箭指宋绫昭。 曾书生瞬间紧张起来:“这位兄台,别动怒别动怒,宋公子也是运气好而已。” 黑衣男子将箭转向了曾书生,曾书生一愣,随即脸色漆黑的转向一边,还给了宋绫昭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场上突然安静起来,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两人。 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格外显眼。 张静婉抓紧围栏的扶手,神色焦急的看向场上:“张时歧要做什么,要是闹出人命了,阿爹不会放过他的。” 人命……?? 万俟芜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张静婉。 她解释:“没关系,他下手知道轻重,顶多缺胳膊少腿,人命倒还不至于。” 毕竟是连赵庸,周昌柏都要送官的人。 这下换张静婉茫然了:“阿芜姐姐认识阿歧?” 万俟芜摇头:“不认识。” 张静婉泄气的坐下,用手支着脑袋,眼神可怜的飘向宋绫昭:“啊,我还以为姐姐认识阿歧呢,阿歧下手狠辣,这白衣男子……不知是谁家公子,得让阿爹备上厚礼上门道歉了……” 万俟芜险些被张静婉的话呛着,她木愣的转头,不可置信将指支着黑衣男子,又转向宋绫昭。 “你是担心他……伤着他?” 张静婉慎重的点头。 “………”那可真是多虑了,她可不见得宋绫昭会受伤。 那人,妖魔鬼怪都奈何不了。 也就在这时。 宋绫昭慢悠悠的将箭搭在弦上,看了一眼张时歧后说道:“兄台,这香快燃尽了,莫要把箭浪费在我的身上才是。” “是么?” 张时歧弦已拉满,说完后他随意的松开弦。 破空声响起。 场下传出一阵阵惊呼声,女客区已经传来了尖叫起来,张静婉正准备起身往后走。 就在这时,宋绫昭身体向后倒去,躲过了张时歧的箭,而宋绫昭手中的箭也顺势射出,恰巧射中一只鸽子。 张静婉松了一口气,重新回到了万俟芜的身边。 万俟芜依旧神情淡淡的,好像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张时歧看向宋绫昭的,目光冷凝,唇角勾起冷笑:“公子好身手。” “射一只鸽子而已,算不得。” 张时歧转头,重新抽出一支箭,指向空中的鸽子。 宋绫昭慢悠悠的,也抽出一支箭,箭在他的手指间翻转,久久没有搭上弦 就在张时歧箭射出去的瞬间,宋绫昭手中的箭也追随而去。 张静婉紧张的盯着张时歧,像是缓解自己的紧张,她漫不经心的问万俟芜。 “阿芜姐姐,我还没问你,你兄长是哪位?” 场上还有许多人,但最夺目的莫过于张时歧和宋绫昭。 万俟芜抬手,指向宋绫昭:“穿白衣服的,喏,刚刚也射出了一支箭。” 第59章 时岐 张静婉唇角抽搐,这一刻,更加尴尬了。 她尴尬的讪笑两声:“这……这原来就是阿芜姐姐的兄长啊,那也是……好像挺厉害的哈……” 万俟芜没否认,认同的点点头,因为确实挺厉害的。 场上,张时歧的箭被另外一支紧随而来的箭击落。 场内场外瞬间安静。 张时歧猛然回头,宋绫昭一脚踩着马鞍,支着脑袋看他,见他回头,漫不经心的抬眸,还摊手一笑。 仿佛,宋绫昭不是故意的,模样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张时歧捏紧马的缰绳,一只手握紧弓,青筋乍起,看着宋绫昭的眼眸中喷着怒火。 宋绫昭甚至还补了一句:“不好意思啊,手滑了。” 张时歧不说话,凤目半阖,掩去眸中的情绪,他重新抽出箭。 张时歧声音冷漠,带着敌意开口:“我在安州没有见过你。” 宋绫昭慵懒的骑着马在场上漫步,他笑着说:“这安州百姓万万之数,公子难道全部都见过不不成?而且,我听说那头彩也不算特别出众,六合镇随处可见的玉料,没想到竟然引得兄台这般人来争夺?” “头彩?” 张时歧转头看向广场中央的琉璃盒子,漠然的转身:“谁稀罕它……” 宋绫昭桃花眼半眯,看着张时歧的背影没什么表情,又看了一眼琉璃盒,陷入沉思。 回过神,宋绫昭依旧漫不经心的提醒张时岐:“兄台,我这儿可是有两只鸽子哟。” 张时歧没有说话,甚至没有转身,他淡漠的拉开弓,长箭搭弓,一箭穿二。 场外一声惊呼:“一箭穿二,这是巧合吧……” “巧合巧合……一定是。” “这张家养子,厉害啊。” 张静婉尴尬的笑着对万俟芜说道:“哈哈哈……阿岐就是这样,有时候就是好强,阿芜姐姐别多心,你家兄长也挺厉害的。” 万俟芜多看了一眼张静婉,疑惑问道:“你喜欢他?” 张静婉小脸一红,脸比身上的桃花衣更加的艳丽,她左右环顾一圈后说道:“阿芜姐姐莫要打趣我,别胡说,谁喜欢他啊。” “不喜欢??” “不喜欢,阿岐是我阿爹收养的孤儿,算是我兄长。” “原来如此。”万俟芜漫不经心,一双眼眸看着场上的月白身影,她从来不担心宋绫昭会输。 万俟芜似好奇,她问道:“你们家既然有这样的人才,为何还要办这招婿宴?” 张静婉神色萎靡,又挨着万俟芜坐下,学着她将手枕着脑袋靠在围栏上:“那不是爹爹的意思,再说谁说我喜欢阿岐了?我喜欢顶好看顶好看的人……” “距离这么远,也看不到广场上人的面容,你怎么知道好看不好看?” “也是哦。”张静婉神色黯淡,突然想到什么,跳起来连忙捂着嘴。 “你……你,你你你你……我……我面纱……”张静婉连忙检查了自己的面纱,而后卸力般的问:“你……你认识我?” “不认识,不过这很难猜么?女客除了我都是结伴而来的,而你,主家没有安排你的位置,你对宴会熟悉,自由来去,又姓张,除了翠玉斋张家大小姐,还能是谁?” 张静婉左右张望了一圈,悄声对万俟芜说道:“阿芜姐姐真是冰雪聪明。” 广场上,除了宋绫昭和张时岐,其他人的箭都已用完,运气好的,能射下一只鸽子,运气不好的,五支箭全部放空。 张时岐射中三只鸽子,用了两支箭,一支放空,还剩两支。 宋绫昭,也是剩两支箭,同样也是射下了三只鸽子,而他正半眯着眼,像只狐狸一样盯着张时岐。 香快燃烬了。 宋绫昭淡淡瞟了一眼香,好似只要张时岐不动,他的箭也可以不射出去。 关心则乱,张时岐没有宋绫昭的心境,他回头看了一眼趴在扶栏上张望的,桃粉色衣裙的少女,虽然他看不见她的容颜,也能想到她的情绪变化,时时刻刻牵动他的心,张时岐再看了一眼香。 秋风要是再刮两下,那香就要灭了。 张时岐来不及思考,两支箭一起搭在弓上。 “咻~” 两支箭齐齐冲向半空中的鸽子,内力荡开,气势恐怖。 所有人都抬头看向那两支箭,除了宋绫昭。 在张时歧的箭射出时,他一支箭搭在弓上,长箭划破长空,紧紧跟随。 在两两支箭要射上鸽子瞬间,宋绫昭的箭追上,以破空之势将两支箭击落。 场外,又传来一阵欷吁声。 就在这时,香灰落下,香灭时间到。 “当~” 提着锣的管家敲响锣:“时间到~!” 这管家声音悠长,保证男客区和女客区都能听到。 张时歧看向宋绫昭,目光喷火。 宋绫昭连忙摊手,对他笑着说道:“兄台不好意思了~” “你故意的?” 宋绫昭耸耸肩:“这倒没有,我只是喜欢那只铃铛,希望兄台割爱了。” 张时歧转身,不再看他,他抬头,看向那抹桃粉色的身影。 只是少女没心没肺,正在和一旁的女子说着笑,他眼眸微低,好似要敛去所有的委屈和失落,隐藏心中的苦涩。 管家大声呼唤:“张时歧,三只。” 张静婉高兴得跳起来:“太好了,阿歧赢了。” 万俟芜抬头看张静婉,有些嫌弃的问道:“你哪只眼睛看到他赢了?” 张静婉伸出三只手指头,眯着眼对她说:“三只哎,你知道这三只鸽子有多难射下来么?” “很难么?” 万俟芜的话刚刚说完,便听到场上管家的声音。 “宋月照,三只。” 万俟芜和张静婉齐齐看向场上,张静婉下巴快要惊掉了,而万俟芜是好奇名字。 从哪里冒出来的宋月昭?什么破名字。 张静婉泄气的坐下:“阿芜姐姐,我承认你的兄长是有点本事的,不如这样?我们打个赌吧。” “打赌?也可以,什么赌注?” 张静婉歪着脑袋思考了,想了许久之后说道:“我可以让阿芜姐姐到翠玉斋任选一件玉饰,我赌阿歧赢。” 张静婉仰着小脸,势在必得。 玉制的饰品?她没什么兴趣,不过看少女带着兴奋的容颜,懒得搏她的兴致。 “我赌……平局。” 万俟芜将目光看向宋绫昭,缓缓开口。 张静婉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阿芜姐姐,你确定?” “那是自然。” 张静婉将手伸到万俟芜身前:“阿芜姐姐,不可耍赖,那你输了能给我什么?” 第60章 嚣张 “我不会输。” 万俟头也不抬,随意的说道。 “阿芜姐姐这么相信你兄长么?” “……”万俟芜没说话,她不是相信宋绫昭,只是还算了解宋绫昭。 从第一次就能看出来了,宋绫昭虽然不知道这是一场招婿宴,但多半猜到彩头不只是那只玉铃铛那般简单。 所以,他故意留了两支箭,为的就是争一个平局。 宋绫昭这个人心思深沉,温柔的时候如同暖阳照灵魂,狠厉的时候隔老远都能感受他的恐怖威压,算计人的时候,桃花眼半眯,如同一只狐狸。 场上,翠玉斋的管家继续开口。 “下一场,棋,点香……” 侍从整齐上前,收拾骑射留下来的残局,人群被分成两两一组,胜者才能继续下一局。 宋绫昭抽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曾书生。 曾书生讪笑道:“宋公子好巧好巧,没想到你功夫那么厉害,连他都能打个平手。” 宋绫昭笑着落下一枚棋子,问:“怎么,那位公子很厉害?” 曾书生连忙跟着落下一枚棋子,好像知道自己不是宋绫昭的对手一般,落子随意,他继续说道:“他啊,张家收养的,现在帮张家照顾生意,能力自然是极出众的,在六合镇是出了名的厉害,只是不知道他们家自家办的宴会,为什么他自己还要来凑热闹,难道是不想给那玉铃铛?” “谁知道呢,曾公子,承让了。”宋绫昭又落下一枚棋子。 曾书生看着棋盘:“呀输了,宋公子厉害了。” 不出意外,半柱香的时候,宋绫昭和张时歧坐到了一起。 宋绫昭礼貌的伸手:“兄台请……” 张时歧头疼的揉揉眉心,执白棋落下:“宋公子,你欲如何?” “我啊,之前就说过了,我对那玉铃铛颇为感兴趣。” “真的只是为了那玉铃铛么?” “自然。”宋绫昭回答的漫不经心,他的余光瞄到万俟芜,她趴在围栏上,快睡着了。 宋绫昭每一句话都说的漫不经心,却让张时歧极为烦躁。 棋也是,他进,宋绫昭退。 他退,宋绫昭进,赢又赢不了,输又输不掉,极为折磨,张时歧第一次对自己顺风顺水的人生感受到了怀疑。 除了张静婉,他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吃亏,这人还是男人。 香灭。 胜负未分。 管家提着锣又来了,看到两人之后嘴角抽搐,他不自然的看向张时歧,最后敲着锣说道平局。 现场又欷吁。 张静婉垂着脑袋,面上的薄纱差点掉出来:“啊啊啊啊,怎么会这样,还有一场,书~”她无奈的哀嚎,突然想到什么,茫然精神起来:“阿芜姐姐,你先看着,我去去就回。” 万俟芜点点头,没说什么。 那管家眼角抽搐,似平复了许久的心情,才缓缓说道:“第三轮比试,书~” 宋绫昭闭目,听见书时,才缓缓睁开眼睛,只是不知道从哪里又拿出了那把玉扣折扇,轻轻敲打手心。 掌柜继续宣读规则:“各自书写一首诗句,我们会将比试者的诗句交给二十人参考阅读,然后进行投票,获得票数多者胜利,时间,一炷香。” 侍从整齐的将所有棋盘收回,在宋绫昭和张时歧的面前放下笔墨纸砚。 “来人,点香。”掌柜的眯着眼,他就不信了,这次还能平手不成。 事实证明,掌柜的还是太天真了。 当他看见投票的时候,有一瞬间想把手中的锣给丢了。这一刻,他只希望宋月昭这个名字从他眼前消失。 侍从颤抖着递上纸条:“掌柜的,这……这怎么办?” 掌柜将锣一扔,发出嘭的一声响动:“怎么办,怎么办,还不快去问老爷,我能知道怎么办?不如你给我说说怎么办,我把这掌柜给做行不行。” 侍从连忙低着头退下。 等了许久,才等到侍从送来的纸条,他看了纸条后,沮丧的捡起地上的锣,收整情绪,带着笑塔出了门。 而广场上,张时歧冷着脸看宋绫昭:“宋公子,你是故意的。” 宋绫找了个座位坐下,轻轻摇动折扇,但笑不语。 张时歧在他身旁找了个位子坐下:“宋公子恐怕还不知晓,这场宴会是张家的招婿宴吧,看对面的雅间,是张家当家人,翠玉斋的老板,还有六合镇乃至安州的高门大户。” 宋绫昭收起折扇,看了一眼对面,笑着说道:“现在知道了,不过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既不打算娶亲,也不打算与你争人,主家既然将铃铛作为头彩,且不限制参加比试的人,那我便是为了铃铛而来。” 张时歧眉头蹙起,招婿确实是没有对外宣传,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没有人想到,翠玉客栈里客人会真的来参加比试。 甚至成了一个意外。 宋绫昭将脑袋歪过去,目光却看向他们对面的雅间,他道:“或者出个价,把这铃铛卖给我,我应当是买的起的。” 这时,有侍卫在张时岐耳边轻语。 张时歧起身对宋绫昭行了一礼:“宋公子说笑了,既然您来参加了宴会的比试,自然不会让公子败兴而归的。” “多谢……” “宋公子客气。”张时歧脸色并不好,只是也没多纠缠,带着侍从离开。 连宋绫昭都感叹,六合镇竟然有这样的人,不管是武功还是文采,都异常出众,有勇有谋,惯会忍耐,是个人才。 传说中的张家长女并没有出现,而是敲锣的掌柜带着笑将琉璃盒子送到了宋绫昭手上。 “宋公子,不好意思了,我家姑娘感染了风寒,不便出现,因有两个一甲,但我家公子毕竟是自家人,本不应该参与比试,故这个玉制做的铃铛,当归属宋公子。” 宋绫昭接过琉璃盒子,笑着说:“多谢。” “公子客气,这本就是彩头。” 宋绫昭有点过意不去,人家好好的招婿宴会被他破坏,他笑着对掌柜的说道:“我会在你们客栈住三天,若期间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 掌柜的虽然噙着笑,神情却极为不屑,他们张家在六合镇,乃至安州,做什么做不成? 但掌柜还是礼貌的对着宋绫昭说道:“放心,若有需要,一定会去寻公子。” 只是,掌柜的没想到的是,变故会来的如此之快。 第61章 落水 一直到结果出了,万俟芜都没有再看见张静婉,倒不是为了赌注,只是这少女风风火火的,她好奇若是少女看到宋绫昭拿到了头彩会是什么表情。 她看见场上宋绫昭朝她扬了扬手中的琉璃盒子,忍不住唇角勾起。 她猛然回头,感觉到一股诡异的气息靠近。 回过头,又什么都没有了。 她想唤醒骨女,让她前去看看的,但想到她魂魄损伤严重,况且还在休息,就懒得唤她了。 他们在六合镇呆的时间不长,这些事,与她没有关系。 宋绫昭在大厅中等她。 “打开看看。”宋绫昭将琉璃盒子递给万俟芜,宴会人群散的差不多,没有人注意他们。 万俟芜仔细打量的琉璃盒子,里面的铃铛小巧玲珑,越看越喜欢。 “谢谢。” 宋绫昭把里面的铃铛抽出来,漫不经心的给她带上:“难得来一次,出去逛逛?” 万俟芜看着他修长的手指,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感觉到这铃铛有些烫人。 “好,等我一下。”万俟芜上楼,将盒子放在房间中,才下楼。 六合镇的街道很热闹,各种各样的玉制小饰品,还有食物,杂耍,让人眼花缭乱。 宋绫昭从摊贩手中买了一盒桂花糕递给她:“现在这个季节,桂花开的极好,尝尝。” 桂花的幽香传入鼻腔,她忍不住接过。 打开油纸,小小的桂花糕格外能够引起人的食欲。 她忍不住眼眶泛红,她还记得,槐州桂花开的最好,大街上基本上都种的有桂花树,秋天一到,香味扑鼻。 “谢谢。” 宋绫昭笑笑,摇着手中的扇子往前走。 六合镇果真极为热闹,烟火气让万俟芜有些不适应。 “卖河灯了,公子买两个河灯吧,六合镇的河灯最为灵验了。”摊贩卖力吆喝,不想放过每一个路过的客人。 宋绫昭听见声音后顿住脚步,站在河灯摊前仔细挑选。 “你要买灯?” 万俟芜好奇的凑脑袋过去看,各样各样的动物形状都有,这让她不免想到周水鸢编织的那些竹编。 栩栩如生,比这河灯好看多了。 “阿芜,来都来了,去放放灯。” 万俟芜看着宋绫昭,有些无语,这都多少次“来都来了”,想放就直接说,她也不会拒绝。 她挤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说道:“好……” 宋绫昭勾起唇角,笑着付了两个河灯的钱,挑的是两只兔子河灯。 感觉到有异样,她低头看去,挂在腰间的玉佩在抖动,多半是骨女和周水鸢醒了。 果然,一阵阴风吹来,骨女看着兔子灯笼,眼睛冒着红光:“哇好可爱的灯笼。” 周水鸢在一旁冷幽幽的开口:“不好看,还没有我做的好看。” “吖,阿鸢妹妹还有这手艺呢。” 周水鸢骄傲的扬起小脸。 宋绫昭感觉到阴冷,倒是没多想,以为是周水鸢在身旁,神色都要温柔了许多。 而万俟芜根本不敢开口,她没把骨女的事告诉宋绫昭,况且也不知道如何开口,索性懒得说了。 骨女对世间好奇,见万俟芜神情淡淡的,给她一个自行体会的神情,便拉着周水鸢离开了。 生前没有感受过的热闹,死后倒是好好感受了一会。 走了许久,越走越冷清,万俟芜忍不住问道:“宋绫昭,你别不是被人骗了,这六合镇没有河流。” 宋绫昭收起折扇,十分坚定的说:“不可能,你仔细听,前方有水流声。” “行吧。”确实能听见若有若无的水流声。 她决定再相信一下宋绫昭,直到看到漆黑不见底的小巷时,忍不住再问:“好像没路了。” 宋绫昭揉揉眉心,这会儿想问路,都找不到人问。 前方传来了嬉闹的声音,宋绫昭面上一喜,见两个喝的醉醺醺的男人。 虽然有些嫌弃,但还是礼貌上前询问:“两位兄弟,请问一下这环城河怎么走。” 那两人喷着酒气,红着脸抬头,见宋绫昭后面带不屑,然后看到他身后的万俟芜时,瞬间带上猥琐的笑容。 “小娘子,长得真俊啊,陪我们快活快活。”说罢就打算绕过宋绫昭伸手去触摸万俟芜。 万俟芜皱着眉退后,五指微微弯曲,那手还没挨着万俟芜。 醉汉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扣住,宋绫昭冷着脸看着两人,一脚将动手之人踹至一旁。 可能是宋绫昭气势太过吓人,两人的酒瞬间醒了大半。 他冷声开口:“我也长得很俊,不如我陪你们快活快活?” 宋绫昭的脚踩在一人的胸膛上,他不笑的时候,会让人由内而发的感觉到恐惧。 另一个则已经跪下求饶。 万俟芜看了两人一眼,站到了宋绫昭的身旁:“这两人身上有……” 一缕熟悉的若有若无的桃花香味。 突然,两人惊恐的睁大双眸,宋绫昭踩着的那人吓得面部抽搐。 尖叫出声。 察觉到异常的两人对视一眼,正准备转身。 刹那间,万俟芜感受到有粘腻腻的东西拽住她的手腕。 就这样,拽住她的身体极速后退,宋绫昭反应极快,瞬间拽住万俟芜的手腕,只是,这股拖拽力太大。 那力量拽着两人绕过屋顶。 感受到身后河流的时候,万俟芜有些无语。 她是不是天生和水相克,谁都喜欢将她往水里带。 宋绫昭找不到的环城河就在小巷的后面。 粘腻腻的东西正是从这水中伸出来的,那东西似乎要将她往水中扯。 万俟芜的身体落入水中的瞬间,看到宋绫昭抽出了寒芒往她身后挥去。 银光闪过,万俟芜感觉到身体一轻,她挣扎的从从水中游上来。 却被宋绫昭一把捞上来。 “没事吧。” 万俟芜一身的水,白了他一眼:“你那破剑也不知道早点拿出来,不然我至于一身的水么?” 但其实也不能怪宋绫昭,这玩意太快了,她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 “我的问题。” 宋绫昭也不反驳,见她模样狼狈,替她整理湿漉漉的头发。 两只鬼感受到自家主人的危险,瞬间回到了她的身边,看到万俟芜一身水时,周水鸢内疚的上前。 “阿芜,阿芜,呜呜呜你没事吧……呜呜呜我不应该贪玩的。” 骨女见万俟芜面色不好,缩着脖子拽了拽周水鸢的衣袖。 只是这怂鬼,该怂的时候胆大包天,不该怂的时候又胆小如鼠,果然还是世面见得太少了呀。 万俟芜头疼揉了揉眉心。 真是糟心,她拢了拢衣服,说道:“回去吧。” 是对两只鬼说的,也是对宋绫昭说的。 “等等,你的衣服全湿了。”宋绫昭唤住万俟芜。 “……”不用说出来,她自己能感受到。 第62章 埋藏 宋绫昭突然将她打横抱起来,脚尖轻点,跃上房顶。 抱着她穿梭在热闹的街道……一旁的屋顶上, 留下两只鬼在风中凌乱。 骨女:“阿鸢妹妹,他……他是你哥哥吧。” 周水鸢还停留在万俟芜手上的悲伤中,闻言也是担忧的点点头。 随后就准备去找万俟芜。 骨女连忙拽住她:“阿鸢妹妹,你走什么走,主人被欺负了,是不是得帮她出出气?” 再说,别去破坏气氛,只是…… 周水鸢愣住,木愣的转身看着骨女,然后连忙摆手后退。 “骨女姐姐,我……我不敢……不然……不然我在这儿等你?” 骨女抿嘴,看了一眼河水:“怕什么,我也是玩水的。” 周水鸢像被钉在原地了,死不上前甚至还挪着小碎步退后。 骨女是发现了,这小怂鬼只有万俟芜唤得动了,当日潭水边,她不比水里的这东西危险万俟芜让她送手帕她就去。 也不怕她把这小怂鬼捏死,还好她心善。 “骨女姐姐,我……我去看看阿芜。” 说罢,周水鸢就准备跑。 “站住……在这里等我。” “哦……哦……好的好的。” 骨女说完,化作红雾消失在河面上,周水鸢在岸边张望了许久,都没有等待骨女回来。 她局促不安,这河里的东西连万俟芜都能拽进河中,对周水鸢来说危险程度排在第一。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找万俟芜找宋绫昭求助的时候,一具骷髅从河面上爬上。 姿势诡异,若不是周水鸢先做好心理准备,估计会被吓得半死。 骨女爬上来,抖了抖骨头上的水。 “真是晦气,这河里什么同类都没有找到,还整了我一身的水。” 看到自己的周水鸢铜铃般大的双眸,和不敢直视她的眼神,骨女才摇身一变,成了那红衣美人的模样。 她挽着周水鸢的手往前走:“走了,去看看我们的小主人。” 周水鸢眨巴眼睛,不敢说话。 奇了,鬼害怕鬼,骨女的鬼生,也是头一次遇见。 …… 离开河面时,万俟芜用余光扫向河面,没有感受到怨气和鬼力。 如果不是怨死的亡灵,那会是什么东西抓的她? 宋绫昭抱着她从窗户中翻进屋,将她放下后说道。 “我去让他们给你准备水,别凉着了。” 九月的夜晚,一身湿衣服在风中吹了许久。 普通人确实容易着凉,但她不是普通人。 只是,两人都没有想到的是。 宋绫昭打开房门,一把剑横在他脖子上,逼着他往后退。 宋绫昭忍不住嗤笑一声,双指并拢,速度极快的掐住剑刃,让这把翠绿的剑无法在往前一分。 “张公子,这是为何。” 明明才半日,这张时岐感觉憔悴了不是一星半点。 万俟芜见状,随意薅了一件披风把自己笼住,淡定的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宋公子,又见面了。”张时岐声音冷淡,不似白日那般冷漠,好似很疲惫。 “是有见面了,只是你这?不太友好啊!” “公子这是去了哪里?” 张时岐向后挥了挥手,一群人从他身后绕过,然后将万俟芜团团围住。 茶还没有递到嘴边,然后和她有什么关系? 万俟芜抬眸看了看张时岐,又看了看宋绫昭,他们的恩怨纠葛,和她没有关系吧。 骨女和周水鸢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 房间突然寒冷起来,除了宋绫昭,没有人会想到这房间多了两只鬼。 骨女刚要发作,被万俟芜一个眼神制止。 宋绫昭冷笑一声:“我们做什么也和张公子没有关系。”他看向身后被困住的万俟芜,声音逐渐冰冷:“西启有国法,张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之前主持宴会的掌柜连忙上前,看着宋绫昭赔笑道:“宋公子对不住了,我们有点问题要问问令妹。”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张时岐的剑并没有收回。 宋绫昭也毫不退让:“你说问就问?” 万俟芜慢慢起身,看向掌柜。 她一动,张时岐带来的人也跟着一动。 张时岐好似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他看向万俟芜,冷声说道:“姑娘今日在女客区,可与一个粉色衣裙女子交谈?” “是。” 她的衣服还在滴水,虽然不冷,但确实不舒服。 宋绫昭见她的模样,眉头微微蹙起,侧了侧身,挡住万俟芜的身影,他松开张时岐的剑。 礼貌又疏离的说道:“张公子,舍妹刚刚掉入河中,需要收拾收拾,还请……” 宋绫昭看了一眼身后的十几个人冷声继续说道:“还请你的人离开。” “不然……”他抽出寒芒剑:“掀了这翠玉客栈,也不是不可以。” 宋绫昭倒是不担心万俟芜吃亏,毕竟这房间冷的不正常,周水鸢应该也在。 只是他宋绫昭人生二十五栽,从来可没有人敢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寒芒剑出鞘,如同有冰冷刺骨的寒风刮过,剑刃通体透明,里面像是有雪花飘落。 张家珍藏了一块千年白玉,竟比不上这剑刃的一分。 张时岐眸色紧了紧,看着宋绫昭的剑陷入沉思。 掌柜的连忙拦在两人中间,他道:“宋公子见谅,我家大公子也是着急。”掌柜的抬头看向张时岐,眼神示意张时岐,宋绫昭身份不凡。 张家掌柜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宋绫昭这般气势非普通人。 “都下去吧。”张时岐将所有人唤走,掌柜的也在一旁守着。 张时岐看向淡定自若的两人,若他们不是凶手,那必然能救张静婉。 他收回剑,带着歉意说道:“对不住了,只是阿婉今日同令妹在一起后就消失不见了,她最后接触之人就是令妹。” 万俟芜猛然抬头,上前两步看向张时岐:“张静婉不见了?” 宋绫昭脑子里冒出一抹桃粉色的身影,恍惚中在万俟芜的身边看到过,只不过他没有留意。 张时岐点点头。 万俟芜想到那个话很密,聒噪又淘气的女子,被气笑了:“不见了,你们不去找,来找我们做甚?难道见过她,交谈过几句,就是我们掳了她?” 张时岐的拳头慢慢握紧,好似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阿婉找到了,在环城河中找到的,我们还找到两个混混,他们说是一男一女做。” 宋绫昭和万俟芜对视一眼,想到刚才的两个酒鬼。 宋绫昭就踢了他们一脚,不至于这种事情也要赖给她们。 张时岐神色痛苦,继续说道:“阿婉找回来后就昏迷不醒,呼吸微弱,六合镇最好的大夫都没有办法唤醒她。” 万俟芜将宋绫昭推出房门,宋绫昭一脸莫名其妙。 她道:“让人打水来,我收拾收拾去看看。” 第63章 压城 “砰!” 宋绫昭看着被万俟芜关上的房门,无奈的将寒芒剑收起来。 回头看着张时岐和张家管家两双眼睛都看着他。 “看着我做什么,你们家的客栈呢,还不快点让人送水?” 见张时岐没有动,他继续道:“放心吧,你家姑娘若是没死,都给你救回来。” 张时岐眸色亮了,眼中的绝望淡了几分。 张家掌柜连忙去安排。 宋绫昭下楼等待,找了个舒适得位置坐下,有侍从给他奉茶,他悠哉悠哉的给自己倒茶。 张时岐就没有他那么好的心情了,来回踱步,一分一秒都过得极为漫长。 宋绫昭往张时岐方向倒了一杯茶:“张公子不如坐过来等待,放心吧,会没事的。” “……”张时岐冷眼扫了一眼茶杯,没有说话。 他放不下一点心,张静婉从河中捞起来,血色全无,呼吸微弱时,他差点疯了。 心在滴血,甚至不敢多看一眼,所以他才出来寻找人去救治,或者找到她昏迷的根源。 他不知道怎么来到的客栈,现在又为什么等待宋家兄妹。 不敢闭眼,闭上眼睛就是张静婉脆弱的模样。 宋绫昭见他不为所动,继续说道:“难怪你们家比试结束后,草草就将头彩给我,原来是找不到颁奖的人,起初你们不在意,以为张大小姐不愿意嫁,左右一个铃铛而已,张家不缺,只是没想到,张家小姐,直到晚上都没有回来。” 张时岐顿住脚步,看向他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是。”说完便抬头看向万俟芜的房间方向。 宋绫昭浅尝了一下茶,还不错,他道:“今日,我和妹妹是准备去河边放河灯来着,确实也遇见了两个醉汉,最主要的是……” 宋绫昭话锋一转,将茶杯放下,他抬头看向张时岐。 “最主要的是,我妹妹被一股诡异的力量拽入环城河中。” 张时岐猛然抬头看向宋绫昭。 宋绫昭却没有错过他神色中的震惊,他继续说道:“张公子,不知道这六合镇中,最近可有怪事发生?” 张时岐低头想了想,再摇头,他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没用,六合镇一切如故,只有今日……阿婉这一件怪事。” “是么?”宋绫昭桃花眼半眯,手中的茶杯轻轻摇晃,看不清他的情绪。 这时,万俟芜的房门终于是打开了,她看向楼下的两人,没有耽搁,快步下楼。 她的发梢还带着水气。 “阿芜,你的头发。”宋绫昭想让她把头发擦干再出门。 万俟芜随意的瞄了一眼,无所谓说道:“没事。” 反正她也不会觉得冷。 张家马车早已等待门口,街道上最热闹的时刻已经过了,只剩稀稀疏疏的小摊贩。 张时岐将两人引上马车,自己则翻身上马,在前方带路。 宋绫昭轻轻晃动他的折扇,这扇子是他最近钟爱之物,随时随地都在手上。 万俟芜忍不住问:“这折扇有何特别之处?” 宋绫昭看了一眼扇子,耸耸肩:“玉质还不错,没其他特别之处。” “你对它的喜爱,快超过你的剑了。” 宋绫昭随意的靠在马车上,马车摇摇晃晃,他却坐的稳当。 他道:“它自然不能和寒芒相比。” “对了,你的剑是什么铸造的,像冰又不像。” 万俟芜单纯的好奇,他那柄剑同妄生一般,都是为数不多宝器。 宋绫昭打开扇子,折扇半掩面,神秘的说道:“上古大妖寒蝶的骨头,配上苍傲雪山的万年寒冰炼制而成。” 万俟芜瞬间来了兴趣,想仔细看看,但她又畏惧那把剑,想想还是算了。 宋绫昭见她黯然的模样,含笑问道:“阿芜一向不喜欢管闲事,为何会对张家女之事上心?” 她晃了晃手上的铃铛手链。 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她道:“一是铃铛……” 宋绫昭突然将折扇伸过来放在万俟芜的手上:“打住啊,这铃铛可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赢回来的。” 她皮笑肉不笑的瞟了一眼宋绫昭,冷笑问:“九牛二虎之力?” 宋绫昭讪讪的收回折扇,他想说想要平局也很费脑子的:“~那到也没有,算了,第二点是什么?” 万俟芜收回思绪,有一瞬的愣神,她声音低下下去,像是在怀恋一般,许久后,她才缓缓开口。 “她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故人……已故之人。 宋绫昭耸耸肩,看来又是秘密,他一个不好奇别人往事的人,莫名其妙的好奇万俟芜的过去,和她的秘密。 他眯着眼,余光看着万俟芜,他们几经生死,早是生死相交的朋友。 况且她还占用他妹妹的身份。 好奇也不过分。 翠玉客栈与张家还是有一些距离的,今夜的天空格外阴沉。 明明之前她与宋绫昭准备放河灯前还好好的。 想起河灯,她有些可惜那两只兔子河灯,周水鸢应该会喜欢的。 想到宋绫昭心思这么细腻的人,背着她来六合镇前,也没忘记把他的披风带上,把周水鸢竹编的小礼物带上。 怎么今夜就忘记了兔子灯笼了呢?生前死后,她还没有放过河灯呢。 宋绫昭没有错过她脸上的遗憾,好奇的问:“怎么了?” 她一愣,没说话,毕竟也不能说因为没有放到河灯而遗憾。 万俟芜有些尴尬的掀开马车窗户的帘子看向外面。 一阵阴风灌入马车中,车上的两人都是一愣,万俟芜往外看去,万家灯火全灭,整个六合镇陷入漆黑中,几乎看不见五指。 见状,宋绫昭也合起折扇掀开窗户的帘子,他往外看去,脸上神情凝重。 天空阴沉沉,云层厚的看不见一点光,仿佛大雨即将倾盆而下,空中狂风肆意。 宋绫昭道:“不对劲。” 她点头,抬眸看向天空,风。 张时岐的声音就在这时传来:“宋公子,宋姑娘,我们到了。” 宋绫昭和万俟芜先后下车。 整个张家,被一股诡异的气息笼罩。 不是怨气,没有鬼灵。 万俟芜眉头紧蹙。 宋绫昭的面色也不好看,他声音很低的对万俟芜说:“这是妖气,张家遇上妖了。” 第64章 张家 万俟芜看着那团诡异的气息,按住躁动不安的玉佩。 “二位,请吧。” 张时歧走在前,管家把门打开。 张家的院子,大的夸张,前院和后院由一片湖隔开,中间有一块翠玉雕刻的假山,这豪横程度,让人叹为观止。 张时歧的步伐很快,万俟芜要小跑才能跟上,路过湖面的时候,万俟芜忍不住多看了那湖水一眼。 湖水深而绿,只有几朵荷花随意的飘着。 这张家,从踏进房门的那一刻她就觉得很怪异,好像是被一个巨大的阵法笼罩,让她很不舒服。 宋绫昭见她的模样,特地放慢了步伐。 张家的佣人忙忙碌碌,因为自家大小姐昏迷不醒,都很紧张,见到几人也只是行礼后匆匆离开。 张时歧打开张静婉的房门,让两人进去,他则守在外面。 房间内,一个中年男子沧桑的守在床前,应该是张静婉的父亲。 “张伯父……” 宋绫昭礼貌的唤了一声,那男人才转过头看向两人,看着两个比他女儿大不了多少男女,不是很相信他们能救张静婉。 但出于礼貌,张父点点头,说道:“二位快看看,阿婉寻回来之后就一直在这了。” 整个张家,妖气最浓郁的就是这间屋子。 万俟芜点点头,上前去张静婉的面相。 宋绫昭则是拿出一块手帕,搭在张静婉的手上。 她看了一眼后,就静静的等待宋静昭,直到看见他摇头,才转身看向张父。 “张伯父。”万俟芜的声音从容淡定,似乎这件事并不棘手,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一般。 但,张父并没有这样的心境,躺在床上的是他捧在心尖尖的女儿,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姑娘,我女儿……” “伯父不用担心,找点人参,灵药吊着静婉姑娘的命。” 张父一下茫然了,无措的问:“就这样?” 她点头:“就这样。” “可……” 房门被张时歧推开,他看着几人,神色沉重:“宋姑娘,有什么就直接说,我和义父,能接受。” 张父连忙点头。 万俟芜看了一眼宋绫昭,他靠在墙柱上,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感受到万俟芜的目光后漫不经心的抬眸,眼底是与生俱来的贵气和无所畏惧。 宋绫昭冲她点点头,她才温和的开口。 “静婉姑娘的魂魄不见了。” 张父:“不见了?” 张时歧:“不见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万俟芜,眼中震惊,张时歧甚至有些微微发抖,他是很克制的人,只是张静婉出事,他所有的克制力全都变成了笑话。 “宋……宋姑娘,我女儿,什么叫魂魄不见了?”张父急的跺脚,万俟芜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得懂,合起来就听不懂了。 万俟芜解释道:“魂魄被人拘走了。” 她从袖中抽出匕首,小心翼翼的将张静婉的头发割下一缕,从怀里拿出手帕包好。 宋绫昭见他做完这一切后,站直了身躯。 宋绫昭接过她的话:“应该是有妖物想要占据张小姐的身躯,只是还没有得逞,张小姐就被寻回了,而张家设有阵法,妖物无法进入,是也不是?” 张父退后两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宋绫昭。 “公子……是何人?” “普通人,所以张伯父,最近张家可出了什么事,让妖物给盯上了?” 张父叹气,别过眼,眼眶泛着泪:“内子生前学过一些术法,这宅院就是她布置的,确实有克制妖物的阵法,但是妖物什么的,我们从来没有招惹过。” 克制妖物么?难怪万俟芜会不适应。 她回头看了一眼毫无生机的女孩,不知为何,她突然不想让如此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失去生机的躺在床上。 她安慰道:“放心吧,我会找回静婉姑娘的魂魄的。” 张父担忧的看向自己的女儿,又看了看万俟芜,问:“不知道二位……如何去寻?” 宋绫昭礼貌而疏离的对着张父躬身行礼:“伯父,请相信我们。” “义父,我同他们去找阿婉的魂魄。”张时歧在张父面前跪下,态度坚决。 张父点点头,让张时歧和二人出门。 万俟芜停在湖面上的木桥上,回头看向跟上来的张时歧,声音冷淡,她道。 “张公子,我们此行很危险。” 张时歧握剑的手指甲嵌入肉里,却感觉不到疼痛,他看着万俟芜说道:“定不会拖姑娘后腿。” 可她担心的不是这个,主要是鬼鬼怪怪的她怎么解释? “阿芜,我与张公子接触过,不用担心。” 既然宋绫昭都这么说了,她也不会说什么,只是对两人说道:“先回客栈。” 翠玉客栈宋绫昭的房间中。 万俟芜有些局促不安,本来想在张家就把这件事情办了,但张家那个阵法太过诡异,对妖对鬼都有克制作用。 她看宋绫昭,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 毕竟骨女的事,她从来没有向宋绫昭提起过。 她的目光过于怪异,宋绫昭忍不住问道:“阿芜,你有事要与我说?” “……呵呵,没有。” 万俟芜别过眼,不去看宋绫昭,在桌子旁坐下,拿出了手帕里的头发,她握紧手中一只小小的骨铃。 她轻轻摇动骨铃,余光看向张时歧,提醒到:“张公子,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惊讶。” 张时歧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礼貌的点点头。 叮铃铃…… 铃铛摇晃,声音暗沉压抑。 房间中瞬间变得阴森恐怖,像一阵阵寒风入侵。 宋绫好没什么反应,张时歧紧张的看向周围吗,并没有发现异常。 突然,一阵红雾飘在空中,骨女娇柔 的声音传来。 “好妹妹,找我呢。” 只听见声音,看不见人。 宋绫昭眉头紧锁,听到声音手寒芒剑“唰”的一下抽出。 万俟芜连忙站起来,周水鸢出现在宋绫昭身前。 “哥……哥哥……” “阿鸢?”见到周水鸢,宋绫昭的神色要好看一点点,但也没好看多少。 骨女枯骨化形,红衣妖娆的站在万俟芜的身后,好奇的打量房间内的人。 万俟芜拦在骨女身前,看着宋绫昭:“那个……那个……我可以解释的……” 张时歧目瞪口呆,他做过准备,但也没想过是这样的场景。 况且还宋家两兄妹怎么回事? 第65章 发丝 万俟芜有些头疼,不理解骨女为何要以如此招摇的方式登场。 宋绫昭见万俟芜和周水鸢都护着骨女,便收起寒芒剑,语气平淡地问道:“她为何会在这里?” 宋绫昭是亲眼目睹了骨女化为骨灰的一幕,现在骨女再出现,他不可谓不震惊。 万俟芜抿嘴,略显心虚地回答:“我醒来时她已经在了,她没有作恶。” “呵~” 没作恶,身上这些伤又是谁造成的? 骨女从万俟芜身后探出头,向宋绫昭抛了个媚眼,声音娇媚:“好哥哥,这几日不见,怎么变得这么凶巴巴的呀!” 宋绫昭没有理会她,只是把玩着手中的剑,眼神有些阴冷。 万俟芜拉着骨女,看向宋绫昭:“说正事。” “骨女姐姐,这是张静婉的头发,她的魂魄被拘,头发与魂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上古神话中曾有女神为躲避天道劫难,将魂魄藏于发丝之中。骨女姐姐,你能通过发丝找到张静婉的魂魄吗?” 张时歧紧张地看着骨女扭动腰肢,一会儿飘在空中,一会儿又消失不见。 这位诡异的兄妹,这样的人物早已超出他的认知,他庆幸,没有得罪他们。 骨女环视一圈,见大家紧张地盯着她,知道事情严重,便收起玩闹的心思,化作红雾附在头发上。 房间里无风,发丝却晃晃悠悠地飘了起来,一缕红雾紧随其后,从窗户中飘了出去。 见状,万俟芜急忙道:“快跟上。” 张时歧一个闪身,直接从窗户中跃了出去。 宋绫昭紧随其后,万俟芜则愣住了,看着两个消失在黑夜中的人,扶着窗沿骂道:“你们到底知不知道我不会武功。” “这是三楼,三楼……” 她快气死了,这跳下去,虽然不会死不会疼,但一定会摔断腿的。 “阿鸢,我们走大门。” 万俟芜黑着脸关上窗户,转头对还在呆呆看窗外的周水鸢说道。 “啊……哦哦……” 周水鸢回神,走了两步后连忙拦住万俟芜:“阿芜……哥哥这样是不是不想让你跟着去,怕危险……” 周水鸢继续说道:“而且,骨女姐姐已经走远了。” 她想起那天河边的感觉,有些渗人。 “怕什么?” 万俟芜面无表情地打开门,宋绫昭那狗男人,也不管她跟没跟上。 客栈楼下,她的手心出现一只小小的铃铛,铃铛通体泛白,从中泛起一丝红雾往前飘去。 万俟芜顺着这缕红雾上前。 大半夜的,万俟芜就这样带着周水鸢走在漆黑、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空中无月,乌云密布,一丝光亮也看不见。 秋风吹来,周水鸢瑟瑟发抖,她抱着手紧紧跟着万俟芜,有些害怕地说道:“阿芜,骨女姐姐他们去了哪里?” “……” 万俟芜有些无语,看着瑟瑟发抖的周水鸢,温声说道:“阿鸢,去玉佩里面。” “不要,这里这么黑,我陪着你会好一点。” “……” 其实她一个人,总比一个鬼陪着好很多,更何况还是一个枉死鬼。 她没有拂了万俟芜的好意,只是这红雾前往的方向越来越诡异,越来越偏僻。看到紧闭的城门时,万俟芜的唇角微微抽搐。 周水鸢也抬头望去:“他们是出城了吗?那我们要怎么出城?” “你一个可以自由穿梭、无人看得见的鬼魂,你还问我?” “也对,那我过去你怎么办?” 这个问题问得真好。 万俟芜抬头看去,箭塔上还有守卫看守。她不会武功,不代表她不会别的。 铃铛轻轻摇晃,发出声音,一支箭朝她的方向射来。 “什么人?城门处,禁止通行。” 守卫高声呼喊,不断有人朝她这个方向看来,还伴随着脚步声。 一团黑雾将万俟芜包裹,她的身影就这样隐在空气中。这一举动极耗怨气,一般情况下,她很少使用,能用上也多亏了骨女提供的怨气。 她就这样光明正大地来到城门处,用力推了推城门。 没推动。 “阿芜,要我帮忙吗?” 周水鸢眨着她的桃花眼,天真无邪地看着她。 “你说呢?” 见万俟芜脸色黢黑,周水鸢默默拉开城门。 “吱……呀……” 城门拖出长长的、刺耳的声音。 一个不大不小的缝隙,刚好够万俟芜钻过去。 刹那间,城墙处灯火通明,守卫四处查看,但他们已经走远。 铃铛上飘出的红雾越来越浓郁,看来就在不远处。 抬眸望去,前方群山矗立,不可能在山上吧,她爬上去黄花菜都凉了。万俟芜又在心中埋怨起宋绫昭。 她叹气。 早知道应该在客栈等他们败兴而归。 “阿芜,怎么不走了。” 万俟芜没有说话,看着半山腰摇动手中的铃铛。 叮铃铃…… 叮……铃铃 她有节奏地摇动手上的铃铛,妄生和她手上的玉制铃铛齐齐响动,在这安静的荒野之中。 诡异……又渗人。 不断有诡异的黑气从妄生铃中溢出,沿着红雾连接到半山腰,形成一座桥。 周水鸢惊讶得嘴都合不拢,她知道万俟芜厉害,但没想到这么厉害。 万俟芜慢慢行走在黑气上。 远处望去,如同仙人在空中缓步前行,欲登仙界。 周水鸢飘在她的身旁。 黑气的尽头,万俟芜看到了三道身影。看到几人后,周水鸢放心地钻进玉佩中。 她没什么本事,别拖后腿才好。 听到响动后,两人一鬼齐齐回头看过来。骨女自觉地回到她的身边,宋绫昭则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张时歧点头示意。 万俟芜白了宋绫昭一眼:“找到了吗?” 宋绫昭点点头。 骨女上前说道:“我能感觉到魂魄在前方的洞里,但我们进不去。” 万俟芜看向宋绫昭,神情慎重,问道:“连你也打不开吗?” 宋绫昭叹气:“倒不是打不开。” 他指引万俟芜上前。 一层薄薄的结界拦住了行人,洞口不算大,只能一人通过。 宋绫昭指着结界处对万俟芜说道:“你看。” 他抽出寒芒剑,剑刃的寒光照在结界上。 一缕模糊的、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结界上。 看到身影时,张时歧心神晃荡。 骨女解释道:“这两人在这里差不多打了一架了。宋公子要破开结界,张公子不让。好妹妹,不如你给他们断断?” 万俟芜伸手上前,触摸结界,一股灼热感从指尖传来,她问:“这就是妖气?” 第66章 玉碑 宋绫昭微微颔首。 唯有张时歧,神色焦虑地询问:“宋姑娘,阿婉的魂魄是否藏于此处?” 万俟芜细致地审视着结界,取出一缕发丝贴于其上,见发丝毫无异样,便言道:“这确实是幻象,张静婉的魂魄并不在此。” 况且,那妖物费尽心思捕获张静婉的魂魄,绝不会将其置于入口的结界中。 骨女瞥了张时歧一眼:“张公子,我已经说过,这不是魂魄,而是幻影。”她耸耸肩:“但他就是不肯相信。” 宋绫昭则退至一旁,道:“各大州府皆设有缉妖司,亦可将此事禀告缉妖司,让他们来处理。” 张时歧急忙打断:“不可,缉妖司行事只重结果不顾手段,若让他们介入,阿婉……” 张时歧未说完,脸色已十分难看。 宋绫昭轻叹一声:“是我考虑不周。” 骨女望着众人愁眉不展的样子:“再不破开结界,天就要亮了。” 万俟芜深思良久,对张时歧说:“张公子,虽然我对妖物有所了解,但并非精通。若不想直接破坏结界,只能向缉妖司求助。” 张时歧盯着结界,久久无言。 万俟芜理解张时歧的顾虑,人在面对自己在意之事时,往往难以决断。 三人静默地看着张时歧,直至他点头,才如释重负。 “我来试试……” 骨女迈出一步,手中握着一支骨笛,悠扬的曲调随之响起。 旋律忽疾忽缓,仿佛有无形的力量自地下涌动,有什么东西正准备从土里面钻出来。 空气骤然变得冰冷,阴风阵阵,这绝非张时歧的错觉。 地面鼓起一个个包块,一具具枯骨以极为诡异的姿势从土中爬出,一步一步扭曲的走向结界,然后攀爬上去。 怨气和妖气相交,滋滋作响,互不相让。 张时歧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心中暗自庆幸在客栈时没有鲁莽行事。 万俟芜向宋绫昭与张时歧解释:“骨女正以怨气鬼力强行破除结界。” 枯骨在妖气侵蚀下不断破碎,新的枯骨随即补充,源源不断,恐怖又诡异,空中仿佛听到了枯骨的嚎叫。 “咔嚓——” 结界裂开一道缝隙。 “咔嚓——” 又是一阵声响,随后,所有骷髅纷纷后退,结界彻底破碎,洞中涌出一阵冷风。 洞口仅容一人通过。 宋绫昭侧目望向洞穴,低声说道:“我走后面,垫后。” 他考虑到后面最危险,现场只有他最合适走后面。 张时歧点头应道:“我走前面头。” 骨女身形柔软,上半身为人类形态,下半身已化为红雾。 她将骨笛缩小成一枚小巧的发簪,随意插在发间:“我先行一步,究竟是什么个东西,我先进去探个究竟。” 骨女率先飘入洞穴,她柔弱无骨,一瞬化成红雾,一瞬恢复人形。 宋绫昭紧随其后,寒芒剑收于鞘内,抱剑而行,姿态洒脱。 洞穴中愈发阴冷,骨女忍不住抱怨:“这究竟是何方妖孽,竟比我的寒潭还要阴森,到底是鬼还是妖?” 走在最后的张时歧不禁颤抖了一下,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与鬼同行的一日,静婉本是普普通通的女子,怎会落入妖魔之手? 万俟芜冷冷开口,声音在洞中回荡:“我来时并未感受到怨灵的气息,此地并无亡魂。” 洞内一片漆黑,宋绫昭与张时歧本就武功高强,视力本就超群。 而万俟芜更是夜视如昼。 宋绫昭伸手触碰石壁,感觉冰凉刺骨,拔出寒芒剑,借助剑刃的光芒观察石壁构造。 听完万俟芜的话,他说道:“我在中州缉妖司见过妖物,对妖气也有一定了解,只是此地……” 宋绫昭没有说完,似乎在思考。 一直沉默的张时歧犹豫片刻,轻声道:“张家明日要开采的玉矿便在这座山上。” 万俟芜回头看向他,疑惑问道:“玉矿?张公子可知玉矿的具体位置?” 张时歧回答:“不知,探查矿点需由专业人员探查确定,我对此并不了解。” 众人不再多言,这条通道似乎永无止境。 就在此时。 前方突然出现柔和的光芒,骨女欣喜若狂,率先飘向前方。 狭窄的空间瞬间开阔,光线有些刺眼,万俟芜移开目光,再次转头时,眼前的景象令她震撼不已。 她喃喃自语:“这是冰吗?” 看似冰块,却感受不到寒冷。 宋绫昭伸手触摸,说道:“并非冰,触感温润如玉,像是玉,质地却远胜普通玉石。” 张时歧难以置信地望着满洞的白色,喃喃道:“这就是玉,完美无瑕,质地最佳的玉,单块价值连城。” 张时歧的话让宋绫昭与万俟芜大为惊讶。 如此庞大的玉石洞穴,品质如此之高,若能制成成品,价值难以估量! 张时歧接着说道:“张家拥有一块千年美玉,尚不及此洞中之玉。” 然而,洞中却异常寒冷。 万俟芜走了几步,竟发现洞中有玉制的桌椅,雕刻精美,无任何瑕疵。 她继续前行,发现洞中竟然有完整的家具,包括玉床、玉桌、玉椅等,制作精良。 还有一只晶莹剔透的玉杯。 “你们过来看看……”宋绫昭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万俟芜又看了一眼玉杯,杯中盛着清水,与寻常之水不同,犹如清晨的露珠。 她略作思考后走出小室,只见张时歧正凝视着一块玉碑。 万俟芜来到玉碑前,一个桃粉色的身影在玉碑中显现。 这样的玉碑共有十块。 万俟芜走近细看,每块玉碑中都有不同的张静婉。 她的三魂七魄被囚禁,喜怒哀乐之感也被分离,困于玉碑之中。 骨女飘浮在玉碑间,叹息道:“究竟是何等仇恨,不仅夺走人家的魂魄,还要剥离她的情感。” 宋绫昭面色沉重,注视着玉碑中的少女,轻轻触摸玉碑,说道: “据《西启妖怪志》记载,有一种妖物生于石胎之中,乃灵玉精魄所化,吸收天地精华,待修行至一定境界,便可化为人形。” 万俟芜看着这些玉碑,问道:“难道是玉石所化之妖?” 宋绫昭摇摇头:“然而,据记载,此类精魄化成的妖物性格淡漠,偏好独居,不喜与人交往。” 第67章 玉妖 骨女嗤笑:“若真的生性淡漠,不喜与人类接触,那为何拘了张家妹妹的魂魄,还把他们三魂七魄全部拆分开了。” 张时岐拳头握紧,似要将那玉妖捏碎一般,他声音颤抖,问:“现在,如何才能救阿婉。” 宋绫昭沉默一瞬后说道:“可以寻找精通术法之人,强行破开玉妖术法,但此或许会损害张姑娘的魂魄……” 他顿住,看向骨女,继续说道:“或许还有一法。” 骨女见宋绫昭和张时岐都看向自己,她摇摇头,将魂魄:“唉,我和妖可不一样,妖的术法,我也不知道怎么破?” 万俟芜低着眉,同样抬头看骨女,她道。 “但……妖和鬼一样,要想破他的术法,就只有杀了它,它死了术法自然就破了……只是这玉妖现在在哪里?” 骨女汗颜:“你们要杀妖,都看着我干嘛,万一这妖修为不低,杀不了怎么办?而且妹妹也说了玉妖不知道在哪里呢。” 宋绫昭手指扣动寒芒,猛然抬眸:“环城河。”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打不过,就讲道理。” 万俟芜翻了个白眼,突然想到那冰冷粘腻的感觉。 起初她以为是水草。 现在想来,确实也很像玉泡了水的感觉,可玉妖为什么要抓她? 骨女将脑袋凑过来:“别想了,我去过那河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妖也没有鬼。” 一抹墨绿钻入万俟芜的脑子,她突然问张时岐:“张公子,张家挺远的湖是死水么?” 张时岐皱眉摇头,不明白这有什么关系,他还是回答道:“不是,那水是从环城河引来的活水……” 他话还没说完,猛然抬头看向两人。 宋绫昭和万俟芜对视一眼,默契开口:“张家。” 宋绫昭迈着修长的腿往前:“我去张家,阿芜你在这儿守着。” 万俟芜闻言看了一眼张时岐,又看了眼玉碑中的魂魄,拒绝宋绫昭的提议。 “我与你前去,骨女姐姐,你在这儿,万一玉妖返回,你也能护着他们一点。” 骨女讪笑着看向张时岐:“我一怨灵,不太好吧?” 张时岐知道万俟芜是担心玉妖返回他不是对手,倒也不扭捏,躬身朝骨女行礼。 “麻烦姑娘了。” 骨女连连后退,无助的看向万俟芜。 万俟芜已经随宋绫昭离开了。 骨女看了张时岐一眼,唇角抽搐。 她比玉妖危险行不?她看到男人就想抽筋剥骨,这是她的天性。 骨女觉得自己快哭了,她看着张时岐,慢慢后退:“张公子,你离我远一些。” “……”张时岐打量自己一眼,又看看下半身化成红雾的骨女,冷声开口:“我对你不感兴趣。” 说罢便转身,深情的看着玉碑里魂魄。 “……”骨女白眼都快翻上天了,真是不巧,她对张时岐有点兴趣,关于骨头的兴趣。 …… 走出洞穴,宋绫昭问万俟芜:“将骨女放在里面,不会出问题么?” 宋绫昭和骨女交过手,始终心有芥蒂。 万俟芜回头看了一眼,淡定的说道:“放心吧,骨女姐姐有分寸。” “行吧,你都这样说了。”宋绫昭顺势蹲下,起初他会觉得骨女出现诡异。 但万俟芜本就是一个诡异之人不是么?她的鬼同主人一样,没问题。 宋绫昭觉得他开始既然选择她,做到不疑,是最基本的。 万俟芜看着蹲在身前的人,莫名其妙。 “你这是做甚?” “呵~”宋绫昭抬头示意她看前方,一片山林:“阿芜,你难道要走回去?”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你慢慢来。”见她没有说话,宋绫昭正准备起身,感受到身上一沉。 宋绫昭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他笑道:“抓稳了。” 背着万俟芜穿梭山林间,说来宋绫昭也算是有经验。 唯一的区别是上一次,人是半死不活的,这一次人是活着的。 夜深露重,秋风萧瑟,更不用说这种凌晨的风,凉意更甚。 山林间万俟芜看到有树叶随风而落,有鸟儿的鸣叫声。 宋绫昭速度极快,背着她,脚尖轻点在树叶上,借力穿梭在山林间。 到城门处,宋绫昭背着万俟芜如同鬼魅,身影越过城墙,只带起了一阵风。 箭塔的守卫甲回头看,连一个残影都没有看到。 守卫甲摸摸头,觉得今晚很怪异,前面城门不知不觉的打开,现在又感觉阴风阵阵。 守卫甲:“妈的,天赶紧亮吧,今夜受够了。” 守卫甲忍不住和同伴抱怨,他的同伴睁眼眯了他一眼,继续打盹。 张家门口,宋绫昭把万俟芜放下来,看着紧闭的大门。 万俟芜染了一身的露水,她看了一眼宋绫昭,精神抖擞,衣服上连一片树叶都没有。 “进去啊,看什么?”万俟芜拍拍衣服上的露水,往前走两步。 宋绫昭拦住她,抽出寒芒剑:“不太对劲,妖气太浓烈了。” 她也看向大门,道:“出事了。” 宋绫昭点点头,抓着她的手臂轻身越过围墙。 张家已经乱成一团,张家掌柜带头,在院子里漫无目的的游荡。 万俟芜试探性的唤了一声:“张掌柜?” 张掌柜眼神空洞的从万俟芜身边走过。 其他丫鬟小司也同张家掌柜一般。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道:“魂丢了。” 两人寻着来时的记忆往张静婉的房间,快步走去。 到达湖泊木桥时,便看到张父趴在桥边往河里面捞,一边眼泪鼻涕的哭着喊到。 “阿婉,女儿……” 宋绫昭上前将张父扶了起来,轻声问道。 “张伯父,发生什么事了?” 张伯父看清楚来人之后,像是看到了救星把拽住宋绫昭的手臂。 “公子,公子你们可回来了,阿婉……” 宋绫昭松开张父的手,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淡漠又疏离的退后两步。 他将手负在身后,冲万俟芜做了一个手势后,握紧寒芒剑。 万俟芜扫了一眼宋绫昭的手,抬眸看向张父,没什么情绪。 宋绫昭发现的,她自然也发现了。 宋绫昭顺势问:“张姑娘怎么了?” 张父抹了一把眼泪,声音沙哑:“你们走后,不知道怎么就刮起了妖风,阿婉就醒了,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太早……阿婉神色空洞的就跳进了湖中,公子你们可要救救阿婉……” “是么?” 宋绫昭突然笑了,“唰”的抽出寒芒剑,剑刃抵在张父的脖子上。 寒芒剑寒气逼人,宋绫昭速度又快,张父一瞬间来不及反应,呆滞的看着宋绫昭。 第68章 戏耍 “贤侄这是要做什么?这剑先拿开行不?”张父转过脸看着宋绫昭。 “张伯父,我们今天才见面,怎么就叫上贤侄了?没那么熟吧。” 张父瞬间变了脸色,脸上不见一点悲伤。 万俟芜从宋绫昭身后站出来,解释道:“我们上桥之后才听见你的哭声,以张家老爷对自己的女儿宝贝程度,恐怕早已跳下水去找自己女儿了。” 宋绫昭的剑往后移动,不顾张父紧蹙的眉,接过万俟芜的话头继续说道。 “张家所有人都已有异常,张伯父,就您是正常的,这不合常理。” 张父突然咧嘴一笑,伸着脖子撞上宋绫昭的剑。 宋绫昭皱眉,快速收回剑后退。 “哈哈哈哈,可恶的人” 张父哈哈哈大笑。 只见张父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形,皮肤变得青紫,双眼泛出诡异的荧光。 “你们既然发现了,那就玩玩吧……”他发出一阵轻笑。 万俟芜向前一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铃铛,口中念念有词。 妄生化出一道道黑气冲向“张父”,但只让他稍稍停顿了一下。 宋绫昭见状,手中的剑挽了一个剑花,提剑再次冲上前,剑法凌厉,每一剑都刺向张父的要害之处。 就在此时,周围突然弥漫起浓雾,雾气中隐隐传来女子的哭泣声。 “阿爹,救我……” “时岐哥哥……呜呜呜……救我……” 万俟芜猛然回头,这声音像是张静婉的。 宋绫昭却不为所动,唤道:“莫要分心,这多半是玉妖的幻术!” 说着,他扭动寒芒剑柄,一只银蝶从剑柄中飞出,银蝶飞过之处,浓雾变成冰渣落下。 张家,瞬间恢复成正常。 而宋绫昭手中寒芒剑光大盛,即将穿透了张父的身体时,猛的收回。 “张父”准备上前,却发现四肢包括脖子,都被一缕缕诡异的黑色缠绕上。 他皱眉挣扎,却无果。 “张父”的身后,万俟芜缓缓走出来,她手中握着一只小小的铃铛。 她冷声问:“为何拘了张静婉魂魄。” “张父”看着前面的少女,眼神飘到了她手腕上的铃铛,和手中的骨铃。 紧蹙的眉突然舒展开,他笑着看着万俟芜:“原来,是你啊……” 苍老的模样,发出的却年轻男子的声音,慵懒又干净。 “我?”万俟芜皱眉,宋绫昭也冷冷的盯着“张父”。 就在这时,张父的身体往后倒去,一个翠玉模样的身影从张父的身体中飘出来。 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万俟芜,转身跳入一旁的湖水中。 宋绫昭和万俟芜连忙追过去,只看见湖水中荡起的涟漪。 宋绫昭:“逃了。” 万俟芜收起铃铛:“还不快追,我之前在玉洞之中发现住所,多半就是它的巢穴,的快些回去,骨女姐姐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骨头与玉,谁更胜一筹还真不好说,等我一下。” 宋绫昭说完,寒芒剑一挥,他们身后矗立在湖中的翠玉雕刻应声而碎。 无数的魂光从翠玉中飘出,有一抹飘入了张父的身躯中。 那只银蝶重新回到宋绫昭的剑中。 他看了一眼剑说道:“张姑娘还在房间,应该是那房间有特殊法阵,玉妖进不去,才出此下策,霍霍张家人……走吧。” 见万俟芜没有跟上,宋绫昭回头问:“怎么不走?” “走回去?”万俟芜一步没挪,疑惑的看宋绫昭。 宋绫昭瞬间意会万俟芜的意思,唇角抽搐,指着前方的马对她说道。 “大小姐,骑马行么?背来背去的,你倒是不累,我很累的好么?” 想他宋绫昭人生二十五载,何时做过背人的活? 万俟芜看向马,紧蹙的眉一直没有舒展,她道:“骑马……我也不会。” 宋绫昭已经翻身上马,上前朝她伸出手:“骑马你不会,骑人你倒是得心应手,走吧。” 万俟芜看着向自己伸出的,骨节分明的手,无视他的嘲讽,伸出手抓住他。 像一只高傲的孔雀,好像愿意同宋绫昭同骑,是恩赐。 宋绫昭看拧巴的她,唇角微微勾起。 天空依旧被乌云笼罩,不知明月星稀。 到达城门时,宋绫昭揽住她的腰,轻轻一跃,跃过城门。 守卫甲踹了守卫乙一脚:“大哥,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守卫乙转了转身体,换了个位置后说道:“一天天疑神疑鬼的,有什么嘛,不就是秋风刮了两下?” 守卫乙还扭头白了守卫甲一眼,继续扭头睡觉。 山洞外阴风阵阵,宋绫昭将万俟芜放下来,两人对视一眼。 万俟芜:“来晚了。” 宋绫昭抱着剑往里面走:“妖的速度自然要快些。” “希望他们没事。” 宋绫昭嗤笑,想起骨女在客栈的恐怖模样,差点让他们全军覆没。 “你应该担心担心,玉妖会不会被她敲碎了。” 万俟芜在他身后,不赞同说道:“骨女虽然是集怨气幻化而成的,但也没有那么暴力好不好。” 走在前面的宋绫昭停住脚步,回头敲了一下她的头。 “阿芜,骨女毕竟是异类,且和你相处才多久,你就这样护着她?” 万俟芜瘪了瘪嘴。 她没说,骨女与宋绫昭不一样,骨女永远不会背叛她,伤她,害她。 若真要选一个,那她一定会选骨女。 她道:“这和她来多久没有关系。” 从骨女出现在妄生铃之中,从契约签订来时。 她与骨女的牵绊就已经存在了。 宋绫昭闻言微微耸耸肩,倒也没说什么。 可能,女子之间的友谊,可能不在乎物种吧。 离玉洞越来越近。 可很安静,这里说句话都会有空洞回响的地方,竟然安静得诡异。 万俟芜和宋绫昭看到前方光亮,屏住呼吸,缓步上前。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有什么东西撞击墙壁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道闷哼。 声音有点像张时岐。 万俟芜和宋绫昭快步上前,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怒气的声音传出来。 “你……你你你,你是什么东西?你那骨头拿离我远点……别弄脏我的房间。” 没听见骨女的声音,依稀能听见悠悠扬扬的笛声。 第69章 石头 “你你你……离我远点,别欺负我不打女人啊……” 男人一边叫一边跑,能听见他呼吸急促。 张时岐扶着玉制的墙壁,在一旁吐血,一具诡异的骷髅在追着一个发光的玉制人形怪物,在围着玉碑跑。 骨女在一旁冷着脸吹笛子。 万俟芜和宋绫昭茫然的看着如此抽象的一幕。 她瞪大双眸,唇角抽搐,想转身就离开。 宋绫昭也有些无语,把地上的张时岐扶起来了,眼神飘到正在追逐的怪物身上,问:我:“张公子,这是?” “这玉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他与这洞中融为一体,站在骨女姑娘身后冷笑,给骨女姑娘吓到了。” 万俟芜觉得甚是荒唐,怎么她的鬼一只两只的都那么容易被吓? 张时岐继续说道:“然后就这样了,骨女姑娘生气,唤出骷髅攻击玉妖,那玉妖也生气,认为骨女弄脏了他的地盘。” 万俟芜忍不住问道:“那你的伤?” 张时岐别过脸,有些不自然的说道:“拉架……拉的……” “拉架??”万俟芜忍不住抬头看过去,瞬间明了,他这是怕骨女和玉妖按不住,伤了玉碑中张静婉的魂魄。 玉妖还在大骂:“你是哪里来的不讲道理的东西,莫名其妙在我家,还要打我,怎么滴,想霸占我的洞穴,我告诉你,没门。” 骨女压根不理会他在说什么,那眼神就是就算玉妖是块玉,她也要把他骨头抽出来的意思。 骨女放下骨笛,冷声说道:“妖骨做的笛子,应该是更加趁手一些。” 玉妖一脚将骷髅头踹开:“给你脸了,还想剥老子骨头制笛子?老子不过是不打女人……” 玉妖双手叉腰,撸了撸不存在的袖子:“你这怨气滔天的污秽东西,到底算不算女人?” 骨女身上冒着血气,双手叉腰,闻言骂道:“你敢骂我污秽?能有你这捉人家小姑娘魂魄,还把魂魄分别囚禁的污秽?” 骨女说罢,指甲变得猩红又长,将骨笛插在发间,直接冲向玉妖。 指甲挠在玉妖身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啊啊啊啊,下去下去……” “咔嚓—” 空气突然安静。 骨女低头望去,自己的指甲居然断了…… 指甲落在地上化成红雾,整个空间陡然变得阴冷恐怖,阴风阵阵,无数的呼喊从洞外传来。 万俟芜汗颜,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上前一步。 她朝着骨女的方向唤道:“骨女姐姐,莫生气。” 明明声音不大,却能穿透怨气屏障,让骨女和玉妖都能听见。 骨女气息收敛,从玉妖身上飘下来,然后飘到万俟芜的身后。 声音温柔:“你来了?” 空气中的阴冷,恐怖的氛围瞬间消散。 玉妖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不相信一个人可以转变的这么快,他将目光不可置信的从骨女身上转移到万俟芜身上。 嗤笑道:“是你们……来的可真快,怎么抢了我的东西,又要霸占我的家,王八都没有你们霸道。” 万俟芜冷着脸,还没开口说话,就看到宋绫昭上前一步,现在她的身前。 宋绫昭躬身朝玉妖行了一礼:“前辈,我们并非有意打扰,只是有朋友被困在此……” 张时岐听完宋绫昭的话也抬起头,握紧手中剑,冷眼注视着玉妖。 玉妖嗤笑,手一挥,十块玉碑整整齐齐的移到他身后,整齐排列。 张静婉在十块玉碑中,或哭或笑,或喜或悲。 “阿婉……”张时岐就要冲上前,被宋绫昭拦住。 万俟芜一直冷静的注视玉妖,这妖怪深不可测。 对他们倒还好,除了戏耍,躲避,倒也没有真的伤害。 只是为何独独拘了张静婉的魂魄。 万俟芜想起在环城河时被拽到河中的触感,眉头微蹙。 宋绫昭继续说道:“还请前辈高抬贵手……” 玉妖上前两步,那玉刻的面容上,竟然露出了欣慰。 他拍了拍宋绫昭的肩膀,瞪了一眼他们身后的骨女,说道。 “你还算有点礼貌,我这身老玉也不想和你们小辈计较。” 玉妖打个响指,他身后十块玉碑中的魂魄依次飘出来,最后变成一个完整的魂魄。 张时岐紧张的盯着这一幕。 合成一体的魂魄有些透明,张静婉眼神空洞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而后慢慢聚焦,然后。 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玉妖揉了揉根本揉不动的眉心,万俟芜上前安抚张静婉的魂魄。 “静婉妹妹……” 张静婉的魂魄扭过来,茫然的看着万俟芜,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是谁。 然后哭的更伤心了:“阿芜姐姐……呜呜呜………” 张时岐连忙上前,想将张静婉拥入怀中,手却穿过她的魂魄。 “阿婉……” “呜呜呜,时岐哥哥……” 玉妖见状,一道妖力将张静婉抓到身后。 张静婉一时忘记哭泣……木然的看着自己身前的这一尊玉。 玉妖道:“魂魄就在这儿了,我的东西还给我。” 几人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玉妖所说的东西是什么。 骨女怒道:“死男人,你的东西你问我们要?” 宋绫昭若有所思的说道:“前辈所说的,可是一串玉雕刻的铃铛?” 万俟芜和张时岐也瞬间反应过来。 万俟芜将铃铛取下来:“前辈说的可是此物。” 玉妖气的指着宋万俟芜,怒道:“什么玉铃铛,老子没有什么玉铃铛,老子的宝贝啊,炼制了千年才炼成的啊……好好的一块石头被你们……唉……” 玉妖越想越难受,拍了拍膝盖,直接坐在地上:“你们这群小偷,小偷………” 万俟芜和宋绫昭面面相觑,同时看向张时岐,毕竟这是张家的东西。 张时岐摇摇头:“这玉铃铛是翠玉斋的雕刻师傅在随便找的一块石头,并无特别之处。” “呸……”玉妖指着他身后忘记哭泣的张静婉说道:“就是她,她身上有我法器的气息……” 张静婉睁着茫然的大眼睛看着玉妖。 玉妖无语的挠了挠脑袋,极为嫌弃。 张时岐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说道:“七日前阿婉因为贪玩和探测矿点的师傅出门,回来时确实带回来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当时那块石头确实被阿婉随意丢在了翠玉斋的。” 张静婉好像想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玉妖。 第70章 石灵 玉妖还在叹气,又抬眼看了一眼玉铃铛,捂着心口又开始哀怨的叹气。 张静婉听见他们的谈话,忽的站起来:“你……你你你胡说,我堂堂……堂堂张家大小姐,轮的着拿你的东西?” 玉妖不屑的摇头:“堂堂堂堂……你没看见她拿她手上的是什么?” 张静婉一愣,随即想起自己之前确实从外面带回一块石头,她眼神飘忽,在几人之间来回的瞟。 万俟芜见张静婉的模样,无奈的将手链取下来,看来真的是别人的东西。 尽管是宋绫昭赢回来送给她的,尽管她非常喜欢。 可最终是别人的东西。 宋绫昭抬手制止了她的动作,冲她摇了摇头,他低声对万俟芜说道:“再等等。” 张静婉突然想到什么:“你……你谁家的宝贝好好的丢在河边啊,我是从城外的河边带回一块石头,那石头挺多是光滑了一些,我顺手捡回来了,河边那么多石头,我怎么知道是你的宝贝……” 玉妖站起身与张静婉直视,抬手指着她,又无可奈何:“你……你……” 万俟芜现在算是理解了宋绫昭说的“不喜与人来往的意思了。” 张静婉双手叉腰,往前走一步,玉妖连忙退后一步。 张静婉:“我什么我,你且说说你那法宝多少钱,没有我张家给不起价格。” 玉妖怒极反笑:“你……你,怎可把俗物来和我的石灵相比?” 玉妖神色又伤感起来,又说道:“人家的石头,就是放在那里吸吸日之精华,还没有来的及取名字呢,就被你给……给霍霍了。” 万俟芜唇角抽搐,这还真怪不了张静婉,谁家宝贝随意乱扔? 张静婉听他说完“哇”的一声又大哭起来。 “为了一块破石头,你就把我变成透明的了,他们都摸不着我……呜呜呜……” 张静婉抱着自己哭的伤心。 几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张静婉,这情绪转变太快了,他们甚至都插不上话。 最惊讶的摸过去玉妖,张大嘴,眼睛眨巴眨巴不可置信的盯着张静婉。 一道银光从玉妖的身上慢慢从脚到头的蔓延,他化为人行的模样也显现出来,天青色的衣摆慢慢显现,一头银白色的长发被一根蓝色的丝带束在身后,他的容颜似美玉雕刻,时间美好的词都难以形容。 整个人显得清冷而高雅。 只是他双目放大,不可置信的看着张静婉 “你……你你你怎么这么能哭。”清冷和高雅的气质瞬间不见。 张静婉抬头,泪眼朦胧,看到玉妖的瞬间顿住,眼泪还挂在唇角,她喃喃道:“你……真好看。” “哼,别以为说点好话我就能原谅你。” 万俟芜还是将手链从手上退下来,递给玉妖:“前辈,生魂离体超过一日,恐怕会有魂飞魄散的危险,还请让允许我们将她带走。” “我的玉,她待在里面百八十年都魂飞不了,魄散不了。”玉妖冷眼扫过铃铛,不为所动,他的身后凭空化出一张椅子,玉妖顺势坐在上面。 宋绫昭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同样递上前:“前辈,这同样也是千年寒玉制成,您的灵石既然已损坏,不知以此来抵这铃铛可行?” 万俟芜猛然抬头看向宋绫昭,这块令牌,算是宋绫昭的保命法器,怎么可以给玉妖。 令牌被妖力牵引到玉妖手上。 “不可~” 万俟芜伸手终究是晚了一步。 玉妖拿着玉佩左右翻转,随即扔还给宋绫昭,他摆摆手,道。 “什么破玩意也能和我的石灵相比,不过是刻了几个防御符阵,我的石灵可是有在大劫下护住灵魂的功效啊,现在被你们削成了铃铛……还被她带在了手上,我如何……如何能拿回来……” 张静婉扭扭捏捏的站起身,看着玉妖露出羞涩:“玉……玉公子,张家有许多美玉,不如玉公子同我去看看,虽然它们都不如你。” 从看到玉妖人身后,张静婉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星星眼就没闭上过。 万俟芜的和宋绫昭唇角抽搐。 骨女险些石化,变成一具散骨。 只有张时岐,面露失落。 玉妖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他指着张静婉说道:“你你你你离我远点。” “公子……”张静婉声音娇滴滴的。 玉妖瑟瑟发抖,一挥手,一块玉碑将张静婉困住。 就就算被困住了,张静婉依旧一个劲的抛着媚眼。 玉妖无奈的摊手:“看到了吧,这就是我用玉碑锁着她的原因。” 玉妖指着张时岐说道:“你,去把石灵的碎片收集回来,换……”玉妖甚至都懒得看张静婉,伸手指了指玉碑,咬牙切齿的说道:“换她……” 张静婉在玉碑中,痴迷的看着玉妖:“声音好听,手也好看,公子可有娶亲?” 本来还想再说什么的张时岐,捏紧拳头转身离开。 宋绫昭:“前辈,我们也一同去寻石灵碎片,晚辈也会奉上重宝,。” 宋绫昭见张静婉不会有危险,且这玉妖功力深厚,极为恐怖。 之前在张家不过是冰山一角,甚至都只是把他们当小孩子。 “你们去凑什么热闹,人质要有人质的觉悟。”玉妖抬手,一道结界将洞口封住。 骨女瞬间炸毛:“你个不要脸的老泥鳅,裹了一身玉皮了不起,老娘今天非把你的妖骨扒出来做笛子。” “骨女姐姐莫要冲动。”万俟芜连忙拽住骨女。 宋绫昭扶额,这怨气幻化的女鬼,果然怨气十足。 玉妖退后两步,皱着眉看骨女,又看万俟芜,再看了一眼还在玉碑中的张静婉,头疼。 洞中玉石拔地而起,出现了一张桌子,还有好几张椅子。 玉妖强迫自己不去看骨女,抬手指了指万俟芜。 “你坐下,我看看铃铛是否还能修复成石灵。” 宋绫昭将寒芒剑放在桌上,寒芒剑的气息渗人,连玉妖都忍不住看过去,最后跳开道。 “啊啊啊啊,你这破剑拿开拿开,不必和我拼命,我又不会对她怎么样。”玉妖一蹦三丈三。 万俟芜忍不住看向寒芒剑,初时,她确实也不喜欢这把剑,现在还好吧。 玉妖颤颤巍巍的上前,明明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人,行为却……如此滑稽。 玉妖手轻轻勾起万俟芜手上的铃铛,陡然间眼神聚变,不可置信的看着万俟芜。 “你居然是……”玉妖右手勾着手链,左手快速掐诀,似在演算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块玉佩从万俟芜怀中飘出来。 宋绫昭侧头看过去……… 第71章 玉殊 时间像是停止了一般,骨女伸出的手停顿在空中,宋绫昭猛然起身却突然停顿。 这玉妖,到底多厉害,竟然有凝固时间的能力。 突然间一阵浓雾在宋绫昭眼前散开。 这雾很温柔,如同山间清晨的雾。 宋绫昭试着去拿寒芒剑,手边却空空如也。 空中落下一块玉佩,玉佩飘在半空中,是周水鸢的玉佩,他再抬眼看去。 不对,那不是周水鸢的玉佩。 后面明晃晃的刻了一个昭字,可是他的玉佩已经丢了十九年了。 宋绫昭回过神,那块玉佩飘荡在空中。 那玉佩,是他的,他突然能理解为何当初在竹林小院时,万俟芜可以随意进出他家令牌的结界。 原来是因为玉佩在她身上,万俟芜的气息被掩盖,令牌将她认成了宋绫昭。 浓雾散开,宋绫昭意识回笼,陡然清醒。 他猛然看向万俟芜,她身后的骨女像是被定住了,玉碑中的张静婉也一动不动。 而万俟芜眉头紧蹙,似极为难受。她的身后,还有有两股力量在拉扯她的灵魂。 万俟芜的意识中,大雾将她笼罩,她的身后巨大的铃铛上长起枯枝,梨花花瓣一片片从枯枝上落下。 玉妖出现在她的身前,好奇的打量着她。 “滋滋滋,是人非人,是妖非妖,是鬼非鬼,你这是什么样的际遇?成就了你这样一个怪物。” 万俟芜双眸染上血红,每走一步都极为艰难,她冷冷开口。 “前辈,把我的魂魄拘来此地,是欲为何?” 玉妖双手负在身后,摇头,无风,他的蓝色发带却灵动飘逸,形成了风的样子。 玉妖道:“你是人亦是妖,现在却是鬼,真是万年未见,想必生下你的人已死于天罚,而你的妖丹早被身后的鬼器吞噬,我说的对不对?” 万俟芜没有说话,只是冷着脸看着玉妖。 玉妖摇头叹气:“不对,半妖那里来的妖丹,真想把你关在这环玉洞中好好研究,可惜你身上因果太大,沾染不得,沾染不得!” “小丫头,我再提醒你一句,这玉佩天下难寻,是至宝,刚好可以掩盖你身上不人不妖不鬼的气息,万不可离身。” 万俟芜看向半空中飘着的玉佩,是周水鸢和宋绫昭的宋家玉佩。 玉妖叹气,打了个响指,万俟芜的意识抽回。 骨女也恢复正常。 “你个死妖怪,把你的脏手拿开。”骨女已经向玉妖伸出了手,玉妖侧身躲开。 宋绫昭再抬头看向惊醒的万俟芜,玉佩已消失,他垂下眼眸。 凝固的时间,解除了。 玉妖像是极为害怕骨女,连忙躲开,他手上幻化出一个玉盘。 “小怨魂,你你你你,离我远一点。” 万俟芜拉住骨女,冲她摇头,玉妖的实力恐怕比宋绫昭和她想象的还要恐怖。 他们一起上,都落不着好。 玉妖将玉盘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还有啊,别老唤我什么妖怪妖怪的,我名玉殊。” 玉殊说完冲万俟芜勾了勾手,示意她:“把你的手放上面,送你一卦。” 万俟芜和宋绫昭这才往玉盘看去,上面刻有复杂的五行八卦图文。 万俟芜没犹豫,将手放在玉盘上,注视着玉盘的变化。 玉殊的东西,果然诡异,那玉盘底下开始转动,万俟芜却一点也感受不到玉盘有异动。 宋绫昭和骨女,包括玉殊都紧张兮兮的看着玉盘。 玉碑中的张静婉伸着脑袋,但根本看不见,泄气的跺脚。 突然,玉盘中突然冒出一股红雾,却与骨女的红雾不一样。 这雾猩红,更像万俟芜身后撕扯她魂魄鬼手的颜色。 甚至还有淡淡的腥臭味。 玉殊伸手试图将鼻尖的气味扇走,他盯着玉盘的走势。 他眸色突然变成银色,泛着银芒,他淡淡说了一句:“你执念完成之日,便是身死道消,魂飞魄散之时。” 宋绫昭猛的抬头,看向玉殊:“前辈,此言何意?” 玉殊眼眸不再空洞,恢复正常,他收回玉盘,随后淡淡看了宋绫昭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对着万俟芜说道。 “这石灵既然已经被雕刻成铃铛,又被你们所得,那就是你的东西了。” 骨女愤愤不平,倒也没再说什么。 万俟芜看着手上铃铛,轻声道谢:“谢谢前辈。” 玉殊突然炸毛:“你谢我做什么。” 他指向宋绫昭:“你谢他啊,要不是他比试给赢了去,送了你,沾染了因果,你以为我乐意送你啊。” 玉殊说完,又蹲在一旁黯然神伤:“我的天劫啊,我的保命石灵啊……” 万俟芜唇角抽搐,有些无语。 宋绫昭眉头紧蹙,一直在思考玉殊的话,几次想开口,都被玉殊岔开话题。 最后默默的抱着寒芒站在一旁,他眼眸垂下,让人看不清情绪。 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万俟芜瞬间有些无语,这环玉洞里的情形实在是太抽象。 一个低眉不语。 一个被困在玉碑中,痴呆呆的看着玉殊。 还有一只很讨厌男人的鬼,时不时和玉殊拌两句嘴。 玉殊呢,那么厉害的大妖,被骨女追的满洞跑。 或是蹲在角落伤春悲秋。 这环玉洞中,不知时间几何,不知日月交替。 什么心境的妖才能在这洞中日复一日的修炼,换作她,可能在无尽岁月中早就疯魔。 她很怀疑,玉殊将她们留下,是因为无聊。 骨女追累了,在万俟芜的身后喘气。 玉殊蹲在角落,白了万俟芜一眼:“你的这个鬼,太不讲道理了。” 万俟芜抬眸看玉殊,他不是打不过骨女,只是不愿意出手,而且她从来没有说过骨女和她的关系,却被玉殊一眼忘穿。 她闻:“前辈,之前在张家掳走静婉姑娘,作乱张家,也是因为石灵?” “不然呢,这小女孩薅走了我的石灵,还把它丢在一堆污石之中,让我没有办法找到,我本来张抓她来问问的,谁知道她太能哭了,太能闹了……” 所以,并不是他们之前所猜想的,想霸占张静婉的身体。 她继续问:“之前环城河中,我坠河也是前辈的手笔?” 玉殊快炸毛了:“不然呢不然呢,你你你带着我的石灵还不允许我抓你了?” 骨女的怒火突然就起来了,环玉洞中突然阴气森森:“就是你这糟心玩意,让我们主仆将洗了个冷水澡……” 万俟芜扶额,早知道不问了,反正她早就猜出来。 玉殊呼的站起来:“你你你别逼我动手哈,要是敢把你那些污秽的骨头弄进我的环玉洞,我我我……” “你什么你……”骨女的身后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骷髅身影,是她的法相。 玉殊瞪大双眸,喉咙滚动,像是在思考打还是跑。 第72章 离开 就在这时,洞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万俟芜松了一口气,玉殊也松了一口气。 张时岐提着一包东西进来,看到环玉洞中情形时,明显一愣,不自觉的退后两步。 张时岐忍着恐惧把包袱递给玉殊:“前辈,您……您要的东西。” 玉殊坐正身姿,双腿盘在地上,潇洒不羁,他手微抬。 包袱直接飞到了他的手上,玉殊打开包袱,他十指骨节分明,不说话时,清冷优雅。 看到碎片的一瞬间,玉殊埋着的头,险些抬不起来。 “呜呜呜……该死的人类,我的千年灵宝……陪伴我千年的灵宝啊………” 玉殊捡起一块指母大的碎片,欲哭无泪。 骨女嘲讽道:“能被凡人用普通兵器雕刻,还什么千年石灵?这也能怪人家小妹妹给拾去?” 玉殊小心翼翼的将包裹系好,手一挥,包袱出现在玉碑之中。 那玉碑上赫然刻着几个大字: 心爱之石之墓。 “………” “………”万俟芜和骨女无语的看着玉殊。 见他抚摸玉碑,神情哀恸,玉殊朝几人挥挥手。 张静婉的玉碑缩小成很小一块碑飞到张时岐手上,他道。 “带回去,带在脖子上,一日可苏醒,也别担心她魂魄受损,带着这养魂碑,包她活到一百二,等她寿终正寝之时我再来取。” “回吧诸位,我要悼念我的爱石……” 玉殊挥挥手,几人包括骨女,感觉眼前事物快速后退,头晕脑胀。 再睁眼时,已经出现在半山腰。 天空阳光刺目,骨女一声尖叫:“玉妖你故意的,我非拔了你的骨头。” 接着消失在原地。 半空中出现玉殊的贱兮兮的笑声:“张家小辈,回去告诉你家大人,环玉山不可开采,否则……” 玉殊的声音消失。 万俟芜回头看了一眼,通道不见了,她道:“玉殊前辈果真不可貌相啊。” 宋绫昭也回头看了一眼,握紧手中的剑,在前面带路。 万俟芜喃喃道:“走回去?” 张时岐回头看向万俟芜:“宋姑娘莫要担心,山下停了马车。”张时岐看着快步下山的宋绫昭,疑惑的问。 “宋姑娘这是和宋公子闹矛盾了?” 万俟芜看向宋绫昭的背影,摇头。 “没有。” “那宋公子……?” 万俟芜提着裙子往前走,漫不经心说道:“谁知道,可能不愿意背人吧。” “背人?” 张时岐有一瞬不解,他同宋绫昭交过手,宋绫昭不应该是这般小气之人才是。 白日行走,又有了张时岐,六合镇城门大开,他们未受一点阻拦。 张家掌柜和张父在门口等待。 见到马车时也顾不得寒暄,带上张时岐往张静婉的房间走去。 万俟芜也顺道去看看,见宋绫昭靠在门口,她问。 “兄长不进去看看?” 宋绫昭抬眸,忽而笑道:“别人家女子的闺阁,我去看什么看?” 随后又说道:“我去客栈收拾东西,顺便准备路上所用的东西。” “哦!” 万俟芜看着宋绫昭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她叹气,转身迈入张静婉的房间。 她也想见识见识,玉殊的养魂碑。 张父守在床前,神情担忧。 万俟芜在一旁,想看这养魂碑是不是真的需要一日魂魄就能归体。 事实是她想多了,也低估了玉殊的能力。 玉碑刚刚触碰到身躯,里面的魂魄飘出来直接归体。 甚至没有一丝延误、犹豫。 玉殊,堪称世间难得一见之大能,或许真的是把他们当小孩子,不与他们计较。 这类妖,活得久了,秉性怪异是正常。 张静婉朦朦胧胧睁开眼,揉了揉脑袋,看向床前几个人。 “爹爹……时岐哥哥?你们怎么在这儿?” 张静婉揉揉脑袋,有什么茫然,看到脖子上的迷你版玉碑时,疑惑的看向几人。 “这是翠玉斋新雕刻的玉?质地通透,好好看啊!” 张时岐揉了揉她的脑袋:“阿婉,你不记得了么?” “记得?我应该记得什么?” 张时岐不说话了,他亦像忘记张静婉痴迷的眼神。 张静婉双手撑着脑袋,目光空洞:“我好像真的忘记什么了,有一人,生的极好看,水蓝色的衣服,还有一根长长的蓝色真丝发带,可我看不清他的容颜。” “哎呀不想了,时岐哥哥,我多久没吃饭了,好饿啊!” 张时岐马上回神,唇角勾起一个不算好看的笑,连忙点点头。 张静婉扭头,刚好看到万俟芜,她惊呼:“阿芜姐姐,你怎么也在这儿?” 张父在这时冲万俟芜摇摇头,她会意。 万俟芜带着笑看她,行了一个西启特有的见面礼:“静婉妹妹好,我和兄长听闻张家景色宜人,受张公子相邀前来看看。” “是么,张家有什么好玩的,你且等等我,我带去玩好玩的。” 张静婉说罢就要起身。 万俟芜唇角抽搐,她道:“你不饿了么?” “也对哦,阿芜姐姐,一起吃点?” “我不饿,我在外面等你。” 万俟芜说完便行礼退出房间,果不其然,张父在外等着。 “宋姑娘,对不住了,阿婉既然记不住她被掳走的事,也希望姑娘不要在她面前提起,唉,被掳走是我没有保护好她,对了……这是我们给宋姑娘的酬劳。” 张父递过来一个鼓鼓朗朗的钱袋。 她望着钱袋,却在思索张父说的话。 掳走? 不是被夺取魂魄? 这玉殊,真是好本事,可怕的是,这玉碑进入张家时,张家的记忆就在悄然改变。 “宋姑娘。” 万俟芜点点头,接过钱袋,毕竟他们也出力了,应得的。 她道:“兄长已在外等候,我就不多打扰了,张伯父留步。” “那张某就不送了。” 张家门外,宋绫昭的马车还没有来。 街道上人来人往,她只能走回客栈去寻找宋绫昭。 可是,她不认识路。 “阿芜,你要去哪里?” 万俟芜刚转身便看到宋绫昭和马车,他坐在车上悠哉悠哉的看着她。 万俟芜小跑过去:“兄长来的真是及时。” 宋绫昭伸手,将万俟芜拉上马车,只字未提玉佩的事。 车内,依旧是厚厚的窗帘,挡住刺目的阳光。 马车还没走远,便听见一道声音。 “阿芜姐姐,宋公子,等等我们。” 第73章 山路 “阿芜姐姐,宋公子……” “吁……” 宋绫昭停下马车,扭头看去,万俟芜也拉开马车的帘子回头看过去。 张静婉背着一个小包袱,风风火火的跑在前面,张时岐抱着剑不急不缓的跟在她身后。 万俟芜看着他们,有些不解。 这是要做什么? 送人也不像是送人的样子。 万俟芜问道:“静婉姑娘,你们这是要做甚?” 张静婉还是一身桃粉色的衣裙,跑得小脸通红,她扶着马车喘气。 说道:“阿芜姐姐,宋公子,你们是要回中州么?” 万俟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然后点头。 张静婉扬起笑脸,对万俟芜甜甜的笑:“阿芜姐姐,我们也想去中州,能不能和你们一起?” 万俟芜和宋绫昭异口同声的说道:“你们,不是你们去中州干嘛?” 张静婉抱着手中的包袱说道:“去中州做生意。” “你?”万俟芜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这大小姐怎么这么任性? 之前还说不愿意离开六合镇,现在就愿意离开了? 万俟芜继续问道:“你父亲同意了?” 张静婉点头,顺势就要往马车上爬。 万俟芜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她觉得她们应该没有那么熟。 而且,而且,要去中州不应该自己准备马车么! !!!! 万俟芜拦住她:“张姑娘,我们这马车……” 也不是很方便。 谁知道张静婉自来熟,非常熟练的挽着万俟芜的手臂钻进了马车中。 “阿芜姐姐,你们的马车好大,比我家的都还要大一些,放心吧,我和你们同行,一切开销我包了。” 万俟芜唇角微微抽动,他们像是很缺钱的样子? 她是很缺,可宋绫昭看着不缺啊,再说张静婉的父亲还给她一袋银子。 张静婉将脑袋凑过来,低声在她说道:“而且,你看宋公子一个人驾车,多累啊,时岐哥哥还能和他搭把手。” 宋绫昭这时候也开口了:“阿芜,既然都要去中州,就一起吧,有个伴。” 万俟芜想到前几日宋绫昭到达客栈时的疲惫模样,她犹豫一会儿后,点点头。 这膏药,这大小姐,怕是甩不出了,可是她的两只鬼要怎么办。 “阿芜姐姐,中州好玩么?” 万俟芜老老实实的说道:“不知道。” “你也没去过中州啊。” 万俟芜点头。 张静婉突然拍了拍她肩膀:“阿芜姐姐放心,去中州我罩着你。” “你去过?” “哈哈……哈哈哈……”张静婉尴尬的别过脑袋,声音越来越低:“没去过。” “……” “不过阿芜姐姐放心,我是去开店的,当时候你做大掌柜,我做二掌柜,我们在中州,吃香的喝辣的。” “……”你这么败家,你爹爹知道么,她看着张静婉的包袱问:“你去做生意就带了这么个包袱?” “当然不是了,我要去中州壮大翠玉斋,我爹爹会帮我准备货物,请官府帮忙运到中州,以后开采的玉矿也会分一部分去中州。” 真是爱女心切啊,心机深沉的张父,自家宝贝千金想去开店,怕她拉着货物不安全,还让她轻装上阵。 甚至她都怀疑,张静婉找他们同行,除了自己本身的意愿外,还有张父撺掇的成分。 “对了,阿芜姐姐,我爹爹让我给你,或是给你兄长一封信。” “嗯?”万俟芜接过信打开,一块小小的令牌从中掉了出来。 张静婉凑过脑袋看,被万俟芜侧身挡住:“阿芜姐姐,你用的是梨花香膏么?” “没有。” “那我怎么闻到梨花香了,对了我爹爹说了什么?” 万俟芜将信揉成一团:“没说什么,让我好好保护你,安全到达中州。” “那整的神神秘秘的干嘛。” 万俟芜没说话,因为信上确实只有一句话。 【烦请宋姑娘和宋公子帮忙照度小女一二,若她安全,张家金银随您调动。】 这就是张父的原话,万俟芜看了张静婉,这玩意还是个移动金山。 看来这败家也是遗传,她爹让她随意用张家的钱财,张静婉让她做大掌柜。 只是,和他们在一起,未必就安全,危险就不说了,胆子一定要大才行。 张静婉倒也不纠结自己的父亲和万俟芜说了什么,她问万俟芜。 “阿芜姐姐,你兄长宋公子长得真好看,娶亲了没?” “……”这思维跳动,她有点跟不上。 “不过你们兄妹俩都好好看……阿芜姐姐,为什么不把窗帘拉开啊。” 万俟芜将她要去拉窗帘的手拉开,温声说道:“阳光太刺眼了,就不拉开了。” 张静婉想想也有道理。 万俟芜支着脑袋,本来想着这路上和宋绫昭说说玉佩的事,这还怎么说? 原计划两人的马车,突然多了两个人,瞬间就热闹了起来。 或许张时岐也觉得强行和他们一路有些不好意思,驾车的活基本被他包揽了。 宋绫昭倒也没和他客气,自觉的坐到一旁。 是夜。 有乌鸦飞过,发出,呱—呱—呱的声音。 张静婉拨开马车车帘,没有看到张时岐,只有宋绫昭。 “宋家哥哥,时岐哥哥呢?” 她本来和万俟芜聊天的,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醒来一看,天已经完全黑了。 万俟芜在张静婉的身后,同样疑惑。 宋绫昭手上拿着舆图,闻言回头,只是他的目光看向的是万俟芜。 “天色太晚,前方是槐州与苍州的交界处,夜行不安全,再者,马儿也需要进食休息。” 张静婉看了看黑漆漆的森林,只有月亮稀疏的光影,时不时的还有乌鸦的叫声。 “宋……宋家哥哥,这,这地是不是也太阴森了些。” 宋绫昭收回舆图,解释道:“槐州多上古山林,树木浓密而高,这已经是和张公子找到的最好的位置了。” “张公子去林中拾些干柴,一会儿生火用。” 宋绫昭的声音很温柔,但张静婉却能感受疏离,礼貌又疏离。 宋绫昭将两人引下马车,这才看到后方的场景,巨大的断崖,地上被各种各样的野生秋菊铺满,一轮圆月挂在高空。 显得人格外渺小。 张静婉一改刚才的模样,惊讶的捂着嘴。 “好漂亮。” 第74章 崎岖 周水鸢和骨女早就蠢蠢欲动,但因为张静婉在,万俟芜一直没有放他们出来。 现在月色正好,万俟芜躲在身后的手指掐诀,两只鬼一前一后的飘了出来。 月之精华,对她们有益处。 万俟芜对两只鬼比了一个禁声的动作,骨女意会,牵着周水鸢飘在树枝上坐着晒月亮。 秋天的夜本来就寒冷,两只鬼的出现带来的阴冷,并不会让人生疑。 当然,这里的人并不包括宋绫昭。 这男人,敏觉度堪比妖。 张时岐抱着一堆枯枝从森林处走来。 宋绫昭捡来了一堆石头,将地面的秋菊铲平,用石头围了起来,用于生火。 宋绫昭一边收拾一边说道:“阿芜,马车后面的隔间中放置有被褥,晚上你和张姑娘在马车中休息,我和张兄弟值守。” 万俟芜点点头。 张静婉:“阿芜姐姐,我来我来。” 她转身看着张家大小姐:“你会么?” “当然啦。” 树枝被点燃,他们这一小片区域被柴火照亮。 人多,张静婉自然也不会害怕。 马车内本就被宋绫昭垫上了柔软的垫子,床褥在铺在上面,加上他们当马车本就宽阔,这舒适度不比客栈差多少。 几人围在篝火前,别有一番意境。 张静婉啃着干粮,哭着一张脸看着张时岐:“时岐哥哥,我想吃肉。” “等着。”张时岐笑笑,将薄饼放好,提着剑起身,越上树枝,刹那间消失在山林中。 万俟芜看的忘记吃手上的饼,他们这轻功真好啊,若她不借助妄生,也不知道能不能会学。 没过多久,张时岐提着好几条鱼出现,而且都已经处理好。 张静婉看着鱼,眼泪从唇角流了出来。 “时岐哥哥,你怎么可以杀鱼儿,这里火旺,放这里烤。” 不得不夸一夸宋绫昭找的这个地方,有山有水有花。 鱼烤起来滋滋飘香。 张静婉将第一条烤好的鱼递给万俟芜。 “阿芜姐姐,你先吃。” 万俟芜倒也没和她客气。 四人围着篝火有说有笑,宋绫昭摊开舆图,舆图上已经做了记号,他道:“我们此行若不走槐州绕路而行,那就要顺着这条官道行至苍州,而这里。” 宋绫昭指着被圈出来的地方说道:“三穗镇,是我们的必经之地,将马儿喂饱一点。预计明日天黑前能到达。” 张时岐看了一眼舆图上的位置,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个三穗镇,我曾有耳闻,听说这村子极为神秘,在外界很少会见着三穗镇的人。” 宋绫昭把玩手上的扳指,声音清冷优雅:“历来行人都是从槐州而行,但槐州多山路,道路颠簸难行,我们若从槐州走,至少要多一月的路程。”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三穗镇神秘诡异,我也多有耳闻,但若要快速到达中州,只有两个办法。” “绕道苍州便是其中之一,不过也莫要担心,我们此行只走三穗镇附近,从三穗镇后方的伍老山绕行,保险起见,不走镇内官道。” “这样,我们两日之内便可到达苍州。” 张静婉听得一脸茫然,她问:“宋公子说的这是其中之一,那第二个呢?” 宋绫昭笑笑,抬头看向半空中的月亮,随意说道:“这第二个方法啊,就是我们长了翅膀飞过去,或是脚踩传送阵,直接传送过去。” 他说的玄乎,明显是开玩笑,只有万俟芜知道半真半假。 只是这安州传送阵,他们用不了。 万俟芜见张静婉哈欠连天,仍忍不住好奇,她道:“静婉妹妹,困了就先去睡会儿呗。” “那好吧,我先去休息了,阿芜姐姐,你不睡么?” 万俟芜看着天上的明月,九月了,不是月中,却难得有这么好的月亮,不容易。 她摇摇头:“我晚些再去。” 宋绫昭还在研究舆图,张时岐在照顾马儿,她没事,便挪到山崖边上晒晒月亮,补充元气。 此地不担心危险,有骨女在,方圆十里没有野兽敢靠近。 除非有比骨女强大的存在。 想来宋绫也是知道骨女在,所以才没做多少防御措施。 万俟芜往断崖下看去,隐约能听到水流声,这断崖下,应该是深不见底的河。 和落别山上的断崖有些许相似。 宋绫昭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她身边。 “不困么?” “也还好。”她晃着双脚,轻声回答,宋绫昭在她身边,她便不会做噩梦,想来是因为寒芒剑对她体内的诅咒有压制作用,她问道:“兄长呢?不困么。” “还真当我是你哥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可以唤我名字。” 宋绫昭随意躺下,将头枕在手上,抬头看向空中的月亮。 他们的后方高耸入云的树上,周水鸢捂着骨女的嘴,还死死的拽住她想往前的身体。 “小阿鸢,你别拽我,就算他是你哥,是男人就没好东西,你说他是不是在哄骗阿芜……呜呜呜。” “骨女姐姐,没有的事,我哥真是好人,好人……呵呵” 周水鸢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拽住骨女,头发暴长,缠住骨女的嘴。 万俟芜感受到身后有异样,回过头看到两只纠缠在一起的鬼。 忍不住汗颜,现在鬼的相处方式都这么抽象了? 她不忍直视,转过头。 难得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万俟芜想了很久,把身上那块刻意“昭”字的玉佩拿了出来。 尽管玉殊前辈说过,这东西能隐藏她身上的气息,但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 现在她还有周水鸢的玉佩,带到中州时再好好谋权,或许不用隐藏身份呢。 直接拼个鱼死网破,左右她也不想活。 宋绫昭扭头,看着玉佩的时候,双眼微微眯起。 她的身世自不好开口,但又知道从何说起。 犹豫再三,万俟芜道:“这块玉佩,和阿鸢身上的玉佩一样,我估摸着是你的,应该还给你?” “阿芜怎么就知道是我的?” “猜的。”万俟芜忍不住瞪了一眼宋绫昭,这很难猜么,那么大一个明晃晃的“昭”字。 难道他们宋家,还有第二个姓宋名昭的人? 宋绫昭侧身看着她,手指勾过她手中的玉佩。 不见了十九年的东西,现在看还有点它竟然有点陌生。 “阿芜,我这块玉佩在不久前就丢失了,怎么会在你这儿?” 怎么会在她这儿?她要怎么说,说她睁眼就看到了?说是不知道谁噻到她尸体里面了? 还是说这算她的陪葬品? 第75章 三穗 万俟芜唇角抽搐,她……真的说不了一点点。 况且她是真不知道这玉佩为何会在她这里,这要她怎么说。 见万俟芜愣住,宋绫昭也不说话,他勾着玉佩的绳索在手指上来回晃动。 万俟芜眼睛都看直了,这万一他爪子不稳玉佩掉下去了怎么办? 真掉下去怎么办?这深渊下怎么找? 万俟芜的紧张全部被宋绫昭看在眼里,他问。 “阿芜很喜欢这块玉佩?” 万俟芜别开眼:“也不是很喜欢。” “我还没有问过阿芜,芳龄几何?” 年纪? 万俟芜眼眸垂下去,这又让她如何说? 十七,还是三十七? 见她还是不说话,宋绫昭继续说道:“实在是难以猜测,我观阿芜同阿鸢差不多大,却比阿鸢老成许多,又怀有奇宝,一身的本事,想来经历颇为丰富。” 万俟芜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愣愣的看着前方。 月色洒在山林间,温柔而柔和。 玉佩重要么,确实很重要。 她点头,声音遥远而空洞:“重要。” “可是长者赐下的?”向来心思敏捷的宋绫昭这次却没有多想。 甚至还为万俟芜寻了一个借口。 长者?应该也不是吧,万俟芜眉头紧蹙,对这块玉佩为何会出现在她身边越来越好奇了。 见她神情不对,宋绫昭继续说道。 “阿芜不必自责,这玉佩既然在你手上那便是你的。” 宋绫昭随手将玉佩仍给她,仍的随意,万俟芜心跳却漏了半拍。 这要是掉下去可怎么办。 “夜深露重,早些休息。”宋绫昭说完,便起身离开。 万俟芜看了看手中的玉佩,在看了看宋绫昭潇洒不羁的背影。 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这就给她了? 她准备的一堆说辞一句也没用上。 万俟芜唇角勾起,莫名其妙的有一丝愉悦的感觉,她复活来了,除了吸收怨气能缓解痛苦外。 第一次是通过物件感觉到愉悦。 想来还是这玉佩太珍贵了,毕竟是天外陨石雕刻的。 万俟芜小心翼翼的将玉佩放在怀中,摘了一朵菊花放在手心。 月亮下,她心中荡起涟漪,可她眉间却布满疑惑。 最后又慢慢把菊花握在手中捏碎。 将菊花残肢洒下断崖,万俟芜的神色也恢复正常,淡漠冷静。 她抬头看向月亮,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月华化成肉眼看不见的力量进入她的体内,融入到妄生铃中。 妄生与她,为一体,说她是妄生的主人,妄生强,她亦强。 只是妄生的力量,她能用出的不过百一,等到她强大了,妄生铃自然能发挥出它应该有的力量。 力量,是她现在必须的。 她与姐姐,一体同胞,可如今姐姐……… 万俟芜拳头慢慢握紧,若姐姐拦她,她该如何,杀了她? 可她又能杀得了她么? 越想,那抹身影越是在脑海中消失不去。 昨夜明亮的月亮并没有换来白日的好天气,相反白日下起了秋雨。 秋雨带着寒凉。 张静婉带了一包袱的金银,甚至还带了珍珠美玉,唯独没有带厚衣服。 “阿芜姐姐,你冷么。” 万俟芜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听到她说话也只是慢慢抬眸。 没什么情绪的说道:“还好。” 张静婉缩着脖子,把马车的窗帘拉的更紧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万俟芜一觉醒来之后,变了。 本来有血有肉的一个人,好像把血肉给藏了起来的感觉。 马车带起一地的泥水,宋绫昭心细,在六合镇准备物品的时候就备好了蓑衣。 不然他现在和张时岐就只得冒雨赶路了。 看到前方隐隐出现的城墙。 宋绫昭拿着舆图道:“我们到三穗镇境内了。” 那舆图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雨水落在上面,竟然滚落下来,无法浸湿纸张。 张静婉伸出脑袋,四处张望:“我看看这三穗镇长什么模样。” 只可惜她怎么看,也看不穿雨幕。 骨女出现在马车中,张静婉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她只觉得太冷,将脑袋缩回马车中。 只是,缩回来之后怎么更冷了? 骨女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粉粉的真可爱。” 可惜张静婉看不见也听不见,她只觉得冷,忍不住往万俟芜身边靠。 骨女见状,笑笑,对万俟芜说道:“这镇诡异,我出去看看。” 万俟芜点点头,她也没准备瞒张静婉。 毕竟与他们同行,总要知道的,而且张静婉又不是不知道。 万俟芜点头,也感觉到诡异,从它们踏入雾中,便感觉到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种寂静,是一点生气都感受不到的寂静,甚至雨落在地上都只能看见涟漪。 听不见声音。 如同失聪了一般。 可,却又能听见骨女的声音,让骨女去查查也好。 大雨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 官道的两旁种满了柳树,不像人种的,反而像是自然生长的柳树。 万俟芜拉开帘子,看到了路边的柳树,这柳树极为怪异,柳枝垂在地面上。 可怎么看,都怎么像一个张开双臂的人。 而且,秋天的柳树,应当是黄柳,这柳枝青翠欲滴。 万俟芜的眉头轻轻蹙起,这是宋绫昭的声音传来:“这里有条小路,走这里能绕开三穗镇,穿过伍老山就能到苍州。” 张时岐负责驾车,闻言调转马车,从小路穿行。 万俟芜透过雨幕去看三穗镇,她感受不到怨灵气息。 不是鬼,那又是什么?妖? 不一会儿后,驾车的张时岐手心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那是紧张的,风里,张时岐冷的缩了缩脖子。 他内力深厚,应该感觉不到冷才是。 张时岐有些局促的看向宋绫昭。 只是宋绫昭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像是感觉的不对劲,万俟芜掀开马车帘子。 问:“怎么了?” 宋绫昭淡淡说道:“迷路了。” “迷路?”万俟芜侧眼看去,又看到了那诡异的柳树。 “没事,张公子,让我来吧。” 张时岐点点头。 宋绫昭和张时岐换了个位置,他拿起马车缰绳,调转马车从相反的行驶。 不知道为何,马儿来到此地后变得暴躁不安。 张静婉也凑着脑袋看。 连呼吸都紧张起来。 周围的事物与刚刚并不一致,但一刻后,万俟芜又看到了那两排柳树。 她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宋绫昭的神情并不见慌乱,而且淡定的弹出寒芒剑,剑柄中飞出一只银蝶。 张静婉张大嘴,不可置信的看着蝴蝶消失在雾中。 这一趟出行,给她带来的惊喜太多了,但又觉得这一切很正常,仿佛曾经看到过。 仿佛冥冥之中就该这样。 第76章 进镇 宋绫昭拔出寒芒剑,剑刃上出现一条银丝,弯弯曲曲,慢慢勾勒成路线图。 万俟芜在梧州时有幸见过这只蝴蝶,宋绫昭用它来追踪食心妖母子。 只是在她觉得稳当的时候,雨突然停了,大雾瞬间弥漫。 “呵~” 宋绫昭嗤笑一声,银蝶已经回来,在他身边盘旋,他将剑归鞘,像是已经放弃了用银蝶寻路的方法。 他唇角微抬,笑意不达眼底,将马车重新掉头,正对三穗镇城门。 万俟芜抬头看,再一次看到那两排柳树。 “阿芜,看来是有人不想让我们离开。” 万俟芜同样唇角勾起,像是看猎物般看向三穗镇。 她道:“既然如此,我们便会会这三穗镇,看看它是什么妖窟鬼穴。” 张静婉和张时歧觉得茫然,又有些紧张。 “驾……” 马车长驱直入。 城门大开,像进入了上古妖主的领地。 走近了看,城墙像是枯藤编制的,最诡异的是,枯藤上生枯木,高高的城墙上像有一个个守卫在站岗,可又不是守卫。 这个城镇,给人的感觉是死,死寂。 张静婉缩着脖子,这些个树木枯枝,多看都觉得骨头发冷。 她问:“阿芜姐姐,我们真要进去么。” 万俟芜轻声回答:“既然出不去,不如去看看这只进不出的三穗镇到底有何诡异之处。” 万俟芜的声音轻柔,却给了张静婉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她见张静婉神色惶恐,安慰道:“静婉妹妹,有我和兄长在,定能保你平安无恙。” 她继续道:“再说还有你家时歧哥哥。” 张静婉点头,在她的心中,诡异的认为,万俟芜和宋绫昭很不一般。 城门大开,马车如入无人之境。 气氛突然间诡异起来,骨女出去到现在还未回来,不过骨女的本事,自不用她担心。 天慢慢黑下来。 张静婉喉咙滚动,看着浓雾笼罩的三穗镇问道:“这城镇真的没有人能出去么?” 宋绫昭驾着马车,留神打量周围的环境,他道:“左右在西启,没有听过三穗镇出来的人。” 宋绫昭没有继续说的是,这槐州安州苍州还有梧州,隶属于崇安长公主的管辖范围,天子插不上手。 而且,他也只能在舆图上看到三穗镇的标志,了解并不深刻。 天渐渐黑下来。 他们的马车踏进三穗镇时,突然听见喧闹声,死寂的城镇突然间充满了喧闹的人群。 万俟芜拉开马车窗户的帘子,看向后方,城墙上,本来干枯的树枝,竟然成了一个个鲜活的守卫。 什么枯藤枯木,全不见了,墙也变成了正常的石头,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她眼花。 但她确信,她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恍惚中,还能听到守卫吆喝喝酒的声音。 她抬眸朝侍卫看去,得慎重对待。 张静婉紧紧的抱着她,瑟瑟发抖:“阿……阿芜姐姐,我们这是到了什么鬼地方,这……这怎么多了那么多人?刚刚明明都没有的。” “别怕。”万俟芜现在也只能安抚张静婉,尽量稳住她的情绪。 只是,这不是什么鬼地方? 没有感受到一丝的怨气,鬼力。 宋绫昭也扭头看向她,冲她摇了摇头。 长久以来的默契,万俟芜知道宋绫昭的意思,这里没有妖气。 她也摇头示意。 不是鬼。 “客观住店么?我们这里有最好的马草,最好的吃食,要不下来看看?” 路过一处客栈,店小二热情的招呼几人。 若不是他们经历过城门处的诡异,此刻或许真的相信这三穗镇如看到的一般正常。 宋绫昭顺势从马车上下来,他冲店小二点点头,将马车的缰绳递给他。 “还有房间么?”宋绫昭礼貌的问。 店小二瞬间展开笑脸:“客官是外地来的吧,看着面生的很,快进来快进来,上好的房间,配着热水,绝对让您舒适满意。” 宋绫昭正准备掏银子,张静婉颤颤巍巍的从马车中伸出一只手,手中握着一块五两的银锭。 万俟芜把那封信给他看过,宋绫昭见状倒也不和她客气。 把她手中的银锭递给店小二:“小二哥,麻烦两间上房,再备点吃的,剩下的麻烦小二哥给我们这两匹马备点好马草。” 那店小二仔细打量着手中的银锭,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线。 “好的好的,我办事,包您放心,掌柜……掌柜,两间上房。” 店小二转身,匆匆忙忙的往里面跑,在转身的瞬间,唇角勾起一个极为诡异的笑,眼眸闪过绿光。 万俟芜和宋绫昭看着店小二的背影不说话。 越正常,越诡异。 张静婉从马车上下来,眼神躲闪,不敢进客栈。 万俟芜轻轻拉过张静婉,小声道:“莫怕,有我们在。” 宋绫昭率先踏入客栈,店内陈设普通却干净整洁。她带着张静婉紧跟其后,张时歧走在最后。 正值饭点,客栈里面有两三桌在吃东西。 见他们几人进来,目光都向他们看来,不知道为何,万俟芜总感觉那目光像是在看食物,眼神充满贪婪。 忽然,一阵风吹过,灯火摇曳起来。万俟芜敏锐地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息,但转瞬即逝。 小二在走在前,恭恭敬敬的将他们往楼上带。 “客官您这是从哪里来?”店小二走在前,边走边同宋绫昭说道。 宋绫昭走在店小二的身后,试探性的说道:“说来也奇怪,我们兄妹四人本来是走槐州去往苍州的,可不知怎么就来到了三穗镇,既然来了就准备好好休息一下再出发。” “那您来的可真巧,再过两日就是我们三穗镇传统节日树神祭,是难得一见的盛典。” “树神祭?” 店小二笑着道:“对,树神祭,古时候,我们的先祖因饥饿灾荒,只能啃食树叶生存,九月树叶掉落,证明我们的食物也会变少,先祖祭拜树神,祈求树神秋冬长青,让先祖不至于饿死,才有了树神祭。” 店小二神神秘秘的继续说道:“但我们三穗镇的树神不一样,只要拜了三穗镇的树神,你的一切愿望皆能达成。” “是么?这么神奇?许什么愿望都能达成?” 宋绫昭勾起一抹笑,笑意不达眼底。 “那是自然,等待树神祭,树神庙大开,是三穗镇最热闹的时候,客官,这两间上房是你们的,饭菜稍后就送来。” 第77章 神树 店小二将几人引至房门口,风风火火的下楼为他们准备吃食。 饭菜很快就送了上来。 张静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想吃,但是不敢动。 张时歧拿着银针在试毒,银针放下去,拿起时并没有异常,并未变黑。 宋绫昭则站在窗户边,打量外面的情况。 万俟芜从包袱中取出干粮,分别递给几人:“吃这个,这三穗镇的东西,就算无毒也不能放嘴里。” 张静婉泄气的趴在桌上,一桌子的美食,不能动筷子。 万俟芜拿出一件不穿的衣服,将桌子上的食物,每一份都分出来一部分倒在衣服中,再将碗中的菜翻乱。 张静婉好奇的问:“阿芜姐姐,这是做什么?” 万俟芜神情自若的做着手里的事,闻言说道:“我们跋山涉水,必定是饥寒交迫,食物不动,不符合常理。” 整理好了之后,万俟芜将包裹着食物的衣服放在一旁的角落。 店小二掐着点上来收拾,看着杂乱的餐桌时,露出满意的笑容。 万俟芜余光看向店小二,看到他的笑容时,更加确信食物有问题。 待店小二离开后,宋绫昭翻出窗户:“张公子,我出去看看,保护好她们。” 张时岐慎重的点点头,握紧手中的剑站在张静婉的身后。 宋绫昭将衣服包裹的食物拿去处理,顺便看看这三穗镇。 万俟芜收回视线。 她手指轻叩桌面,抬眸打量张静婉,那眼神像是在考虑什么。 突然,她敲了敲周水鸢的玉佩,房间中突然变得阴冷。 张静婉猛的惊坐起,眼眸瞪大看着突然出现的周水鸢。 “你……你……你……” 万俟芜冲她摇摇头,示意不能出声,张时歧连忙捂上她的嘴。 万俟芜的声音变得冷淡,甚至有些无情的看着张静婉:“静婉姑娘,我说过,和我们一起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张静婉神色镇定起来,张时歧见状,也松开了手。 这一刻,张静婉是害怕万俟芜的,很怕。 周水鸢安静的站在万俟芜身后,而万俟芜冰冷的注视着张静婉,在万俟芜的秘密揭开时,张静婉就是被动接受她的秘密。 容不得拒绝。 “阿芜……阿芜姐姐,你……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也……也不是很害怕。” 一向伶俐的少女变得结结巴巴。 张时歧有些看不下去了,他道:“宋姑娘且放心,我们既然选择同行,自然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我不相信任何人。” “宋姑娘要如何才能相信我们?” 万俟芜展开手心,手心中是一只小小的铃铛:“妄生铃是上古鬼器,若是以后将我的事说出去,死后灵魂是要被妄生吞噬的。” 万俟芜没有开玩笑,她说到做到,说她疑心重也好,亦或是心思深沉也好,有的事情容不得一点点差错。 张静婉连连点头,她看着那只小小的铃铛,像是骨头雕刻,上面好像有一朵梨花花苞。 花朵含苞欲放。 房间被周水鸢的气息阻挡,阴森寒冷,确保不会有人靠近。 宋绫昭已经将衣服里的食物处理好,他抽了张椅子坐下。 周水鸢乖巧的唤了声:“兄长。” 看着周水鸢唤宋绫昭兄长,张静婉快要石化了,她觉得她今日接受的信息有点过于多了,后转念一想,周水鸢和万俟芜一起的,唤宋绫昭一声兄长也无可厚非。 宋绫昭对周水鸢温柔一笑,转头对万俟芜说道。 “阿芜?可有听过,树神祭拜?” “不曾听过。” 张静婉和张时歧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倒也没打扰。 万俟芜习惯性的,不急不缓的给宋绫昭倒了一杯茶,宋绫昭端起来,突然想到什么,又放下。 宋绫昭道:“我熟悉西启九州的州志,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树神祭。” 张静婉已经从回神,缓过来之后好像也不是很害怕万俟芜,她道:“六合镇与这三穗镇相隔不算是太远,但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小镇。” 张时歧点点头:“我曾随养父在外做生意,听过一点三穗镇的故事,不过也没听过什么树神祭。” 宋绫昭把玩着手上的板子,眼眸微垂:“我粗看了一眼三穗镇,不大,只有六合镇的一半,但是房屋排序怪异,城镇街道分布主要为了交通。” 顿了顿,宋绫昭继续道:“但,这里看不到阡陌交通,反而有的房屋直接建在了马车上,将宽阔的马路横断,只留下两旁的小路供人行走。” 张静婉用手支着脑袋,之前的恐惧一扫而空:“为什么会有城市的房屋建设,把房屋建在马路中间呢?” 宋绫昭轻叩桌面。 空间很安静,就只有他手指叩动桌面,发出的“哒哒哒”的声音。 好一会儿后,宋绫昭继续说道:“最主要的是,三穗镇没有人觉得有问题。” 万俟芜起身,在房间内的书桌上找到了笔墨纸砚。 她将这些东西拿到几人面前,将笔递给宋绫昭:“兄长,能画出来么?” 宋绫昭接过笔,他本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简笔勾勒出客栈后方的大致模样。 几人看的出神,张静婉和张时岐看的莫名其妙,没有感觉到有任何的问题。 只有万俟芜眉头紧蹙。 宋绫昭画完后,将笔放下:“这便是大致模样。” 这些房屋,看似杂乱无章,等它以简单的笔画呈现在纸上时,排列却极为规整。 万俟芜指着上面的一处对几人说道:“有没有觉得这里有些熟悉?” 张静婉和张时岐凑着脑袋去看。 张静婉:“有么?” 张时岐也道:“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排序。” 就连周水鸢也瞅着脑袋看,把张静婉吓得够呛,只能勾起唇角对周水鸢傻笑,掩饰尴尬和心里的害怕。 周水鸢回之一笑,若不是她眼眶深陷,脸色苍白无色,这一笑可谓是倾国倾城。 宋绫昭也凑过去看了一眼,轻声说:“是有点眼熟。” 突然,他抬眸对上万俟芜的眼眸,他道:“玉殊前辈的玉盘。” 万俟芜点点头:“虽然和玉殊前辈玉盘上的阵法不一样,但这几笔的走势是差不多的。” 宋绫昭道:“难道整个三穗镇是一个阵法?” 第78章 身影 张静婉和张时岐一脸莫名其妙,他们不知道玉殊是谁,也不懂两人口中说的什么阵法。 只是,万俟芜也顾不上他们懂不懂,他们也不必要懂。 况且解释起来颇为费劲。 就在万俟芜准备说话时,周水鸢突然炸毛,她紧张的对几人说道。 “有人来了,是一个矮小的男人。” 万俟芜点点头,指了指玉佩,周水鸢一溜烟的钻了进去。 张静婉又看呆了,她觉得外面的人,还没有周水鸢带给她的冲击大。 有生之年,张静婉活着,还能见着鬼,还是一个极为好看的鬼。 房间内烛火摇曳,窗户纸的边缘暗了一块。 宋绫昭拿着笔在纸上轻轻写了两个字。 “闲聊。” 几人对视一眼。 张静婉突然笑起来。 “呵呵呵……阿芜姐姐,你刚刚说的也太有趣了。” 万俟芜:“……”她唇角勾起,随意道:“是么还有更有趣的,你看我手上的铃铛。” 万俟芜摇晃铃铛,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 她的目光看着窗户外的那抹身影,随意的说道:“这铃铛来历不凡,极品美玉,听说能护住魂魄。” 万俟芜真假掺半的说道,编故事,她信手拈来。 “……”张静婉一脸的黑线,这铃铛分明是他们家后院的一块石头,雕刻的,万俟芜说的她已经接不上了。 宋绫昭的目光也在窗户上的那抹身影上,他道:“今天听店家说,这三穗镇有一个特别的节日,树神祭,不让我们多住几日,感受一下三穗镇的风俗人文。” 万俟芜抬眸,意会到宋绫昭的意思,她道:“还是不了吧,阿爹阿娘还在苍州等我们,他们甚是想念小妹,我们明日便出发赶路,别耽搁时间。” 窗户那抹身影明显晃了晃。 两人对视一眼。 宋绫昭提笔快速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离开……不行” 紧接着,宋绫昭又写下了一句。 “没有脚步声” 张时岐看到宋绫昭的字后,也点点头,意思他也没有听到。 宋绫昭的内力高深,耳力自然不用说。 她和张静婉没有听到是正常,但两个武功高强的人都没有听到脚步声。 那一定就有问题了。 也多亏了周水鸢,有周水鸢的气场影响,外面听不到里面说话。 但四个人在房间内,一点声音都没有,绝对是有问题的。 宋绫昭继续说道:“也罢,那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阿岐回去休息了。” “好。”张时岐应下。 窗边的身影晃了晃,然后不见了踪影。 宋绫昭将桌子上的纸叠好放在袖中,他看了万俟芜一眼,指了指桌子上的笔。 万俟芜点点头。 宋绫昭和张时岐一前一后的离开。 万俟芜拿出手帕,将桌面的墨水痕迹擦干净,又将砚台清理干净。 在把毛笔擦干放回原位,书桌,好像是原来的模样,从来就没有人动过一样。 张静婉看的目瞪口呆,忍不住问道:“阿芜姐姐,你怎么这么熟练?” 万俟芜没有说话,而是从袖子中拿出匕首,轻轻在凳子上刻下一刀。 随后又在地板上刻上一刀。 凳子和地板上出现划痕,万俟芜盯着那崭新的划痕看了许久。 张静婉只是看着,不理解她为何要如此做。 这三穗镇诡异,这客栈中,万俟芜虽然感受不到怨气。 但之前在骨女的驿栈中吃过亏,她担心这客栈也会有问题。 所幸这只是一间普通的客栈。 凳子上和地板上的划痕没有恢复,也没有变样。 她收回匕首对张静婉说道:“你先睡吧,我坐会儿。” 张静婉也不和她客气,脱了大袖衫就往床上躺。 “啊啊啊,久违的大床,好舒服啊。” 张静婉继续道:“这几日的马车,颠的我屁股疼,我记事以来,还没有坐过那么久的马车。” “不过,外面的风景好美啊!我……应该早点出门游历的。” “……” “阿芜姐姐,你的鬼好漂亮啊,我真的一点也不害怕。” “……” 她低声嘟哝,没一会儿,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万俟芜唇角抽搐,轻手轻脚的将蜡烛熄灭,搬了一张椅子在窗边坐下。 她轻轻推开窗户,抬头看向太空,这三穗镇的天空,乌蒙蒙的一片。 大街上,行人越来越少。 万俟芜有些泄气,这天空,连月亮都没有。 骨女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她有些担心,只是更不放心让周水鸢去寻找。 万俟芜闭上眼睛,意识来到妄生铃中,梨花树上缠着一缕红雾。 这雾完好,那必然是骨女没有危险。 她伸手去感受红雾中的怨气波动,很平和。 既然很平和,为何还未回来?难道这三穗镇中,还有能绊住骨女的存在? 只是为何这么久了还没有回来? 唉~ 她叹气。 刚刚他们几人闲聊,说到离开,骨女不回来,是没有办法离开的了。 突然,万俟芜闻到一股诡异的香味。 妄生铃内,只有可能是梨花香,若不是梨花香。 那便是客栈内了。 她的意识快速抽离,睁开眼时,刚好看到一根细细的竹管穿透窗户纸。 窗户外有一个黑影,正在往他们房间吹着黑烟。 不管是毒还是迷药,她都无所谓。 只是床上的张静婉同她不一样。 万俟芜敲了敲玉佩,周水鸢从里面钻出来,她指了指竹管,再指了指张静婉。 周水鸢点点头,飘到张静婉的身旁,长发将床隔绝。 烟雾无法穿透周水鸢的头发丝。 等到那根竹管抽回去,黑影依旧还在窗户外。 仿佛在注视着万俟芜。 她唇角勾起。 要看,那就看个够好了。 空气中蔓延着浓郁的香味,这香味中仿佛有尸体烧焦的味道。 可惜这味道很淡,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见窗户外的黑影久久不离开。 万俟芜顺势趴在窗沿上,索性闭上眼睛,一般这种桥段,那人必然会进入房间,或是翻找财物,或是为了美色。 只可惜,久久没有听到有其他的响动。 她睁开眼,看到极为诡异的一幕。 饶是她见惯了鬼,也忍不住惊了惊。 第79章 寻到 窗户外那抹身影,依旧定定的在外面。 仿佛在她们的窗户外生根发芽了一般,定定的看着他们的窗户! !!! 一刻钟后。 就在万俟芜以为黑影就这样钉住了时,他又动了。 细管继续戳破窗户,又在往房间中吹烟。 万俟芜也不知道这烟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闻着不算好闻。 这次,出乎万俟芜意料,结束后,黑影收回细管直接离开。 万俟芜站起身,往窗户边走过去。 外面没有任何声音。 周水鸢也回到了她的身边,看她神色慎重,忍不住问道。 “阿芜,要我去看看么?” 万俟芜摇头,思绪飘的很远:“阿鸢,你去你哥哥那边看看,有没有异常,切记,不要惊动任何人。” “也不要走远,骨女……还没有回来。” 周水鸢抬头看她,有些担心:“那骨女姐姐会有危险么。” 万俟芜摇头。 周水鸢松了一口气,却又听到万俟芜说:“不知道。” 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周水鸢又紧张了,甚至特别担心,她慎重点头。 “阿芜放心,我还没有见到父母姐姐,我一定不会乱跑的。” 靠外的窗户有一条缝,万俟芜透过缝隙看外面。 街上已经看不见行人,三穗镇的天阴沉的吓人。 突然,一道黑色人影在窗外一闪而过,钻进了宋绫昭他们的房间。 那抹身影她很熟悉。 看来宋绫昭夜探了三穗镇,也不知道有没有收获。 既然宋绫昭探了表面,那她便探一探这三穗镇的地底下。 将妄生铃放在桌子上,小小的铃铛随着她的心念放大数倍。 周水鸢回来时刚刚好看到妄生铃的模样。 原来太小,没有人注意,这铃铛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 只是全部雾蒙蒙的看不清晰。 只有一小部分,巴掌大一部分能是清晰的。 周水鸢对她说道:“阿芜,哥哥那边也有烟雾,不过我去的时候哥哥不在,只有张公子,张公子还好,没有吸到。” “哥哥回来时,烟雾已经散了,而且窗外的人影也消失了。” 万俟芜点点头,按照周水鸢过去的时间,也就是说是两个人同时站在他们窗外。 见她不说话,周水鸢又看了一眼铃铛,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快速钻进玉佩中,她胆子小,帮不了万俟芜什么,只能不拖她的后腿。 待周水鸢回到玉佩中后。 万俟芜双手合在一起,慢慢勾起一个复杂的手诀。 刹那间,房间阴冷刺骨,像有万鬼咆哮,又在刹那间恢复平静。 床上的张静婉拽着被子把自己裹紧。 张静婉的梦里,一会儿刮风,一会儿暴雨,这会儿已经冰天雪地了。 万俟芜口中念念有词。 像是古老的吟唱,她的声音很低,每一个字音落下,妄生铃中就泛出一缕黑气。 黑气攀附着墙柱,顺着墙柱蔓延至地底下。 黑气成了万俟芜的眼睛。 客栈地底下,空间突然豁然开朗起来,这居然是一个巨大的洞穴。 地面上有随处可见的骷髅,大大小小。 洞穴中传来喧闹的声音,里面像是有人在剁东西,菜刀落在菜板上的声音。 一下一下的,像极了心跳的频率。 到底是这客栈是一家黑店,还是整个三穗镇都有问题。 “唉,长得真俊啊,舍不得弄死。”是一个略带苍老的男声,隔老远都能感受到他的猥琐。 “……” 黑气匍匐在地面,如同一个寂静无声的偷窥者,慢慢往前。 苍老的声音继续道:“你这么个东西,吃了会不会永生啊。” “呵呵呵……”这声音是……骨女。 骨女的声音又妖又媚:“吃了我,你看,我这一把骨头,你啃的动么?别一把年纪了,把牙给磕掉了……呵呵呵。” 万俟芜猛然愣住,难怪这里面阴冷湿寒,像极了骨女的寒潭。 她加快了往前的速度。 突然,让人恐惧的力量袭来把黑气逼退。 而就在这时,万俟芜看到了一片雪白的梨花花瓣。 恍惚中,她感受到了一缕熟悉的气息。 万俟芜睁开双眸,妄生铃回到她的手上。 她慢慢握紧铃铛,原来骨女就在这客栈底下。 为何一直没有来找到。 万俟芜决定再探一次地底下。 就在这时,他们的隔壁房间传来的剁东西的声音,菜刀落在菜板上的声音。 三楼上房,他们这个方向就有四间房,万俟芜和宋绫分别住在了中间,两边都还有房间。 而这声音,就是右边房间传来的。 一下又一下,像极了心跳的频率。 万俟芜收起铃铛,走上前,将耳朵贴在墙上。 那边,剁东西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突然万俟芜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 “求求树神保佑,求求树神保佑。” “砰……” 紧接着是东西摔在地面上的声音,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求什么拜什么拜,树神真的有用,欢儿怎么会死。” “当家的,别乱说,欢儿死了自有她的命数,你怎么可以对树神不敬?” 男子叹气,最后也道:“树神保佑,保佑欢儿来世投个好人家。” 哐…… 哐…… 哐…… 刀剁在板子上的声音。 奇怪的是,隔壁间的男女好像没有听到这个声音,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耳边。 “呵呵呵……好听么?” 万俟芜猛然抬眸,瞬间回过头看去,窗外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门窗都关着,这熟悉的声音,是地底下那个苍老的声音,只是他怎么进来的? 而且一定不会是错觉,耳旁传来的呼吸不会是她的错觉。 就在这时,万俟芜迅速拿出妄生铃,单手捏诀,速度极快,随着那黑气再次来到了客栈地底下的洞穴。 这次洞穴里面没有奇怪的声音。 她目标明确,径直往记忆中骨女的声音方向而去。 就算现在不能救骨女,但至少能知道是什么东西困住了她。 万俟芜的意识紧随黑气,穿过无数的骷髅堆,终于是看到一抹红色的身影,骨女被一个诡异的笼子关着,那笼子像是藤条编织而成的。 只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笼子,为什么会困住骨女。 骨女像是能感知到一般,往她的方向看过来,瞬间变了脸色。 “阿芜别过来。” 第80章 小二 万俟芜顾不上太多,驱使黑气迅速靠近骨女的位置。 突然间,困住骨女的笼子像是活了一般,竟然长出了无数的藤条,冲着万俟芜的黑气冲了过来。 万俟芜心中一惊,却并未显露慌乱之色。黑气就这样对上了冲上来的藤条。 妄生铃的气息,岂是妖物能捕捉到的? “阿芜,快走,这笼子怪异,能捕捉神识。”骨女在笼子里焦急的说道,她试图站起身,又被笼子给逼退到一旁。 这笼子,好像能灼烧骨女的魂魄。 客栈内,万俟芜单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洞穴中黑气瞬间化作熊熊火焰,烧向周围的藤条。 只可是,那藤条竟然不怕火,世间还有不怕火的藤条? 她试图用黑气扯碎藤条笼子,没有用。 就在这时。 万俟芜的身后,突然出现一道声音。 “欢迎客官入住我们客栈,不过,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一抹瘦小的身影从洞穴后方绕来了 他咯咯笑起来:“闯入了我的地盘,还妄图带走我的猎物?” 万俟芜有一瞬间的愣神,这人她见过,却又不一样。 这人竟然是那客栈的店小二。 只是要老了许多,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皮肤布满皱纹,像那种老树皮一般,但,万俟芜不会认错,这就是白日迎接他们的店小二。 难道是藤妖? 万俟芜现在对妖气的感知不敏感,若是宋绫昭在就好了。 店小二身后出现无数的藤条,密密麻麻的冲向黑气,他道:“竟然不是人,你是什么怪物,还不现身么?” 万俟芜驱使黑气,隐入墙中,无数的藤条扑了个空。 骨女在笼子里面突然笑了起来,吸引了店小二的注意:“怪物,你看看你自己,还能说别人怪物?” 骨女的法相在她身后若隐若现,红衣佳人的脸上,瞬间变成一具骷髅。 店小二看看骨女的模样,突然暴怒,他道:“变回去,别用这副模样对着我。” 骨女索性化成骷髅,嗤笑一声:“什么老变态,又老又丑,还喜欢美貌的女郎?” 骨女此生最讨厌的,不过是男人,何况是这种又老又丑的男人。 万俟芜蛰伏在黑暗之中,等待时机! 骨女自然是知晓的万俟芜在什么地方的,她与妄生铃签订契约,是除了万俟芜之外最了解妄生铃之人。 黑暗中,万俟芜看到骨女的骨笛落在一旁。 骨女被囚在比,那店小二应该是废了不少的力气。 万俟芜知道,她只有这个机会可以救骨女。 不然,再等机会,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今日不成,骨女必然会被转移位置。 店小二被骨女激怒,手中化出一根长藤条,用力挥打在骨女身上。 藤条碰到骨女的身体,应声而断。 “呵呵呵……”骨女掩嘴嘲笑,尽管是骷髅,也难掩媚态。 她笑完,姿态嚣张的坐在地面上,那模样,极为嚣张:“你关得了我,不代表你能伤的着我。” “贱人,我要将你抽筋拔骨。” “噗,你开什么玩笑,我都一身枯骨了,再说抽筋拔骨那是我的爱好,你个干瘪老头,拿人家骨头做甚?” 店小二冲到藤条笼子边上,握紧藤条,怒目而视:“为什么,我无法汲取你的力量。” 正准备靠近的万俟芜一愣。 骨女嫌弃的退开两步:“为什么,自然会我身后有比你厉害之人,奉劝你,快放了姑奶奶我。” “放了你?呵呵呵呵……吃了你,我一定会做到长生的。” 店小二贪婪的看着骨女。 骨女伸出一根手指,在店小二眼前晃了晃。 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不,行,也,不,配。” “你……” 店小二脸上的青筋凸了出来,他面色阴狠的说道:“今日,我非要吸干你,看你那背后的神秘之人来不来救你。” “他来更好,不来……呵呵呵……我也会找到她的。” 黑气无声无息的在店小二身后,万俟芜的声音就这样幽幽的响起。 “是么。” 店小二猛然回头,看到一个漆黑的巨大的人形黑影。 他猛然退后一步。 最后不屑的盯着万俟芜:“是你。” 万俟芜道:“还有其他人么?” “既然来了,便做我的养分吧。” 万俟芜突然发出笑声,学着骨女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不,行,也,不,配。” 店小二双眸盛放绿光,盛怒之下身后无数藤条冲向她。 这一瞬间,万俟芜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既然她破坏不了这个藤条编织的笼子。 那,便借用一下店小二的力量。 万俟芜控制着黑气穿梭在洞穴之中。 骨女站在笼子中,不断的激怒店小二。 “喂,死老头,是你那枯木腿老化了么?怎么追不上啊。” “哎哟哎哟,就你这模样还想吸老娘的力量?也不怕撑死,老树皮给你撑开。” “哎哟喂,老废物,你那藤条行不行,怎么软趴趴的?” “闭嘴。” 店小二越来越愤怒,现在的他不只是想杀了这诡异操纵黑气之人。 那具骨头,他也不准备陪她玩了。 他杀不了,就把她的骨头,一根一根的拆下来。 “喂,老树皮,你求求姑奶奶,姑奶奶替你给我的主人说说好话。” “做梦。” 就在这时,万俟芜站在了骨女身前,定定的看着店小二。 万俟芜冷声开口:“是么,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梦里?” 骨女也在瞬间化成红雾,但是却无法穿过这藤条编织的笼子。 店小二满脸阴狠,整个人化成粗壮的藤条,藤条将拥挤的洞穴填满。 不管他们是什么东西,今日都不能离开这东西。 可惜,店小二想的太多。 全部的藤条冲向万俟芜,就在这时,万俟芜的黑气消散。 藤条裹挟着巨大的力量在刹那间冲向藤条笼子。 店小二想要收回去,却为时已晚。 刹那间,藤条笼子化成齑粉。 骨女摆脱束缚,巨大的法像出现的洞穴中,藤条被生生逼退三尺。 “死东西,有本事再弄个藤条笼子困住老娘,姑奶奶我不把你吸成树干,骨头拆下来给你玩。” 骨笛飞到了骨女的手上,笛声响起,洞穴中大大小小的骷髅瞬间活过来了一般,纷纷攀上藤条。 万俟芜的声音空洞,明显气息不足。 “骨女姐姐,帮我绊住他。” 骨笛在手中翻转,骨女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关了老娘一天一夜了,今日非要杀了你不可。” 第81章 花开 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们只能无声无息的杀了店小二。 才不会引起三穗镇的轰动。 藤条恢复正常,不屑的看着骨女:“我能抓你第一次,便能抓你第二次,在三穗镇,树神会庇佑我。” “庇佑你大爷,老娘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神。” “亵渎树神,万劫不复。” 骨女白了他一眼,巨大的骷髅从地底下升起。 藤条勒断了一个骷髅,骷髅又在刹那间恢复正常。 就在这时。 客栈内,万俟芜缓缓睁开眼睛,古井无波的眼眸染上黑色,她看着手中的铃铛,唇角勾起。 手轻轻晃动,铃铛响起。 叮铃……叮铃…… 像是无常索命的声音。 洞穴中,无数黑气缠上了店小二的身体上。 刹那间,店小二感觉有两股力量在拉扯。 他的力量在流逝。 店小二的脸上终于露出惊恐的神色。 所有的藤条刹那间回到他的体内,他挣扎无果,无论怎么样也无法摆脱缠绕他的黑气。 他喃喃道:“树神救我,救救您最忠诚的信徒……难道是我不够虔诚么……” 声音慢慢弱下去。 骨女放下骨笛,肉身随着她的步伐恢复,姿态妖娆,一步一步的走到店小二的身旁,用骨笛挑起他快要干枯的脑袋。 “长得真丑,想的还挺美,还想吸了我的力量……呵呵……” 店小二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身上的力量流逝后,变得干瘪的手臂,半跪在地上:“求求你,放了我。” 骨女耸耸肩:“我可乐意见见藤条干了,也不知道这妖被吸成干是什么模样。” 这种力量被吞噬的感觉,她有幸尝过一回,鬼生不想再尝第二回。 骨女赤脚踩在骷髅上,足尖轻点,飘到一具骷髅上坐下,饶有兴趣的看着店小二。 她不由得想起刚才,万俟芜在攻击笼子失败后,给她说了两个字:“激怒。” 没想到,竟然是为了激怒店小二,以他自己的力量,破开自己的法器。 骨女忍不住感叹,这个女人,还好自己现在不是她的敌人。 等待店小二身体力量枯竭,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时,骨女才慢慢起身。 骨女打了个响指,鬼火从她脚边燃起,瞬间吞噬整个洞穴,她亲眼见店小二化成灰才化作红雾离开这诡异的洞穴。 客栈内。 万俟芜满头是汗,终于结束了。 她的身体摇晃,被骨女轻轻扶住。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窗户上,骨女回过头看去:“哎呀,天亮了。” 万俟芜抹了抹唇角的血迹,看着妄生铃上,那梨花花苞,花瓣竟然微微打开了一点点,见状,她不由得勾起笑颜。 当初她无法吞噬食心妖母亲的妖丹,又是因为什么? 木有生命之力,难道是因为那腾妖属木? 骨女见她脸色苍白,忍不住问道:“没事吧?” 万俟芜摇头,将铃铛收起来,她道:“没事,撑的,等这力量被妄生铃全部吸收了就好。” 张静婉在床上睡得香甜,没有一丝要苏醒的迹象。 万俟芜放低声音,不想吵到床上睡觉之人,她继续问道:“你怎么会被关在笼子里面?” “哎……”骨女飘到小塌上,好像有些难以启齿:“别提了,这死妖怪,心太脏了,我见他处理骷髅,姿势怪异便跟着,谁知道他突然整出一个笼子把我困住,这笼子我还没有办法破除,也逃不出来,后来就是你看的那样了。” 万俟芜嘲讽:“你一个怨鬼,他居然想要汲取你的力量?消化的了么!” “呵~或许想和你一样,只可惜,我又无血又无肉,七分元神还藏在妄生铃中,那老树丫枝拿我没有办法。” “他死透了没?” “透透的,已经化成飞灰了,对了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真厉害啊,借力打力,直接破除了藤妖那个诡异的笼子。” “不是我想的,只是见别人用过。” “那……那人也定是个奇才,你都不知道那笼子有多诡异,那藤妖修为一般般,按道理不应该用如此厉害的法器才是。” 要不是因为这个藤妖修为一般般,骨女也不会中招,突然想到什么,骨女继续说道:“难道是因为树神?” 万俟芜没说话,点点头:“这树神是什么东西,有没有听藤妖说过。” 骨女摇头:“只知道那藤妖对树神极为崇拜,动不动就是树神保佑,他的树神要是能保佑他,也不至于让他被吸成了藤干。”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喧闹声,房门突然被敲响。 万俟芜和骨女齐齐转头看向门外。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张静婉也转了个身,悠悠转醒:“谁啊,大早上的。”在看到万俟芜时,瞌睡瞬间醒了大半,她勾起一个笑,略带谄媚的说道:“阿芜姐姐,你醒的真早。” 外面喧闹,饶是他们房间隔音好,也能听见吵闹声。 “静婉姑娘,快收拾起来吧,看来是出事了。” 张静婉张头张脑的伸着脖子,什么也看不见,不过还是麻溜的起身,把自己收拾干净。 骨女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化成一阵烟消失在妄生铃中。 万俟芜收起铃铛回头看了一眼,天已大亮。 宋绫昭的耳力,她驱动妄生铃时发出的声音一定会惊动他,想必是宋绫昭。 “咚咚咚……” 万俟芜皱眉,敲门声越来越大,就在这时,万俟芜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官爷,官爷,这里面住的是两个姑娘,起床需要时间,不如再等等,再等等。” 万俟芜猛然抬头,这声音是…… 店小二。 他没死?还是死的不是他? 张静婉睡眼惺忪,脸上冒着怒火:“吵死啦,能别敲了么……” 门外也是一愣,这时万俟芜听到隔壁房间开门的声音。 宋绫昭:“这是怎么了?我妹妹他们或许还是睡觉,不如再等等。” 一个官兵骂道:“什么千金大小姐?还要我们等?” 另一个矗立在门口的官差看到宋绫昭,见他气质不凡,抱拳笑道:“旁边发生了命案,两间房间相隔,我们奉命查看。” 宋绫昭向下看去,整个客栈乱成一团,大门口整整齐齐的站着两排官兵。 这是…… 被查封了啊! 万俟芜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一群人,她的余光看向店小二,店小二带着笑看向她,好像洞穴中的事情,店小二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那眼神中,没有一点点怨恨及防备。 只是,万俟芜还是觉得店小二不一样了。 第82章 乱局 宋绫昭见到万俟芜和张静婉出来,才惊讶的看着官差说道:“命案?死人了?” 官差点点头。 店小二佝偻着腰给几人说道:“早晨我按例给上房送吃食,见房门开着,我就推开看了一眼,见里面躺着两人,血染了一地,我立马就报官了。” 店小二挠了挠头,指了指万俟芜房间继续说道:“我路过这间房时,房内好像听见有人在说话。” 张静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会不会是我说梦话了?我睡觉不太老实,但我们昨晚睡觉的时候没有听到隔壁房间有声音啊。” 暴躁的官差说道:“管你梦话还是聊天,我们奉命查询,统统都让开。” “你……”张静婉准备说话,被宋绫昭打断。 “阿芜,阿婉,我们下去吃点东西,让官爷搜查。” “哦。”张静婉泄气的站在万俟芜身边,见万俟芜动了之后才跟着动。 万俟芜随着送绫昭下楼,回过头往她们隔壁房间看过去,没有怨气,也不见魂魄。 找了个还算隐蔽的角落坐下,因客栈已被包围,客栈中的人出不去,还好这家客栈位置偏僻,住店的人不多。 他们前面桌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年轻男子,在叹气。 “哎,明日就是树神祭了,这时怎么就出了命案啊。” 和他一桌的比较矮小的男子说道:“我千里迢迢慕名而来,就是为了这树神祭,怕明日不能参加。” 和其他桌比起来,他们这边显得格外安静。 送绫昭的目光在客栈内的人身上来回旋转,用手指沾水在桌子上写下:“全——镇外。” 整个客栈的人包括他们,全都不是三随镇的人。 万俟芜抬眼看去,这些人都比较年轻,而且衣着也是上好的材质。 都是家境上好的,为何要来这小小的三穗镇拜神?整个客栈中,满面愁容,除了他们几个,宋绫昭和万俟芜一脸淡然,他们两个心中都有事,想和对方说。 但是这客栈中,不乏高手和妖魔鬼怪。 张静婉一脸好奇欲言又止,好几次想开口,都忍住了。 张时岐面无表情,仿佛这世间他只关心张静婉一般。 万俟芜很好奇,为何昨夜还在祈祷的人今日就死了,她用心念告诉骨女,让骨女去看看。 一缕红雾悄无声息的爬上三楼,不消一会儿之后重新回到万俟芜身边。 红雾蕴绕在万俟芜的耳边,骨女的声音传来:“两人均是被抹了脖子,伤口不平整,鲜血四溅,不像是剑这种利器一剑毙命,倒像是东西割开的,体内魂魄波动一点也没有,若不是化成魂灵转生,那就是被拘了,房间整洁,没有打斗痕迹,但供奉了一处树神像,树神像被破坏了,我特意在店小二面前晃看一圈,他好似看不见我。” 骨女说完便消失在空气中。 万俟芜猛然抬眸,不可置信的看向三楼房门敞开的房间。 昨夜她听到了两人在拜树神,今日便死亡了。 树神像被损坏……呵呵。 万俟芜余光看向矗立在门边的店小二。 店小二伸着个脖子,张头张脑的往房间里面看,看着再正常不过。 只有万俟芜和骨女知道,这店小二正常的不正常。 别说骨女亲眼见他化成了飞灰。 就算没有,一身的力量被万俟芜抽干,今日也不会好端端的在此。 万俟芜用手支着脑袋,把玩手上的杯子,甚是无趣的说道:“哎呀,还说今日离开呢,这还怎么走?” 张静婉嘴巴张成了一个圈,不可置信的看着万俟芜,不是说安静,不能说话的么? 宋绫昭轻叩响桌面,像是很随意的说道:“哎,这突然出现命案,只有等官家查明之后再离开了。” 隔壁桌子一个女子,一身玄金劲衣,闻言嗤笑,极为不屑的说道:“离开?恐怕就是不想让我们离开才弄出这么一出的。” 万俟芜扭头看过去,女子梳着高马尾,干练又精神,只是脸色太冷。 他们前面之前交谈的两个男子也叹气:“大妹子可不能这么说,这莫名其妙死了人,谁也不愿意见是不是。” 高马尾的女子不屑一顾:“他死不死人与我有何关系?难道是我杀的?” “话不能这么说。” 眼见就要吵起来,这时候马尾女子的后方也坐着一个锦衣华服的男人,男人轮廓分明,面容姣好。 身着上好的蜀锦,紫衣用金线缝制,这一身衣服,可能普通人家一辈子买不起。 男人慵懒的靠在椅子上,一只脚随意的搭在桌子上,模样桀骜不驯。 紫衣华服男子勾起一个桀骜的笑:“既然走不了,不如就看看这传说中的树神祭。” 整个大厅,就只有这几个人,加上他们一共八个人,若是算上死的两人的话,勉勉强强的算十个人。 紫衣男子也是坐在角落的位置,若不是他说话,都没有人留意到他。 万俟芜几人顺着声音看过去。 张静婉眼睛眯成一条缝,忍不住说道:“长得这么好看,应该不会是凶手吧。” “……”万俟芜有些无语,怎么会有人以面相定善恶? 宋绫昭也是双眼微眯,不过与张静婉不一样,他是审视。 紫衣华服男子感受到了目光,扭头看他们,只看见了张静婉的星星眼,其他三人均是愁眉苦脸的模样。 他的眼神看向被万俟芜挡住的,宋绫昭的身影。 马尾女子不屑一顾,甚至翻了个白眼:“只怕那树神祭没命看。”随后又看向张静婉,说道:“小妹妹,不是长得好看的都是好人,这世间衣冠禽兽一片一片的,你家中长辈没有教过你么?” 张静婉有些尴尬的低下头,不明白这女子,怎么说话带着刺。 万俟芜温柔一笑,对上马尾女子的目光,温婉含蓄说道:“我家小妹天真,或许会被面相所欺骗,但……”万俟芜话音一转,声音变得冷淡:“若家中在意,实力强横,万千宠爱长大的小妹,怎么会让她被欺骗?” 马尾女子轻哼,倒也没反驳。 官差也已经全部搜查完,带着店小二往楼下走。 大厅的喧闹瞬间安静,有四人将死者抬到了大厅中。 官差站在门口,对几人说道:“出现命案,还请各位配合调查,找出凶手,你们便可以离开了。” 张静婉嘟哝着:“你们不是有一个很厉害的树神,不如让它判一判谁是凶手得了。”空气突然凝固,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们的方向。 官差怒道:“树神岂是你可以亵渎的? 第83章 江雨 张静婉被吓了一跳,随即也生气了:“我就说了一句让它判一判,怎么就亵渎了?” “咻~” 官差拔出刀,指着张静婉:“亵渎树神,又阻挠官差办案,不想活了?” 张时歧猛然起身,护在张静婉身前。 宋绫昭和万俟芜没有什么表情,但气场摆在那里,张静婉底气都要足一点。 另一个官兵见状,连忙上来打圆场:“各位,各位,我姓李,这位姓汪,我们是三穗镇官府捕快,三穗客栈出现命案,我也不想的,只是昨夜客栈闭店时店小二和掌柜都看到了孙家夫妻俩,现在却突然暴毙在客栈,将各位留在这里,自然是想找出凶手的。” 汪捕快冷着脸,补充道:“三穗客栈中只有你们几人,那凶手必然在你们之中。” “官爷,您您……您这说的太武断了吧。”前桌男子低声反驳。 只是明显底气不足。 汪捕快冷眼扫过他,不屑道:“武断?没有把你们全部抓起来已经算是对的起你们了。” 汪捕快提着刀指向刚刚说话之人。 “你,叫什么?是做什么的?来自何地?为何来三穗镇?” 万俟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看来这些捕快是知道客栈内皆不是本地人。 那人缩了缩脖子,有点畏惧闪着寒光的刀,他道:“我叫王叁归,是梧州人,来这里……来这里是来寻人,也想拜拜树神。” 汪捕快道:“寻人?寻什么人?” 王叁归老实说道:“寻我妻子,我月前妻子前往三穗镇寻亲,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王叁说得悲戚,万俟芜却留意到李捕快的唇角勾起。 宋绫昭轻声说道:“假话。” 不过,那汪捕快却不疑有他,继续问道:“昨晚在干嘛?” 王叁归看了看他旁边之人,说道:“我和楚兄弟住一间房,昨晚在休息。” 捕快点点头,指向另一个。 “你。” 那人缩着脖子,咽了口唾沫,眼神躲闪,结结巴巴的说道:“我姓楚,名楚……楚耳,家住苍州,来此来此寻……寻人,寻我妹妹,我是个大夫,我和王兄弟住一个房间。” “你。” 马尾女子翻了白眼:“舒言兰,路过。” 刀指向宋绫昭时,他扣动桌面的手停下,笑着说到:“宋,名昭,这时我妹妹宋芜,宋婉,宋歧,我们兄妹四人前往苍州,只是不知道为何来到了这三穗镇,昨夜我们兄妹四人在各自的房间中休息。” 角落中传来一声轻笑,万俟芜回头,是那个长得十分好看的紫衣男子。 汪捕快瞪了他一眼:“你。” 紫色华服男子收回搭在桌子上的长腿,他起身,身材修长,紫色的华服更显得贵气,他淡淡的看了一眼宋绫昭,然后道:“我啊,谢雨,也是不知道为何就到了这里,昨夜在房间内睡觉,哪里也没有去。” 宋绫昭也笑:“那可真是巧啊。” 紫衣男子笑:“还是宋公子故事编的好。” “谢公子说笑了,宋某说的可真是实话。” 见宋绫昭并不意外,万俟芜大概猜到了,这位姓谢的,多半和宋绫昭认识。 李捕快笑着上前问道:“各位,昨晚可听见什么声音?” 场面一瞬陷入了安静。 王叁归摇摇头,姓楚的也摇头。 宋绫昭突然站起来,说:“昨晚我听见有人在剁菜,一下又一下的,当时以为是厨房在整理食材,便没有注意。” 万俟芜看向宋绫昭,微微皱眉。 他也听到了剁东西的声音。 所有人都看向宋绫昭,像是打开了什么方向。 王楚两人若有所思的点头,楚耳唯唯诺诺的说道:“好像是有听到剁东西的声音。” 舒言兰冷声说道:“我听到铃铛声,好像是我对面房间传来的。” 万俟芜猛然抬头看舒言兰,昨晚她使用妄生铃,她确实担心过有人会听到铃铛声,但没想过就这样被点出来。 她抬起手腕,将手腕间的铃铛露出来,轻轻摇晃,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她看向舒言兰。 “舒姑娘说的可是此物?这铃铛手链,有时候确实不小心就会弄出声响,不过昨夜我也听到剁东西的声音,所以起来看看,我醒来时,还看到窗外有一道黑影。” 汪捕快皱眉问:“黑影?可看清何人?” 万俟芜摇头。 “当时太晚了,我并未看清。” 汪捕快冷着眸扫向几人,问:“其他人可有看见?” 所有人都摇头,张静婉嘟嘴,轻声嘟哝:“我只在梦里见过的,算不算?” 谢雨往万俟芜他们的方向走了两步,笑道:“姑娘好胆色,见陌生人在窗外窥探,都不见害怕的。” 万俟芜回以一笑:“谢公子说笑了。”她将目光转向店小二说道:“我不过是以为小二哥路过而已,若不是小二哥路过,想来此人或许是凶手了。” 店小二站在汪捕快的身后,听到万俟芜说后也站出来说道:“昨夜我为几位客人送了吃食后,到后院喂马,便去休息了,今天早上起来之后厨房叫我去从早食,然后就发现了死人了。” 她盯着店小二,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一星半点的破绽,可惜,没有,她继续问:“小二哥,客栈里面出了这么大的事,可为何不见掌柜?” 万俟芜的话算是问到了点上,所有人都看向店小二。 店小二仿佛是才想起来,道:“掌柜的昨日身体不舒服,所以在房间休息,我便没有去打扰。” 汪李两位捕快对视一眼,李捕快点点头,绕去了后院。 不小一会儿,李捕快便回来了,脸色很不好,他冲汪摇摇头。 店小二急忙问道:“李捕快,我家掌柜怎么了?” 李捕快面色不算很好,看向店小二时还是安慰道:“你家掌柜没有在房间内。” 店小二跌坐在地上,喃喃道:“怎么会,明天昨晚还是我扶掌柜去休息的。” 万俟芜眯着眼,瞬间明白了。 若昨夜不是店小二,那昨夜被她吸成藤干的应该就是掌柜了。 他们来到这三穗客栈之后,本就没有见过掌柜。 而且,为什么断案,要把他们关在客栈?仵作也没有,现场也没有查看。 官府办案,如此草率的么。 店小二面色凶狠的看向几人:“是你们,一定是你们害了掌柜。” 第84章 藤化 张静婉上前瞪了一眼店小二:“你们家掌柜长什么模样,我们都没有见过,而且,他就是不见了,什么叫我们害了他?我们有那么大本事?” 万俟芜揉揉眉心。 有没有可能,真的是她害的。 舒言兰也道:“哼,平白无故就说我们害了你家掌柜,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店小二愤愤道:“这个客栈,除了你们就没有其他人了,不是你们又是谁?” “都安静,吵什么吵,一个掌柜不见了而已,你们都给我好好待在客栈中,找不到凶手,就都别活了。” 汪捕快瞪了几人一眼,带着李捕快快速离开。 “碰~~” 客栈大门被大力关上。 客栈中瞬间只余下他们几人和店小二。 甚至那两具尸体都摆在大厅角落里,无人带走。 这一切都透露着不寻常,宋绫昭上前,透过门缝往外看,客栈外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两队人,将客栈围了个严严实实。 谢雨嗤笑:“还真是难为他们了,找这么烂的借口。” 舒言兰也站起身,她本就不苟言笑,现在显得脸色更冷,她不屑道:“这小小的一扇门,就想困住我?” 王楚两人也神色镇定,仿佛并不意外。 只有店小二惊惊慌慌的去拍打门:“汪捕快,我是无辜的,能不能放我出去。” “李捕快……放了我吧,我真是无辜的,我没有害他们,也没有害掌柜。” 喊了半天,外面的官兵甚至没有一个回头。 店小二绝望的坐在地上,甚至有些癫狂的看着几人:“都是你们,都怪你们,我才会被舍弃……” 说着说着竟然开始低声抽泣。 众人均不可思议的看着店小二,只有万俟芜,没有分给店小二一个眼神。 径直走到的被白布盖着尸体旁。尸体被放在大厅的阴影处,隔他们几人距离较远。 她把白布掀开一角。 两副狰狞的面孔映入眼帘。 仔细看了看,脖子上血肉翻飞,唇部有乌青,万俟芜伸手比了比。 所以用手捂住嘴,再割开脖子,也不可能发不出一点点声音才是,而且这凶器是什么? 突然想到她听见的被子摔碎的声音。 难道是用杯子碎片活生生割开的? 这未免太残忍了。 宋绫昭蹲在她身边,同她一起看向尸体:“可有什么发现?” 万俟芜突然想到昨夜看到的身影,她没有回答宋绫昭的问题,而是问道:“你昨夜出去了?” 宋绫昭点头。 “发现了什么?” “整个三穗镇只有一间客栈,也就是说可能就只有我们几个外来人。” 万俟芜点点头,好像并不意外。 宋绫昭道:“你好像并不意外?” “三穗镇这么怪异,你看客栈中,不管穿着打扮,还是容貌气质,都不像是普通人家。” 宋绫昭看了一眼谢雨,非常认同点点头:“确实很不普通。” “你就发现了这些?” “当然不,我去了一趟三穗镇的树神庙,树神庙被大阵保护,进不去,不过,血腥味很浓,恍惚中,好像看到了梨花花瓣。” 万俟芜正在掀白布的手一顿,猛然抬头看向宋绫昭。 “梨花?难道树神是……” 宋绫昭回头看了一眼,王楚两人在想方设法打开后门。 谢雨像个大爷一样坐在椅子上,淡定自如,仿佛一切尽在他掌控中。 舒言兰,也在查询这个客栈的诡异之处。张时岐则是护着张静婉跟在他们身后。 突然出的变故,让张静婉有些担忧,不过见宋绫昭和万俟芜冷静如常,她便也慢慢镇定下来。 宋绫昭扫视一圈后,低声对万俟芜说:“不知道是不是树神,若是破开,必会引起轰动,所以我便回来了,回来后听到你的铃铛声响起,没事吧?” “没事儿,遇到了一个藤妖。” 宋绫昭蹙眉,疑惑:“藤妖?” “不要担心,有骨女在,它已经死了,不过我怀疑那藤妖是掌柜的,起初我以为是店小二,结果不是。” 她继续说道:“你看他脖子上的的伤口,极不平整,像是瓷器碎片割开的,昨夜恰巧我就听见了瓷器摔碎的声音。” 宋绫昭点点头,也在沉思。 万俟芜检查完头部,除了那脖子上的伤痕,没有其他类似术法,鬼怪控制的痕迹。 她把白布往下拉下去,两人突然愣住,万俟芜用力一掀。 两具尸体的模样显现出来。 房内众人被两人的动作惊住,纷纷上前来看,只有店小二视死如归。 尸体上,翻飞的血肉之下,竟然是枯木,裸露在外的肌肤也是枯木。 宋绫昭用剑挑起死者的衣服,衣服下,没有皮肤,只有干枯的树木。 店小二突然掩面哭泣,又疯癫的笑了出声:“看,这就是得罪了树神的下场。” 他又呜咽哭出声:“一定是因为我引你们进客栈的,掌柜不在,树神把我放弃了,不想死……我不想死。” 舒言兰受不了,上前一脚踹在店小二的身上。 “说,你们下了什么妖法,好好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呵呵呵……呵呵呵……妖法,哪有什么妖法,分明是他们不敬树神,被降下的惩罚而已。” 谢雨也看向店小二,不屑一顾:“这世界上若是真的有神,怎么会有这么绝望又无助的你?” 店小二抬头看向谢雨,突然呵呵呵笑起来。 他姿势怪异的起身,看向房间内的这群人:“谁说没有神的,你看……你们便是神给我的馈赠。” 他声音怪异,瞬间苍老十几岁,头发披散,慢慢长长。 万俟芜突然出声提醒:“舒姑娘小心。” 舒言兰闻言立马退后,只是已经完了,她被店小二一把抓住脚踝,力气之大是她平生仅见。 舒言兰使劲拽着自己的腿,她的腰间别着一对精致小巧的峨嵋刺。 峨嵋刺扎在店小二的手臂上,被弹了回来。 舒言兰再试,别说伤害到店小二,他衣服下的皮肤,甚至连皮都没破。 店小二面相已经改变,瞳孔放大,眼神痴迷的盯着舒言兰。 “香,好香啊,你好香啊,是不是你,你是凶手么?” 店小二以极为诡异的姿势站起来,而他的手还握着舒言兰的脚踝。 手臂像是可以无限拉长一般。 第85章 妖变 谢雨及王楚两人冷眼旁观,看舒言兰痛苦的挣扎,仍无法摆脱店小二的控制。 万俟芜和宋绫昭盯着店小二,宋绫昭手中握着的剑随时准备出鞘。 张静婉又害怕又紧张的拽着张时岐的袖子:“时岐哥哥,救救舒姑娘。” 张时岐点头,提剑砍在店小二的手腕上。 “哐当~” 剑如同劈在了金属上,发出一声巨响后被反弹回来。 而店小二的手腕毫发无损,如同的剑无法伤他分毫。 宋绫昭上前以剑鞘卸去张时岐被反弹的冲击力,剑鞘挡住张时岐的背部,助他稳住身影。 张静婉看呆了,手心紧张的全是汗。 宋绫昭一个转身,将张时岐往后推,长剑带起阵阵寒光,挥在店小二的手臂上。 “噗呲……” 手腕应声而断。 舒言兰的身体往后倒去,重重的摔在地上,她的脚踝上还挂着两只手。 恶心又恐怖。 万俟芜上前扶起舒言兰,拽着她后退。 却不小心撞到了谢雨。 谢雨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宋家妹妹真是好胆量啊,敢从妖邪手中抢人?还能面不改色的检查尸体,属实难见啊。” 万俟芜甚至都懒得回头,只是将舒言兰扶稳。 舒言兰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多谢宋姑娘。” 说完之后舒言兰回头白了一眼谢雨,顺便嘲讽一句:“与你何干?” 万俟芜没打算和他们纠缠,起身回到了张静婉和张时岐身边。 店小二的手臂被宋绫昭斩断后,又重新长出了新的手臂,诡异的是,落在地面上的手变成了枯木。 万俟芜看着地上的枯木,心中暗想:难道整个三穗镇都是腾妖? 可这么大的一个妖镇造次,朝廷居然不管不顾? 墨绿腥臭的血液撒了一地。 店小二被斩断手后呆滞的转身看向宋绫昭:“是你,是你杀了他们么?不对……不是你。” “……” 张静婉又害怕,又想看,她从张时岐的身后伸出半个脑袋,听见店小二尖锐的声音时,忍不住嘟哝道:“这店小二疯了么?为何那么执着凶手,而且人家官府都把我们关在这里,我这么笨都知道不可能是因为凶手,他们就是单纯的想关我们。” 万俟芜皱眉,也疑惑为何店小二如此执着于凶手。 就在这时,店小二身后长出了无数的藤条,这一幕万俟芜务必熟悉。 这些藤条像是长了眼睛一般,顺着宋绫昭的方向袭去。 见状,张时岐和舒言兰,一人提着剑,一人握紧峨眉刺,也冲上去帮忙。 谢雨依旧像个大爷一样,双手一抱,背靠墙柱,笑着对张时岐和舒言兰说道:“你们两去帮什么倒忙?人家宋公子的身手还不至于到需要帮手的地步……” 万俟芜回头,冷眼看过去。 张静婉白了谢雨一眼,眼眸犯上怒意:“你不帮忙就算了,怎么还嘲笑别人?” “哎,小妹妹,你刚刚明明不是用这种眼神看我的。” 谢雨对上张静婉的眼神,眼中带着笑意。他好像是一点也不担心宋绫昭会命丧店小二手中,然后他们客栈中之人,全部沦为店小二的食物。 张静婉不屑一顾,嘟着嘟囔道:“你也就长得好看那么一点点,下比不上宋公子,上比不上……比不上……” 张静婉脑中一直有一个身着淡蓝衣袍的公子,湖蓝色的真丝发带无风自动,只是看不清面容,想不起关于他的任何事,但在她的心底,这世间没有人能比他好看。 “比不上谁?” 谢雨继续追问,张静婉别过头,不想搭理他,她轻声嘟哝:“谁都比不上,哼。” 店小二见到舒言兰之后,竟然放弃了宋绫昭和张时岐,所有的枝条都扭曲的朝舒言兰伸展。 舒言兰哪里是对手,恐惧之余连忙退后。 谢雨在一旁道:“看吧,没有实力还硬上,宋绫昭,你这是救还是不救?” 万俟芜和张静婉猛地朝谢雨看过去,他们用的一直都是化名,这个谢雨,竟然直接叫他全名。 谢雨—恐怕也是化名。 店小二对舒言兰的执着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舒言兰只能施展轻功躲避。 店小二整个人都已经木质化,他贪婪的看着舒言兰:“你好香,好香啊,你杀了他们,是你杀了他们。” 他双眼冒着暗绿的光,佝偻着身躯缓慢的往舒言兰方向走。 他身后的枯藤却和他的身躯相反,枝条速度很快,与他的身躯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这一瞬间,宋绫昭和张时岐竟然空了下来。 张时岐好几次想去吸引店小二的注意,但都没有用。 宋绫昭注视着店小二,突然骂道:“蠢货,是我杀了他们。” 他神色肃穆,将剑背在身后,一脸淡然,从容不迫。 店小二呆愣,缓慢的转过头。 诡异的是,他的脖子“嘎吱嘎吱”的响,身躯纹丝不动,头颅诡异的朝宋绫昭方向转动。 这和万俟芜昨晚上对上的腾妖完全不一样。 那只藤妖,要比现在的店小二厉害的太多。 舒言兰额头已经冒起细汗,梳得整齐的马尾已经散乱,头发随风飘起,显得狼狈不堪。 就这样了,舒言兰还抽空骂了一句店小二:“不怪人家骂你蠢,看来是真蠢。” 店小二不搭理他,转过的头往宋绫昭方向嗅了嗅。 “不是你。” 他的头直接转了过去。 两只手伸长数倍去抓舒言兰。 见状,宋绫昭对张时岐说道:“阿岐,你拦住右臂有问题么?” 张时岐剑在手中挽了一个剑花,唇角勾起一个冷笑:“自然……没有问题。”说罢踩在藤条上,飞身冲上右臂。 “舒姑娘,别被他的藤条缠住。” 舒言兰根本来不及点头,这些藤条速度太快了,而且就是以她为目标。 还无法被斩断,就算侥幸斩断了,也会快速生长,甚至会变成好几根。 整个客栈被藤条笼罩,窗户的光也看不见,万俟芜拿出一盏油灯,吹燃火折子后点上。 王楚两人本人是冷眼看着,见状也淡定不了,提起凳子去砸门窗,试图破开一道防线。 想逃出去。 只是不知道客栈的门窗是什么东西搭建的,桌子凳子砸上去后,仍旧纹丝不动。 王叁归不信邪,抽出别在腰间的大菜刀,砍在门窗上,依旧不为所动。 就在这时,角落中,那两具尸体的地方传来异动。 万俟芜猛地转过身看去。 黑暗中,一只干枯的手缓缓的揭开白布。 第86章 焚化 万俟芜确认,两具尸体确实是死亡了。 若不是与她一样有控制尸体的能力,这两具连魂魄波动都没有的尸体。 能活过来,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尸体妖化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竟然能让好好的人蜕化成妖? 难道是因为大阵? 万俟芜不由得想起食心妖母子,也是由人化妖,那两人是自愿将自己炼制成妖,不说这三穗镇的人是否自愿。 这莫名其妙死在客栈中的夫妻俩。 可是自愿? 张静婉见万俟芜转身后愣住,也忍不住转身看过去。 在看到身后场景的瞬间,忍不住发出尖叫。 “啊!!!!” “阿芜姐姐,阿芜姐姐,这是什么东西啊。” 惨死的夫妻以极其怪异又僵硬的姿势起身,如同狗一样在空中嗅着。 最让人恐惧的是,他们的脖子本来被钝器割断,血肉翻飞,头颅就这样摇摇晃晃的挂在脖子上。 欲坠不坠的。 张静婉退后一步,却又害怕身后的店小二。 只得紧紧挨着万俟芜。 万俟芜没有说话,冷冷注视着突然妖化的两人。 那两人同店小二一般,双眼泛着暗绿光芒,像是在寻找食物,突然他们目光一转,将脑袋转向正在敲打门窗的王楚二人。 这番动作,差点把脖子上的筋给扭断了。 饶是一直冷漠淡定,看戏状态的谢雨,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喉咙滚动。 王楚二人感受到注视,回头时看到正对他们的幽暗眼眸时,手上的凳子瞬间落在地上面,四分五裂。 楚耳一步步后退,连忙摆手:“王大哥,真不是我杀的你,我是你雇来的,杀了你我钱也没有了,我没必要是不是。” 王叁归擦了擦头上的汗,也忍不住后退。 他一边退一边道:“王大哥,王大嫂,也不是我啊,我……是来替你们找欢儿的,忘记了么?” 那两具尸体,并不会因为他们说了什么而放过他们,而是以极为诡异的姿势向他们走来,步伐很慢,却让人灵魂颤栗。 店小二那边,宋绫昭已经斩断了左臂,银蝶停在伤口处,一道银光封住了店小二的伤口,让他手臂无法再生长。 店小二传来惨叫。 地面上不断有绿光进入到店小二的身体之中,试图冲破宋绫昭留在他手臂上的银光, 客栈内,已经乱成了一团。 妖化的尸体盯着王楚二人不放,虽然很慢,但不断有的诡异的力量从地底输入他们的身体中。 万俟芜低头看去,想到三穗镇的诡异。 难道,是三穗镇的阵法让这些人化妖? 可他们为什么又一切正常? 万俟芜脑中灵光闪过,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她遗忘,想抓住,又想不起来。 店小二被斩断手臂,痛苦不堪。 右臂对付张时岐本来是游刃有余,但宋绫昭的加入让店小二痛苦不堪,几次想摆脱宋绫昭,都被他追上。 连追舒言兰的藤条都慢了几分。 王家夫妻速度突然变快,贪婪的看着王叁归和楚耳,一人追一个,楚耳本就矮小,猝不及防的被咬上小腿,发出一声惨叫。 万俟芜敏锐的发现,楚耳的伤口竟然隐隐泛着暗绿色的光。 小腿活生生被撕咬下来,楚耳疼的直抽气,他向谢雨伸出手,不断求救:“谢公子,救救我,救救我。” 谢雨嫌弃的退后两步,不为所动。 妖变的尸体像是品尝什么美味般咀嚼着楚耳的小腿,那肉下肚后,它本来摇摇晃晃要断不断的脖子,竟然长出了一块木制的疤,将伤口给遮盖起来。 张静婉快要哭了。 “阿芜姐姐,我……我有点发抖怎么办?好像有点站……站不稳了。” 万俟芜把张静婉的手放在她的手腕上,安抚道:“莫要害怕。” 宋绫昭这时也斩下了点小二的右臂,银光封住伤口。 他飞身,迅速踩在点小二的身躯上,任他如何挣扎也无法起身。 长剑从店小二的后背刺入到身躯中,暗绿的血液顺着寒芒剑渗透出来。 宋绫昭看向万俟芜的背影说道:“阿芜,借个火。” 万俟芜回头,正好对上店小二不甘心的眼神。 “树神……树神会惩罚你们的……我……我即将永生,我不会死……”店小二说话磕磕盼盼,但眼神中未见恐惧。 反而有一丝的期许。 知道普通的火对店小二没有用,而宋绫昭找她借的,也不会是普通的火。 万俟芜闭眼,心念一动,轻声道:“骨女,借你一缕鬼火。” 她再睁眼时,手中的烛火不再带来温暖,反而冰冷异常,光芒也从明黄色变得暗沉,泛着幽光,她的身影刚刚好挡住谢雨的目光。 不用担心他看见。 “兄长,让一让。” 万俟芜将手中的烛火扔出去,宋绫昭和张时歧就在这时飞身闪开,那烛火闪着幽光,沾染上店小二之后如同野火燎原。 瞬间吞没了他的身躯。 惨叫声连绵不绝。 不消一会儿便化成灰烬。 舒言兰松了一口气,从三楼一跃而下,极为狼狈的站在宋绫昭和万俟芜身前。 这次舒言兰极为认真恭恭敬敬的给宋绫昭和万俟芜抱拳行礼。 “多谢两位相助,言兰没齿难忘,若是以后需要,我一定相助。” 王叁归:“别……别闹了,救救我们,宋公子,宋小姐,看看我们。” 楚耳因为小腿上面少了一块肉,鲜血流了一地,他行动越来越缓慢,奇怪的是,妖变的尸体居然放弃楚耳。 两具妖化的尸体都转身追上王叁归。 “救救我……” 王叁归快爬到窗户上,他透过窗户外面,突然愣住,甚至忘了逃命。 宋绫昭看不下去,和张时岐一左一右的拦住妖变的尸体。 王叁归喃喃自语:“外面……外面……” 谢雨这时候也不冷眼旁观了,踩着凳子看向窗外。 王叁归从窗户上落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气。 他腿脚发软,甚至忍不住低声啜泣。 看着被凳子困住,不断挣扎的两人,王叁归也难受,他道。 “王大哥,王大嫂,真不是我害的你们,你们追我也没有啊!”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扔进来一个烟筒。 万俟芜眸色亮了,一道灵光从脑海中闪过,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烟雾,黑影往房间内吹的烟雾。 张静婉连忙提醒:“捂住口鼻,别吸到这个烟雾。” 只是这不用她说,所有人都快速闪开,躲避这个烟雾。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楚耳耸动肩膀,发着抖…… 第87章 言兰 万俟芜连忙问:“昨夜你们可有吸入这个烟雾?” 张时岐和宋绫昭摇头。 舒言兰好似在回忆,然后摇头,有些歉意的说道:“抱歉,我应该是中招了。” 王叁归一脸茫然不知所措,他堵住口鼻,含糊不清的问:“什么烟雾?昨夜哪有什么烟雾?” 宋绫昭从怀中掏一块手帕,用茶水打湿,然后用手帕包住地上的烟筒,扔进了装满茶水的水壶中,再用水杯倒扣在壶嘴上。 就在这时,一道恐怖的力量向王叁归袭来,站在他身旁的张时岐反应快,拉开他,一脚踹在袭来的物体上面。 几人回头看过去,发现楚耳以扭曲的姿势起身,张着一口大黄牙,冲着王叁归笑。 “我的妈呀,楚兄弟……是我是我,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张时岐学着宋绫昭,扯下一块窗帘的布条,将楚耳困在墙柱上。 就在这时,一块东西从楚耳身上掉下来,张时岐弯腰捡起来,是一块带血的瓷器碎片。 万俟芜看向这块碎片,道:“这应该是凶器,杀害王家夫妻的凶器。” 张静婉疑惑:“这人为什么要杀王家夫妻啊。” 万俟芜摇摇头,她不知晓,也不好奇。 宋绫昭打量了一圈客栈,指了指门;“我们……杀出去吧,管它是人是妖,是妖杀了,是人抓住送往中州。” “呵呵……宋监正好气魄,那谢某便助你一臂之力。”谢雨轻笑,一边鼓掌一边上前。 他话音一转继续说道:“只是,只怕不能如你的愿了,这大街上,空无一声,连看看守我们的官差都全部消失了。” 王叁归猛地站起来,怒道:“你放屁,这大街上明明全是人,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见谢雨神色凝重,不像是骗人的,三叁归面色惊恐,喃喃自语:“不是吧,这三穗镇怎么如此诡异。” 谢雨从腰间拔出软剑,软剑在他的手中轻舞,但挥在门窗上时,门窗却完好无损。 吉祥物张静婉眨巴着大眼,忍不住嘲讽:“还以为多厉害呢,这也不没开么!” 王叁归连忙解释:“不对,这门不对劲,墙壁也不对劲,这窗户是木制的,我的菜刀确无法损伤分毫,而且,你们看。” “这诡异的店小二力量恐怖,能将客栈毁了,但也只是损坏了客栈内的物品,客栈墙壁墙柱这些都没有变。” 宋绫昭面色不改,好像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他上前,拍了拍谢雨的脖子,极为欠揍的说道。 “谢小侯爷让让,这个忙恐怕你帮不上。” 谢雨脸色黑了黑,将位置让了出去。 “你来。” 宋绫昭走了过去,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将寒芒剑立在地面上,手掐着剑柄。 突然,神色变得肃穆,口中念念有词。 手腕转动手柄,寒芒剑出鞘时,剑刃仿佛带着一只只银色蝴蝶出鞘。 如梦似幻。 寒芒出鞘的瞬间,寒气席卷整个客栈。 张静婉缩着脖子,被冷的,但她还是忍不住看向蝴蝶,想伸手触摸,却又不敢,她感叹。 “好美啊!” 寒光闪过,伴随着一只只银蝶幻影,客栈的房门随风晃动,然后就这样打开了。 强光刺眼,风灌入房间,扬起灰尘漫天。 王叁归目瞪口呆的看着前面的场景,道:“看到没有,我说的没错吧,全是人,这么多人。” 张静婉噘嘴:“那里有人?” 宋绫昭扫了一眼空荡的大街,看向万俟芜。 万俟芜对上他的眼神后摇头。 她感受不到灵魂的波动,也感受不到怨气。 舒言兰有些局促,长发被她挽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英气逼人。 她道:“我也看到了,大街上全是人,又或说不是人,他们姿势诡异。” 舒言兰看向客栈内被捆住的三人:“就像他们一样的人。” 万俟芜看向张时岐,张时岐沉着眸摇头。 客栈内,被捆住的三人正在拼命挣扎,好像是被本能驱使一般的像往前冲。 万俟芜得到了确切答案之后对几人说道:“若是我猜的不错,或许是昨晚吸入迷烟之人会看见这些幻象。” 谢雨道:“宋姑娘如何确定是幻象?” 宋绫昭挡在谢雨面前,对上他带着审视的眼神说道:“谢江雨,这是我妹妹宋绫鸢,同伴张静婉,张时岐。” 谢江雨——原来这才是他的真名。 万俟芜和谢江雨猛然看向宋绫。 前者是没有想到,宋绫昭会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大有为她前往中州,代替宋绫鸢铺路之意。 毕竟万俟芜到现在都还记得宋绫昭唤谢江雨,谢小侯爷。 后者是惊讶,惊讶一个十几年,找遍西启甚至域外都没有找到的人,会真实的出现。 谢江雨勾起唇角,重新慎重的看向万俟芜:“原来是阿鸢妹妹,是我不对了。” 万俟芜点点头,她手轻轻握住腰间的玉佩,微微别开身,让玉佩正对谢江雨。 她不受这礼,但阿鸢可以受。 几人站在客栈前,这样呆站着也不是。 宋绫昭提议:“不如去城门前看看,看看能不能出去。” 谢江雨道:“那不行,我来这里是有任务的。” 舒言兰也道:“我也要寻人,我兄长一年前路过三穗镇,之后就失踪了,走访了一年,家里面才查到他是在三穗镇附近不见的。” 谢江雨吊儿郎当的,将胳膊搭在宋绫昭的肩上,问:“你家里也真是省心,这三穗镇不亚于龙潭虎穴,他们也是真放心让你一个人来寻找。” 舒言兰面无表情。 “是我自己请命来的,我已立下誓言,不管是死是活,我都要将兄长带回去。” 舒言兰说完,还不忘白了谢江雨一眼,嘲讽道:“谢江雨,我叫舒言兰,就是我的本名,我也是来自中州。” 谢江雨耸耸肩。 “这名字是有些熟悉,但是你叫什么和我什么关系?” 万俟芜见舒言兰神情落寞,岔开话题:“不管是走是留,后面几人要怎么办?” 王叁归回头,突然间觉得脖子有点痒,伸手去挠了挠,刺痛传来。 他忍不住看了看手,眼神瞬间变得惊恐。 他的一双手上,长满了尖刺。 最主要的是,他一点点感觉都没有。 “我的手……我的手……” 几人连忙往他的方向看过去。 按照经验,宋绫昭护着几人退后。 舒言兰看着突然妖变的王叁归,有些紧张,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第88章 女子 那双纤纤玉手上,只有长年练武,被峨眉刺磨炼出的细茧。 “我没有妖变?我也吸到了烟雾……” 万俟芜看向面色恐惧的王叁归,问舒言兰。 “舒姑娘可曾用过三穗客栈的食物。” 舒言兰摇头。 “那可能区别就在这里了。” 王叁归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他的眼眸上竟然慢慢泛上绿色光芒。 他缓慢的提起裤脚。 果然,脚也木质化了,恐惧席卷了王叁归全身。 张静婉忍不住一阵后怕,她昨晚睡得像猪一样,他们听到的,看到的,她一样没有感受到。 她忍不住往万俟芜方向靠了靠,再次感叹她父亲的英明。 王叁归一步一步后退,步伐僵硬,像是一股诡异的力量控制着他,突然间,他的眼神空洞起来。 那双已经木质化的手颤抖着,他喃喃道:“我错了,我不该杀他的,我错了,三月前,我妻子就是消失在这间客栈的,是他杀了我妻子,我杀他有错么……” 宋绫昭皱眉,上前一步,问道:“你杀了谁?” 他龇着大黄牙,竟然笑了起来,渐渐的,他的声音缓慢起来。 “掌柜的,我在他的房间,一下又一下,将他给剁碎了,才能缓解我心中仇恨。” 万俟芜原本是想同张静婉一样做一个隐藏在宋绫昭和张时岐身后的吉祥物。 闻言又忍不住抬头,双眸眯成了一条线。 若真的是王叁归杀了掌柜,那她杀的又是谁? 她的双眼像是被一层迷雾遮挡,看不清真相。 万俟芜不再看王叁归,而是侧头去看三穗镇的天空。 这三穗镇,浓厚的乌云外是否还有阳光,阳光还能透进来么? 表面诡异之下,又是什么样的真相。 王叁归突然跪下,双手挣扎的掐着脖子。 “求求你们,杀了我吧……” “我不想变成怪物……” 王叁归突然转向宋绫昭:“宋公子,你烧了我吧,至少我在地下见到她时,不会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王叁归空洞的眼眸中竟然渗出血泪。 挣扎又痛苦。 时而又癫狂。 绝望已经将他笼罩。 宋绫昭于心不忍,拔出寒芒剑,看着王叁归恳求又空洞的眼神,闭眼,长剑挥过。 “啊!” 张静婉忍不住尖叫,将头埋在了万俟芜的身后。 王叁归的脑袋就这样圆滚滚的落下,却不见一滴鲜血。 头颅圆滚滚的滚落到一旁,迅速干枯。 一只银蝶在王叁归的脖子断口上飞舞,银光封住了伤口,避免再出现头颅重新长出的情况。 可就在这时,已经失去生命迹象的王叁归的身躯。 竟然缓缓起身。 漫无目的的在他们面前行走。 张静婉吓得大气不敢出,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万俟芜看着飞向天际的魂光,魂魄离体,进六道转轮回。 剩下的只是一副躯壳。 这时,王叁归竟然缓缓往大街上走去,然后就这样消失在几人的眼中。 万俟芜问舒言兰。 “舒姑娘,你是否能看见他的无头躯干。” 舒言兰点头,用手指着前方的方向:“他往那个方向去了。” 天空阴沉一片,不知时间几何。 “既然他往那个方向走了,那我便跟过去了,毕竟我是带着任务来的。” 说罢谢雨转身朝舒言兰所指的方向而去。 突然,半空中传来悉悉索索的铁链声。 谢江雨顿住,回头看了一眼宋绫昭。 万俟芜也猛然回头去向后看去。 就在这时宋绫昭指了指身后的客栈,道:“躲起来看看。” 万俟点头,拉着张静婉往客栈后面躲,舒言兰本就会武功,身形一晃人就去了二楼。 宋绫昭将门轻轻合上,留下一条缝往外看。 房间内不断嘶吼的三只妖,被宋绫昭捡来了几块抹布噻在嘴中。 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索性声音很小,若不是特意注意,不会有人发现的。 谢江雨见状,找了个能看见外面的位置,往椅子上一靠,事不关己的说道。 “宋监正还真是细心啊。” 宋绫昭处理好一切,站在万俟芜几人的身旁,去聆听外面的铁锁链的声音,听到谢江雨的嘲讽也只是淡淡的瞟了他一眼。 “比不上谢小侯爷厉害,只身一人入魔窟,姿态甚高,必能完成你的任务。” 谢江雨突然起身,熟稔又自然的将手搭在宋绫昭的肩膀上。 他们两人本就生的极为好看,月白和紫金两道身影站在一起,险些让张静婉移不开眼。 “喂,阿昭,你到底怎么来到三穗镇?别告诉我是巧合,骗骗小孩子就行了,别骗我。” 宋绫昭将身体挪开,谢江雨一个趔趄,幸而他有功夫在身,也不至于摔倒。 “我说了你不信,离我远点。” 万俟芜看了两人一眼,唇角忍不住勾起。 看来这两人和她猜想的关系有出入,极有可能还是挚友。 那,是挚友的话,就好骗了许多,她行事也就方便了太多。 这时,门外,终于是看到了铁索拖地发出声音的源头。 嬉闹的两人止住声音,甚至呼吸都轻柔了许多。 门外大街上。 两位穿着华丽,一身真丝袖衫,满头珠翠的女子,带着上百的囚犯走在大街上。 那两位女子身姿端正,头上的步摇随步伐晃动。 谢江雨和宋绫昭对视一眼,两人脸色都很不好。 万俟芜知道,恐怕是这两人认识外面那两个女子。 果然,马上听见谢江雨轻声说道:“公主府的侍女。” 她用余光看向宋绫昭,只见他一动不动的盯着外面的两个女子。 她们身后的两排整整齐齐,佝偻着身躯,拖着厚重的脚链,眼神空洞又麻木的跟在那两位女子的身后。 只是他们要去哪里? 宋绫昭抬手指了指三 楼,示意谢江雨可以从那里跟上,毕竟他昨晚已经先一步勘察过地形。 谢江雨抬头看了一眼三楼。 万俟芜也抬头看向三楼,忍不住黑了脸色,她不会轻功,张静婉也不会。 门外大街上,那两位女子的身影并没有隐没在空气中,身形也渐渐远去。 张静婉被万俟芜抓的有些疼了,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万俟芜。 却被她阴狠的神情吓得不敢开口 第89章 两路 宋绫昭轻声问万俟芜,朝她伸出了手。 “阿芜,我带你一起,时岐带静。” 万俟芜看着三楼,轻功带人,宋绫昭也算有经验,但这三穗镇诡异,保险起见,她摇头。 “不用,你们先去,我和静婉在此等你们。” 张静婉连忙点头,甚至又挨近了万俟芜一些。 谢江雨回头看了一眼万俟芜,担忧的看向宋绫昭。 “阿昭,把阿鸢妹妹放这里安全?” 宋绫昭用眼神瞟了谢江雨一眼,没说话,施展轻功上三楼离开。 他没说的是,谢江雨死了万俟芜都不会有危险 谢江雨连忙跟上宋绫昭。 舒言兰和张时岐担忧的看了一眼万俟芜和张静婉。 万俟芜看向他们,唇角勾起,说道:“不用担心。” 两人才放心的离开。 张静婉有点紧张,但是更多的是安全感。 “阿芜姐姐,我们要不找个地方坐着等他们?” “嗯,你去找个待着舒服的地方休息……” “哦~” 张静婉步伐轻快的来到谢江雨之前躺过的地方。 他那么会享受的人,选的地方一定是超级舒适的。 见她坐稳,万俟芜往三个妖变的人走去,慢慢说道:“一会儿你一个人在此,要保护好自己。” 张静婉“咻”的站起来,眼睛瞪大像铜铃,不可置信的看着万俟芜。 一步步的往她的方向挪,凳子也不舒服了,腿也不酸了。 “阿芜姐姐,你开什么玩笑,你要去哪里啊,带着我带着我……我一个人,呆不了的。” 万俟芜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拿出妄生铃,看向三个妖变之人。 “确实一个人太危险了,我让阿鸢陪着你。” 一张眼眶深陷的,皮肤苍白,还算好看的脸出现在眼前。 张静婉双眼一黑,连忙摆手:“不……不……不用了,不用了,有的时候一个人也不是不可以。” “阿鸢生性善良,爆发力恐怖,就算遇见大妖,她也能护你安全逃跑。” 张静婉想象着一个鬼带着她逃跑的样子,忍不住甩了甩脑袋。 “其实,其实我觉得我可以跟着你的,保证不拖后腿。” “静婉姑娘,前方不知道什么情况,他们几人皆是武功高强之人,只有我们两个是普通之人,我暂且不说,若是你出意外,谁能分神来救你。” 张静婉唇角忍不住抽动,普通人好像就只有她一个吧,她也只是有点点小钱而已。 张静婉还在想如何说服万俟芜,其实她一个人待着,好像也行。 万俟芜见她沉思,没有打扰她,而是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妄生铃中,三股黑气溢出,分别缠上了前面的三人。 黑气往楚耳的身体中探去,魂灵早已消失无影无踪。 不管善恶人,魂灵应当入六道轮回,但这魂灵却诡异的消失了。 万俟芜的眉间微不可察的蹙了蹙。 她摇晃铃铛。 叮铃……叮铃…… 把张静婉的思绪打断,然后不可置信的看着瞬间变成人形枯枝的三人。 目瞪口呆。 张静婉忍不住咽了咽口口水,一下不知道心中是什么心情。 万俟芜指尖凝聚一缕骨女给的鬼火,扔向三具人形枯木,鬼火瞬间蔓延一片。 待一切完成之后,万俟芜收回铃铛,看向张静婉。 “想好了么。” 张静婉麻木的点头,突然不敢拒绝,为什么啊!!! 万俟芜欣慰的勾起唇角,她晃晃玉佩。 周水鸢从玉佩中化成烟雾漂出来,落在地面时,冲张静婉摇摇手。 “你好啊,我叫阿鸢。” 周水鸢和骨女待的时间太久了,不像万俟芜初见时那般含蓄,而且以她窝里横的性格。 她对张静婉了解,所以正式见面也不局促,甚至健谈。 虽然周水鸢没有和张静婉呆在一起过,但是张静婉软软萌萌的,她一直跟在万俟芜身边,自然是不害怕她的。 可张静婉就很难受,见到周水鸢手忍不住跳起来退后一步。 周水鸢头发打理过的,穿的是桃粉色的裙子,居然和她一样。 除了脸色苍白一点点,眼窝深陷一点点,唇没有血色一点点,头发也太长了一点点。 好像也很可爱的。 张静婉冲周水鸢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 “我……我叫张……张静婉。” 张静婉是六合镇的第一八卦爱好者,三大姑八大姨没有她不能聊的,这会儿居然有些结巴。 “嗯嗯嗯,我知道你。” 万俟芜看着两个少女的友好相处,放心的打开客栈门,站在街道上,顺着天空乌云密集之处而去。 张静婉看着万俟芜的背影欲哭无泪。 这小女鬼外貌她是接受了,可是,可是她没有声音啊,鬼还是飘着的。 在这静谧诡异恐怖的三穗镇,突然蹦出来,或者突然说话,她也是很害怕的啊!! !!! 只是,也只能看见万俟芜的背影慢慢消失。 好像没有了她,万俟芜的步伐都要轻快了许多。 “静婉姑娘,别担心,阿芜很厉害的。” 周水鸢突然间来到张静婉的身后。 张静婉险些跳了起来,感觉灵魂都要出窍了,扶着门框,看着万俟芜的背影,都快要哭了。 大街上一片死寂,像是没有任何活物一般,风一吹,熟悉的沙沙声传入耳。 就像万俟芜梦境中永远走不出的诡异森林,狂风吹动树枝的声音。 可整个三穗镇内,几乎看不见一片绿叶,一株植物,当然城门外的两排诡异的柳树不能算。 天早已分不清黑夜白天,走了几步,万俟芜就看到了宋绫昭口中所说的。 横断在马路中间的房屋。 房屋的两旁有两条小路,以供人行走。 万俟芜能在黑暗中视物,骨女飘在她的前方为她带路。 妄生铃飘在她的身旁。 无人在旁,她无需拘束,也无需伪装。 她像屠夫一样,没有一只妖灵能逃过妄生铃的捕捉。 全部化成妄生铃的养分,只是,这些妖灵到底是比不上怨气,没有办法让梨花开放。 骨女有些无趣,将笛子放长当成一个能飞行的法器,索性坐在笛子上。 看着暗无天日的三穗镇。 骨女道:“阳气消弭,阴气旺盛,晚上了。” “嗯。” 其实晚上和白天对于她来说没有区别,现在主要和宋绫昭他们岔开,她看上了这三穗镇。 什么真相不真相的,对她也不重要,可公主府的那两个侍女。 她不想让她们活。 第90章 阴阳 他们能看见的幻影她不见,也感受不到,早知道那烟雾她就多吸一点了。 也不知道吸多了有没有用。 骨女指着前方。 “那个方向。” “人群喧闹,似乎有许多人。” 万俟芜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隐隐中似乎能听到微弱的声音。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看到东南方向的一个角楼道。 “骨女,我想去哪里。” 骨女顺着她的目光,化作一道红雾将角楼从里到外的检查了一遍,随后回到万俟芜身边。 骨笛吹响。 一只巨型的骷髅从地底下钻出来,呆滞的看向四周,最后轻轻将手放在地上。 万俟芜有些汗颜。 骨女什么时候多了一“座”骷髅人? 她轻轻踩在骷髅的手中,那巨型的骷髅将她举上了角楼,然后也不离开,一屁股坐在马路上。 虽然很大只,却有一点诡异的可爱。 “你不让它回去?” “回去做什么?万一一会儿打起来,它可以帮忙,这是我新炼制的,可是拔我的骨头做的。” 这是什么恶趣味?不是剥别人骨头,就是剥自己骨头。 万俟芜忍不住道。 “只是,未免太显眼。” “这还不简单。” 骨女手中的骨笛敲了一下巨型骷髅。 那骷髅如同漏气了一般,迅速缩小成手掌般大小,蹲在了骨女的肩上。 万俟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和她的妄生铃一样,小小的一只,但这小骷髅竟然会做出喜怒哀乐的情绪。 她不免有些羡慕。 感受到妄生铃的不满,她连忙扭过头,握紧妄生铃。 “你也很好。” 骨女:“什么?” “没什么,骨女姐姐,请为我护法。” “放心,有我在。” 叮铃……叮铃…… 黑气像是从深渊爬出来的黑蛇,匍匐在地上。 黑气越往前,听到的声音更加洪亮。 三穗整的中心居然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场上的竟然画了阴阳鱼二图。 阴图上占满了三穗镇的女人,万俟芜惊奇的发现,三穗镇没有老人,也没有小孩,有的全是十五至四岁的。 阳图那边同样全部站满了男人。 男人同女人一样,同样没有小孩和老人。 这些人全部匍匐在地,虔诚又谦卑。 “求树神保佑。” “求树神保佑。” “求树神保佑。” 这声音震耳欲聋,一声比一声高昂。 奇怪的是,万俟芜感受不到魂灵波动,这乌泱泱的一大片人,魂魄竟然都不在了,只剩下妖变的躯壳。 黑气顺着墙柱往上爬,从高处看得更加清晰。 果然,这些人全都是躯壳,被妖化的躯壳。 西南方向的角楼里,阴影处隐藏了四个人,正是宋绫昭他们。 宋绫昭神思敏捷,万俟芜连忙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中。 柳树下方正是谢江雨口中,那两位公主府的侍女。 与众人不同的是,那两侍女并没有跪着,对柳树也没有跪拜。 她们身后的死囚正被两个妖变之人押送进入到树神庙之中,然后又出来继续押送新的进入。 那树神庙不见得多大,怎么会装的下这么多的囚犯? 可突然,万俟芜看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店小二,和死了好几次的掌柜。 这一发现,让万俟芜后背发凉。 而且,整个广场的妖变都听从那两位侍女的话。 两名普通侍女,弱得骨女一只手就可以掐死。 显而易见,她们能控制妖变之人,这么多人,广场的区域堪比练兵场。 一个恐怖的念头在万俟芜心中滋生。 难道。 崇安长公主在炼制妖兵? 以人化成兵,高于人类数倍的战斗力,是想对付域外还是西启? 可不管是西启还是域外,她都不会让崇安得逞,那不如就成为妄生铃的养分吧。 远处的角楼上,骨女看着万俟芜勾起的唇角,有点好奇,到底是看到了什么好东西,竟然还看笑了,这整得她也有些好奇了。 阴阳广场上。 空地的中间,有一棵巨大的柳树,巨柳有十几米高,柳枝铺满地面。 柳树的枝条嵌入地面中,不知道是为给地底下的阵法补给力量还是在……吸收阵法的力量。 柳树的身后,是一座建设华丽的宅院。 宅院上刻着几个大字:树神庙。 难道柳树不是树神? 也对,哪有树神立在庙前的? 这柳树反而像看家护卫的。 这棵柳树,恍惚中,好像看到了梨花花瓣,万俟芜有一种很熟悉很熟悉的气息。 阿姐……是阿姐的气息,难道这里面有她变成如今模样的原因? 万俟芜迫切的想看到树神庙里面是什么,就在这刹那间,一条柳枝朝她的方向袭来,携带令人恐怖的妖力。 随着柳树而来的是一把带着寒气的剑。 “叮……” 寒芒剑钉在墙柱上,上面钉着一支柳条。 黑气快速隐藏在黑暗之中,无影无踪,但已经引起了轰动。 柳枝漫天飞舞,若是能听到声音,可能能听到它愤怒的谩骂。 阴阳广场上,所有虔诚祭拜的信徒都抬起了头。 先看向了寒芒剑的方向,看见被定住的树枝时,愤怒的转头看向宋绫昭他们的方向。 谢江雨目瞪口呆的看着宋绫昭,再看向那群乌泱泱朝他们转过来恐怖又狰狞的人头时,怒道。 “宋绫昭,你疯了么?” 寒芒剑在空中转了一个弯之后回到了宋绫昭的手中。 他准备从角楼跳下,闻言只是说道:“早晚都有一场战斗,你若怕,可回去。” 谢江雨抽出腰间的软剑,瞪了宋绫昭一眼。 “笑死,你都不怕,我谢江雨会怕?” 张时歧和舒言兰绕开谢江雨,站到了宋绫昭的身旁。 张时歧抱着剑,他本就不爱说话,但是很明显,只要是宋绫昭的决定,他都支持。 宋绫昭一跃而下,寒芒剑带起一阵恐怖的力量,掀翻一片妖变,有银蝶飞起。 须臾后变成寒冰,它停在妖变上,妖变瞬间化成冰雕,再化成齑粉。 而骨女这边,感觉到一阵力量涌动,她慌忙的看向万俟芜。 万俟芜猛然睁开眼睛,看着骨女。 “骨女姐姐,走,乱了,我们快去帮他们。” 闻言,骨女兴奋的踩在骨笛上面。 “好嘞,姑奶奶我早就手痒痒了,我先行一步,阿芜你慢慢来,小骷髅把主人带来。” 杀人本就是骨女的本性,兴奋是正常,不过,妖变应该也算是人吧,毕竟是人形的。 骨女肩上的小骷髅跳下来,化成一座楼那般高。 然后将万俟芜放在肩膀上坐好,像猴子一般,穿梭在房屋之间。 第91章 尸骨 广场上,乱成了一团,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而且舒言兰对这些妖有着诱惑,不断有妖变之人袭向她。 谢江雨站在她身边,叉着腰歇口气。 “你是什么香饽饽?昨晚上那客栈那么诡异,你都能睡着中了烟雾的道。” “关你什么事?没有让你你帮我。” “呵~我愿意帮你?大小姐你自己玩吧。” 谢江雨刚刚说完,一条柳枝朝他们挥过来,两人侧身闪开。 满天飞舞的柳树带着妖力,谢江雨的软剑回头扫过,剑刃白光一闪,将那柳枝斩断。 断了一根柳枝,又有无数的柳枝往他们的方向而来。 谢江雨怒骂:“这到底是什么破玩意?什么树神,分明是柳妖。” 宋绫昭看了一眼几人,用寒芒的银蝶帮他们对付柳枝,再用内力传音道。 “注意柳树下的两人,这些妖变之人是受他们控制。” 谢江雨自顾不暇,他一边要照顾舒言兰,一边要对付时不时冲上来的妖变之人,身心乏力。 张时歧那边要稍微好一点,他本来就轻功就是上层,又惯会借力打力,所以还不算太吃力。 听到宋绫昭的话之后,谢江雨和张时歧一起回头看向柳树下。 公主府的两位侍女悠闲自在的喝着茶,甚至还在谈笑,那些囚犯已经全部送往树神庙中,不知道是死是活。 侍女带着藐视,像看死人一般看广场上的四个人。 就在这时,一缕红雾突然出现在两名侍女身后。 谢江雨和张时歧同时愣住,张时歧还好,快速回神对付妖变的人群。 谢江雨就有些难受了,幸而舒言兰的峨眉刺替他斩杀了一个妖变之人,只是,这些人根本杀不死。 不知道万俟芜之前用的是什么火,舒言兰试过,普通的火根本无法伤害到这些妖变之人。 谢江雨力不从心的说道:“宋绫昭,你看你干的好事,我们是暗查,暗查……你怎么就直接干上了?而且这三穗镇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怪物。” 宋绫昭也看向侍女处,看到骨女时,竟然松了一口气。 什么时候,他把万俟芜当成了不可缺一的伙伴? 那两名侍女只感觉身后冷飕飕的,回头看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具红衣骷髅,骷髅的身后竟然还能隐约看到月亮。 刚刚准备端起茶的侍女手抖了抖,茶杯掉在了地上。 “两位妹妹,喝的什么,姐姐可以和你们喝点么?” 骨女的声音冷幽幽的,冰冷刺骨。 那侍女瞬间发出一声尖叫,打翻了身后的茶桌。 骨女的唇角以极为诡异的角度勾起,让她的形象更加诡异恐怖,没办法,万俟芜叮嘱过,这两人不能活。 虽然她不喜杀女子,但也不是不能杀。 “真是可笑,操控着万千妖变之人,竟然害怕鬼。” 两只骷髅手分别摁在侍女的头上,力量恐怖,容不得她们反抗拒绝。 侍女被吓得眼泪夺眶而出,身体忍不住瑟瑟发抖。 “你们看看,这三穗镇的人,这么多人呐,不管是善是恶,都被你们炼制成了妖,可不怕他们变成鬼,从地狱爬出来找你们?” 右边侍女感觉到全身寒冷,骨头像是不听自己的话一般,竟然开始动了起来,她吓得声音颤抖,连忙求饶:“我们……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骨女声音渐冷:“奉谁的命。” “奉……奉……” 那侍女还没有说完,突然瞳孔放大,呆滞的看着前方,然后就这样在骨女的手下,爆炸,化成血雾炸开。 只剩一具染血的骷髅,软塌塌的倒地。 骨女瘪嘴:“竟然还有咒术。” 她左手边的侍女吓得瑟瑟发抖,竟然直接吞药自尽了。 一团魂灵从从尸体中钻出飞向天际,然后被黑气给拽了回来,又拽着消失在妖变的人群中。 远处的万俟芜,手中握着一团魂光,面无表情。 这时,骨女看到了茶桌上,有一个蛊笼,她揭开盖子,里面是一条蠕动的小白蛇。 又是蛊又是咒的。 阿芜的敌人有点强大啊。 手中的骨笛毫不犹豫的戳在小白蛇的七寸之处,搅动…… 小白蛇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瞬间化成一摊墨绿的烂肉。 柳妖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了骨女,无数的枝条收回,向骨女袭来。 骨女半身红雾半身骷髅,飞向半空之后,后半身骷髅又恢复成美艳绝伦的妖娆模样。 她无情的嘲讽道:“小树妖,你也不怎样嘛,反应很慢啊。” 柳树像是很生气,无数枝条冲向天际,拐了个弯之后又冲向骨女。 只是,骨女时而化形,时而骷髅,时而红雾,那柳枝根本无法捕捉。 夜晚,阴气大盛。 蛊盅里的小白蛇死后,广场上的妖变之人乱做一团,不分敌我的攻击。 但,舒言兰在这群妖变之人眼中,依旧是香饽饽。 突然间,一只巨大的骷髅跳进人群,震碎一片妖变之人。 谢江雨往张时歧方向靠了靠:“兄弟,这又是什么怪物?” 张时歧剑斩断一个妖变之人的脖子,躲闪开溅向他的墨绿血迹,闻言道。 “我怎么知道。” 虽然这样说,但张时歧总觉得这骷髅在哪里见过,就是想不起来了。 每次想要想起来,就头疼剧烈,像是有什么人把他的记忆掏空了一般,又或是被篡改。 那巨大骷髅只杀妖变之人,甚至还帮了舒言兰好几次。 谢江雨停下:“这难道是友军?我们有这样的友军?” 舒言兰摇头。 突然,半空中响起笛子的声音,悠悠扬扬的,伤感悲戚,让人听着忍不住流泪。 谢江雨往宋绫昭的方向看过去,宋绫昭已经提剑冲上那柳树妖,竟然在帮那红衣女子…… 不对,应该是与红衣女骷髅一起对付柳树妖。 红衣女骷髅的手中握着一只诡异的笛子。 随着笛声的响动,地面上突然拱起一个又一个的土包,像是有什么力量在地底下涌动。 突然间。 无数的骷髅以极其诡异又恐怖的姿势从土包中爬出来。 它们见着妖变之人就咬上去,撕碎妖变之人的脖子、手臂。 骷髅手贯穿妖变之人的胸腔。 三人惊恐的瞪大双眸,随即飞身上角楼,看这一场视觉盛宴。 突然,无数的黑气从地底钻出来,缠上妖变之人的身体,凡是被黑气缠绕上的,不消片刻,全部变身树干。 中间那只巨大的骷髅竟然全身开始覆满幽暗的火焰。 谢江雨双手环胸,看着:“人生二十几载,来一次三穗镇,见这诡异的场景,竟也是我赚到了。” 第92章 神庙 秋日很冷。 但也不应该是这种冻骨头的冷。 三人都没在说话,用内力御寒,但发现这寒冷根本无法抵制,像是一种不属于人间的透骨寒冷。 柳树妖无法从地上离开,但柳枝可以随意伸展。 骨女与宋绫昭无法近靠近树身,这时,连柳树下的两名侍女都扭曲起身对付柳树。 一次次摔倒之后,依旧无法近身。 万俟芜冷眼看着乱作一团的广场,时不时用黑气汲取妖变之人的力量。 舒言兰往后缩了缩,又觉得恐怖,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峨眉刺。 这些妖变之人无法杀死,手臂断了会再生,骷髅也是一样,就算化成齑粉也能重聚。 那幽暗又诡异的火,原本只能灼伤妖变之人。 但在黑气加入之后,妖变之人被吸干,染上鬼火之后瞬间化成灰烬。 骷髅像是害怕万俟芜的靠近,叼着妖变的人让开一条道路。 有黑雾围绕她的全身,将她的身形隐匿,黑雾以她为中心,不断向外延展,但凡触碰到妖变之人便迅速缠绕上去。 白色的铃铛飘在她的身旁,时不时发出铃声。 这声音不知道为何,在这充满嘶吼声,尖叫声,咆哮声的阴阳广场上,铃铛声格外刺耳。 谢江雨扶住角楼的围栏,似乎是想透过黑气看透万俟芜。 “这又是谁?呵……小小三穗镇竟然藏龙卧虎。” 张时歧看了一眼,抱着剑没说话,或许别人不知道,但前不久他才见过这铃铛,他知道被黑气包裹,围绕的是谁。 这里面,认识她的,或许还有和柳树妖鏖战的宋绫昭。 张时歧有些担心,万俟芜出现在这里,那张静婉可还安全? 想着他们兄妹做事的稳健程度,想来也不用他操心。 寒气和柳枝交叠,宋绫昭剑气凌人,柳枝裹挟妖力,对付骨女和宋绫昭,显得吃力。 也就在这时,宋绫昭和柳树妖一起发现了万俟芜。 宋绫昭自从看到了骨女之后,便猜想到万俟芜会在此地,但是没有想到会以此方式现身。 看见一个接着一个化成灰烬的妖变之人,柳树开始狂暴。 柳树妖挥舞着柳枝疯狂抽打向四周,不少妖变之人被误伤到,却又很快复原。 除非被黑气吸干,被鬼火焚烧,不然这妖变之人难以真正的死亡。 万俟芜微微侧身,避开一根朝她刺来的柳枝,她抬手轻轻一挥,一道黑气如箭般射向柳树妖。 宋绫昭见状,趁着柳树妖躲避之时,一剑刺进它的树干。 柳树妖吃痛,柳枝更加杂乱无章地舞动起来。 此时万俟芜双手结印,周围的黑气愈发浓烈,铃铛声急促作响。 柳树妖拼命挣扎,却又突然停住,一根诡异的藤条从树神庙中伸出,袭向万俟芜。 骨女见状连忙提醒。 “小心,这藤条能捕捉神识。”骨女太熟悉了,这和之前困住她的藤条笼子气息一模一样。 万俟芜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想困住她的神识? 做梦。 妄生铃在万俟芜的身前放大,挡住袭击而来的藤条。 碰撞带来的力量荡开,无数骷髅和妖变之人倒地,粉碎后又重生。 宋绫昭和骨女也被这巨大的冲击力逼得后退几步,他们担忧的看向万俟芜。 因为舒言兰和谢江雨就在不远处,骨女和宋绫昭都没有唤她的名字。 她冲他们摇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铃铛又变成拳头大小,飘在万俟芜的身旁。 也就在这时,一根藤条忽然缠上万俟芜的腰,将她往树神庙中带。 宋绫昭慌张的去拽万俟芜的手,却见她唇角微微勾起。 那一瞬间,宋绫昭反应过来。 她是故意的。 就在这时,骨女拦住宋绫昭,低声道:“阿芜让我们困住柳树妖和妖变的人,他没事。” 谢江雨在角楼看到宋绫昭为了一个看不清容貌的怪异人物,就要往神庙中冲。 忍不住拔出腰间的软剑,从半空中一跃而下,躲过几只妖变的人来到宋绫昭身边。 “你疯了,你就去送死,别忘了,你才找回妹妹。” 谢江雨的话让宋绫昭心尖一颤,他瞬间明白那种感觉是什么。 害怕失去,害怕像失去周水鸢一样的,失去。 宋绫昭沉着脸扶开谢江雨的手。 三穗镇的天空,妖云汇聚,像是有一场毁天灭地的劫雷准备落下。 扫荡一切罪恶。 柳树妖也缓了过来,它的树干上有一块巨大的冰痂,无法恢复愈合。 那是,寒芒剑造成的伤口。 柳树枝扬天而起,三穗镇的房屋瓦片突然升起,房屋下迸发出一道道墨绿光芒。 这光芒全部汇聚到柳妖的身体中。 三人连忙退后,柳树枝抚摸了一下自己的树干,它虽然不会说话,三人却像是感觉到了它的疼痛及愤怒。 谢江雨忍不住道:“世间竟然有如此怪事?一棵树,也有人的喜怒哀乐。” 骨女不乐意了,她转动手指上的骨笛,嘲讽说道。 “见识真是浅薄。” 谢江雨还来不及反驳。 柳树枝条裹挟恐怖的力量,如狂舞的长鞭,狠狠扫向地面,所到之处土石飞溅。 宋绫昭和谢江雨飞身闪开,不与它正面对上。 特别是谢江雨,虽然武功高强,但毕竟没有修习过术法,他直接返回战场对上妖变之人。 骨女将骨笛抛向空中,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道道幽光射向那些妖变之人,她炼制的小骷髅变得巨大无比,裹挟鬼火对上柳树妖。 张时岐和舒言兰也重新返回战场。 没有劫云落下,但这一场战斗足以毁灭整个三穗镇。 柳树妖愈发疯,可对上宋绫昭的剑时,还是会忍不住退却。 寒芒剑的伤,柳树妖无法复原。 树神庙内。 诡异的藤条拽万俟芜,往身后的池子里拖。 刹那间,妄生铃剧烈晃动,无数黑气缠绕上藤条,直至将藤条腐蚀。 水池中传来一声嚎叫。 万俟芜脱离桎梏,转身看过去,这才看到水池中的模样。 这哪里是水池,这分明就是血池。 而且,整个树神庙基本上就是一个巨大的池子,最让人恐惧的是,公主府那两名侍女带来的囚犯全部都泡在血池中。 万俟芜上前看去,这些人面色惨白,手腕被割开。 而血池中央供奉着一颗灵根,灵根在不断汲取血池中的力量。 那灵根,是一棵梨花树,开满不败梨花的梨树。 第93章 于归 这株梨树,除了花是梨花,树干千奇百怪,像无数的藤条,各种各样的树干揉碎融合在一起,而形成的。 依稀中,她还能闻到梨花淡雅的清香。 血池中,囚犯的魂灵、阵法汲取的力量、地脉涌出来的力量。 全部在向梨花树汇聚。 它,汲取的竟然是三穗镇的地脉生机之力。 所以,她是以这种方法完完全全化妖的么。 万俟芜看着梨花树愣神。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不是人,也不是妖,她们姐妹是人与妖结合的产物。 万俟芜的母亲是一朵得天地灵气,幸而化妖的梨花,又修行了千年,才得以修成人形。 好死不死的,看上了一个凡人,为了与凡人在一起,受尽天道反噬的苦楚。 也义无反顾。 可,人与妖结合,本就为天道所不容,更别说诞生新的生命了。 她们生下来时,魂灵不足,三魂七魄游离在外,无法归体,命格空白一片。 本来是无法存活,是母亲,将妖丹一分为二,分别融入姐妹二人的体内。 以此来补齐他们残缺的命格,再借以妄生铃的力量找回魂魄归体,才让她们姐妹能像普通人一样生长。 又或是说,成长。 从小她就知道,逆转天命,本就要付出代价,母亲的代价便是她的生命。 耗尽妖力,也没有活过她们十岁那年。 当年万俟一族出事,全族惨死,她——也死了,挖空心脏,囚禁灵魂,受尽诅咒。 若不是有妄生铃,若不是她献祭了那一半的妖丹妖灵,又巧合得落别山满山的梨树梨花滋养,何以能挣脱束缚,得以苏醒? 万俟芜突然很生气,她们一半的妖丹妖灵,都是梨花,若要成妖,也应该继承母亲妖体,不应该是这副模样。 这所谓的神庙,哪来的神?神岂会用一座城镇的生机气运来补齐妖丹妖灵? 她的双眼染上血红,仇恨蒙蔽双眼,妄生铃在她的手中发出剧烈声响。 血池中的囚犯一瞬间全部苏醒,他们瞳孔泛白,全部涌向中间那棵怪异的梨花树。 就在这时,血池突然沸腾,无数藤条从中冲出。 一半,直奔万俟芜的面门。 一半涌向那些突然暴起的囚犯。 一瞬间,鲜血染红整个神庙。 万俟芜从袖子中掏出匕首,匕首划在手心,血液从手心里溢出来,滴在妄生铃上。 万俟芜面无表的将妄生铃入血池,连带她的灵魂。 妄生铃落下后,爆发出的恐怖力量让血藤退缩。 无数猩红的血手追着魂魄冲入血池。 藤条被这恐怖的力量击退,却也不想放过万俟芜。 刹那间,血池爆发出令人魂魄颤栗的恐怖力量。 囚犯的尸体纷纷化成齑粉,连骨头都不剩。 这力量蔓延到神庙外,柳树妖又一瞬的愣神,仿佛在回头看,宋绫昭有些担心万俟芜。 他想摆脱柳树妖,去到神庙中帮万俟芜一把,只是那柳树,像是看穿的宋绫昭的焦急。 偏不让他如愿。 就在这时。 阴沉的天空突然间落下一道光。 不似阳光。 似乎有桃花香拂过鼻尖。 那光渗透云层,如金洒向大地。 有数片桃花缓缓落下。 宋绫昭接过一片桃花,正是秋季,哪里来的桃花? 恍惚间,一个低沉温柔的声音传来,在寂静的黑夜中,如击玉般清凉。 女子悠扬的歌声响起。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于归于归,带尔归家。”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只能听见女子的声音飘,却看不见人影, 空气像是静止了一般,桃花一片片落下。 落在骷髅身上,骷髅无法动弹,落在妖变之身上,一样的被凝结。 谢江雨无论如何躲避,都无法躲过这诡异的,突然出现的桃花花瓣。 花瓣落在身上,无法动弹。 谢江雨如此,更不用说张时岐和舒言兰了。 只是宋绫昭并没有像他们一样被定住。 他看着桃花在天边汇聚,然后变成一个粉衣的女子。 女子手中拿着一节树枝,慢慢从天边踏空而来。 乍一看。 犹如仙人降凡尘。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于归于归……” 女子还在轻声哼唱,距离明明很远,但依旧能听到她的歌声。 那曲调仿佛有一种魔力,众人虽被定住身体,意识却越发清醒。 粉衣女子渐渐走近,看清了容貌之后,几人心中忍不住感叹。 这世间还有这样好看的女子?说是仙人,也不为过。 面容绝美却透着一丝清冷。 她看向三穗镇无数被妖变之人,神情变得悲悯。 宋绫昭握着手中的剑,冷眼注视,他没有像他们一样被困住,但也全神戒备。 此人不知是敌是友。 他得为万俟芜拦下此人。 女子从天而下,来到一个妖变之人面前,手指轻点,一缕绿色的气息从妖变之人身体中溢出,落在她掌心。 她叹气,轻轻一捏。 气息消散。 妖变之人也软趴趴的倒了下去。 她看向柳树,眼神变得冷凝。 “小柳,你惹祸了。”她的声音冷淡,没有感情,不像歌声中的那么调皮。 柳树妖突然变得瑟瑟发抖,全部的柳枝包裹身躯。 宋绫昭仿佛能听到柳树妖的恐惧,及哭声。 女子走到众人面前,目光扫过,最后停留在宋绫昭身上,微微歪头,眼中似有疑惑。 然后突然看向宋绫昭手中的寒芒剑,神情悲伤。 “老朋友,原来是你啊,难怪他能抵抗我的妖力,只是为何选择一个凡人做主人?” 宋绫昭的剑刃上,一只银蝶从上面飞到了那女子的指尖。 亲昵的扇动翅膀。 “寒芒姐姐,好久不见。”女子轻声呢喃。 银蝶围着女子飞了一圈后又回到了宋绫昭的剑中。 宋绫昭看了一眼手中的剑没什么表情,只是站在神庙前一动不动。 女子走向前,看向宋绫昭时,道:“能得寒芒认主,是你三生有幸。” 宋绫昭将剑归鞘,抱着剑看向女子,依旧寸步不让。 “是么,为何不说它能认我做主,是它三生有幸。” 寒芒剑有些不满意,倒也没反驳。 女子神情微怒。 “狂妄。” 第94章 汲取 “狂妄自然是有狂妄的资本。”宋绫昭无动于衷,但随时准备出手。 柳树妖在见到粉衣女子时,神识瞬间清醒,怒气瞬间被抚平。 看着满目疮痍的三穗镇,和大片大片的妖变之人时。 柳树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妖力。 见女子和宋绫昭说话,它只得躲在一旁瑟瑟发抖。 在听到宋绫昭的话时,所有的叶片都竖了起来。 仿佛再说:竖子敢尔,果真狂妄。 只是,女子倒也没说什么,抬脚往神庙中去。 宋绫昭挡在门口。 “若是姑娘再进一步,你的故友只怕要动手了。” 柳树妖枝条全都竖起来。 若是有腿,它一定要跑,怕一会儿鲜血溅在自己身上。 女子回眸,目光冷凝。 她轻轻抬手,手上的树枝掀起一阵粉红色光芒向着宋绫昭袭去。 宋绫昭不为所动,怀中的寒芒却剑鸣不止,振动不安。 护主,是器灵的本能。 “奇怪,我竟然看不清你的前世今生,你到底是何人?” “何人?普通人罢了。” 女子嗤笑:“普通人,却能让寒芒姐姐认主,还不怕我的噬魂之力,好一个普通人。” 女子借着道:“也罢也罢,凡尘事凡人果,与我无关,莫要沾染因果!” 说罢化成一团红雾,消失在原地。 就这样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柳树妖所有的树叶枝条瞬间垂在下,若是有容貌。 定能感觉到它松了一口气,柳树妖不可置信的看向宋绫昭。 甚至不敢再对他出手。 它伸出枝条,想和宋绫昭握手言和,却发现被一股恐怖的力量笼罩,枝条无法伸出。 柳树妖瞬间绝望,枝条耷拉在树干上。 整个树都很绝望。 是的,犯下滔天孽债,它活着还不如死了。 有一瞬间,它在想,要不然自爆妖丹算了。 虽然千年修行不易,但背着这些孽债它还不完啊,不如死了算了。 突然一道天雷落在了柳树妖的身上。 满树翠绿的树叶簌簌落下,树枝树干变得焦黑,险些一点,将它劈成了雷击木。 柳树妖无语抬头,别说自爆妖丹了。连寻死的念头也不能有。 木灵难成难修,好不容易得机缘化成妖,这妖生,柳树妖是一眼看到头了。 是谁害的它,控制它造下这孽债? 若是给它机会,非要把那坏人,用柳条分尸,抽干血肉。 又一道天雷落下。 柳树妖又断了几根树干。 欠下孽债之人,不能有坏的念头。 老天爷,它只想复一仇,也不行么。 见雷云又开始汇聚,柳树妖连忙摆动枝条,甩去心中树干中树枝中树叶中所有不好的想法。 柳生,妖生。 一眼看到了头。 宋绫昭见两道雷落下,准确无误的击柳树上。 他仿佛又能感受到柳树妖的绝望。 宋绫昭冷眼旁观,甚至怕波及到自己,退开了两步。 他转身看向神庙,有他熟悉的力量波动。 宋绫昭知道粉衣女子不会离开,虽然他没有感受到杀气和恶意。 可力量强盛到一定的地步,他又如何能感受到杀气。 宋绫昭拔出剑,向着树神庙而去。 柳树妖支着焦黑的树枝想要阻止。 但它只能在心里呐喊:别去送死啊。 宋绫昭拍了拍寒芒剑。 “小蝴蝶,是故友,也不可心软。” 寒芒剑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万俟芜拔出妖藤,猩红的血手捏住妖藤的根部,妄生铃罩在藤妖的身上。 铃声中,犹如万鬼咆哮,滔天怨气裹挟藤妖,让它无法动弹。 地脉的力量,还有那些源源不断的妖力,魂灵之力,全部都断开。 梨花瞬间凋零,落在半空化成烟雾消散。 万俟芜冷着眸,一步一步的走向梨花,再伸手去触摸梨花。 就在这瞬间,整株梨树消散,恍惚中仿佛看向一个同她相似的白衣少女,回眸冷眼扫视她。 随后少女同梨树一起消散。 居然是分身。 以分身汲取力量供给主身,果真是好手段。 汲取魂灵之力补给妖丹,呵~ 她们的母亲曾教过她们。 魂灵乃人之本源,人受天道爱护,庇护。 不可伤魂灵一分,否则沾染上孽债,将生不如死! 她为何,没有将母亲的话听进去? 要以如此违背天道的方式来补齐妖丹妖灵?将自己彻彻底底的变成一个妖? 为何? 万俟芜全身颤抖,似笑似哭,怒火控制着她的神志,手中的藤条被死死握住。 险些被捏碎。 藤条不断挣扎。 却无法摆脱妄生铃的控制。 突然,神庙中响起古老的歌声,声音带着安抚魂魄的力量。 瞬间抚平万俟芜的怒气。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万俟芜的神识瞬间回笼,眼中猩红的气息散去,身后无数的血手也不见。 她冷眼看着突然出现的粉衣绝色女子。 为何,她没有感受到有人靠近,又或是感受到有生灵靠近。 “我名于归,来自妖庭。” “与我何干?” “你手中的妖藤,可否给我?” 万俟芜冷冷抬眸,看着前面的女子,感受不到一丝情绪波动。 像是一具空壳。 她道:“你要我就要给?” 于归忍不住笑:“到是和庙外的男人一番德行。” 而她口中的男人,在神庙外,正在凝神准备破开结界。 提到宋绫昭时,万俟芜的眼眸微不可察的动了动,又马上恢复了正常。 “这样吧,我用这个和你换可行?” 于归的手中,是整个三穗镇,所有人的魂灵。 万俟芜突然冷笑,不屑一顾的看着于归。 “以全镇的生灵献祭,犯下滔天孽债,我放了它,它敢活么?” 自从听到于归的声音后,藤妖整根藤都焉下去,耷拉在万俟芜的手上。 “藤妖与柳妖皆为妖庭之生物,他们的孽债自由妖庭的律法惩戒,也会有天道监督还债。” “万俟姑娘,这成千上万的魂灵被你超度,你得到的力量远比吸取藤妖妖丹的力量强的多。” 万俟芜猛然抬头,看向于归,她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说过她姓什么。 于归顿了顿,继续道:“且不会背负任何因果,万俟姑娘,你不心动么?” 万俟芜防备的看着于归,不为所动。 见状,于归有些怀恋的说道:“我曾见过你的先祖,与你的性格大相径庭,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第95章 过去 想到过去。 于归面色变得柔和,循循善诱的继续说道。 “万俟姑娘,将妖藤给我,我将魂灵给你,将生机返还地脉,待到百年之后,三穗镇树木会重新生长,动物会再次返回,河流会变得清澈,鱼儿也会归来。” “和我有什么关系?” 于归并不生气。 “万俟姑娘,吸收妖灵生机固然能助你强大,但终究有违天道,最终会反噬已身,不如遵循妄生铃的本能,超度魂灵,汲取怨气,才是你的正道。” 万俟芜不为所动,滚动了一下有些酸疼的肩膀。 “与你何干,我是死是活,是什么结果我自己会承担。” “小妹妹,我本想和你好好沟通,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别怪我了。” 房间内突然泛起桃花香,于归的手指轻点妄生铃,将上面的生机汲取走,那本来已经半开的梨花又恢复了花苞模样。 最后花苞消失。 万俟芜反应过来的时候,于归这一切已经做完。 她心中郁结,气的要死,看向于归时带上愤怒。 “我说了,和你没有关系,你既想要妖藤,就不应该阻我。” 手中死死握紧妖藤,将所有的气都发在妖藤身上。 半空中,传来妖藤若有若无的惨叫声。 于归笑:“总于是有点生气了,不再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挪~给你。” 万俟芜抬手接过魂灵,无数的魂灵在她掌心跳动,突然间有些难受。 就在这时,房门被破开,宋绫昭提着剑站在门口。 见万俟芜一身的血,心尖颤动,焦急的问。 “阿芜,没事吧。” 万俟芜指了指身后的血池:“没事,不是我的。” 她向宋绫昭走去,与于归擦身而过。 将手中的藤妖丢给她,也将妄生铃收回。 “我无法替三穗镇的枉死万千百姓做主,但他们杀了人,希望你说到的惩戒有用。” 于归耸耸肩,说道:“自然。” 妖藤在于归手上抖了抖,仿佛失去了生机。 于归唤住准备离开的两人。 “既然这样,我再送你们一个消息,这两个小东西,本是一体,是上古十大灵根之一的柳树,和葫芦藤……” 万俟芜和宋绫昭顿住脚步,同时回头看去。 这俩东西居然来头这么大? 于归继续道:“是上古两大灵根身上掉落的叶子,落地生根发芽之后,修行而成的妖,他们没有什么本事,但能补齐妖灵仙元……” 没什么本事,就是灭了一座城而已。 于归抬手,门外的柳树拔地而起,直接落在她的掌心,缩小成小小一根。 “大约二十年前吧,有人从妖庭骗走了这两蠢货,控制他们神识做下了这滔天恶事,小妹妹,你自己得留意。” “多谢。” 万俟芜再看过去,哪里还有于归的身影。 宋绫昭也看了看,外面在逐步恢复,他问万俟芜。 “要不要先带你回去换衣服?” 万俟芜看着被定在半空中的骨女,眸色暗淡,倒也没有拒绝宋绫昭。 “好的。” 宋绫昭蹲下,示意万俟芜。 “我背你。” 万俟芜没有拒绝,匐在宋绫昭的背上,紧绷的弦突然松下来。 宋绫昭背着万俟芜穿梭在三穗镇的残垣断壁上,万俟芜在他背上轻声开口。 “宋绫昭,你有没有受伤?” 宋绫昭笑了笑:“几个没什么战力的小妖怪,还伤不了我。” “那真好。” 万俟芜分明看到了,宋绫昭肋骨处,柳树妖造成的伤痕。 她看着,没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后,万俟芜轻声说道:“宋绫昭,我好困啊。” 宋绫昭的神情变得柔和:“睡睡吧,有我在。” 万俟芜将头埋在宋绫昭的肩膀上。 只感觉全身疲惫,慢慢合上眼眸,陷入黑暗。 三穗镇的云层上,站着一男一女。 女子一身桃粉衣服,身前飘着几片桃花花瓣。 男人一身浅蓝色衣服,清冷贵气,湖蓝色的发带,随风飘扬。 “帮她要沾染因果,你为何要帮她?” 于归伸了伸懒腰:“你不也帮了?” “我帮啥了?那养魂玉是他们自己得的,又不是我给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得了吧,昔年她对我有恩,若不是我才醒来没几天,应该能护下她的全族,可已经错过了,就帮帮她的后人吧,你那篡改记忆的术法再用用。” “我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堂堂妖庭大执法,怎么会到我的小破洞找我。” 于归挥动衣袖,天空的乌云散去,月牙露了出来。 一道湖蓝色的灵力笼罩整个广场。 “对了,客栈那两人记忆要改么?” “别了吧,左右因果已成,况且阿殊,你不一定能改。” 玉殊翻了个白眼。 “大小姐,那你要怎么做?” “这一片,抹去我来过的记忆,阿殊你找到她了么?” “没有,遇见一个相似的,可她不是人,而且是怨气集结而生的魂灵,是没有前身之人。” 玉殊自嘲一笑:“没有前身的怨灵,怎么会是她。” “行了,你慢慢找吧,我得回去了。” 于归说完,如同风一般消失在原地。 玉殊也叹了叹气,离开此地。 广场上,骨女睁开眼,柳树妖已经消失。 谢江雨张时岐和舒言兰也反应过来。 看着广场上盲目站立的骷髅,几人面面相觑。 骨女看着消失的柳树妖,已经全部软趴趴倒在地上的妖变之人。 脑中一片空白,像是有一段记忆消失了一般。 骨女转身看向张时岐,心中突然闪过一道蓝色的身影。 死石头,一定是他。 “宋绫昭呢?” 谢江雨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宋绫昭的人。 骨女回神,然后化成红雾消失在空中,因为她同样没有发现万俟芜的身影。 骷髅随之消失在原地。 整个阴阳鱼广场,突然坍塌,广场下陷,广场成了整个三穗镇人的坟冢。 客栈中,周水鸢委屈巴巴的躲在角落。 在见到万俟芜和宋绫昭时候,差点委屈的哭了起来。 “兄长,阿芜,你们终于回来!” “怎么了?” 周水鸢幽幽的看了一眼张静婉,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张静婉站在一旁,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也不是故意打的周水鸢,只是黑不隆咚的,周水鸢时不时的在她身边冒出来。 第96章 再聚 张静婉的本能占据了意识,真的不是故意的。 宋绫昭的眼神有些冷。 张静婉连忙摆手:“我我我没吓她,真没有吓她。” 就只是打了打,每一次都打眼眶上了,还好鬼的眼眶不会再凹陷。 “阿鸢,你是魂灵,莫要过于害怕人类。” 周水鸢点点头,两人同时发现了宋绫昭背上,一身染血的万俟芜。 “阿芜……” “阿芜姐姐。” 宋绫昭安抚道:“不用担心,她太累了,静婉姑娘,麻烦你给阿芜换一下衣服,我去烧水。” “哦哦哦!” 张静婉同周水鸢担忧的和宋绫昭一起来到了万俟芜的房间。 宋绫昭一走。 本来熟睡的万俟芜开始皱眉,不消一会儿就醒了。 见到床边守着的一人一鬼时,揉了揉眉心。 人有些心虚,鬼有些委屈。 万俟芜问:“宋绫昭呢?” 张静婉指了指楼下:“在楼下给你烧热水。” “静婉姑娘,扶我起来去窗户边上,阿鸢别怕,去玉佩里面休息。” 周水鸢点点头。 “好。” 万俟芜衣服染血,看着狼狈不堪,她的手中握着一团魂灵。 整个三穗镇的魂灵都在她的手中。 万俟芜心情莫名变得沉重。 将魂灵洒向天际,整个三穗镇的天空如同挂满了满天幽暗的萤火。 万俟芜摇晃铃铛。 双手掐诀,轻声吟唱。 满天漫无目的魂灵像是找到了一条路,慢慢汇聚成一座桥。 飘向天际。 正在往客栈寻来的谢江雨等人,忍不住抬头看向天际。 恍惚中,像是看到了店小二的模样,在向他们挥挥手。 好似再说再见。 已然释怀。 舒言兰突然有些泪目,这些都是枉死之人,好好的人生被中断,被利用。 幸而,还能转生。 宋绫昭看着锅里的热水,水已然清澈。 他走出厨房,月白的衣服有猩红的鲜血,还有墨绿的妖血。 他抬头看向天际。 看着满天的魂灵,将目光慢慢转向客栈的窗户处。 轻柔又温暖的声音现在窗边,轻轻吟唱古老的歌谣。 天空,像是一条承载生命的星河,慢慢涌向天际,落入轮回。 万俟芜睁开眼睛,骨女已经回到房间内,张静婉整个人挂在墙上,害怕至极。 万俟芜的疲惫一扫而空。 等天际的魂灵消散。 月亮慢慢落下,有霞光照射过来。 整个三穗镇一片狼藉。 断壁残垣,经历大战,除了张静婉,其他人都精疲力尽,睡了个一天一夜。 张静婉同周水鸢守了一天一夜。 让怕鬼的她,更加怕鬼。 让本就害怕人的周水鸢,更加怕人。 等次日万俟芜再次醒来时,张静婉比恶鬼还要恐怖。 “你们再不醒,我就要饿死了。” 万俟芜看了桌子上的包袱。 “干粮可以裹腹。” 张静婉连忙摇头,想起那些妖变之人,张静婉不太敢吃三穗镇的食物。 听到万俟芜的话之后,拿起干粮吃了两块。 她咽着干粮,说道:“那我可以喝水么?” “当然。” “咕咕咕咕~~” 张静婉抱着茶壶喝了大半壶茶水。 就在这时,张时岐拎着两只野鸡出现在门口。 彼时,张静婉还叼着茶壶,手中握着啃的只剩一点的饼。 不可置信的望着张时岐手中提着的野鸡,瞬间石化了。 “阿婉,你这是做什么。”张时岐问。 张静婉突然眼眶就红了,看着张时岐,再看看他手上的野鸡,打了个饱嗝。 “时岐哥哥,你……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我担心你饿着……” 张静婉将饼拍在桌子上。 “你再晚点,我就又饿了。” 说罢瞪了张时岐一眼,直接不搭理他,转身离开了。 万俟芜笑笑:“张公子,你这两只鸡我们几人可不够吃。” 张时岐耸耸肩:“谢公子那里还有一些。” 万俟芜笑着点头。 几人在客栈的大厅中,架起火炉,吃着烤好的野鸡肉。 述说着广场上的事,除了张静婉,一不知道广场上的事情,二吃不下肉。 今日和前几日,心境大不相同,他们从不认识,到生死相交。 也算缘分。 谢江雨提着一坛酒,看着烤熟的鸡肉说道。 “有肉,怎么可以没有酒?” 张静婉眨巴着眼看着酒:“从哪里来的酒?” “这客栈底下还有个酒窖,拿了老板的酒,回头我让人多给他烧点纸钱,算是酒钱了。” 张静婉支着自己看向众人:“我……我可以喝一点么?” 张时岐的脸瞬间冷下来了:“你多大的年纪,不可以。” 张静婉瞬间不开心了。 万俟芜笑着给她的碗里倒了一点,说道。 “你可以试试,不过只能喝一点点。” “还是阿芜姐姐好,舒姐姐,来干杯。” 舒言兰端着酒,难得露出笑颜:“静婉妹妹少喝一点才是。” 张静婉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大口灌下酒,瞬间被呛的脖子通红,眼泪直流。 她泪眼朦胧的看着几人,第一次觉得这些哥哥姐姐的心真脏啊。 怎么还骗人呢。 一碗酒下肚,谢江雨看向宋绫昭。 “阿昭,三穗镇的事情你怎么看?” “如实上报。”宋绫昭放下酒碗,没什么表情。 “三穗镇这样的妖变之人,若是加入……” “放心吧。”宋绫昭打断他的话。 谢江雨也知道这时候谈这些或许沉重,他点点头后继续问。 “那你们怎么回去?要走苍州传送阵不?” 张静婉听到传送阵后眼睛亮晶晶的,大眼睛里全是好奇。 宋绫昭看了一眼万俟芜后说道。 “不了,我从苍州走过去。” “行。” 谢江雨起身,向几人敬了一碗酒。 “各位,今天暂别,我们中州再见,等你到了中州我们再去吃好喝好。” “阿鸢妹妹,你没见当日大战属实一亏,不过太危险了,没去也是对的。” 张静婉瞬间心虚。 万俟芜笑笑:“没关系,听你们说起来确实很精彩。” “舒姑娘,有缘再见了。”谢江雨十分得瑟。 舒言兰唇角一勾,将一块令牌放在桌子上。 正是苍州传送阵的令牌,她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真巧谢公子,我们现在就很有缘。” 谢江雨瞬间石化。 他们离开三穗镇时,两旁的柳树已经不在,城墙坍塌。 在他们几人踏出城门的一瞬间,整个城墙突然覆盖上无数的绿植。 各种各样的藤蔓,树木快速生长,将整个三穗镇围了起来。 万俟芜回头看过去猜到多半是于归的功劳。 他们兵分两路,谢江雨骑着马,走了几步之后骨头提醒。 “阿昭,此行折了崇安长公主的人员,你若不走传送阵,恐有危险,自己担心。” 宋绫昭点点,驱车离开。 万俟芜冷笑,崇安要是敢派人来,那就有来无回好了。 第97章 农家 “阿芜姐姐,舒姐姐他们也是走苍州,我也也是走苍州,为什么不一道啊?” 张静婉挽着万俟芜的手臂,有些疑惑的问。 “我们不走官道,也不走苍州城。” “啊,那驾车会不会很累啊!” 万俟芜点头。 因为担忧他们的安危,宋绫昭绕道了九巡城。 这一路上,白色的信鸽来来又回回,宋绫昭眉头就没展开过,或是闭目谋算。 就算睁眼也是在看舆图。 万俟芜突然有些内疚,若不是因为她,他们当初走了传送阵,或许早就到了中州。 张时岐在驾车,算是给宋绫昭减轻一点负担。 宋绫昭在坐在张时岐身边,在研究舆图,他指着一条小道对张时岐说道。 “我们走这里,我若是没记错,这里有个寺庙可以歇息。” 张时岐偏头看了一眼,又不确信的看向宋绫昭。 那条路比他们既定的路程慢了至少三天。 见宋绫昭点头,就算有疑惑,张时岐也未询问。 他们马车的前方,一直飞着一只银蝶。 银蝶只听宋绫昭的话,见宋绫昭更改了路线后,马上换了个方向。 张时岐驱使着马车跟着银蝶。 小路荒芜,几乎看不到人烟,难得遇见农户,宋绫昭会去换点粗干粮。 若是农户家中没有,也是很乐意给他们现做。 毕竟宋绫昭出手大方。 连张静婉都很好奇,宋绫昭气质出众,衣服一尘不染,甚至手也只有练武产生的薄茧。 但他对于艰苦的环境适应的比张静婉快多了。 一日的马车坐下来,又是崎岖小路,张静婉觉得自己快要散架了。 “阿芜姐姐,你累不累?” “还好。” “腰不疼么?” “还好。” “腿不酸么?” “还好。” “………”万俟芜一直闭目养神,甚至眼睛都没有睁开。 “你要是无聊,我可以让阿鸢和你玩。” “呵呵……不了吧,我不无聊,挺好的。”张静婉扭头看向外面的风景。 “外面的风景多好看啊,我不需要人陪,真的。” 或许是宋绫昭感受到了张静婉的心声,又或是其他的原因。 再遇见了农户时,让张时岐停下了马车。 苍州边境的一户农家小院中,连苦茶都没有一杯。 坐下后,张静婉忍不住看向宋绫昭,又不敢问他,只得转身问万俟芜。 “阿芜姐姐,你兄长以前也经常在路上奔波么?” 万俟芜一时沉默。 她怎么知道他奔波不奔波?原来也不认识啊。 张静婉总感觉宋绫昭不说话的时候很吓人,但他说话又挺温柔,不急不缓的,也有可能是气场问题,她不敢直接和他说话。 宋绫昭闻言,放下茶杯。 “几年前曾随父亲入过边境新州,徽州。” 他没说的是,行军打仗,比赶路要辛苦的多。 农户家的媳妇儿子在给他们准备鸡,宋绫昭给了一块五两的银锭。 那银子是农户好几年都挣不到的钱,所以卯足了劲劲给他们准备好吃的。 宋绫昭将茶水移开,把舆图放在几人面前。 骨节分明的手轻点他勾勒出来的地方。 他对几人说道。 “我们所行走的小路,马车不能通行,只能过马匹,或是步行。” 宋绫昭看向张时岐,他的意思很明显。 步行是不可能的,他们一人得带一个,骑马。 最好都带自己家的妹妹。 张时岐点点头。 张静婉自然不会有意见,毕竟她已经坐腻了马车。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骑马会更颠簸。 宋绫昭继续指着中间的一处,很小的寺庙说道。 “这里是梵清寺,我们到达这里后,会有人前来接我们,然后便可以一直走官道。” 张静婉看向院里停着的马车问。 “我们的马车怎么办?” 万俟芜也看向马车,道:“这马车送给农户恐怕不妥,况且这上好的榆木,硬度太高,也不好燃烧损坏。” 宋绫昭点点头,赞同万俟芜的想法,他继续说道。 “不远处有处悬崖,下面河流湍急,明天我们要路过那里。” 万俟芜瞬间了然。 宋绫昭:“梵清寺在中州边境,我们到达梵清寺需要三日,改道之后需要五日,梵清寺上官道之后,道路宽广,最多二日我们便可到达中州城。” 这一路上耽搁时日颇多,预计的一月到,已然深秋了,他们离中州很远。 宋绫昭提醒。 “未来几日可能风餐露宿,今日好好休息吧。” 万俟芜看着舆图皱眉,一直未说话,见状,张时歧看向还想问什么的张静婉说道。 “阿婉,那边有河,你不是一直想捉鱼么?我带你去。” 张静婉一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眸色亮了亮。 “好啊。” 张静婉蹦蹦跳跳的陪着张时歧离开,她想的是,要奔波好几天,今日不好好玩,就要等好几天了。 见两人的身影远去。 万俟芜抬头看向宋绫昭:“怎么突然改道了?之前决定的路线走的是这条。” 宋绫昭沉着眸,手指扣动桌面,一下一下的。 万俟芜知道,他这副模样。 要么在思考说什么,要么在思考怎么和她说。 许久,宋绫昭才慢慢抬眸。 “星泽传信来说,我们前去三穗镇,毁了三穗镇的妖变,此事被崇安长公主知晓,她已从国师府调人手,并且兵分两路,一路拦截我们,一路拦截谢江雨。” 万俟芜并不意外,他们的行踪并没刻意遮掩。 只要有心,随随便便就可以走访到,哪些人去了三穗镇,随便一问就知道。 但她还是有些担心舒言兰两人:“谢江雨他们不会有事吧。” “放心吧,谢江雨比谁都聪明,鸡贼,而且心黑的很,崇安长公主抓不住他的,舒姑娘同他一道,安全的很。” 宋绫昭对自己的好朋友,评价可真高。 他还在继续轻轻叩动着桌面,万俟芜静静等待,没有去打断他的思绪。 一直到宋绫昭停下来看向她。 “阿芜,崇安长公主一定会去梧州查你的身份,星棋和星泽的扫尾,可以放心,她查不出什么,能查到也只是我想让她知道。” “以我们和谢江雨还有舒言兰的身份,长公主不会明着针对我们,国师府一部分人我都认识,她不会安排面熟的人前来。” “而且,一座城的生命在长公主而言,压根不算什么,她不会在乎,但是,她在乎别人去碰了她的东西,所以她想杀了我们,又不能明面杀了我们。” “你的意思?”万俟芜抬眸。 第98章 静谧 宋绫昭声音很轻。 “阿芜,我让你装柔弱,竭尽可能的装柔弱。” 万俟芜瘪嘴,声音同样很低的回怼:“我本来也柔弱。” “呵……”宋绫昭亲昵的敲了敲她的脑袋,仿佛真的把她当成了妹妹一般。 “没有和你开玩笑,久居后院的少女,又常年被欺负,应和阿鸢一样,胆小,害怕与人沟通,礼节与气质也应该稍作改变,那日,弦月城死的是黎芜,是落别山的黎芜。” “没问题。” 万俟芜点点头,做一个胆子很小的女子,对她来说不算难。 况且宋绫昭说得确实也不无道理。 “阿芜,可能会受伤。” 宋绫昭顿了顿,继续说道:“崇安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此行虽意在试探,但她不会派很弱的人,必定是高手。” “阿鸢和骨女,可能需要委屈一下。” 还未等到万俟芜说话,骨女幽冷的声音传来。 “宋家哥哥放心,我有小阿鸢陪着,一点也不委屈。” “兄长放心。” 紧接着是周水鸢柔柔弱弱的声音。 万俟芜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她猛然抬头看向宋绫昭。 “之前在客栈,崇安长公主的儿子安右一见过我,虽然我……” 万俟芜没说完,意思很明显了,虽然她当日没有在安右一的面前用过任何的诡异术法和怨灵力量。 但后面,她记得不是很清楚,只有一些碎片在脑海之中。 宋绫昭安慰道:“放心吧,安右一与公主府其他人不同,或者说他是公主府唯一的意外,本性善良,又有些许叛逆,对自己的母亲不会唯命是从,他不会将我们的事情说出去,又或者提都不会提。” “阿南是与安右一从小一起长大的,是安右一的侍卫,只听他一人的。” 宋绫昭继续道:“我知道你担忧什么。” 似乎担忧万俟芜伤心,宋绫昭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道:“那出现的白衣少女,心思不在你,她的目光所及之处在安右一,我们在她的心中,不如蝼蚁。” “所以,阿芜,她不会记得你。” 宋绫昭意有所指。 万俟芜低下头,瞬间不想说话。 心间一直回荡着一个声音:阿芜,她不会记得。 不会记得你。 不记得你了。 …… 一直到张静婉和张时歧回来。 他们抓了两条鱼,请农家的媳妇儿做好了鱼汤,晚饭端上来时。 万俟芜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看着自己碗里的菜,是宋绫昭给她夹的鱼肉,鸡肉。 她突然愣住。 什么时候,她竟然同他们一样,开始吃饭喝水,正常的作息了? 她本就是死人,没有心跳之人,她可以不吃饭,不喝水,不睡觉,只要魂魄不散,她不会死。 而她的魂魄,早和妄生铃为一体,受妄生铃的庇护。 若是没有妄生铃,可能骨头都已化作土。 为何还要和他们一般吃饭? 万俟芜将盛满菜的碗放下,对几人说道。 “我吃饱了,先去休息了。” 他们找农户借了两间屋子,做今日休息之用。 张静婉筷子还在嘴里,看着万俟芜闷闷不乐的回到屋内,咬着筷子一脸茫然。 “阿芜姐姐明明没有吃啊。” 她将头转向宋绫昭。 这个在她心中长得最好看之人,好几次想开口询问,都不敢开口。 只得安安静静的吃她的东西,如同她的名字一般,安静又温婉。 宋绫昭也没说什么,吃完后陪农户家收拾干净后,也回到屋中。 压抑的气氛终于消散。 张静婉看向张时歧。 “时歧哥哥,他们怎么了?” 张时歧摇头。 张静婉可太好奇了,他们出去抓鱼时还好好的,怎么回来了两个人的面色都不太好。 难道是吵架了? 她好想知道,两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吵架,不动手,纯吵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想了想那场面,张静婉也只敢想想,若真的有这一幕,她估计不敢看。 毕竟宋家哥哥,气场太吓人。 张静婉摇摇头后又点点头,随后又拍拍张时歧:“时歧哥哥,我睡觉了,明日要赶路。” 万俟芜躺在床上,闭眼假寐,直到张静婉上床,躺在她旁边。 她听着张静婉从翻来覆去到陷入梦乡。 万俟芜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星辰洒满夜空。 她发现自己就应该是这样的,从梧州落别山醒来之后,她本就无法入睡的。 宋绫昭像是一个石子,丢入了她这片死水,荡起一片片涟漪。 看了一会儿明月星辰,星象纷乱,她看不明白。 索性爬起来吹吹冷风。 秋天的夜,很冷。 只是她感受不到冷,但还是本能的拢了衣服。 白日听张时歧说,农户小院边上有一条河,她想去看看。 若是万俟芜回头,便能看到农户小院的屋顶上,宋绫昭坐在房檐上,手中握着一支梨树树枝,那树枝在他手中摇摇晃晃的,上面还挂着几片叶子。 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万俟芜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他也没有出一点声音。 流水声传来,万俟芜往前走了几步,便看到月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捡了一颗石子丢入水中。 万俟芜突然很想念自己的琴。 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毫无血色,苍白瘦弱的手。 二十年了,她还弹得动她的琴么? 她看着远方,往事历历历历在目,回忆就像是昨日发生的事情,一幕幕的在她脑中闪回。 万俟芜在河边站了许久,她唤道。 “骨女姐姐。” 骨女和周水鸢一前一后的出现在她的身旁,作为她的怨灵,知道她情绪不佳,便没有说话,像两个正常人一般陪在她身边。 她看向骨女:“你的笛子,可以借借我么?” “没问题。” 骨笛被骨女随手扔给了万俟芜。 这是人骨雕刻的骨笛,拿在手中冰凉刺骨,她看了看,轻轻放在唇边,一首悠扬的曲子随风荡开,笛生伤感,被风带到农家小院。 随风萦绕在宋绫昭的耳畔。 与骨女时而悲苦,时而激昂的曲风不同。 万俟芜吹的曲子,有浓烈的思念,又像是有淡淡的悲伤。 周水鸢听得酸涩,抱着骨女的手臂难受,眼眶酸涩,一滴泪也无法落下。 骨女看着安静在小溪边的少女,安静恬静,如同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怎样的世家才能养出如此温婉恬静的女子? 一曲结束,万俟芜将笛子丢给骨女。 “生人骨制的笛,吹起来原来是这般感觉。” 骨女接过笛子,飘到万俟芜身边:“阿芜真是深藏不露,音律竟也这般出色。” “我不擅笛。” 周水鸢也跑过来附和:“阿芜,这是什么曲子,听着这么难受?” 万俟芜将坐在溪边的,撑着手看月亮。 “念念。” 第99章 风声 周水鸢歪头,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是这个名字。 万俟芜看向天际:“我十岁那年,阿娘时日不多,她念着我们姐妹,不忍离去,又无法对抗天道,所以就作了这首曲子【念念】。” 骨女道:“念念——刻骨思念,你阿娘很爱你们。” 万俟芜点点头后起身。 “回去吧,再待下去天要亮了。” 两只鬼先后回到了玉佩中。 万俟芜到农家小院时,不经意抬头,正好看着坐在房檐上的宋绫昭。 她停住脚步,站在房檐下,仰头看向他。 彼时月光正好洒在宋绫昭的身上,在万俟芜的眼中,他好像在发光。 而且她发现宋绫昭很爱月白色的衣服。 她突然想起在六合镇时,宋绫昭的化名:宋月照。 月照花林皆似霰。 多么美的场景,就像她眼前的人一样。 她道:“兄长,你是还没有休息?还是已经醒了?” 宋绫昭唇角勾起,将手支在身后的房檐上,也侧身去看月亮。 “风雨既来,赏赏月,感受感受风雨前的宁静。” 万俟芜点点头,没有拆穿他。 睡不着就是睡不着,还风雨前的宁静。 宋绫昭问:“那阿芜呢?” “我啊,也是和兄长一样,去河边看看,风雨前的河水,免得以后看不到了。” “呵~” 万俟芜看着宋绫昭的模样,月光下的他太耀眼,她突然不想和他说话,径直回到房中。 次日清晨,万俟芜一夜未眠,倒也不觉得困。 农户家养了许多的牲畜,鸡鸭鹅,昨日张静婉还被鹅吓得不轻。 万俟芜坐在窗前,看着窗外,宋绫昭又递了两块银锭给农户。 劝说他们离开此地。 “阿芜姐姐,你在看什么?” “没有什么,准备准备我们快要出发了。” 张静婉睡眼朦胧,起身时看着外面的天气,还好有太阳,不然她的小裙子可能扛不住冷。 仿佛是看穿了张静婉的顾虑,万俟芜从随身物品中拿出一件斗篷。 “不嫌弃的话,这是我在六合镇时买的,只穿过一次。” 小女孩爱美,穿的都是单薄又好看的小裙子。 原本是准备路上买点的,但三穗镇别说买衣服了,买块布都难。 张静婉感动的看着手上的披风,眼眶装满泪水。 “可是,阿芜姐姐给我了,你怎么办?” 她又不怕冷,不需要。 “无碍。” 窗户外。 老妇人的一双眼睛都在银锭上面,连宋绫昭说什么都没有听见。 宋绫昭最后再叮嘱道。 “阿婆,这些银两换你们此地住所可行?” 阿婆声音苍老,连忙点头。 “行行行……这可是我们一辈子都挣到不到的钱啊,小妹的嫁妆有望了。” 宋绫昭郑重的将银锭交给老妇人。 有顺便帮他们将家畜赶上牛车,一家人冲着他们招手。 宋绫昭和张时岐送了他们一段路程,他们回来的时候,马路已经两两人沿途清扫,看不见一点牛车行驶过的痕迹。 万俟芜和张静婉在小院门口等他们。 见万俟芜衣着单薄时,宋绫昭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倒也没什么。 张时岐提着几坛酒,丢给了宋绫昭。 农户家本就是茅草屋,秋天干燥,酒撒在房顶上,酒香蔓延。 这是农户家用粗粮自己酿的,准备拿出小镇上售卖,倒是被宋绫昭全部买了。 不是拿来喝,而是拿来烧的。 火折子仍在屋顶上,没有瞬间而起的大火。 微小的火苗仿佛在酝酿,准备把这一片焚烧殆尽。 万俟芜和张静婉先后上车。 万俟芜掀开马车的窗帘,看向后方的农家小院。 秋风刮过,大火随风而起。 将他们停留的痕迹焚烧殆尽。 果然没有走多久,便看到宋绫昭说的悬崖。 宋绫昭:“到了,把随身物品都带好。” 张静婉点点头,抱着自己的小包袱,里面全是金银。 万俟芜还好,只有一个小箱子和两件衣服,那箱子是周水鸢的,这一路上被她保护的很好。 她与张绫静婉下马车,在一旁等待,宋绫昭将马车绳子解开,两匹马被张时岐牵到了一旁。 张静婉静静地看着,忍不住问万俟芜。 “阿芜姐姐,那马车缰绳那么难解,为何不直接斩断?” 万俟芜摇头,她猜想,宋绫昭的剑,造成的痕迹特殊,寒气不消,很容易被看出来。 待一切准备好了,宋绫昭用力一推。 马车坠落山崖,发出一声巨响。 万俟脑子中突然闪过一幅画面。 好像有人,也是用马车载着她的—尸体,然以也是如同这般坠落山崖。 想不起来了,她晃了晃脑袋,想着落别山也有个断崖,这是不是她从连淮山乱葬岗到落别山的原因。 是谁? “阿芜?” 万俟芜抽回思绪,张静婉已经骑在马上了,三人都看着她,宋绫昭朝她伸出了手。 “阿芜,怎么了?” 万俟芜摇头,将手搭在他的手心,他的掌心温暖,和她的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的手微不可察的一缩。 却被宋绫昭直接拽上了马。 张静婉兴奋的说道:“爹爹一直不让我骑马,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骑马了。” 张时岐敲了敲她的脑袋。 “别瞎动。” 张静婉回头哀怨的看着张时岐:“时岐哥哥,我已经很笨了,再敲就傻了。” 张时岐宠溺笑笑。 万俟芜的情绪被张静婉带动,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风刮在脸上,微微刺痛。 却让万俟芜有一种自由雀跃的感觉。 才走了没有多久,张静婉就快哭了,她瘪着嘴,可怜巴巴的看向张时岐,又看向万俟芜。 她很想说,她不想骑马了。 只不过也知道这不是在六合镇,不是她任性的时候。 只是,当他们来到一处密林时,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太安静了,虫鸣鸟叫风声,皆没有。 张静婉苦着一张脸准备抱怨的,见气氛不对,默默的转头,将全身的酸疼都忍下,这只半日,她就受不了。 宋绫昭轻声在万俟芜耳边说道。 “阿芜,还记得我说的不,不要暴露你的实力。” 宋绫昭的气息萦绕在她的耳尖,她有些不自在点点头。 就在这时,一支箭破空而来。 第100章 密林 宋绫昭推开万俟芜,箭矢从两人的中间划过,钉在树上,巨树应声而到。 万俟芜冷静的看着那箭,突然想到宋绫昭说的,装柔弱。 想周水鸢的怂模样,万俟芜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在她还没想好的时候,四面八方冲出了几十个黑衣人。 这些人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宋绫昭和万俟芜。 宋绫昭飞身对上黑衣人。 马惊起,将万俟芜摔了下来,宋绫的剑柄抬住她的腰,泄去她大半力量。 让她落在地上却毫发无伤。 “阿……姐姐。” 张静婉伸手去捞,没捞着,这时候,他们的马被射了一一箭,马匹摔在地上,张时歧抱着张静婉摔在地上,滚了几个圈之后,连忙起身去扶万俟芜。 出门的时候,宋绫昭就叮嘱过,以后只能换万俟芜叫阿鸢姐姐,但是她有点叫不出。 “静婉,扶我一下。” 张静婉看着自己半天扶不起来的万俟芜,吓得手都有些颤抖。 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想喊万俟芜,突然想到一件事,半天唤不来。 “呜呜呜,你怎么了,时歧哥哥,阿……阿……阿……” 阿了半天愣是没有阿出一句话,然后自己先憋不住笑了。 万俟芜有些无语,索性自己扶着树站起来,头发散乱,那模样真是柔柔弱弱的。 她连忙安抚道:“我没事。” 一边说还一边往后缩了缩,像是很惧怕黑衣人的模样。 若是张静婉没有见过她拿着鬼威胁她时的模样。 这会儿真就信了,万俟芜就是这样的人。 张时歧站在她们两人的身旁,拦住想对两人出手的黑衣人。 他从从小习武,本就不是泛泛之辈。 张静婉紧张又害怕,这些人是真剑真刀啊,砍在身上会毁容不说,还会疼啊。 张静婉抓着万俟芜,死死抓住她的手腕。 她虽然不疼,但那感觉也不太好受。 出来的黑衣人全都穿着蓑衣,面戴钟馗面具。 万俟芜面上楚楚可怜,躲在张时岐身后,显得胆小怯弱。 但内心却极为不屑。 要是戴个钟馗面具就想抓鬼?那她估计也醒不来了。 宋绫昭被一群黑衣人围着。 他的身边围着一只银色蝴蝶,毫无惧色。 “你们杀了我,身后之人就不怕宋家和公主府拼个你死我活?” 黑衣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极为不屑的说道:“宋公子死了,和长公主府有什么关系?难道死在长公主的地界,就和长公主有关?那公主府岂不是早被踏平了?” 宋绫昭冷笑一声。 “长公主的罪,罄竹难书,公主府被踏平也是早晚的事。” “无知小儿,你可知你的话会让宋家处于什么样的境地?” 宋绫昭唇角勾起,自嘲一笑:“唉,你们都要杀我了,换而言之,我都要死了,怎么管的了宋家是如何境地?” 宋绫昭突然转身,看向声音来源处。 那个黑衣人躲在人群之中。 宋绫昭的神情骤然变冷,冷眼扫过去,起身拔剑在一瞬间。 一颗圆滚滚的头落在地上,钟馗面具散落在一旁。 树叶落地。 声无可闻。 静,太静。 刹那间,所有人都反应过来,全部攻向宋绫昭。 这些杀手,死了居然是解脱,一丝执念也无,直接进入六道,等待轮回。 万俟芜余光看向那抹飘向天际的魂灵,好想抓过来。 刚刚好她的妄生铃里面,还关着一个魂灵,有机会一起审了。 只可惜,她不能抓。 在暗处,一定会有一个恐怖的存在在暗中盯着他们。 宋绫昭说过,他们会派人来试探,确实来了一群高手。 但以宋绫昭的本事,就好像高手多能杀死他一样? 张静婉看着被一群人围着的宋绫昭,急得跺脚。 “时岐哥哥,你……你快去帮宋公子。” 在张静婉的心中,她挨着万俟芜,一定不会有危险。 可宋绫昭就不一样,那一群黑衣人,打的过也会累的。 谁知道万俟芜一把拽住张时岐。 “张……张公子……我有点怕。” “……” “……” 两个人,四只眼睛不约而同的转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像见鬼了一般。 这还是平时那个,清清冷冷,话也不是很多,感觉心思深沉的万俟芜? 万俟芜看见两人的眼神,抬手,以袖子挡住她的无语。 她拉住张时岐,是不想他去帮倒忙,宋绫昭游刃有余,根本不需要人帮忙。 这些人,都是国师府的人,表面上是高手,万一背面是什么妖魔鬼怪呢? 袖子放下时,整个人泪眼朦胧,仿佛真的很害怕。 张静婉看看万俟芜,又看看宋绫昭,年纪小,不太容易藏得住事。 憋了好久,才道。 “那时岐哥哥,你保护我们吧。” 只是,所有人都冲向宋绫昭,压根没有人搭理他们。 黑衣人一个又一个倒下。 宋绫昭月白的衣服已经变得血红。 寒芒剑泛着冷光,剑刃雪白近乎透明,杀了这么多人,未染一滴鲜血。 黑衣人开始退缩。 这时候密林之中突兀的出现哨声。 万俟芜几人寻声望去,什么也没有看见。 听见哨声的黑衣人突然一愣,然后不管不顾的冲向宋绫昭。 宋绫昭眉头微皱,手中寒芒剑舞得更快,似一道银色流光穿梭于黑衣人之间。 但黑衣人们像是失了心智般只知对付宋绫昭,不管自己死活。 万俟芜心中隐隐不安,总感觉还有什么。 像是毒蛇阴冷的眸子,在暗处一直盯着她。 她目光扫向四周,试图找出哨声来源之处。 她的眼眸带着恐惧,惧怕,握紧不断颤动的玉佩,怕里面的两玩意冲出来。 突然,密林之中传来破空之声。 万俟芜瞬间知道了,那是箭,有人在暗处盯着她。 确定张时岐接不住,宋绫昭分身乏术时,向她射来的箭。 万俟芜只能当没有发现那支箭,她微微侧了侧身,心脏肯定不能让他射中了。 只能献祭自己的手臂了。 果然,张时岐发现箭时,那支箭已经快冲向了他们。 张静婉大声唤了一声,然后伸手去推万俟芜。 “阿姐。” 本能的想去替万俟芜挡下这支箭,在她心中,万俟芜会救她,会给她衣服穿,带他们同行,那她也要有等同的回报。 就如同现在,她不想万俟芜受伤。 第101章 暗箭 不过,张静婉没有推动。 比张静婉还快一步的是张时岐的剑, 他以剑挡住这支箭的冲击,被逼的退回好几步。 “让开。” 张时岐大声唤道。 万俟芜见状连忙,连忙一瘸一拐的拉着张静婉躲开。 她知道,有人在黑暗中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站稳脚跟后,目光如炬,刚刚准备以内力震开这支箭。 就在这时,他的剑发出一声声响。 “咔嚓~” 张时歧看向自己的剑,剑已经发出裂痕,见张静婉和万俟芜都安全,他侧身躲开,也就是这时,手中的剑断成两截。 张静婉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检查张时歧:“时歧哥哥,你手怎么流血了?” “没事。” 张时歧随意扯了一节袖子绑住伤口。 万俟芜低着头,余光看向那只箭,箭钉在树上,发出挣鸣摆动。 这不对劲,不管力量冲击有多大,也不可能震这么久。 那支箭,是在挣脱束缚。 越是这种时候,万俟芜越冷静。 她用力的捏着手腕,营造出害怕的氛围。 这时候,宋绫昭那边,一边分心注意万俟芜,一边还要对付黑衣人。 最后一个黑衣人终于倒下。 钟馗面具洒了满地。 也就在这时,箭挣脱束缚,竟然诡异的在半空中转了一个弯,朝着万俟芜的方向袭来。 那一瞬间,万俟芜的心中闪过好几种方法,不外乎是被它射中,还是毁了它,她的眸色渐渐冷却。 宋绫昭也注意箭的异常,他快步上前,一只手将寒芒归鞘后执在地面上,寒芒稳稳的插在万俟身前,荡出一圈圈寒气,剑鸣阵阵。 一只抓住箭尾,将箭往后拽。 宋绫昭沉着脸看向密林中,向万俟芜射箭之人。 那人身着黑衣,脸上戴着半块银色面具,手中握着一把金色的弓,站在树梢之上,宛如鬼魅。 寒芒剑不断的发出剑鸣。 似乎是惧怕寒芒剑,那抹黑气身影向后飘去,消失在黑夜之中。 宋绫昭说道:“这是汲灵箭,不见血,不会退。” 他说完,掌心划在在箭尖上,鲜血顺着箭头落下,却一滴都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被这支箭吸取。 万俟芜心中一惊,有些愣愣的看着宋绫昭,一时忘了动作。 反应过来之后,她快步上前,检查宋绫昭的伤口。 她眼中闪过阴寒,不过是一支箭而已。 “别担心,没事。” 寒芒剑剑身不断震动,好似极为愤怒。 剑身发出微微蓝光。 灵箭吸食了鲜血之后,竟然在宋绫昭的手中化成了红光消散。 宋绫昭看着黑影消散的地方,面无表情,却能感受到他极为生气,张静婉害怕的缩了缩。 “来都来了,怎么能让你跑。” 宋绫昭拔出寒芒,将剑悬空,像是有神秘的力量支撑一般,寒芒剑竟然稳稳的停在半空。 宋绫昭唇角轻轻勾起,姣好的面容,配上他染满鲜血的白衣,竟然如同一个恶鬼。 他口中念念有词,一只蝴蝶从剑柄飞出,围着寒芒剑的剑刃飞舞,宋绫昭将自己掌心残留的血滴在剑刃上。 银蝶震动翅膀,隐入剑刃中。 寒芒剑就这样“唰”的一下冲入了密林中。 不消一会儿密林中便传来一声惨叫,竟然是一个女子。 宋绫昭无视这声惨叫,看向万俟芜:“没事吧。” 万俟芜手中紧紧握着周水鸢和骨女栖息的玉佩,有些心虚的摇摇头。 若刚刚送绫昭没有出手,那她受伤是免不得的了。 “阿……姐。” 张静婉也上前来打量她,发现她没事后才松了一口气。 她左右打量了一圈,才低声对万俟芜说道:“阿芜姐姐,我唤你阿鸢姐姐会很别扭,我能不能直接唤你阿姐?” 也不能怪她,唤万俟芜阿鸢姐姐,会让她想起周水鸢。 实在是无法将两人放在一起。 想到刚刚张静婉为自己挡箭时的焦急模样,她有些触动,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当然,多谢了,静婉妹妹,张公子,也谢谢你。” 张静婉眼眸亮了亮,唇角忍不住勾起,好似离淡漠的万俟芜又近了一步。 须臾间,寒芒从密林中归来,在宋绫昭身前晃了晃,像是在寻求赞赏一般。 宋绫昭不带感情的将它放回剑鞘,然后用剑柄掉踢开这些钟馗面具。 宋绫昭道:“我预想过,他们会来的很快,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万俟芜也低声说道:“我们的路线暴露了?是哪户农户?” “不确定,崇安可能在所有能回中州的路线上都安排了人手,总有一对能碰上我们。” 张静婉忍不住说道:“崇安?是我知道那个崇安长公主么?我知道我们西启有二人共主,一人是天子,一人是长公主,可她为什么要杀我们,那我们……” 她有些担忧,西启的第二个主人,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对付的? 张时歧手上的伤已处理,他站在张静婉身边:“真笨,我们毁了三穗镇,那是崇安长公主的地盘。” “哦。”张静婉后知后觉。 万俟芜想了想还是问:“兄长,你知道那隐藏在密林中,放暗箭的人是谁么?” “没见过,公主府和国师府能力出众的女子众多,不过她手中拿的弓是汲灵弓,不见血不回头,不过倒也不用怕,虽然崇安是西启共主,但西启关系错中复杂,她又和天子相互制衡。” 宋绫昭没有说的是,崇安的目标一直都是万俟芜。 若是此行能杀了她最好,若是不能杀,对她也没有什么影响,左右公主府和宋家也就是表面关系。 又或许,是为了当年宋绫鸢出生时,钦天监批下的命格,虽然他们家和天子一直保密,也不能保证有没有奸细透露。 宋绫昭看了一眼万俟芜,眼中隐隐担忧。 她见宋绫昭看向自己,有些不解,她问:“刚刚寒芒剑追出去,那人是否已死?” 万俟芜的意思很明显,好东西,可以抢过来。 宋绫昭看了一眼自己的佩剑,似乎很嫌弃,寒芒轻鸣,似不满。 他道:“没死,跑了。” 跑了? 三人面面相觑,倒也不觉得意外。 宋绫昭又看了看那两匹马,已经硬了。 见状他有些惋惜。 他道:“我们走小路绕行至梵清寺已不妥,既然这样,我们便光明正大的走官道,兵来将挡,还能图个舒适。” 万俟芜自然没有意见。 张静婉开心的点点头,既然哪里都有刺杀,那为何不选择舒服的路段呢? 第102章 疯狂 只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长公主会这么执着。 他们走了没有一段路,也就是刚刚出密林没有多久。 竟然出现了鬼,碰见了鬼打墙。 银蝶带着他们,寻到那只正在布阵的恶鬼,恶鬼还没反应过来,就死在了寒芒剑下,灰飞烟灭。 万俟芜有些可惜,这应该给她吸了,运气好还能送去转生。 只是他们人多,她多有不便。 紧接着,又是一波刺杀。 寒芒好像是被嫌弃没有杀到那持汲灵弓的神秘人,后面几次显得格外卖力。 张静婉从瑟瑟发抖,到麻木坦然的走在万俟芜的身边。 看到九巡城的城门时,几人已精疲力尽,狼狈不堪。 和乞丐也没有什么不同。 宋绫昭的月白衣服已经变成鲜血扎染。 张静婉整个人差点挂在张时岐身上,对崇安长公主的那点尊敬惧怕荡然无存。 “这……这荣安长公主有没有完啊……这都十几次了。” 万俟芜看了看天空,月亮已经挂了半宿了。 张静婉极为没有形象,一屁股坐在地上:“她不是准备杀我们,而是准备耗死我们。” 万俟芜看着紧闭的城门。 从白日到深夜,现在已经快凌晨了,大大小小的刺杀他们遇见几十次,人,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什么样都来了一点。 饶是她,也有些受不了。 只是看着高耸的城门,她问道:“翻进去?” 张静婉也看向城门,瞬间爬起来,然后爬上的张时歧的背:“时歧哥哥,走。” 随后发现自己声音太大了,怕引起守卫的注意,赶紧闭嘴。 万俟芜也看向宋绫昭,看过去的一瞬间,神情变得委屈巴巴的:“兄长,我好累。” 她的人设是久居深闺,不出门的少女,走这么多的路,按道理脚都应该磨起泡了,所以她现在一瘸一拐的,就算是瘸得很扭曲,也正常。 “行,我背你。” 左右也是有经验的。 两人如同两阵风一前一后的穿过城墙,守卫回头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阴影中的人。 城门外,一个身着黑衣,面带半块银色面具的人,捂着一只手臂,痛苦又怨恨的看向那两道消失的身影。 黑衣人的身后,还站着一个身着黑色蓑衣的神秘人,他戴着钟馗面具,脖子上挂着一只莹白的哨子。 黑衣人站在银白面具的身后,冷幽幽的说道:“废物。” 那人松开手臂,断臂还有鲜血滴落,正是寒芒剑照成的伤口。 她回头,女子声音阴冷暗沉,嘲讽道:“你行?你怎么不去?宋绫昭那把破剑,早晚给他丢剑炉里溶了。” “呵~” 黑衣人不屑一顾:“大人让你去一趟梧州,确定一下她是不是宋绫鸢。” 面具女子不屑一顾:“弱的和只鸡一样,只会捏着玉佩躲在宋绫昭身后,若不是宋绫昭护着,她早死了。” 在面具女子的心中,若不是宋绫昭破了汲灵剑,那少女必死无疑。 “别说我没有提醒你,宋绫鸢可以死,但宋绫昭,最好不要有事,不然怪罪下来,你活不了。” “我知道。” 面具女子抱着断臂转身离开,宋绫昭的剑太恐怖了,她连捡回断臂的机会都没有。 九巡城中,宋绫昭他们停在一处院落。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万俟芜看着这处小院落,是一处两层的小院。 宋绫昭直接带着她翻进了小院中,张时歧见状也跟上。 院子很干净,像是有人常年打扫。 宋绫昭解释:“我们算是偷渡进城的,现在去客栈,引起官府注意就很难收场了。” “去年我曾来九巡城呆过一段时间,这是我当时的住所。” 万俟芜问:“现在还有人居住?” “没有,我们先住在这里。” 宋绫昭推开房间门。 “咻~” 一支箭射过来,宋绫昭侧身躲开,那支箭直直射在门上,几人回头,一青年翻过院子,提着剑冷眼注视着几人。 “何人擅闯?” 宋绫昭回头看去,那青年看到宋绫昭时,连忙半跪,低头唤道。 “公子。” 宋绫昭点点头,吩咐道:“星旭,让人准备点水,分别送到我们房间。” 星旭悄悄抬起眼,扫了几人一圈,答道:“是。” 然后转身,又翻出了院子。 张静婉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宋绫昭。 宋绫昭推开房门,门后居然是一间很大的前厅,后面还有好几间房。 宋绫好推开两扇门,对张时歧和张静婉说道。 “楼上和楼下皆有住房,你们看看住哪里?一会儿会有人送吃的和洗漱的东西。” 张时歧点点,一路下来,他对宋绫昭从最初的敌对,到现在只有崇拜了,这人心思细腻,还武功高强,最主要是还能对付妖魔鬼怪。 张静婉扶着门框,扭头看向万俟芜:“我好累,不想上楼梯了,阿姐,你要不要和我一个房间。” 宋绫昭指了指楼上。 “她住上面。” 张静婉还有些局促。 “放心吧,这里很安全,不用担心有杀手或是鬼怪。” 张静婉这才点点头。 没多久的时间,星旭带着几个侍女送来了水,还有食物,万俟芜洗完澡,一身清爽。 终于将满身的血污清洗干净。 她看着桌面上的食物,很清淡,就在这时,听到了隔壁房间的声音。 “公子,那就是三小姐?” 这是那个叫星旭的声音,不是万俟芜故意偷听,是这房间太不隔音了。 不过她没有听到宋绫昭的声音,隔了许久,才听到宋绫昭不急不缓的说道。 “让星泽星棋改道来九巡城,顺便把这封信交给护天卫。” “是。” 一时安静,却突然听见星旭说道:“公子,真要和公主府为敌?祁宁郡主那……” “我们与公主府和国师府本就明争暗斗,这次不过是搬到明面上了而已,她不会对宋家怎么样,若是崇安公主对宋家起了灭族的心思,那西启就要乱了。” “而且,当年因为国师府和公主府设计让阿鸢被掳走,这笔账迟早要算的。” 万俟芜忍不住皱眉,倒是从来没有听宋绫昭提起过,这事居然还和崇安有关。 不过想来也是,小小的弦月城城主,怎么会对远在中州的千金小姐起了兴趣? 宋绫昭接着说道:“再说,安右一未必就想当这西启的主人,他不愿,崇安谋算再多,也熬不过岁月。” 万俟芜明确感受到宋绫昭声线不满:“再说和祁宁郡主有什么关系?” “整个中州,谁人不知道祁宁郡主心悦您?” 第103章 倒映 万俟芜夹菜的筷子一顿,瞬间对这食物失去了所有的兴趣。 “她喜不喜欢,和我有什么关系?” “公子,三小姐【宋绫鸢上有哥哥和姐姐,在家排行第三】也找回来了,您今年都二十五了,您再不议亲,老夫人就不说了,皇后娘娘和将军那不好交代。” “星旭,你既然这么想念将军,不如就去新洲找他算了,边境苦寒,你待在这小小的九巡城屈才了。” “公子说笑了,属下马上去办。” 紧接着就是房门开关的声音。 二楼,只有她和宋绫昭两人。 她能听见宋绫昭的声音,确切的说,是宋绫昭对她没有避讳。 她推开窗户,宋绫昭的院子里,居然种了一棵银杏树,深秋,银杏的树叶落了满地,月华下,泛着金色的光芒,煞是好看。 这时,隔壁房间的窗户也打开了。 她往前伸了伸头,刚好能看见宋绫昭的身影,他也是,一身血污早已洗净,又换了一套月白色的衣服,上面还隐隐有金线绣制的枫叶。 他斜靠在窗边,月光将他的身影长长的倒映在银杏树叶上。 他的衣服和秋天非常的应景,又为宋绫昭平添了几分贵气。 见此,她忍不住问:“兄长这是故意让我听见的?” 宋绫昭好像并不意外她会问。 这小院,上下两层,他们在楼上,打开窗户还能看见隔壁的屋顶,九巡城本就是前朝古城,古老的建筑,别有一番氛围。 宋绫昭的房间还点着灯, 宋绫昭道:“这小院上了些年头,楼下楼上隔音都不是很好。” 是么?但她却问。 “兄长不累么?” 不怪她会如此问,这一路上遇见的大大小小的追杀,主力基本都是宋绫昭,万俟芜倒是想帮忙,但总感觉黑暗中一直有一双眼睛盯着她。 容不得她有一丝的放松。 宋绫昭伸了伸懒腰,笑着说:“确实有些疲惫,阿芜也早些休息。” 万俟点点头,月光下,刚刚好能看见她和宋绫昭交错的影子。 能看见宋绫昭关上窗户,能看到他的房间灯灭。 万俟芜突然觉得,宋绫昭这样好的人,和她的距离如同她和苍穹之上,月亮的距离。 她闭目,不再去想这些杂事,感受月华丝丝缕缕的转入身体,转化成妄生铃的力量。 大仇未报,而她于报仇毫头绪。 在她心中一直觉得,杀了崇安难解心头之恨,她要把她在乎的,一样样毁去,就如同三穗镇那些妖兵一般。 万俟芜的意识来到了妄生铃中。 除了她之外,还有一女子在漆黑诡异的树林中盲目的行走,时不时会有枯枝缠上来,啃食她的魂魄。 那女子好像已经麻木不堪,放弃挣扎,在看到万俟芜时,麻木的神情才有些许松动。 女子歪着头:“是你,是你将我抓到这里的。” 万俟芜站在原地,她的身后有一只又一只猩红的手在撕扯她的魂魄,与她刚刚苏醒时相比,这手的数量少了三成。 她面无表情的看向女子:“你觉得除了我,还有其他人么?” “为何要抓我,死了也不放过我。” “想要我放过你,也不是不行,我问你几个问题。” “你问吧,我都死了,生来往事也都与我无关。” 难得,这么配合。 万俟芜低声开口:“崇安为什么要献祭死囚?可还献祭其他活人?” 那女子偏着头看万俟芜,眉头微微蹙起,听到她的话后自嘲一笑:“我只是公主府最门外的侍女,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侍女没有说假话,而且她也没有说假话的意义。 “不过,国师府中有一个极其厉害的阵法师,我也只是远远的看过一眼,或许和此有关。” 国师府? 万俟芜看向女子,目光渐冷,那女子明明已经习惯了妄生铃里面的环境,这一刻仍旧感受到魂魄颤栗。 只是……女子看向万俟芜的眼神变了。 “你对国师府了解多少?”她不好问宋绫昭,只能试试在 “不了解,那是西启最神秘的存在,我甚至都没有进去过。” “呵~那你怎么会知道阵法师?” 女子犹豫了一会儿之后,看了看自己几近透明的魂魄,破罐子破摔的说道:“我有一闺中密友,在国师府中任职,我们私交甚好,而她与那阵法师有些联系,不巧我刚好见过。” 那女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看向万俟芜。 “我见过你。” 万俟芜淡漠的看着她,听她继续说。 “我说为何见你如此眼熟,阿雪卧室的密室中内供奉着你的画像,和她母亲一起,我曾听她说起过,她母亲曾是一大家族的侍女,后来因为议亲,那大家族还将她的身契归还,给了一笔不菲的嫁妆,大家落难后,她的母亲说是要去救她家小姐,死也要将尸体带回,却再也没有回来。” 万俟芜周身气息剧变,这世间,竟然还有她的画像,还有人供奉她? 她死死的盯着那女子:“阿雪是谁?知道此事的还有谁?” “阿雪将此视为命根子,若不是我幼时有一次不慎闯入密室,我或许都不知道,而且谁知道是真是假?是不是她编故事诓骗我?” 妄生铃内,树枝张牙舞爪,疯狂的伸展,突然间刮起了狂风。 一阵诡异的力量将那女子吊起来,无数的黑气缠上她的脖子。 一瞬间,女子感觉死亡的恐惧又席卷了她的灵魂。 明明她已经死了。 万俟芜一步一步走向她,每一步都让她忍不住颤栗。 “阿雪是谁?” 那女子极为难受,却冷笑着看着她:“我说了这么多够了吧。” 万俟芜不为所动,黑气越覆越紧:“阿雪是谁,所在何地?” “呵呵呵……她的供奉着你的画像,你本应该是死了,现在却在这里,是人是鬼?”灵魂像是被撕裂,这种感觉比身体的疼痛还要难受,痛苦上百倍。 女子自暴自弃说道:“左右我已经死了,有本事就再杀我一次,这人我是做够了,对来生也不是很期望。” 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女子等待着再次死亡,仍旧不肯松口。 再次死亡,便是魂飞魄散。 万俟抬手,禁锢女子的消失,她变成了一团幽暗的魂灵飘在了万俟的掌心之中。 轻轻一捏,便能捏碎。 第104章 咒术 万俟芜睁开眼,她的意识归体,一片银杏叶刚好落在她身前的窗户上。 她摊开手,一团幽暗的魂灵飘向天际,然后消失。 “你得感谢你有个好朋友。” 不然魂飞魄散都是她仁慈了。 待女子魂灵消失不见后,万俟芜心念一动,再次来到了妄生铃里面,梨花树下,一团红雾在休息。 见万俟芜漫步而来后,红雾缓缓变化成一个风华绝代的绝色女子。 “阿芜?有困难?” “骨女姐姐,你去城外,找一个受重伤的带着面具的女子,把她的魂灵带回来。” 万俟芜面无表情,不容拒绝,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骨女收起笑颜,她是第一次在万俟芜脸上看到如此慎重的神色。 她赤脚落地:“骨女得令。” “骨女姐姐,那人手中有一把诡异的弓,叫汲灵,不过宋绫找说过,此箭一日只能用一发,今日的已经使用过了。” 骨女点头。 万俟芜抬手接住一片落下的梨花花瓣:“离子时(23:00·01:00),还有一个时辰。” “好。” 骨女说完后化成一团红雾,消失在妄生铃中。 万俟芜再次睁眼,看着落在窗沿上的银杏叶,将它捡起来放在掌心。 打量一番之后,又将它对着月亮。 月光下,银杏的脉络清晰可见。 可突然,万俟芜将手中的银杏叶捏碎,从窗外扔了出去。 转身合衣躺下。 她与宋绫昭不一样,宋绫昭光明正大,风光霁月,做事不必遮遮掩掩,可她却如同阴暗中爬行的沟虫。 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爬起来推开窗户,月光照在银杏树,树的倒影偏斜,快子时了。 就在她心渐渐沉下去之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猛然抬头,一道红光钻进了窗户。 “阿芜,魂灵没有带回来,自爆了。” 骨女继续说道:“我对世间了解不多,满打满算也才成型两年,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那是咒术。” 万俟定定的看着骨女,没说话,生怕发出声音惊醒隔壁房间的宋绫昭。 所幸,骨女的声音只有她能听见。 半夜就算是感受到她房内有力量波动,宋绫昭也不会觉得异常,她本来就带着两只鬼。 “阿芜,那日在梨花树下,自爆而亡魂飞魄散的还有一个侍女,你以后要对付的人,恐怖异常,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骨女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到能使用咒术的人,并非普通人。” 这次骨女没再说,而是化成一道红雾钻进了玉佩之中。 去找周水鸢玩耍。 万俟芜一夜未眠。 脑中一直想着骨女说的话:咒术。 在今日之前,她对咒术毫不了解,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 多厉害的术法,竟然能让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爆体而亡。 而且,连魂魄都没有,魂飞魄散。 是有人知道她通魂灵,所以连魂灵都不让留下。 还是只是巧合? 她没有关窗户,秋天的这种凉,对她来说,刚刚适合,窗户外,朝阳照进房内。 “咚咚咚” 房门突然被敲响。 万俟芜缓缓睁开眼,戒备抬眸看去。 “阿姐,你醒了么?” 万俟芜神情陡然一松,一夜紧绷,思绪回笼之后才反应过来,她现在还算安全。 打开房门后,一张生机勃勃的小脸看着她。 “阿……芜姐,阿姐,宋兄长说九巡城是千年古城,好吃的好玩的都可多了。” “……”宋兄长? 万俟芜不由得多了一眼张静婉。 她不好意的揉揉头:“我不敢唤他名字,想着不如就跟着你唤,但是他又不是我亲哥,我就在前面加了个姓。” 万俟芜温柔的笑笑,扭头看向隔壁房间:“我兄长呢?” “阿姐不知道么?宋兄长大清早便出去了,说是去官府登记。” 大清早就出去了? 她自认为没有睡着,意识还算清醒。 所以为何一点声音都没有听见? 万俟芜突然沉眸,这宋绫昭是准备换一个方式回中州,他们不能走传送阵,那隐蔽回去想法也被崇安打破,所以宋绫昭大张旗鼓,走到哪里都奔走相告。 让崇安稍微忌惮,在她的管辖地段,宋家独子,钦天监监正若是在这里出事,就算崇安权力滔天,但天子那边她有嘴也说不清。 这人果然心面不一,面善心黑,心思细腻。 崇安别说杀他们了,恐怕还要将他们平平安安的送回中州,只是这宋绫昭要找个什么借口来解释解释。 他离开中州,又诡异出现在这在九巡城的原因? 张静婉看着万俟芜不说,又缓缓勾起唇角,忍不住问道:“阿姐,你想到什么好玩的?” 她回神,收起笑颜:“没事,你稍等我一下,我收拾一下。” “不用不用。” 张静婉侧身,她的身后站着一个小丫鬟,小丫鬟恭恭敬敬的对万俟芜行礼:“见过三小姐。” “阿姐,这是昨晚上我们见到那个人带来的小丫鬟,说是方便照顾我们俩的,她梳的发髻好好看的,你快让她试试。” 张静婉说的应该是星旭,边说还一边把她推进了房间。 万俟芜忍不住多看了小丫头两眼,年纪不大,步伐沉稳,手上有细茧,是个不输张时歧的高手。 张静婉说得不错,小丫鬟的手艺确实很不错,手很轻,一根头发也没有掉。 虽然头发不会掉,也是她自身原因。 她忍不住问。 “你叫什么名字?” “小姐可以唤我阿愁。” 万俟还没有说话,张静婉皱着小脸说道:“阿愁阿愁,可是愁苦的愁?” “是。” “哎呀,为何要取这样的名字?” 万俟芜冲张静婉摇摇头:“阿婉,名是长者赐。” 张静婉连忙捂住嘴,抱歉的看向阿愁:“阿愁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的,三小姐想去哪里玩,公子让我给你们领路。” 张静婉连忙说道。 “阿姐,我想去买衣服。”万俟的斗篷很暖和,但是对她来说还是有点大了。 万俟芜点点头,起身对阿愁说道:“那麻烦阿愁了,带我们逛逛。” 阿愁笑笑:“小姐不必对我客气。” 说罢她从一旁的箱子中拿出两个幂篱,分别递给两人。 “两位小姐容貌倾城,最好是挡一挡。” 张静婉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毕竟谁不喜欢被夸。 张时歧在楼下等待,看着两人一前一后下楼时才缓缓抬头。 张静婉小跑上前:“时歧哥哥,走吧走吧。” 对于第一次出远门的张静婉来说,逛古城是兴奋的,对整个古城都是充满好奇的。 大街上,张静婉兴奋挽着她的走在前,东看看西逛逛。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从街尾急速而来,马车华丽,阵仗庞大。 几人连忙让开,那马车从既然面前而过,车上坐着一人,风把帷幔吹来,万俟芜刚好看见里面的人。 瞬间犹如雷击,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无法动弹,魂魄止不住战栗。 第105章 回望 万俟芜险些站不稳。 她死死的握紧拳头,任指甲嵌进肉里。 马车中的少女容貌倾城,满头珠翠,上好的桑蚕丝编织的帷幔,用来围马车。 女子纤纤玉手拉开帷幔的一角。 她肌肤如雪,双目犹如一汪清水,随意看了一眼便放下帷幔,好像极为嫌弃这九巡城。 崇安…… 不是崇安。 万俟芜的脑子里突然也出现这样一双,细腻嫩滑的纤纤玉手。 那手在百般刑具中挑挑拣拣,捡出了一把精致小巧,带着倒钩的匕首。 “这匕首,划在肉上,划过皮肤的瞬间,还能带起一丝一丝的肉,肉丝吃过没,就像那样的。” 女子一边说,一边用匕首在她的脸上比划。 声音清脆却软糯,说出的话却如同恶鬼。 “你知道你姐姐怎么死的么?都说你们姐妹容貌倾城倾国,比本宫都胜几分,那我便挖了她的眼睛,嗷对了,就是这把匕首,在她脸上刻上了贱人二字。” “什么比本宫胜几分,也不过是本宫的手下亡魂。” “对了,还有你那族弟,有十岁了么?好像是你叔叔家的小孩把,我把他送给我了我二哥。” “怎么样,二皇子府上享福,还不错吧,虽然说我二哥喜欢男童,只要你族弟能活着,那荣华富贵岂不是信手拈来。” “哈哈哈,万一他哪天发达了,还能救你,开不开心啊?” “你还是不说么,那小铃铛在哪里?” “你们全家都挺犟的,一个个死都不说,唉,还有你那姐姐,楚楚可怜的竟然引得他的注目心疼,她最该死。” “来人,将她带上来。” 那是万俟芜身边的丫鬟,早已经体无完肤,下巴被卸,无法自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匕首化在肉上,惨叫声充斥整个刑房。 崇安用匕首刁着血淋淋看不清模样的肉条,放在万俟芜眼前来回晃。 “喏,肉丝就长这样的。” …… 万俟芜忘记了那种感觉什么,只知道她四肢被铁链禁锢,那铁链锁进肉里。 动弹不得。 匕首经过改造,划在身上,比凌迟痛苦万分。 张静婉看着马车中的人。 喃喃道:“哇,好美,不过美人坐车为何要如此张扬?” 马车上,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冷眼扫向他们,眼中含有警告。 万俟芜收回思绪,抬眸对上,不惧不怕。 她已然反应过来,轿中少女不可能是崇安,濒死之际,她曾听见过崇安的声音。 “这妖的心我见多了,不知道这半妖的心是什么样的,与人心有何区别。” 此人绝对不可能是崇安,崇安既不是妖也不是鬼,她不可能二十年了容貌纹丝不变。 而且,万俟芜也没有把那人看得很清楚,万一只是相似呢。 万俟芜不寒而栗,看着慢慢远去的马车。 “阿姐……” “阿姐,你怎么了?” 万俟抽回思绪,看向张静婉。 幂篱下,她神色难辨。 “阿姐,你怎么了,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反应。” 张时歧和阿愁也好奇的看着她。 她摇头:“没事,阿婉,你不是要买衣服,那边好像有家成衣店。” 张静婉个子矮小,踮着脚张望,什么也没有看见。 “阿姐,你是不是诓我啊,我怎么没有看见?” “走过去就看见了。”万俟芜拉着张静婉一边走,一边回头,不经意的问阿愁:“阿愁,你知道刚刚马车中的人是谁么?” 阿愁望向前方快要看不见影的马车。 低声说道:“回三小姐,九巡城崇尚花团锦簇的花团纹图案,像这种将云纹绣在马车帷幔上,车身雕刻云纹的,在九巡城没有见过。” 阿愁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九巡城的大户人家中,没有如此张扬的女子。” “阿姐,你问这做什么?是因为她好看?” 万俟芜敲了敲她的脑袋,轻笑:“你当是谁都与你一样,看到好看的人好看的物就挪不动到了,只是见到如此华丽的马车,有些好奇而已。”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皮肤底下,好像还有那种肉被一条一条刮下来的疼痛感。 钻心……不对,她哪里来的心? 挑挑选选,张静婉给自己选了两套适合秋天的衣服,本来还看中好几套的,但被万俟芜阻止了。 倒不是因为钱,毕竟万俟芜对钱也没有什么概念。 她道:“阿婉,我们是要赶路的,到了中州,什么样的好看的衣服买不到?” 张静婉觉得很有道理。 又带着万俟芜去逛首饰铺子。 直到走不动道了,张静婉累的额头冒出细汗。 “阿姐,这边这边有甜品铺子。” 张静婉拽着她钻进了铺子中,眼巴巴的看着掌柜的甜点。 “我要这个……这个……这个……” 万俟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竟然也成了别人的挂件了。 一件逛街……的挂件。 “阿姐,要不要给宋兄长带一点?” “……” “阿姐?” “嗯?” “今天怎么了,一天都心不在焉的?” “有么?” “当然啦。” “对了,你刚刚说什么?” 张静婉叹气:“阿姐,我问要不要给宋兄长带一些,我看你兴致不高,不如歇一会我们就回去了吧?” “可以。” 万俟芜点头。 这时候,她的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今日东街上那马车好华丽?马车上的美人……滋滋滋,百年一见啊。” “你还真别说,纤纤玉指浅浅拉开帷幔的一角,那瞬间简直是勾魂夺魄,对了你知道那是谁家小姐么?” “咱们九巡城哪有这般仙女般的人物,想必是也是因为咱们九巡城的祭秋节,到时候满城菊花盛开,别是一番美景。” “也是,祭秋,那是大事。” 那几个人有笑笑,说着荤话打趣。 许是考虑到万俟芜是真的疲惫,吃完甜点的张静婉就说她想回去。 一路上,张静婉和她搭话,她都是有一句没一句的附和。 宋绫昭还没有回来,那个叫星旭的侍卫也同样没有回来。 “阿愁,你知道兄长去哪里了么?” “回三小姐,奴婢不知,我去问问。” 万俟芜点头。 张静婉兴奋的去换新衣服,张时岐的剑在密林毁了,如今还没有寻到佩剑。 他就这样靠在张静婉的门前静静守着。 万俟芜觉得,他像是没有自我一般,明明是张静婉的兄长,却像一个护卫一般。 太过于在乎了。 不一会儿阿愁便回来了,她对万俟芜行礼之后说道。 “三小姐,公子带着星旭出城了?” 万俟芜本来在倒茶的手一顿。 第106章 长生 她疑惑的问:“出城了?” “出城了。” 刚刚打开房门的张静婉听到后忍不住问。 “宋兄长出城做什么?” 万俟芜也抬头看向阿愁。 阿愁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星旭只传信说,城外发生了命案,他们本来已回来,又被知府给唤了回去。” 命案? 张静婉也有些惊讶:“命案?那我们要去帮帮他么?” 看到万俟芜和张时岐都不为所动,她忍不住笑着说道。 “也是哈,我去了也只能帮到忙。” 万俟芜端着茶杯,半天未将茶饮下。 突然间有点头疼,昨夜忘记叮嘱骨女,杀人之后要毁尸灭迹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具尸体。 宋绫昭回来的时候,张静婉已经睡着了。 他递给张时岐一把剑,张时岐面无表情的拉开剑刃,看到剑的时候,眸色忍不住亮了亮。 “多谢。” “客气什么,你的剑本就因为我们断在密林,这本就是赔偿给你的。” 宋绫昭说的随意,好像不过是一件如同不过的小事。 万俟芜突然就明白了,宋绫昭有那么多推心置腹的侍卫,朋友。 她很羡慕。 他随意的坐在万俟芜身前,看着桌子上的甜点,笑着问。 “给我的?” 万俟芜放下茶杯,随意说道:“不是,我看你这后院银杏树营养有点不好,我正准备埋入地底下。” 宋绫昭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笑着说道:“我没得罪你吧。” “……兄长怎么会得罪我?” 宋绫昭轻笑:“就不好奇城外的命案?” 万俟芜抬眸看向宋绫昭:“兄长若是不愿意说,我好奇有什么用?” “放心吧,不是骨女的手笔。” 宋绫昭说的漫不经心。 万俟芜却忍不住一惊,她猛然抬头看向他。 宋绫昭漫不经心的拆开点心的盒子。 “好吃。” 万俟芜不说话,就这样定定的看着他。 左右小院中没有外人,他也不避讳。 “骨女杀人的手法,恶趣味我还是见过一二的,那些人死的是平民。” 宋绫昭吃完点心后,又开始一下又一下的叩动桌面。 万俟芜放下茶杯,道。 “想问什么就问吧。” 宋绫昭倒也不和她客气:“阿芜可知道,这些人,面如干尸身体干瘪,但仵作却告知,这些人死于凌晨。” “凌晨?” “没错。” “那魂灵可还在?” 宋绫昭缓缓抬眸,从容淡定的又给她倒了一杯茶:“阿芜,我只是有把厉害的剑,会几招招术法而已,我不通鬼不通灵。” “对了,若真要说一个优点,我……长得不错?” “呵呵……”万俟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着面前满满的一杯茶水:“兄长,我不是水壶,喝不了那么多水。” “没事,我可以喝。” 说罢端着茶水一饮而尽。 万俟芜头上的青筋止不住的跳。 那是她的杯子,是她的杯子。 唉~~ “兄长带我去看看吧。” 宋绫昭点点头,似乎就在等她说这句话。 “行。” 他起身,给万俟芜拿了一顶幂篱带上。 张时岐这时候有些局促的问。 “我也可以一起去么?” 万俟芜和宋绫昭一起回头看向张时岐。 宋绫昭笑着点头。 万俟芜笑着说道:“当然可以。” 张时岐回头看向张静婉的房间,放心不下。 宋绫昭看出了他的心思,安抚道:“放心吧,星愁在,她很安全。” 阿愁躬身行礼之后,默默的站在张静婉门前。 万俟芜也忍不住感叹,他们的动静并不小,张静婉居然一点反应没有。 天空突然一声惊雷,乌云开始汇聚。 出门的时候,宋绫昭分别给两人递了油纸伞。 万俟芜看了一眼天空:“刚刚还是大太阳,这会儿怎么就下雨了?” 宋绫昭也看了眼天空,没说话。 只是神色也不是很好看。 因为带着万俟芜,他们用的是宋绫提前租好的马车。 街上全是因为暴雨奔走的人群。 张时岐自告奋勇的抢了个驾车的活,还把星旭赶回去保护张静婉。 万俟芜和宋绫昭坐在马车上,雨越下越大,雨滴打在车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万俟芜撩起窗帘一角往外看去,只见街道已积起浅浅的水洼,行人的脚步愈发慌乱。 “要当心些了,这雨来的蹊跷。”宋绫昭皱着眉头说道。 张时岐心中也是不安,却不知如何应对,只能紧紧握着手中的缰绳。 万俟芜闻到:“会不会是崇安?” 宋绫昭摇头:“不会是她,她现在只希望我好好的回到中州。” 宋绫昭自从来到了九巡城,信鸽都用了两笼,中州大小官员,钦天监无人不知。 甚至还隐晦提起在崇安公主管辖范围内遭遇刺杀。 留有余白,纯靠想象。 中州官员们都要闲出屁了,整了点事,给他们当当乐趣。 再说,他好歹还有个皇帝姐夫,超一品的爹,现如今,他在九巡城不但不能死。 最好也不能伤着了。 左右他一个大男人,又处文官官职,装装柔弱,很正常。 突然,马车猛地一震停了下来。 张时岐在外惊喊道:“不好了,前面路中间无端出现了一个大坑,马车过不去了。” 宋绫昭和万俟芜对视一眼:“你别动,我去看看。” 宋绫昭率先下了马车查看,他撑着油纸伞现在雨中。 万俟芜拉开马车帘子,坐在张时岐身旁。 看到那抹身影,忍不住想起在梧州时,向她偏了半分的伞。 那大坑黑黝黝的横在马路中间,宋绫昭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大坑边缘的泥土。 万俟芜也撑着伞下了马车,走到他身边。 “这坑像是刚出现不久,周围的土还很松软。”宋绫昭说道。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吹来,周围的环境一变,白日瞬间变成黑夜。 一道稚嫩的女童声音传来,唱起来童谣小调。 三人一愣,猛然站起来。 “许长生,允长生。” “命换命,生换生。” 那声音仿若来自九幽地狱。 只听到稚嫩的童声,却看不到人,而且这声音从四面八方灌入耳帘,无法分辨来处。 “你们,也要将命给我么?男俊女美,我很喜欢呢。” 第107章 血菊 张时岐默默的拔出剑,谨慎的盯着四周。 这声音一会儿出现在宋绫昭耳边,一会儿出现在万俟芜耳边。 杀不杀他们不知道,捉弄一定是真的,万俟芜一脸冷漠。 上赶着找死,她也不是不能成全。 她刚要抬手,被寒芒剑给挡住。 “我来。” 万俟芜倒也不和他客气,撑着伞退到了一旁。 黑夜掺杂着雨水。 小调还在继续吟唱,抓心挠肝。 天空突然飘落一片一片细细长长的花瓣,张时岐伸手去接。 “这是……” 万俟芜也伸手接住一片掉落的花瓣,花瓣猩红,却不是它原来的颜色。 而是被血染红的。 听见张时岐的话,她回答:“菊花。” 宋绫昭轻哼:“呵……准确来说,是染血的菊花……花瓣。” 宋绫昭将寒芒递到万俟芜身前:“帮我一下。” 万俟芜一手撑着伞一手捏着染血的花瓣,花瓣上的血迹在她手中化开,染了一手的血。 闻言她愣了愣,随即换了只手撑伞,用干净的手握住剑柄。 手握上剑柄之后,掌心传来微微刺痛。 所幸她能接受。 宋绫昭一手撑伞,一手提剑,脚步沉稳而轻盈,仿佛黑暗中的猎豹在寻找猎物。 夜空中雨渐渐停了,落下的是一片片染血的花瓣。 童谣小调还在继续唱。 “许长生,允长生。” “命换命,生唤生。” 那怪异阴森的声音从一个稚嫩的女童声音,慢慢变成一群小孩子的声音,然后又变成少女的声音。 忽东忽西地飘忽起来。 宋绫昭眼神一凛,闭目,突然睁眼,他身形一转,手中寒芒剑挽出几个剑花,几道剑气朝着万俟芜身后而去。 只听“啊”一声惨叫,一个庞大的,怪异的身影在万俟身后出现。 见所有人都看向它,它极速后退,消失在黑夜中。 张时岐连忙上前,站在万俟芜身前:“宋姑娘,没事吧?” 万俟芜摇头。 在宋绫昭动手的时候,万俟芜明显感觉有什么东西碰到了她的脚踝。 还没有等她有什么反应,就被震开了。 万俟芜有些不屑,这邪物是看中她了呀。 宋绫昭来到她的身边:“看清楚是什么了么?” 她摇头:“只能感受到冰凉的触感,恍惚中能闻到菊花的清香。” 张时歧最近和他们一起,早已见怪不怪:“难道是菊花妖?” 万俟芜拾起一片掉落的花瓣,确实是菊花无疑,这菊花花瓣成淡淡的粉色,极为艳丽好看。 她轻声说道:“历来花草树木及难以成妖,天时地利皆不可缺,得天地灵气蕴养,好不容易成妖,不应该来伤害凡人,徒增孽债。” 万俟芜话刚刚说完,半空中刮起一道妖风,将地上的菊花一片片吹起来。 慢慢汇聚成一个似花非花,似人非人的怪物。 “许长生……” 那邪物看着宋绫昭眼眸亮了亮,但忌惮他手中是剑,不敢上前。 又扭转头看向万俟芜,看见她手中的剑鞘时,连忙退后好几步。 像是一个疯子一样,来回穿梭,时而笑时而哭。 它突然出现在张时歧的面前,无数的菊花汇聚成一张人脸,妖娆妩媚。 “许长生……是你么?” 那声音,时而妖娆妩媚,时而清脆稚嫩。 宋绫昭一把拉开张时歧,提剑对上那邪物。 邪物猛然一惊,那张菊花拼凑的脸上突然变得恐惧异常。 “走开……走开,你不是许长生,不是……” “不是……不是……”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不解这邪物为何如此抽象。 就在这时,无数的计划化成一柄柄利刃,带着如血丝一般的红丝围绕着几人。 只是还未靠近,就被一股巨大的诡异的力量弹开。 邪物一声惨叫,片片花瓣化成了黑雾消散。 万俟芜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不好意,没忍住。” “没关系。”宋绫昭从万俟芜的手上接过剑鞘,尽管如此,伞依旧撑的好好的,只有衣角微湿。 万俟芜更不用说,连脚步都没有挪动过。 灰暗的天空朗开,大雨继续,没有停下的迹象,前面横断马路的巨坑消失不见,马路恢复正常,只有他们三人傻傻的站在马路上。 张时歧用剑敲了敲地上。 “实心的?”他声音带着疑惑,刚刚所见仿佛是幻觉一般。 “走吧,邪物走了,我们去城外看看尸体。” 宋绫昭率先上了马车,示意两人上车。 只是这次他同宋绫昭一起驾车。 路上,雨中依旧还有行人,好像他们刚刚所经历的是误入了什么幻境一般。 张时歧驾车,宋绫昭将寒芒剑收好,对马车中的万俟芜说道:“此物,不是妖。” 万俟芜点点头,她感受到怨气,但是却不是那邪物的。 思索一瞬后,她道:“不是鬼。” 万俟芜还在想那菊花在手中的触感,不像是植物,没有植物那种触感。 像是什么,她一下子想不起来。 她问:“兄长,之前听你说每个州都设有辑妖司,为何没有人管管这邪物?” 她有些好奇,二十年前,她并没有听过什么辑妖司。 闻言宋绫昭回答。 “谁知道呢,他们万一只拿钱不做事呢?不好说……” 宋绫昭的桃花眼突然眯了起来:“还有,辑妖司若是不知道这邪物,自然不会有人来管。” “对了,兄长,从前并没有听过什么辑妖司,这个部门是什么时候设立的?” 宋绫昭思索了一瞬,倒也没避讳。 “荣贞二年设立的。” 万俟芜眸色微动,荣贞二年,她死后的第三年。 宋绫昭继续说道:“史书上应该有记载,二十年前,崇宗帝还在,当时发生了一件大事。” 万俟芜猛然抬头,问:“什么大事。” 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宋绫昭微微侧目,似有所感,他道:“二十年前,不知为何,有数不清的妖鬼袭击中州,再蔓延至九州,崇安长公主率领国师府前往屠妖。” “当时,血染红了半边天,哀嚎遍野,而我家为护我平安,欲将我送去苍傲雪山拜师学艺……” 宋绫昭顿了顿,转移话题继续说道。 “只是才半年,便平了这一场灭国之祸,所以崇安以女子之身,分去了西启一半的天下。” 第108章 缉妖 宋绫昭没有说完的那部分,是他的秘密。 她突然想到宋绫昭说过的一句话。 每个人都有秘密,她同样也尊重他的秘密。 只是。 她道:“就没有怀疑过崇安自导自演么?整个西启,只有国师府关押着这些妖魔怪鬼,魑魅魍魉。” “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彼时我年岁尚小,亦不在中州。” 一直沉默的张时岐突然道:“我父母便是死于那场妖鬼祸乱,我义父告诉我,我父母和我义父乃挚友,当年祸乱,他们亡故,便把我托付给义父。” 万俟芜沉默不语。 二十年前,她被抓入牢笼,也不过是半载,崇安便没有了折磨她的心思,给了她一个痛快。 这半年间,定是发生了什么。 “我们到了。” 宋绫昭突然出声,打断了万俟芜的思绪。 她掀开马车帘子,入目是一片荒地。 秋雨已寒凉。 宋绫昭伸出手,将她扶着下了马车,顺手将幂篱给她带上,挡住她的面容。 荒草之中,整整齐齐的摆着一排尸体。 透过幂篱,她数了数,刚好十八具。 有官兵将尸体围了起来,一个穿着官服的,满脸胡子的老头谄笑着上前。 “宋监正,宋公子,你可算又回来了。” 宋绫昭笑笑上前,在那老头看向他们时暧昧不明的眼神中说道。 “我妹妹,宋绫鸢,阿鸢这是九巡城的知府王大人。” “阿鸢见过王大人。” 王知府脸色一变,收回笑颜,对万俟芜说道:“原来是宋小姐,只是……这下着雨……这……” 看王大人局促,宋绫昭自然的拉过万俟芜,说道:“王大人不知道,我妹妹胆子小,一个人在城内害怕。” 王大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害怕?害怕还来这荒郊野岭?更别说那里还有十几具尸首。 王大人回头看了看尸体,又看了看万俟芜,有些为难的开口。 “这……宋小姐在这儿怕是不妥吧?” “无妨,我在,妹妹多少安心一点。” 王大人唇角抽动,实在不能理解,这城内有什么好怕的! 宋绫昭上前打量尸体,用匕首划开干瘪的肌肤,还能看到少量的血液。 血液新鲜。 万俟芜也凑着脑袋看。 有些疑惑问道:“仵作如何知晓这些人都是刚刚死之人?” 这些人全都面目全非,连面目都看不清,血肉早就被抽空,五脏六腑也不见。 只剩下一具空壳。 宋绫昭用匕首挑起血液。 “看,以此来定。” “血液?” “有经验的仵作能根据血液的新鲜程度辨别大致的死亡时辰。” 万俟芜蹙眉,又看了眼尸体。 “死因呢?” “被吸干了血肉,连五脏六腑也没有了!” 王大人看着凑在一起打量尸体的兄妹。 更加无语了。 这是像害怕的样子? 万俟芜将目光转向宋绫昭的匕首,削铁如泥,极为锋利。 只是为何这么眼熟? 她摸了摸袖子,不见袖中匕首。 火瞬间直冲脑门。 她低声呕吼:“宋绫昭,你自己没有剑,你拿我的匕首?” 宋绫昭噗嗤一笑。 拍拍手起身,从怀中掏出手帕将匕首擦拭干净。 “一路上不见你神情麻木,知道的知晓你是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木头雕刻的美人。” 他将匕首擦完后放回怀中,并没有交还给万俟芜。 “你可感应到里面是否有残余的魂灵?” 万俟芜不搭,伸出手,执拗的看向他:“匕首还给我。” “什么匕首?” “你怀中的,我的。” 宋绫昭唇角勾起:“你再仔细找找!” 万俟芜又摸了摸右边的袖子,确实摸到了随身携带的匕首。 她拿出匕首仔细打量,和刚刚宋绫昭手中那把一模一样。 为何还有一模一样的两把匕首? “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宋绫昭负手看着这些枉死之人,倒也没心情开玩笑。 万俟芜摇头,低声说道:“魂灵不见,体内连一点魂灵气息都感受不到。” 宋绫昭点点头,转身看向目瞪口呆的王大人,道。 “王大人,你可以上报苍州缉妖司了。” 王大人瞬间变得惊恐:“宋监正,宋公子啊不如你再看看?” 宋绫昭脸色慢慢沉下去:“王大人,从一开始你便知道结果,就算找我再三确认也不过是一样的结果。” 王大人叹气,脸色越来越不好,最后也只是无奈的点头。 张时岐见两人回来,上前问道:“查出什么了?” 宋绫昭拍拍他的肩膀,说罢:“回去吧,我们管不了。” 张时岐想了想还是问道:“是否和我们刚刚遇见的邪物有关?” 万俟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 宋绫昭随后将万俟芜扶上马车,他则转身看向王大人,试探性的问。 “王大人,想问一下,这九巡城中,可有姓许的人家?” 王大人刚准备要走,闻言停下脚步,皱着眉想了想说道:“这九巡城姓氏颇杂,这姓许有许多,宋监正,要找许氏何人?我可让主簿去查。” “那便不用了,多谢王大人。” “宋监正客气客气。” 宋绫昭回到马车上之后,对两人说道:“许姓之人众多,天色不早了,先回去休息,明日再说。” 马车回去的途中,畅通无阻。 到达小院时,张静婉黑着脸看着几人。 “为何不带我一起……” 看阿愁和星旭的模样,应该是被这大小姐折磨过了。 张静婉说着说着,眼眶便红了。 张时岐手足无措。 万俟芜上前安抚道:“阿婉,我们出去的急,那时候你在睡觉,便没有唤你。” 张静婉泪眼朦胧的看着她:“真的么?” “骗你做什么,阿愁不是说九巡城有个鸣玉阁的首饰铺,不输翠玉斋,明日我陪你去逛逛。” “那好吧。” 张静婉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只是万俟芜没有想到,那两只小细腿这么能逛。 这鸣玉阁豪华,下面一层,上还有还有一层,给贵客休息观赏的。 到鸣玉阁时,张静婉兴趣并不高,毕竟自己家也是卖玉器首饰的。 突然,角落一只掌心大的吸引了张静婉的休息。 “掌柜的,掌柜的那小琵琶多少银子?” 掌柜笑脸迎了上来,对着他们伸出了五根手指头。说道:“整个鸣玉阁,乃至九巡城,就这么一只玉雕琵琶,价格嘛五两金。” “这么贵啊。”犹豫了一瞬,张静婉便干脆的掏钱:“本小姐要了。” 而就在这时,一道女声传来:“这琵琶我们要了,麻烦掌柜的送上二楼。” 张静婉和万俟芜抬眸寻着声音看过去。 第109章 琵琶 那只琵琶质地清透,触感温润,雕工更不用说了,确实值得上五两金,但…… 并不算很稀奇的东西。 二楼的楼梯口,站着一个绿衣女子,从衣服上看,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婢女。 那婢女继续说道:“我出十五两金。” 本来已经准备将琵琶交给张静婉的掌柜瞬间将手收回。 他讪笑着回头,看向楼梯口的绿衣姑娘。 “好的,我这就给姑娘打包。” 张静婉气不过,一把抓住掌柜的手腕,愤愤道:“我们先要的。” “姑娘,俗话说,价高者的嘛,确实是那位姑娘给价高一些。” 张静婉又看了看楼梯口的绿衣姑娘,怒道:“真不要脸,我不要她就不要,我给二十两金。” 那婢女不屑一顾,面无表情的说道:“二十五。” 比钱?张静婉长这么大,就没有怕过谁,说实在的,那玉琵琶雕工比他们家翠玉斋的差了一大截。 但是,从她手里抢东西? 那股子劲上来之后,拽着掌柜的不放。 “我加五金,三十。” 那掌柜的眼睛都亮了,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小琵琶,又看了看张静婉,把她当做了财神爷。 万俟芜抬头看向二楼,坐着一个少女,女子手握白玉茶杯,像看蝼蚁般看着她们。 而她的身边,站着另外一个绿衣婢女。 那边楼梯口的婢女,面无表情,继续加价:“四十。” “四十五。” “六十。”那丫鬟极为不屑,嘲讽道:“没有钱装什么阔?你这穷酸样子拿的出十两金么?” “你……” 张静婉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如此嘲讽过,她抓着掌柜的手都紧了紧。 那掌柜闻言,看向他们的眼神都变了。 幂篱下,他们的衣着朴素,特别是万俟芜,头上只有一根简单的木簪。 阿愁正要上前,被万俟芜拦下,她走到掌柜身前,将掌柜手中的琵琶取下。 掌柜的一惊,连忙道:“姑娘你这是要做甚?光天化日之下,难道打算明抢?这我可要报官了。” 掌柜准备上前去拿会玉琵琶,却被阿愁扣住手腕。 一瞬间,疼痛让他龇牙咧嘴,无法动弹。 万俟芜看着手中的玉琵琶笑着说道:“玉质细腻,雕工精细,六十两金确实也值得,是我们姐妹天真了,去和姑娘争抢这玉琵琶。” 那婢女唇角勾起,高高在上。 “算你知好歹。” 万俟芜轻笑,继续说道:“这琵琶精巧,确实配您这样的绝色美女。” 万俟芜声音大,保证所有人都能听见。 婢女闻言,脸色一沉,忍不住抬头看上面之人,瞬间手都开始颤抖。 她怒骂道:“休的胡说,这玉是我们家小姐看上的。” “原来是这样啊,我看姑娘气质出众,容貌绝色,还觉得这玉最衬您了,别人可都配不上。” 她一边说一边往绿衣婢女身前走去。 “住嘴。”婢女脸色青一块紫一块,最初的嚣张跋扈已经不再。 万俟芜唇角勾起,将琵琶放在手中,然后递给那婢女:“姑娘接好了。” 婢女瞪了她一眼:“放手。” 万俟芜轻笑,手指松开,婢女接过玉琵琶的瞬间,手指像是被是被针刺一般,疼痛钻心,忍不住将琵琶扔了出去。 “砰~” 玉琵琶摔在地上,翻滚了几个圈,最后滚到了桌子的角上,又被撞了个来回。 “咔嚓~” 掌柜的仿佛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见状,万俟芜连忙捂嘴退后,状似惊讶的说道:“姑娘,你既然不喜欢,为何与我们姐妹争抢?拿到了又为何要摔了它?” 她说到楚楚可怜,声音微微颤抖。 婢女连忙退后,又看了看二楼的雅座,瞬间红了眼眶,她指着万俟芜说道。 “你住嘴,明明是你。” 此时店铺中除了掌柜,还有许多人在围观。 万俟芜掩面轻泣:“姑娘说什么?那玉明明在你手中之后再掉落的,大家可都看着的。” 张静婉见状,放开掌柜,也上前说道:“你别赖啊,我明明看见我阿姐将玉琵琶放你手中的。” 掌柜见状,也只能附和,最起码本钱能赔回来。 周围的人也在指指点点。 万俟芜看着地上摔出裂纹的玉琵琶,说道:“掌柜,你看你这琵琶?终归是我递给这姑娘的,我们愿意承担一点损失……” 她伸出一个手指头,话还没说完。 楼上一直观察的少女冷声开口:“废物,丢人现眼。” 她身旁的蹙立的婢女连忙跑下楼,颤颤巍巍的递给掌柜的一张银票。 掌柜的看到银票后,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线。 瞬间不心疼那玉琵琶了。 婢女瞪了万俟芜和张静婉一眼,转身上楼,而楼上的雅间,帷幔放了下来。 万俟芜唇角微微勾起,不管她是谁,谁让她长了一张她极其厌恶的脸。 楼梯边的婢女,也跌跌撞撞的跟着上楼。 万俟芜回眸看了一眼,眼中尽是冷漠。 人群散开,掌柜的看着万俟芜和张静婉,想赶人又不敢,只得幸幸的说道:“两位姑娘,还要看些什么?” 她抬头看去,帷幔下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她对掌柜行了一礼后说道:“谢谢,不需要了。” 出门的时候,外面天清气朗。 风吹过,刮来一阵清新的植物清香。 张静婉惊呼,指着街边说道:“阿姐,你快看,那是什么花好美啊。” 万俟芜随着她的目光看过,街边有官府的人,也有百姓,在自发的布置街道,端着一捧又一捧的鲜花摆在路旁。 路过的妇人见状,笑着说道:“两位姑娘是外地的吧,过两日便是九巡城祭秋,满城都会摆上个样式的菊花,满城艳丽,美不胜收。” 妇人见两人都看着那菊花,笑着离开。 “阿姐,这菊花竟然比牡丹还要艳丽几分,颜色各异。” 万俟芜没说话,上前看了看一朵粉色的菊花,这花开的艳丽比脸还大,花瓣粉中透白。 万俟芜伸手触碰,这时,一旁布置的人连忙制止。 “姑娘,姑娘这可不能碰,这花娇弱,需的好好爱护。” 那是一个容貌俊俏的少年郎,少年笑着说道:“这是牡丹菊,花瓣原是白色的,加以颜色养之,便能养出颜色各异的秋菊。” 她问:“小哥,这些都是您养的么?” 第110章 少年 张静婉在一旁附和:“哇,好厉害,能养出这么好看的花。” 那小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道:“有的是自然品种,只有这湘绯色是我养的,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湘绯见生。” 万俟芜点点头,道:“花好看,名字也好听。” “姑娘既然来了九巡城,不如看看九月中的祭秋,到时候还能看到九巡城主祭,非常热闹。” 这时,旁边的人唤道:“许小哥,快来看看这十丈珠帘(菊花品种名字)要怎么摆?” “来了来了。” 那少年,笑着跑了过去:“都说了,这是名贵品种,不能放在这里,等到祭秋时放祭台,祈祷来年丰收的。” 万俟芜猛然抬头看去,旁边的商铺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秋季盛开的花,她抬头看去。 陈氏花铺。 张静婉从菊花上别开眼,看向万俟芜,又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那小哥背着背篓,身影已越来越远。 “阿姐,你看什么呢?” “没,我们回去吧。” 万俟芜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趟这趟浑水。 鸣玉阁的二楼,衣着华丽的女子拉开帷幔,看着相携离开的两人。 她身边的婢女,脸庞高高肿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哭都不敢哭。 女子声音清脆,却又有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狠厉。 “焕衣,她那双手实在让我厌恶,剁来给我。” 另一个婢女连忙应下:“是,殿下。” 一路上,张静婉笑就没停下来过。 “阿姐,你是怎么让她拿到玉琵琶之后又扔了出来的?” 张静婉神神秘秘的低声问道:“是不是那个东西……” 万俟芜揉了揉她的脑袋:“什么东西?” 张静婉指了指她的玉佩。 阿愁噗嗤一笑。 “静婉姑娘猜错了,看看这个。” 阿愁扬了扬手中的银针,银针很细,尾部牵着一条接近透明的蚕丝线。 张静婉不可思议的凑过脑袋。 “这是,银针?” 阿愁道:“这是我的武器,穿柳针,以内力驱动,可杀人于无形。” “杀人?” 张静婉不可思议的看向阿愁,阿愁则是面不改色的跟在他们身旁。 仿佛在说一件很简单的小事。 “那婢女在针对你时,阿愁准备动手,光天化日之下动手伤人,有几张嘴也说不清。” 张静婉还是不解:“可是阿姐,我怎么没有听见你和阿愁商量,你们什么时候这么有默契了?” 阿愁回想刚才的场景,哪里来的默契? 不过是万俟芜抬手捏了捏她的指尖,再看向那婢女。 若是她这样都反应不过来,那怎么在宋家混上星字暗卫? 万俟芜敲了敲她的头,说道:“秘密。” 她摘下幂篱,小院中只有星旭在唉声叹气。 见三人回来连忙说道:“三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公子让我告诉您,让您在小院等他,他去王大人府上看看就回来。” 万俟芜将幂篱递给阿愁,闻言手一顿:“兄长为何去了王府?” 星旭不满道:“还不是这九巡城什么秋祭还是祭秋的,非要邀请公子前去。” “他不会拒绝么?” “谁说的,我们公子就差撕开脸拒绝了,奈何那王大人没脸没皮,拽着公子就是不放。” 星旭苦着一张脸,他呆在这九巡城已经三年了,三年没回中州了,如今便指望着这次的机会回中州,可别被耽搁了。 万俟芜疑惑的问:“王大人硬要拉兄长去王府?” 星旭苦哈哈的点头。 张静婉也皱眉问道:“那,时岐哥哥呢?” 星旭道:“也被拽着走了。” 万俟芜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手指叩动桌面,一下又一下。 场面一瞬间安静。 一直等到下午,都还没有等到宋绫昭的人。 万俟芜抬头看向星旭和阿愁。 说道:“阿愁,你准备点厚礼,给王府递个帖子……” 她顿了顿,说道:“就说我胆子小,没有兄长在身边,心难安,夜难眠。” 她说的淡定,星旭眨巴着眼睛:“三小姐,公子让您在这里等他,说王府危险。” “我知道。” “那您还去?” “星旭,你家主人有没有说过你话很多?” “倒是也说过。”星旭后知后觉的看向万俟芜,这三小姐不是从来都柔柔弱弱的么? 怎么突然说话带杀气了? 感觉有点慎人,比自家主子还要慎人。 他连忙闭嘴,想了想又提醒道:“三小姐啊,公子让您留下,必有深意啊,您您您……您就不能……” 万俟芜起身,看向天空。 “我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星旭一时无言,两边都是祖宗,两边的话都不敢不听。 这娇娇弱弱的三小姐的模样,为什么给人一种很有力量的感觉。 万俟芜不知道星旭如何想,她看向夕阳,一片血红,预感不是很好。 宋绫昭将星旭留下,是为了保护他们? 阿愁带着礼物回来,星旭道:“阿愁,公子的意思……” 阿愁打断他:“那日公子让我以后事事皆听从三小姐。” 她转身朝万俟芜一拜:“三小姐,马车已经备好。” 张静婉也背着她的小包袱出来了。 “阿婉,你带这个干什么?” “我们不是要去王府住么?带上钱有安全感。” 她说完憨憨一笑。 万俟芜揉了揉额头:“你开心就好,走吧。” 星旭左看看,右看看,没有一个人搭理他,最后他还是麻溜的坐上了车上,接过缰绳开始驾车。 把阿愁赶进了马车中。 路上。 万俟芜问阿愁:“阿愁,你在九巡城呆了多久了?” “和星旭一样,三年。” 张静婉看着阿愁乖巧的模样,忍不住问道:“阿愁,我看我们俩差不多大,我今年十六,你多大了?” “三十有五。” “什么……”张静婉惊讶的嘴里可以放下一个鸡蛋。 万俟芜也诧异的看向阿愁。 这时外面驾车的星旭说道:“别小看阿愁,她就是长了一张不会老的脸,她可是我们的大姐。” 阿愁没说话。 万俟芜继续问:“你知道九巡城的祭秋大会么?” 阿愁点头:“知晓……”她突然顿住,看向万俟芜和张静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吁……” 星旭也拉住缰绳停下马车。 万俟芜拉开马车帘子往外看过去,车外围了十几个人黑衣人。 这些人无声无息的就这样出现在他们马车周围。 第111章 下手 黑衣人身后,一个绿色衣裙的女子缓缓走来。 阿愁已走下马车,看着这些黑衣人,面露不屑。 正是今日在鸣玉阁二楼的那位女子身旁的,另外一个婢女。 她身姿摇曳,缓缓从黑衣人身后走出来。 万俟芜没有带幂篱,她侧身将张静婉护在身后。 绿衣婢女轻声开口:“我家殿下觉得姑娘这双手有些好看,想借去看看。” 殿下? 万俟芜不笨,知道她说的是那满头珠翠衣着华丽的少女。 只一句话,她大致猜到那女子的身份。 万俟芜轻笑一声,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 “三小姐。” “三小姐。” 阿愁和星旭连忙开口阻拦,没有拦住。 只有张静婉默默的为前面的绿衣女子祈祷。 她神情淡淡,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整个人仿佛像笼罩了一层寒霜,她一步一步向绿衣女子走去。 她伸出手看了看,全身上下,最拿不出手的就是她这双手。 骨瘦如柴,皮肤苍白,细细看,上面还有无法愈合的疤痕。 她低声说道:“原来是喜欢我这双手啊,早说,我定为你家殿下亲自奉上。” “算你知趣。” 那绿衣女子挥了挥手,所有黑衣人一哄而上。 他们手中的剑诡异,碰见东西就会焚烧。 阿愁和星旭丝毫不慌,一人围在马车中间,一人前来保护万俟芜。 就在这瞬间 突然诡异的升起一阵阵黑雾,将星旭阿愁拦了下来。 阿愁一阵心慌。 “三小姐……” 她惊呼,万俟芜的身影越来越远。 空气突然变得阴冷刺骨。 张静婉则是默默的缩了缩脖子,把自己缩在马车中,像个鹌鹑一般。 周围像是一个诡异的,单独存在的空间。 阿愁见状,从怀中拿出讯号弹,准备告知宋绫昭。 张静婉连忙拉住她:“阿愁,不……阿愁姐姐,你这是什么,给我看看呗。” “放开。” 阿愁一把推开张静婉,眸中的危险让张静婉忍不住后怕。 这一刻,张静婉才真切的感受到,阿愁和她年纪上的差距。 “砰……” 烟火冲上天,被一缕突然出现的,诡异的发丝给拦下。 一个面容娇俏的少女,有些畏畏缩缩的看着星旭和阿愁。 她诡异,黑发长长垂地,皮肤苍白没有血色。 “你……你们的……对手是我。” 张静婉见状唇角抽搐,一个连她都怕的鬼,出来干嘛? 周水鸢看着向她而来的两个,气势慎人。 她忍不住退后,忍不住喃喃:“我不怕我不怕……呜呜呜,阿芜救救我,他们好凶。” 阿愁丢出去的银针就这样掉在了半空中,星旭也有些目瞪口呆。 因为周水鸢披着一头长发,在低声啜泣,一边哭一边拍黑色的雾墙。 最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站起身看向阿愁。 “我奉劝你们,最好最好别过来,我……会杀……杀……杀人的。” 一边说一边抽泣。 阿愁和星旭脸色黑了,直接懒得管她,仔细研究黑色的雾墙。 周水鸢也不管他们,只是每每他们要放讯号,就会从四面八方涌来诡异的头发。 在看,那诡异出现的少女已经群进了马车中,挨着张静婉坐在一起。 她伸出颤颤巍巍的手,然后叩在张静婉的脖子上。 “别……别动,我……我会杀人。” 完全不顾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张静婉。 黑气外面。 所有黑衣人一哄而上,对上万俟芜,只是还没有靠近她,就被一股诡异的红雾弹开。 地上慢慢升起一具巨大的骷髅,万俟芜踩在骷髅的手上,冷眼看着前方的绿衣女子。 那女子连忙退后,不可置信的看着万俟芜:“你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你家殿下不是要我的手么?来取啊!” 地面不断涌出枯骨,缠上黑衣人。 周围如同万鬼咆哮。 绿衣女子见状就想逃。 只是这时,一股阴冷诡异的气息出现在她身后。 她呆滞的回头,身后一个巨大的骷髅对她勾起一个惨淡的笑。 “好妹妹,你要去哪里啊,陪姐姐玩玩啊!” “啊……!” 绿衣女子一声尖叫,跌坐在地上,不断退后:“你们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我劝你你们最好放了我,我们殿下可是国师府的少主……” 骨女变成女子模样,好奇的问:“国师府?什么玩意?很厉害么?” “大胆妖孽,竟然敢对国师府不敬……” 黑衣人无法靠近万俟芜,却执拗的想要杀了她。 仿佛任务不完成等待他们的,比死更加恐怖。 万俟芜在这时冷声开口:“杀了吧。” 绿衣女子突然瞪大了双眸,然后就在两人面前自爆,连魂灵都没有留下。 黑衣人见状,纷纷一顿,看向万俟芜的眼神中终于带上了恐惧。 骨女飘到她的身旁。 摊了摊手:“看到没,这就是咒术,也就是说她只要动了心念,就和死不远了。” 万俟芜放下袖子,低头看了看袖子上的血迹。 低声问:“咒术?竟然能杀人于千里之外。” “没你想的那么恐怖,她首先得自愿中咒,那咒术才才能成。” 骨女看向地上躺着的,上面挂着血肉的白骨,可惜道:“真傻,竟然自愿中咒。” “这世间,百般诱惑,千般私欲,她不可怜。” “对了你家好哥哥一直让你藏拙,装可怜,你这直接撕破了自己的伪装,怎么收场啊。” 万俟芜扫视了一圈黑衣人,随意说道:“都杀了,不就没人知道了?” “那马车那边的三人怎么办?” 万俟芜回头看过去,轻声道:“他们不会知道。” “行吧,那我动手了,等会都给他们丢湖里。” “骨女姐姐,这些人本就不是九巡城的人,处理的干净一点。” 万俟芜突然想到什么,继续道:“最近我们遇见了一邪物,似妖非妖,又在城外荒山上发现了大批干尸。” “懂了,嫁祸嘛,不过阿芜,我只爱骨头,不爱血肉啊。” “你手下那么多骨头,会有骨头喜欢的。” “残忍,太残忍了……” 万俟芜没说话,看着一个接一个倒下的黑衣人,轻轻摇动铃铛。 “叮……铃” 看着魂灵一个又一个的消失在天际,她看了一眼铃铛上的梨花。 没有绽放的迹象。 第112章 湘绯 骨女冲她挥挥手,吹动骨笛,地上的黑衣人诡异的爬起来,整整齐齐的排成一排。 然后跟着骷髅往前走。 万俟芜有些无语,不理解这是什么恶趣味。 地上的血迹也化成红雾消散在空中。 血腥味也散的干干净净。 她看着被黑气围绕的马车。 有点犯难了。 “这要怎么解释?” 她左右环视了一圈后,摇晃手中的铃铛。 “叮……铃” 黑气慢慢散去,周水鸢听见铃声的一瞬间,慢慢隐去身影,张静婉松了一口气。 阿愁看着慢慢散去的黑雾,再看向冷静站在马车前方的万俟芜。 毫发无损。 阿愁原先只觉得他们家三小姐,端庄,聪明。 现在在看,确实,聪明有,胆大妄为有,更多的是诡异。 “三小姐,您没事吧?” 她摇头。 阿愁上前,在打量万俟芜的时候,余光看向四周,没有尸体,没有血迹,没有人,甚至连血腥味都没有。 阿愁喃喃道:“那些人呢?” 如同没有来过,仿佛一切都是幻觉。 万俟芜笑笑说道:“大户人家的小姐想约我上门一聚,我答应了,人家就走了。” “对了你们刚刚去哪里了?” “……” 睁着眼睛说瞎话。 阿愁唇角抽动,有一瞬的无语,她是三十五,不是三岁五。 忍了许久才说道:“我们也不知道怎么了,被一团诡异的黑气围住,对了,还有个诡异的女子。” 万俟芜看了看阿愁身后,抿嘴不说话。 周水鸢正在阿愁的身后,疯狂的控诉阿愁和星旭。 那边星旭还在到处扒拉,这边找找,那边看看。 试图再找出一个他们以外的活人,不对,死人也行。 可惜不能如愿了。 什么都没有。 “砰……” 几人抬头看向天空,绚丽灿烂的烟花在天空中爆开。 照亮整片夜空。 张静婉从马车中探出脑袋,看向烟花,忍不住感叹道:“好美啊。” 万俟芜也抬头看过去,是啊,好美啊。 她问:“阿愁,今天是什么节日么?” “祭秋是九巡城的大事,前后三天都会放烟花,街道热闹非常,穿出小巷就能看到盛景。” 万俟芜突然神情失落,她道:“快去找兄长吧。” 这盛景与她无关。 空中突然飘来菊花的清香,像是有什么东西被风吹了过来。 她伸手去接,触感微凉。 是菊花的花瓣。 她猛然回头望过去,远处是闹市,除了闹市什么都没有。 “阿姐,你在发什么呆?” 万俟芜没说话,握紧花瓣上了马车。 马车快步行驶,九巡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他们到达王府时,整个九巡城已经灯火通明了。 王府管家听说是宋绫昭的亲眷,嘴笑得都快合不拢了。 “您是宋公子的妹妹呀,快来快来,府里面正在搭戏台看戏呢,姑娘快来。” 戏台?看戏? 万俟芜和张静婉对视一眼,几人跟着管家往前走。 这知府大人的府邸不一般,和他们的小院比起来,天上地下。 城主府热闹非凡,灯光通明,几乎是一步就有一盏烛台,生生将城主府照射的恍如白日。 万俟芜上前一步,和管家齐步。 她问:“冒昧问一下,今天府上是有什么节日么?” 那管家笑笑,道:“没什么节日,就是祭秋前后,大夫人都会宴请城内各家公子小姐上门一聚。” “看看戏,听听曲,别有一番意境,也是为祭秋博个好彩头。” 万俟芜似懂非懂的说道:“这样啊。” “宋小姐初次来九巡城,不知道也是正常,来来您往这边。” 管家指了指二楼对几人说道: “宋小姐,您在这边就坐,我去给家主和宋公子说一声。” 两个婢女上前为他们引路。 已经到人家做客,再带着幂篱不礼貌,她将幂篱摘下,递给身后阿愁。 张静婉学着她的样子,也将幂篱递给阿愁。 “阿愁姐姐,谢谢!” “没事。” 星愁和星旭默契的在等下等待,若是以前,他们或许还要担心一下自家三小姐。 现在嘛,可以担心一下别人。 张静婉随着她上楼,凑到她身边:“好热闹啊。” 她点头,轻笑道:“是啊,比招婿宴也不遑多让。” 张静婉笑脸一红,连忙掐了掐她的手臂:“阿姐,你怎么嘲笑我,那是我阿爹准备的。” “我看你当时也挺开心的。” “我发誓我真没有,就是去凑凑热闹的。” 她们随着丫鬟的指引,坐在一旁,万俟芜的身边是一个绯衣女子。 绯衣女子冲两人甜甜一笑。 张静婉一坐下后便四处张望。 “这九巡城果真喜欢菊花,你看四处都摆满了菊花。” 她顺着目光看去,菊花香味很淡,她们坐在二楼都能闻到,想来能看到必然是不少。 “对了,时岐哥哥和宋兄长他们在哪呢?” 万俟芜指了指戏台正前方:“那呢。” 张静婉伸着脖子看问道:“阿姐,他们在喝酒么?” 有婢女在往宋绫昭的白玉杯中斟酒,她给自己和张静婉倒了一杯茶。 点头说道:“应该是吧。” “真过分,我们差点……”张静婉连忙止住话头,瘪嘴低声喃喃:“早知道就不来找他们了,在这里喝着好酒看着美人,心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万俟芜抬眸看向戏台上的花旦,含情脉脉的看着宋绫昭。 这眼神她很熟悉。 她记得,上一个这么含情脉脉看向宋绫昭的……是那个天生烈唇的少女。 像是感受到了她们的目光,宋绫昭回头朝他们的方向看过来,唇角带笑。 冲她们轻轻抬起了酒杯。 他这一举动,让不少人都向她们投来了目光。 旁边传来绯衣女子轻笑声:“姑娘,你们是哪家小姐,我怎么没有见过。” 那女子面容艳丽,皮肤雪白,笑起来酒窝和小虎牙格外引人注目,眉眼间又尽是妩媚。 张静婉喜欢好看的人和物,这人不分男女,只要好看的她都喜欢。 “姐姐好,我们是来玩的,这是我阿姐。” “妹妹生的灵动,性格也讨喜,不知怎么称呼?” 张静婉突然愣住,转头看向万俟芜。 见状万俟芜唇角勾起,轻声说道:“我叫宋鸢,这是我妹妹宋婉。” “长得好看,名字也好听,我叫湘绯,是……是……” 万俟芜的脑中蹦出一个身影。 【只有这湘绯色是我养的,我给它起来个名字叫湘绯见生。】 湘绯犹犹豫豫,半天没有说出来。 另外一旁的女子捂嘴轻笑:“一个见不得台面的侍妾也敢来看戏,也好意思同他人结交?” 湘绯收回笑颜,不再说话,不看她们,也不反驳,而是看着戏台不说话。 感觉到有一束目光看过来,万俟芜回头,帷幔下,一个少女的身影若隐若现,她的身旁,站着一个绿衣婢女。 第113章 见生 帷幔下,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容,除了绿衣女子,还有一个戴着面具,穿银着长袍的人。 看不清面容,分不清男女。 但万俟芜知道,此人,绝对不是那日骨女所杀之人? 这戴着面具,看不清男女的是精通咒术之人,还是那精通阵法之人? 女子在帷幔中,学着宋绫昭的模样,对她遥遥举杯。 见状,万俟芜似笑非笑,眼眸微垂下,看了眼茶杯。 然后也端起了茶杯,隔空对上女子的酒杯。 虽无言,却火药味十足。 万俟芜仰头,茶水一饮而尽。 张静婉扭头看过去,撅着嘴低声说道:“怎么又是她们,真是阴魂不散。” 万俟芜轻笑:“这王府,我们来得,她们为什么不能来?” 说罢她扭头看向湘绯:“湘绯姐姐很喜欢听戏?” 她不相信这女子是侍妾,她们这边坐的全是未出阁的姑娘,没有一人将头发盘起来,包括湘绯。 她越靠近湘绯,那股淡淡的清新的菊花香味就越明显。 湘绯诧异的回头,看向万俟芜,没有那种鄙夷,嘲讽的神情。 湘绯茫然的点点头。 这时后方传来一个嘲讽的声音:“戏子出身,能不喜欢?我劝你们少和她结交,她啊别的本事没有,有的惯是狐媚惑人都手段。” 这次万俟芜也忍不住回头看过去,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张静婉回头瞪了那少女一眼:“我阿姐又没和你说话,这九巡城大家闺秀的礼节就是随意议论别人,说别人闲话么?” 张静婉声音不小,在场的姑娘妇人全能听见,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那少女。 少女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愤愤的看着张静婉,起身跑开了。 湘绯见状,淡淡说了声。 “谢谢。” 万俟芜岔开话题,指了指一旁的菊花说道:“这菊开的真好,比牡丹还艳丽几分。” 她的目光看向菊花,是那少年染色长成的花,余光却停留在湘绯的脸上。 果然,提到菊花后,她展开了笑颜,神情也柔和了许多。 “很喜欢。” “湘绯姐姐是九巡城本地人么?” 湘绯点头,随后说道:“是。” 微风吹来,恍惚中,万俟芜听见有人在唤“长生”。 她再凝神听,又什么都没有了。 这时有几个婢女上来,对在场的人行了个礼。 “各位小姐夫人,戏曲即将结束,我们家夫人邀请各位小姐要有一个游戏。” 二楼上的女眷一听,都来了兴趣。 连张静婉也支着个脑袋看。 两个婢女端上来一个鼓,领头的侍女手中握着一个香囊。 “这个游戏叫击鼓传花。” 婢女接着解释道:“鼓声起时,传递香囊,鼓声一停,香囊在谁手中,那位小姐便要表演才艺或者说出一件趣事或是吟诗一曲。” 众人纷纷应好,连下方戏台都往这边看了过来。 天空又燃起了烟花。 每隔半个时辰就有人点燃烟火,宋绫昭和张时岐也被楼上的动静吸引。 抬头看过来。 万俟芜扭头刚好对上宋绫昭的双眸,宋绫昭温柔一笑。 婢女轻声说道:“开始咯。” 说罢便开始击鼓,香囊迅速在诸位女子手中传递。 当鼓声停下时,香囊竟落在了一个身着紫衣的姑娘手上。 那姑娘愣了一下,脸颊通红的缓缓站起。 她略作思考,轻声唱起一段本地的民谣。 嗓音空灵婉转,如同夜莺一般。 一曲毕,掌声雷动。 万俟芜轻轻饮了一口茶,抬眸,击鼓的婢女回头,看向帷幔的眼神带上惧怕。 鼓声再起。 湘绯轻轻接过香囊,又快速递给下一人,她不想成为焦点,只想安安静静赏菊看戏。 万俟芜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湘绯。 忽然,鼓声戛然而止。 香囊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湘绯手中。 她拿着香囊不知所措,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那我便讲一件趣事吧。” 这时,帷幔后面的女子突然漫不经心的开口,声音清甜,语气却极为不耐烦。 “姑娘不如表演个才艺。” 湘绯刚准备开口,突然一愣,寻声看去,是帷幔身后的女子。 她更加局促不安,手中的香囊快要被她捏碎。 或许除了万俟芜和张静婉,所有人来这里时,都被叮嘱过。 帷幔后面的少女贵不可言,不可得罪。 万俟芜和张静婉对视一眼,再看向湘绯,更加疑惑。 既然原来会唱戏,不应该如此局促才是。 场面一瞬安静,湘绯如同一只被架在火上烤的兔子。 无法进退。 她求救的看向击鼓的婢女,但那婢女冷漠的别开眼。 像是做了某种决定,湘绯闭眼,认命开口:“烦请给我准备一张琴来。” 婢女像是知道她会选择琴一般,在她说完后,马上从一旁取来了琴。 湘绯看着琴,半天无法下手,眼尾慢慢染上诡异的绯色。 张静婉低头问:“阿姐,湘绯姐姐这是怎么了?” 万俟芜没有说话,而是放下了茶杯,缓缓起身。 “湘绯姐姐既然为难,我帮你吧。” 湘绯像是看救星一般看向万俟芜。 “真的么?” “自然。” 击鼓的婢女刚要开口制止,万俟芜冷眼扫过去:“姑娘在开始击鼓的时候,没有说过不能代替吧?” “可……”那婢女还想说什么。 张静婉撇嘴说道:“那么大一个王府,还想耍赖不成?” 到底谁耍赖? 婢女看向帷幔后,那女子朝她挥挥手,她才躬身退下。 万俟芜坐在湘绯的位置上,越靠近那股菊花的清香就越重。 她抬头看了湘绯一眼,除了感激,没有看到其他情绪。 万俟芜将眼神转到琴上,她骨节分明,皮肤苍白,手搭在琴弦上,格外显眼。 万俟芜垂眸轻轻拨弄琴弦,试音之后,一段悠扬空灵的旋律倾泻而出。 众人皆沉浸其中,湘绯也微微睁大双眼,似没想到万俟芜琴艺如此厉害。 闺阁小调随着曲调渐入佳境,万俟芜突然感到一股无形之力朝着自己涌来,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黏稠起来。 第114章 别将 她心中一惊,但手上动作不停。 就在此时,那股菊花清香愈发浓烈刺鼻,几乎令人作呕。 她回头看去,湘绯还在那副模样,周围的人也没有变化。 就在这时,一片菊花花瓣落在她的琴弦上。 琴声戛然而止,琴弦颤音让所有人瞬间回神。 万俟芜猛然抬眸看向湘绯,湘绯像是入魔了一般看着自己的手,游戏的香囊已经在她的手中化成齑粉。 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化成齑粉的,没有人看见她的动作。 湘绯猛然将手藏在身后,眼尾通红,谨慎又戒备的看向二楼的人,然后一步一步的退后,最后跑开。 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帷幔后的女子传来一声冷笑,然后冷声开口道:“追。” 万俟芜抬眸望去,帷幔下,戴着面具的人退后,一瞬后消散在原地。 果然,如此。 张静婉见状也是愣了一瞬,已经忘记去夸赞万俟芜的琴声的悠扬。 “阿姐。”她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万俟芜起身准备离开,就看到了帷幔后的面具人又回来了。 面具人冲少女摇摇头。 见状,她重新坐回了张静婉的身边。 他们这里的动静惊动了楼下观戏的男人们。 宋绫昭抬眸便可以看见万俟芜,他皱眉和张时岐说两句后转身看向知府王大人。 万俟芜的余光刚好能看见宋绫昭的动作,她很快别开眼,重新将目光转至小跑而来的婢女上。 那婢女连忙对在场的少女们行礼致歉:“我家夫人说,各位小姐别被扫了兴趣,她让戏班的人再唱一曲《别将曲》为大家助兴。” 万俟芜转头看向楼下的戏台。 张静婉兴奋说道:“我听过这个曲子,讲的是一域外女子阿忆,被辰国灭了国,后来为了复仇,在辰国卧底,却与辰国大将军相知相爱的故事,只是可惜最后阿忆为了辰国无辜的百姓,自戕了。” 万俟芜每听一个字,眉头都紧蹙一分,最后眉间的皱纹都可以夹死一只蚊子了。 “被人灭了,还能爱上敌国将军?” 张静婉将脑袋趴在扶栏上,轻声道:“时岐哥哥说这戏看了容易成为傻子,他不让看。” 万俟芜难得赞同的说道:“你时岐哥哥说的对。” 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自戕?还爱上了敌国将军? 若是她,死了也要从地狱爬出来,先把仇人血刃了再说。 随着乐声响起,那唱戏之人婉转的嗓音仿佛将众人带入了那段爱恨情仇之中。 万俟芜别开眼,无法代入。 角落处,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那日街上遇见的少年。 此时,台下的宋绫昭也不时抬头望向万俟芜所在之处,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角落中的少年。 张静婉完全沉浸在戏曲之中,随着剧情时而悲戚,时而欢喜。 少年在和管家交谈着什么,最后笑着搬来了一盆盆菊花。 是万俟芜见过的湘绯见生,吸取颜色成长的品种。 只是这颜色并不是她最初所见的白中透粉,那菊花,片片血红,如同被血染红了一般。 她忍不住将目光从少年手中的菊花转移到他的脸上。 少年面容清秀俊逸,灯火下,他温柔的勾起唇角同管家说话。 这感觉,让人如沐春风。 万俟芜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见管家抱着一盆菊花离开。 其他的让下人搬放在各处。 感受到了万俟芜的注视,少年抬眸看向万俟芜,对她温柔一笑。 半空中,烟花声响起,和那首《别将曲》落幕相映。 张静婉在一旁,哭的泪眼朦胧,“阿姐,为何有情人不得眷属?” 万俟芜拍拍她:“你时岐哥哥说的不错,少看点,脑子会看坏的,走了兄长他们已经在等我们了。” 张静婉点点头,挽着她的手,随着她一起下楼。 还有阿愁和星旭,各家的丫鬟仆人也守在一旁。 知府王大人和他的夫人前来相送,一个劲的叮嘱宋绫昭。 “宋公子,后日您一定要来啊。” 宋绫昭身上带了点酒气,寒暄道:“知府大人放心,届时一定到。” 知府连连点头,张静婉一直摇头晃脑的四处张望,看到二楼时,用胳膊碰了碰万俟芜。 二楼上,帷幔后的少女走了出来,不可置信的看向宋绫昭,随后愤怒的回头看向面具人。 面具人连忙跪下。 看到这一幕的万俟芜唇角勾起。 越过张时岐站在宋绫昭的身旁,亲昵的冲他说道:“走吧,我们回家。” “……” “……” 虽然平时万俟芜也会笑,但是从来不会如此谄媚的笑,眼眉弯弯的。 宋绫昭唇角抽动,宠溺的点点头,几人一起离开。 走了几步,万俟芜回头对那少女扬起一个明媚的笑。 少女咬碎银牙,愤怒的看着她。 万俟芜不屑的回头,眼眸沉了下去。 杀了,多没意思,会激怒崇安不说,还会引起她的怀疑,若是崇安倾巢而动为了她复仇,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她要学那阴沟中毒蛇,隐藏自己,一步一步,一点点的吞噬毁掉。 王府门口,又看见了送花的小哥,驾着小货车,车上的菊花已经被搬空。 少年没有看见他们,但她的目光一直随着少年的背影离开。 张静婉站在她身边,惊讶的道:“是那个很会养菊花的许小哥,他养的菊花叫什么来着?” “湘绯见生。” “对对对,就是这个。”张静婉小脑袋瓜无法将这个名字和她唤了好几声的湘绯姐姐联系在一起。 她只觉得这是一个简单的名字。 星旭很快驾来马车,回去的途中,张静婉一直在控诉宋绫昭和张时岐去喝酒听曲的事。 万俟芜脸色淡淡没有什么表情。 回来后,张静婉和张时岐分别回了自己房间。 楼梯口处,万俟芜刚刚准备打开房门。 却被宋绫昭唤住。 “阿芜。” 她回头,不解的看向宋绫昭。 “怎么了?” “今日为何要去王府?” “……想去见识见识。” “是么?我还以为你特意过去一趟,是为了利用我。” 万俟芜的手一顿,没说话。 许久后。 她的手慢慢握紧,最后说道:“宋绫昭,我不会害你,亦不会害宋家。” 宋绫昭脸色慢慢沉下去,问道。 “从在骨女客栈对安右一定算计,再到今日让安右若吃醋愤怒。” “所以你的仇人是崇安公主是么?” “是。” 万俟芜抬头,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幕一般。 那少女容貌与崇安一般无二,除了崇安的宝贝女儿祈宁郡主,她想不到其他人。 以宋绫昭的敏锐不可能看没有看见祈宁郡主。 她回头,看向宋绫昭:“所以,你害怕了么?害怕我牵连宋家。” 第115章 有客 宋绫昭嗤笑一声。 他道:“我姐姐是皇后,父亲是超一品的大臣驻守边关。” “西启是一个西启,而不是分西和启,天下二主的局面,迟早要结束,不然对西启而言,就是改朝换代了。” “我们宋家本就跟天子一条线上,早就站在了崇安公主的对立面了,平静也不过是她假意维护的平静罢了。” 宋绫昭再次想到宋绫鸢出生时,钦天监批命,此女贵不可言,将来可结束西启天下二主的困局。 天子大喜,故封为祈乐郡主。 他再次抬眼看向万俟芜,恐怕当时命星交错,他们批的,不只是宋绫鸢的命。 阿鸢早已亡故,那最有希望的便是一开始就冒领宋绫身份的她。 宋绫昭眼神意味深长。 他从万俟芜身边走过,打开自己的房门,他正色道。 “阿芜,带你去中州,是我之决定,不管怎么样,我会护好你的。” 万俟芜一愣。 她抬眸,刚好能看见宋绫昭开门的身影。 阴影中,他的身材修长,君子独立不惭于影。 万俟芜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觉得他们应该吵一架的。 宋绫昭明明知道她利用了他。 明知她居心不良。 不过那又如何,又不是只有她居心不良,他们不过互有所图罢了。 次日,天清气朗。 宋绫昭一大早就被知府叫走了,万俟芜连他面都没有看到。 张静婉蔫蔫的在院子的小塔上躺着。 “好热啊,这什么破天气,明明是秋天了,下雨像过冬,放晴了又比夏天还热,辰时冬,午时夏,还是我们六合镇舒服啊,四季如春。” 张时岐在一旁摆弄秋千:“你要怀恋,回头我送你回六合镇,对了义父前日传信说我们的货物已经达到中州,店铺也寻好了。” 张时岐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向六合镇报平安。 她翻个身,嘟哝道:“知道了,我才不要回六合。” 阿愁给万俟芜打着扇子,为她祛除秋老虎的燥热,小桌上摆了一副棋盘。 万俟芜手中握着一枚黑子,却迟迟没有落下。 张静婉突然凑过头来:“阿姐,你在下去么?教教我呗。” 万俟芜心中思绪万千,不知前路如何,宋绫昭虽说会护着她,只是她不需要什么人护,她自己能护住自己。 思绪被张静婉打断,她抬头,轻声说道:“可以来试试,来,坐对面去。”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房门被一脚踹开。 张时岐“咻的”拔出剑,阿愁也起身看向外面。 门被打开,张时岐和阿愁拦下侍卫。 万俟芜和张静婉抬眼望去,只见一群侍卫簇拥着一位华服女子走来。 那女子面容艳丽却透着一股高傲,是安右若,安右一的双生妹妹,崇安公主的宝贝女儿。 呵~真是不幸啊,这一路上,不是遇见她儿子,就是遇见她女儿。 晦气。 万俟芜轻声说道:“阿愁,是贵客,上茶吧。” 阿愁退后,担忧的看了看万俟芜。 “我要见昭哥哥。”安右若打量着她,眼中满是不屑,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本郡主劝你莫要再耍什么心眼。” “噗……” 万俟芜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手中的旗子落下:“如你所见,阿昭哥哥不在。” 安右若冷哼一声:“你是什么东西,阿昭哥哥也是你能叫的?” 安右若的身后,跟着一个不辨男女的面具人。 万俟芜微微侧目,目光刚刚好能看见那人手中捏着一颗红色的珠子。 万俟芜又放下一颗旗子,声音古井无波:“你都能叫,为何我不能叫,且我人在这儿坐着,您说我是什么东西?” 她突然看向安右若,勾起一丝冷笑:“我啊,自然是这里的女主人。” “放肆。” 安右若的身旁,是之前在鸣玉阁遇见的绿衣婢女,听见万俟芜的话,她正准备上前,教训教训万俟芜。 只是张时岐坐在石凳上,不苟言笑,却又显得痞气十足。 他一只手杵着剑鞘,一只手伸出剑拦住绿衣婢女。 声音冷淡毫无起伏:“再往前,我的剑就不管你是男人女人了。” 绿衣婢女顿住脚步,不甘心的回头望去。 安右若带来的所有侍卫“唰”的一下 拔出剑。 气氛刹时紧张。 张静婉有些担忧的看向张时岐,这么多人,也不知道他和阿愁能不能对付这么多人。 万俟芜换一只手,淡漠的放下一颗白棋。 阿愁端着茶出来,见到如此剑拔弩张的情形,未有半分紧张或是诧异。 她将茶放在石桌上,然后又回到了万俟芜身边站定,将所有的外人都当做了空气。 这便是星字暗卫的底气? “郡主想必也站累了,不如来喝杯粗茶,等等昭哥哥,或许……” 她顿了顿,淡淡的瞥了一眼脸色越来越黑的安右若,继续道:“也可以来下两局棋,或许昭哥哥晚上就回来了。” “大胆贱奴,谁允许你这样和殿下说话的。”绿衣婢女怒骂。 她说什么了?难道得低声下气才行?可笑…… 阿愁丢了一颗棋子,正中那婢女的膝盖。 婢女惨叫一声,半跪在地上。 阿愁冷声开口说道:“我们三小姐是公子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怎么一个奴婢都能冒犯了?” 安右若抬手示意众人莫要冲动,眼神阴冷地盯着万俟芜。 “既然昭哥哥不在,那我便改日再来拜访,只是改日,这位姐姐也要在啊。” 安右若说完瞪了半跪在地上的婢女:“绿衣,回吧。” “是。” 绿衣颤颤巍巍的起身,跟在安右若的身后,退出小院。 浩浩荡荡的侍卫也随着离开。 她们小院地处偏僻,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 张静婉前去关门的时候,门口摆着一盆白色的菊花,她扭头问。 “阿愁姐姐,是你放的菊花么?” 阿愁在收拾没有饮用的茶杯,闻言道:“什么菊花?” 张静婉又看了一眼,觉得怪异,起身将菊花搬开了一些。 奇怪的是这菊花比普通的重了些许。 万俟芜还在用左手和右手一起下棋,仿佛安右若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张静婉重新坐在她的对面,抱着白棋罐研究棋盘。 “阿姐,这祈宁郡主怎么这样就走了?” 万俟芜从她手里拿过罐子,掏出里面的白棋,低声说道。 “她盛装而来,是为了见心上人的,不是来和我吵架或是争个胜负的。” 第116章 血气 张静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道。 “阿姐,为何感觉你很讨厌那个祈宁郡主?” “宋兄长是你的兄长,有人喜欢他,又是郡主,多个郡主嫂子不好么?” 万俟芜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瞬间不是很想教她下棋了。 “宋绫昭很缺人爱么?” “倒也是,要是真找了个这样的嫂子,以后也不好受,你劝劝宋兄长。” 这她还真劝不了,宋绫昭将来要娶谁,心悦谁,与谁共度一生,均与她无关。 “阿姐,那郡主最后是不是威胁你了?要不要给宋兄长说说?” “不用,来了再说。” 万俟芜自顾自的下着棋,对此漠不关心,自从来了这九巡城,便没有休息过。 她不想再为这种事分神。 “阿姐,你这棋是不是走错了?” “没有。” “阿姐别唬我,明明就是错了,阿愁姐姐,你看看。” 阿愁扭头看过来,点点头说道:“是错了。” “阿姐,你心不在焉呀!” 万俟芜将棋子放回罐子中:“便是这样走的,没错。” 张静婉见状,忍不住手痒:“左右无事,时岐哥哥,你来教我,同阿姐来两局。” 张时岐搬了张凳子坐在张静婉的身后,教她一子一子的落下。 她最初以为万俟芜是个臭棋篓子。 结果一次都没有赢过。 张静婉回头看向张时岐,不可思议的说道:“时岐哥哥,我记得你下棋挺厉害的?” 万俟芜和阿愁不约而同的轻声笑起来。 张时岐额头青筋跳动:“阿婉,我让你走的这里,不是那边。” “这两个位置也差不多吧。” 张时岐有些泄气,这一下午,他教张静婉下棋。 张静婉主打一个有自己的想法,下的随意,若这都能赢,那真是天赋异禀了。 他求救的看向万俟芜。 万俟芜看向天空,天快黑了,她伸了个懒腰道。 “兄长和星旭恐怕要回来了,去厨房看看晚上吃什么。” 阿愁道:“我去吧。”她起身往房内走,余光扫视道一物,猛然回头看过去。 她看向张静婉:“阿婉姑娘,那盆菊花是你搬进来的么?” 闻言张静婉扭头看去,小院大门处,放着一盆洁白的菊花。 正是她白日费尽力气搬出去的那盆。 张静婉摇头:“没有啊,我刚刚丢出去了。” 几人对视一眼,神情凝重,阿愁和张时岐都是难得一见的高手。 若是有人放在小院内,百米之外,他们必然能感知到。 更不可能是鬼怪,没有任何一只怨灵,厉鬼能在万俟芜的底盘上蹦哒。 张静婉揉揉脑袋,自我怀疑的说道:“可能是我记错了?” “没事,再搬出去吧。” 阿愁身随心动,施展轻功,抱着那菊花消失在小院。 三息之后,阿愁拍拍手重新回到小院。 她对几人说道:“丢护城河了。” 万俟芜正在收拾棋盘,闻言轻轻蹙眉,倒也没说什么。 她带着几人回到小院的房内。 打开客厅大门,极其诡异的事情又发生了。 那盆洁白的菊花,在客厅的正中间摆放着。 万俟芜确信,阿愁不在的三息时间,小院内没有任何力量波动。 也没有任何人来过小院。 阿愁上前打量了一下菊花,花盆上还有她刻下的标记。 她突然被气笑了:“这菊花,我刚刚扔进的护城河,我还在上面做了标记。” 阿愁指了指上面的刻痕,示意几人看过去。 张静婉有些害怕的躲在万俟芜身后。 “阿姐,这花是长了腿了么?” 张时岐拔出剑,挑了挑花瓣,随意说道:“不管有没有长脚,毁了便是。” 万俟芜点头,同意张时的做法。 小院内,花盆碎成好几块,泥土洒了一地,菊花被摧残。 万俟芜拿着匕首翻找了好几圈,没有发现有异常。 转身回到客厅。 这次她也气笑了,那盆花又出现在客厅。 她回头看过去,小院子中哪里还有什么花盆碎片? 张静婉颤颤巍巍说道:“那个什么祈宁郡主来过之后就出现了这盆菊花,会不会是她?” 万俟摇头:“应该不会。” 起初,万俟芜也是怀疑过安右若,但她心中更加偏向兴中那抹绯色的身影。 和一个少年。 张静婉继续说道:“既然不是那个什么祈宁郡主,那这盆花要怎么办?” 张时岐伸手去触碰花瓣,指尖突然刺痛,他低头看去,血气竟然顺着指尖流入了菊花之中。 再看过去,洁白无瑕的花瓣竟然染上了丝丝粉色。 “阿姐,它……它会吸血……” “看见了。” 张时岐想要将手收回来,却无法收回,万俟芜见状,连忙掏出匕首斩在花瓣上。 张时岐终于可以松开手,只是,还是有诡异的力量从身体中抽离。 再看过去,那盆菊花,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重新汇聚成长。 摇曳生姿。 菊花花瓣慢慢趋向血红,张时岐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像是有无数的红丝附着在张时岐都手掌上,在吸食他的血肉。 万俟芜突然想到城外荒山上的十八具干尸。 张静婉急得快哭了,抓着张时岐都手喃喃:“时岐哥哥,你怎么了。” 张时岐疼得直冒冷汗,忍着不让张静婉担心。 见此,万俟芜也顾不上太多,她左右环视一圈。 安右若今日来过,必然会留下监视之人或物,这些物或许还直达国师府。 但若是不救张时岐,恐怕等到大宋绫昭回来,张时岐就是一具干尸了。 顾不上太多。 万俟芜选了一个最保险的办法,她用匕首划开掌心,鲜血落下,她将鲜血滴在菊花花瓣上。 附着在张时岐手上的红丝转头附在她掌心。 只是一瞬后突然像是被灼烧一般,一条条退后。 就在这时,房梁传来异动。 几人抬头,一条青绿的小蛇盘旋在房梁上。 蛇的双眼,如同铜镜。 阿愁抬手,手中银针触动,对准绿色而去。 第117章 生食 蛇头掉落在地上,翻滚几圈后到了阿愁脚下,被一脚踹开。 万俟芜的血珍贵无比,都是怨气所化,菊花伸出的红丝被她的血灼烧。 张时岐茫然抬头看向万俟芜,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竟然有灼烧的痕迹。 他没有放在心上,以为是刚刚被吸食血肉造成的。 花瓣几次跃跃欲试后,雪白的花瓣变得焦黑焦黑的。 宋绫昭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几个人围着一盆菊花在研究。 “这是在干嘛?” 四人抬眸看向宋绫昭。 万俟芜指了指桌子上的菊花:“莫名其妙出现的。” 宋绫昭也将头凑了过来:“怎么像是被烧焦了?” 所有人都看向万俟芜,宋绫昭瞬间反应过来,笑笑。 他拿起寒芒剑,以剑鞘挑起菊花查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小蛇的尸体早被阿愁处理,连血迹都擦的干干净净。 不过,万俟芜决定还是将安右若来过的事情说给他听。 “那个,祈宁郡主来过了。” “嗯,猜到了。”宋绫昭还在研究菊花。 星旭睁大了眼眸,像是错过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般。 宋绫昭温声说道:“没有为难你吧。” 张静婉自豪的站在万俟芜身旁:“她为难不了阿姐,也就是放放狠话。” 宋绫昭:“之前在王府看到她,以她的性子,必然会巡过来,放心吧,不会有事。” 万俟芜倒是无所谓,她抬眸看向宋绫昭,试探性的问。 “所以你大清早的出去,是躲她么?” 宋绫昭收回剑,诧异的看向她,眼神暗淡不明。 “不是,城外又发现大批干尸,是一群黑衣人,观手法和之前发现的那十八具有些类似,但却不是。” 她端茶的手一顿,大概猜到是骨女带走的那群人。 宋绫昭继续说道:“只是最离谱的是,这些尸首被安置在了我们之前发现干尸的荒山上,连位置都是一样的,阿芜知道是为什么?” “噗……” 宋绫昭的每一个字都让她心尖颤动,她心不在焉的端起茶杯,被点名时险些一口茶水喷了一出来。 张静婉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宋绫昭:“宋兄长,你在胡说什么,阿姐怎么会知道?” 万俟芜心虚的不想说话,她只是让骨女伪造死因,扰乱安右若的视线。 但是没让她把尸体都放在荒山啊。 她刚刚准备开口,转移话题。 便听宋绫昭说道:“这花既然这么诡异,我给搬出去吧。” 除了星旭,所有人都看向了宋绫昭。 他一脸莫名其妙:“有问题么?” 阿愁道:“这花,我们几人都丢过,却又莫名其妙的回来。” 宋绫昭提起了兴趣:“是么?” 阿愁点头。 “既然这样,那我可要得试试,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宋绫昭说罢便抱着菊花离开小院,几人紧张的守在客厅中。 等到宋绫昭回来,客厅中一切如常。 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万俟芜忍不住问道:“你把那花扔哪里了?” “护城河。” 万俟芜猛然抬眸,突然有了不好得预感。 张静婉伸了个懒腰:“终于不用守着那破花了,休息了休息了。” 张时岐也跟着回房,只是刚刚走两步,便觉得步伐一软,险些摔倒。 宋绫昭眼疾手快扶住他,皱眉问道:“怎么了?” 顺便搭了脉。 气血亏损。 这本就不应该,张时岐自小练武,且武功高强,本不该如此。 张静婉见状也连忙上前扶住张时岐:“时岐哥哥,你没事吧。” 张静婉抬头看向宋绫昭,解释道:“刚刚那菊花诡异,竟然能吸食血肉,时岐哥哥不小心着了它的道。” 宋绫昭没说话,而是将张时岐扶进房间。 张静婉则是担忧的在一边跟着。 万俟芜皱眉看着张时岐步伐蹒跚,他内力深厚,重伤时也未见如此虚弱。 房门打开,张静婉一声尖叫,颤颤巍巍的回头看向万俟芜。 “阿……阿姐……” 万俟芜和阿愁星旭见状,快步上前。 那盆诡异的菊花又出现在了张时岐的房间内。 雪白的花瓣越来越红。 万俟芜和宋绫昭同时扭头去看张时岐,脸颊苍白,唇无血色,还在不断的滴冷汗,好似痛苦不堪。 宋绫昭冷眼扫了菊花一眼,将张时岐扶到床榻上。 万俟芜冷声开口:“这邪物,盯上了张公子。” 宋绫昭则问张时岐:“近日可有遇见什么异常?最好是关于菊花的。” 张时岐捂着头思索,艰难的开口说道:“今日辰时,我去采买吃食,遇见一少年摆弄菊花,好似搬不动那菊花,我便上前搭了一把手……” 少年? 万俟芜和宋绫昭对视了一眼,想到了同一个人。 她眼尖的发现,张时岐的手臂已经快要凹陷下去。 这样下去,不消半刻,就会死。 想到那没有魂灵的十八具尸体,恐怕魂灵也会被吸食干净。 张静婉看着张时岐越来越虚弱,进气多,出气少。 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身体都有些颤抖。 “时岐哥哥,别吓我……” 恐惧蔓延至她的心尖,她紧紧握住张时岐的手。 向来骨节分明的手,现在快要皮包骨头了。 “阿姐,阿芜姐姐,能不能救救时岐哥哥……” 万俟芜抓住张静婉的手,少女的手,现在比她的还要凉几分。 她道:“太快了,一刻钟都没有,阿岐都生命极速衰退。” 宋绫昭道:“眼下,最主要的是先护住他的肉身及魂魄。” 护住魂魄,好说。万俟芜看向张静婉的脖子:“阿婉,你脖子上的养魂碑拿来用用。” 张静婉止住哭声,茫然的看向万俟芜:“养魂碑?什么养魂碑?” 但是她还是在脖子上摸索了一圈,掏出一块小小的玉牌。 她将玉牌递给万俟芜:“阿姐,是这个么?” 万俟芜点头,接过养魂碑放在张时岐都胸口。 张时岐已经陷入昏迷,养魂碑放在胸口,他的呼吸平缓了许多。 但养魂碑只能护住魂魄,张时岐都血肉依然在诡异的流失。 万俟芜正准备拿出妄生铃,试试能不能以妄生铃护住他的肉身。 见状,宋绫昭道:“我来。” 说罢,他抽出寒芒剑,一只蝴蝶从寒芒剑中飞出来。 第118章 冰封 宋绫昭的手接过蝴蝶,将银蝶放在菊花上。 蝴蝶竟然变成了雪花一般,从上而下的将菊花冰封起来。 而张时岐,从菊花被冰封的瞬间,寒冰也从他的头顶蔓延,直至将他整个人封在寒冰之中。 张静婉带着哭腔,看着被冰封的张时岐,喃喃道:“宋兄长,这样就可以救时岐哥哥了么?” 宋绫昭沉眸未说话。 万俟芜将她拉起来,对她说道:“阿婉,这也只能延缓阿岐生命消散,若要救他,只能找到施术者。” “在哪里,我去找。” “阿婉,等等,信我。”万俟芜拦住张静婉。 宋绫昭一直负手沉思。 他看向阿愁和星旭:“星愁星旭,你们俩速去找一少年,和星旭差不多高,面容清秀,待人有礼。” 宋绫昭补充道:“姓许……” “长生。”万俟芜接过他的话头:“此人多半叫许长生,可去王府找一个叫湘绯的姑娘问问。” 星旭松了一口气,这样好找了许多。 宋绫昭丢给了星旭一块令牌,道:“去找知府,问问主簿。” “是。” 星旭和阿愁走后,张静婉没有放松,依旧在原地踱步。 “我们初来乍到,是谁要杀时岐哥哥 ?” 宋绫昭看着那菊花,手指扣动桌面,说道:“阿岐倒霉,被选中了而已。” 万俟芜道:“没错,这个人只是看中了阿岐而已,一个外地人,死了……无声既无息,会少很多的麻烦,若是猜的不错,阿岐只是他万千猎物中的一个。” 她继续说道:“只是值得庆幸的是,他不单单针对的是阿岐。” 张静婉还是很担心,守在张时岐都身边寸步不离。 银蝶化城寒冰,让这个房间异常寒冷,见张静婉小脸冻的煞白。 万俟芜也不劝她回去休息,而是去房内拿了一条厚披风给她披上。 张静婉脸上挂泪,抽泣着说了声:“谢谢。” 万俟芜揉揉她的头,安抚道:“放心,我们会救他的。” 她与宋绫昭在此守候,就是担心那施展邪术之人会出现。 星旭和星愁道速度很快,不消一会儿就回来了。 两人的面色很不好。 阿愁道:“我去了王府,去寻找了小姐说的湘绯姑娘,没有找到,王府说他们家没有一个叫湘绯的,不管侍妾还是丫鬟……” 星旭也道:“主簿查到,整个九巡城只有一个叫许长生的,三年前就死了,死的时候才十九岁。” “死了?” 万俟芜猛然抬头,看向星旭。 星旭点点头:“死了,而且九巡城没有其他叫许长生之人。” 他继续说道:“后来我和星愁姐到周边走访,没有人知道一个叫许长生的少年。” 万俟芜想到那位极为爱花 的少年,时间短,星旭他们没有查到也正常。 她看向几人说道:“我去找找。” 宋绫昭提起剑,留下一块令牌。 灵力荡开,小院被结界笼罩。 “我陪你去。”他吩咐道:“星旭,护好此地。” “是。” “星愁,护好张静婉。” “是。” 他们本应该一起去寻找,但张静婉年纪小,一个人在小院中看守张时岐。 不放心。 万俟芜带着宋绫昭来到了鸣玉楼。 秋祭将至。 就算入夜,街道上也依旧热闹非凡,目光所见之处,皆摆放着菊花。 鸣玉阁的一旁,那家花店还开着门。 “这里?”宋绫昭抬眼看见花店,有些疑惑为何万俟芜直接来了此地。 她解释道:“我之前同阿婉来采买首饰,遇见过一个姓许的小哥,或许与此事有关。” “姑娘是要买花么?” 她刚刚进入店内,店中老板娘热情的上前招呼。 万俟芜在店内四处打量,宋绫昭则跟在她身旁。 她道:“老板娘,明日便是秋祭了,我想买点菊花。” “菊花?这边来。” “姑娘您看,这都是我们这儿近半年培育的,长势喜人,开的正好。” 万俟芜循着老板的目光看了一圈,有些不是很满意的说道。 “老板娘,前日我在隔壁鸣玉阁购买饰品,见到一种粉红色的菊花。” 她歪着头思考,好意会儿后说道:“恍惚中听那小哥说叫什么湘绯见生,还有十丈垂帘,我甚是喜欢。” 老板娘有些诧异,又不好意思的看向万俟芜。 “姑娘和公子不是九巡城之人吧。” 万俟芜点头:“我们兄妹久闻秋祭盛典,前来观赏观赏。” “难怪不知道,湘绯见生只有许小兄弟一人才能养,十丈垂帘是祭祖时用的,普通花店内并没有。” 见状,宋绫昭递过来一两银锭:“老板娘不知,我妹妹酷爱粉色,见到了那粉色的菊花后便时时惦记。” 老板娘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推辞,接过银锭后说道:“姑娘要是喜欢,可以去许小哥家看看,他那里或许还有。” “只是,这许小哥家在何地?” “这好说,等等我把我家那口子喊出来看店,我带你们去。” 万俟芜推脱道:“怎好如此麻烦?” “不碍事不碍事,姑娘一看就是喜花之人,帮点小忙而已。” 万俟芜想着带着个人,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不好解释。 她刚好要拒绝。 谁知道宋绫昭直接答应了下来:“那边多谢老板娘了。” 路上,宋绫昭借机问道:“老板娘,不知道这许小哥叫什么,我们一会儿怎么称呼?” 老板娘笑着说道:“许小哥是三年前来到九巡城,我们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姓许,是个好人,擅养菊花?” 又是三年? 宋绫昭:“是个好人,为何如此说?” “许小哥自从来了九巡城,不管邻里有什么困难都会帮忙,我们家花店开业,许小哥也帮了不小的忙。” 老板娘顿住脚步,看着前方的房屋说道:“到了到了。” 这是一间普通的农家小院,小院的围墙是用黄泥围成的,墙角种了许多的菊花。 “许小哥,在家么?有人找你买湘绯见生。” 老板娘敲了许久的门,也未见人来,看来是不在家。 她回头看向两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许小哥不在家,银两……” 万俟芜和宋绫昭对视了一眼。 宋绫昭:“既然给了老板娘,我们兄妹自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万俟芜也说道:“路已经带到,老板娘您先回去吧,我们在此等等。” “那好吧。” 等老板娘的身影消失在角落,宋绫昭扶着万俟芜的手,跃进了小院。 小院中,菊花遍地,各种各样的都有。 角落中有两排血红的菊花,那花尽然是种在…… 第119章 养花 万俟芜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小院的角落中,一具具干尸上面,长着血红的菊花。 万俟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眼中全是不可思议。 她低声呢喃:“这是……以人养花。” 宋绫昭脸色沉重,他上前查看,院子中阴影处,干尸已经和泥土融为一色。 因为血肉全部被菊花吸干,所以没有腐臭味。 万俟芜数了一下,不上不下,刚好十八具。 她喃喃道:“这应该才是湘绯见生……” 宋绫昭用寒芒扒开血色的菊花,闻言疑惑的问:“这就是湘绯见生?” “之前在鸣玉阁,我们遇见一个小哥,他在摆放粉色的菊花,颜色和我们之前遇到那邪物有些类似,我便多嘴问了两句。” “他告诉我,那是吸色培育的鲜花,名字叫湘绯见生。” 她抬头看向宋绫昭,继续道:“但绯色从来都不是粉色,而是如血的深红色,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湘绯见生,所知道的也是那少年告诉我们的。” 宋绫昭补充:“那少年或许就是许长生?” 她点头:“没错,而知府大人府上的湘绯,不一定真的叫湘绯,我们以前并不认识她。” “你看这是什么?” 宋绫昭扒开菊花,一条条像藤蔓的一样的的东西往房间内蔓延。 如同血管一般,在输送血液。 他们顺着血管来到后门处,一个小小的隔间,被钥匙锁死。 她自觉将位置让开。 寒光一闪,铁锁“哐”的一声,随后哐当掉在地上。 宋绫昭推开房门,灰尘和腥臭味扑面而来。 房间没有窗户,蜘蛛网布满房间。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口白玉棺,里面散发着腐臭气息,又有淡淡的菊花清香。 万俟芜捂着鼻子靠近,白玉雕刻的棺模糊不清,看不清里面的模样。 宋绫昭拉住万俟芜:“你别动,我去吧。” 寒芒剑的剑鞘撬开棺盖,宋绫昭往里面打量:“空的。” 万俟芜上前打量,白玉棺中摆放有枕头,若不是这里布满灰尘,她甚至还觉得就在刚才,这里面还躺的有人。 她伸手试了试,冰凉刺骨。 “回去吧,没有人。” 她点头,除了白玉棺材,这里像是很久没有人居住。 她随着宋绫昭绕到前厅寻找了一圈,一无所获。 诡异的是,这个小院只有前厅和摆放白玉棺的隔间,没有卧房。 临走时,万俟芜问宋绫昭:“这些菊花和尸体怎么办?” 宋绫昭道:“原本是想一把火烧了,只是这里虽然偏僻,也在九巡城内,会引起恐慌。” “再等等,若是这会儿处理,必然会打草惊蛇,若是对方破釜沉舟,恐难救回阿岐。” 万俟芜停下脚步,思索一瞬后看向宋绫昭。 “阿歧能撑多久?” “寒蝶只能支撑十二个时辰,若是十二个时辰后,寒冰化开,以阿岐血气流失速度,不消一刻……” 宋绫昭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两人的脸色都很不好。 她道:“十二个时辰,明日秋祭,不知道许长生会不会现身。” 宋绫昭唇角勾起冷笑:“不知,不过这件事情或许和知府还有关联。” 她回头,不解的问:“为何?” “还记得我们去查看那十八具尸体的时候吗?” 万俟芜点点头。 “发现这种诡异的事,正常情况都会上报给缉妖司,比如像当时,我们能在骨女客栈遇见安右一,安州太守正是因为梦见红衣骷髅,而后报给了辑妖司,再报给国师府,我们才能遇见安右一。” 宋绫昭继续解释道:“九巡城发生这样诡异的事情,知府却隐瞒不报,又对此颇为推脱,一定会有问题。” 万俟芜沉眸思索后说道。 “而湘绯出现在王知府府邸,不管她是真的湘绯,还是假的湘绯,他们都一定有关联。” 她看向护城河,没有再说话。 护城河灯火灿烂,随处可见的菊花,在灯光的映射下,相映交辉。 她突然说道:“第一次见一个城市,上至官府,下至平民,如此喜爱一种花的。” “西启有九州,九州有大大小小的城镇,各有风俗,待你心愿达成之时,便可四处游历,见识各地风俗人情。” 万俟芜轻轻嗯了一声。 她低垂眼眸,忍不住看向两人的影子,月光他们的身影拉的很长,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中悄悄萌芽。 说不清,道不明。 他们回到小院时,张静婉眼眶哭的红肿,听到两人声音时,焦急的从房间内跑出来。 看着她满怀期待的眼神。 “阿姐,找到凶手了么?” 万俟芜有些内疚,轻轻揉了揉张静婉的头:“阿婉,对不起,我们没有寻到幕后之人。” 她的话刚刚说完,张静婉的泪便不受控制的流下。 “阿姐,那……那怎么,怎么办啊,时歧哥哥,时歧哥哥是不是会死啊。” 星愁和星旭站在张静婉的身后,默默无言。 只能看小姑娘哭的悲戚又伤心。 张静婉用手捂住眼,低声呜咽:“阿姐,你说张时歧为什么要烂好心,为什么要帮人家抬花,他要是不抬是不是现在就好好的了?” 万俟芜无法回答,人心难测,若是她,她也不知道会不会去帮忙。 她轻轻将张静婉拥入怀中,从她的方向,刚刚好可以看见床上的张时歧,英气俊秀的少年郎,如今被冰封住,毫无生机。 生命还在流失。 万俟芜轻轻拍着张静婉安抚道:“阿婉,你放心,我一定会将他救回来的。” 张静婉泣不成声,颤抖着声音说道:“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是时歧哥哥陪着我,我从来……从来没有见过他像现在这副模样。” “像一具没有生命的冰雕。” “阿芜姐姐,是不是我太任性了,若不是我闹着要去中州,时岐哥哥就不会出事?” 万俟芜心疼的抚摸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 宋绫昭见状,叹了叹气,他冲星愁示意。 阿愁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瓶,轻轻放在张静婉身前。 刹那间,哭声止住,张静婉软绵绵的倒在万俟芜的怀中。 第120章 夫人 宋绫昭:“这样哭下去不是办法,让她今天好好休息,星愁你守着她。” “是。” 阿愁接过张静婉,将她抱回了房间。 宋绫昭看了一眼张时岐,对几人说道:“我去一趟知府府邸。” “好,你自己当心,让星旭陪你一起去吧,我在会护好他们的。”万俟芜虽然担心,但也知道,她现在不能离开小院。 宋绫昭点头,带着星旭转身离开。 一夜无眠,万俟芜坐在小院的秋千上。 微风吹过,银杏叶一片一片的落下。 都说秋天夜深寒凉,可她却没有感受到一点冷。 阿愁将张静婉带回房间后,给她拿来了一件披风。 “小姐,您也去睡睡吧,我来守着张公子。” “不用。” 她摇摇头,抬头看向月亮,轻声说道:“阿愁,我原以为这世间事情与我无关,可为什么看见他躺在那里,毫无生机,我也会心中会难受?” 阿愁不说话,只是默默的站在她身旁。 “我们一路走来,他虽然话少,但重情重义,本来也就是同路的情分,但遇危险,依旧会拦在我身前。” 万俟芜刚刚苏醒时,托着残躯,对世间淡漠,却遇见单纯善良的周水鸢。 至纯至善,身世崎岖,死于非命。 她是需要怨气,但谁的怨气不行? 为何会选择怨死无怨的周水鸢,不过是因为那点可怜的同情心。 许久,宋绫昭和星旭匆匆赶回。 “阿芜,知府大人不见了。” 万俟芜从秋千上起身,担忧道:“难道是遇害了……” 宋绫昭摇头:“王府和知府府邸都找过了,没有找到。” 随后宋绫昭继续说道:“休息吧,夜深了,再找下去也是无头苍蝇,明日祭秋,是九巡城最重要的节日,到时候知府或许会出现的。” 她沉吟的问:“你寻过王夫人了么?” “找过,不在府上。” 她道:“明日就是大节,知府大人和夫人都不在,说不过去。” 万俟芜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看向几人。 “今日,大家已经很累了,明日我们再去找,总有办法救阿岐。” 宋绫昭点点,把万俟芜送回房间。 她看着房间内的天花板,意识一动,来到了妄生铃体内。 “骨女姐姐。” 盘旋在妄生铃中的红雾飘到她面前,化成人形落下。 “我想要你去寻一人。” 万俟芜手中握着一片血红的花瓣,还有一片粉色菊花花瓣。 两片花瓣被怨气包裹,花瓣晃动,好像会随时消散。 “去寻这花瓣的主人。” 骨女接过花瓣,转了一圈后道:“一定寻到。” “骨女姐姐,城中还有国师府的人,那人深不可测,我不知他的能力,你一定当心。” “放心,什么国师府,公主府的,姐姐我从来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你且等我的好消息。” 万俟芜点点头,其实她还想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救张时岐。 但是一想到骨女诞生也才两年,除了能力之外,对这世间了解犹如孩童。 次日,天刚刚亮,鞭炮声便响起了。 祭秋,家家都会祭祀供奉的神明,祭祀舞的马车会从祭台出发,沿着东大街巡游。 星旭和星愁站在楼下,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星愁对万俟芜说:“小姐,知府府邸的马车。” 凌晨时,万俟芜听见了宋绫昭出门的声音。 宋绫昭与她不同,他重情重义。 “阿愁,你照顾好阿婉,千万别出小院。” “三小姐放心。” 万俟芜敲了敲玉佩,将周水鸢放了出来。 周水鸢默默的离星愁远一些,冲万俟芜乖巧的点点头:“阿芜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阿婉姑娘的。” 交代好一切后,万俟芜才上了马车。 驾车的人应该是官府的人,是个模样还算和蔼的中年妇人。 只是驾车的妇人虽粗布麻衣,用的都是上好的白玉发簪,看来这九巡城确实如传说中般富裕。 街道的两旁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菊花,孩童在街边嬉闹。 万俟芜轻轻掀开马车的窗帘,祭祀还未开始,已经有官兵将道路给清理出来。 她皱眉。 知府大人不在,却还能整齐有序的安排祭祀事宜。 奇怪。 看着越来越陌生的街道,她眉间神色越来越冷:“夫人,这里应该不是去府邸的路吧。” 驾车的的妇人态度恭敬,闻言轻声说道:“姑娘有所不知,祭祀的祭台并不在知府府邸。” 她继续解释道:“祭台修建于东街尽头,在九巡城,菊花寓意富贵安康,在秋天,菊花盛开,粮食丰收,所以祭秋对九巡城人来说很重要。” 万俟芜慢慢听出了不对劲。 她没说话,静静的听。 看到道路越来越偏僻,却趋于熟悉,她的眉间慢慢舒展。 驾车的夫人见万俟芜不说话,而是继续说道:“我知道姑娘不是九巡城之人,听说姑娘会影响祭祀,所以请姑娘来此稍做休息。” 马车停下。 万俟芜看着窗外,看到熟悉的景色唇角一勾,她问。 “夫人为何带我……我来这里?” 马车停在小院前,院子的墙角种的有各种各样的小菊花。 场景很熟悉,昨日她与宋绫昭才刚刚来过,她故作惊讶说道:“而且,夫人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们兄妹携仆人,慕名而来,怎么会破坏祭秋?” 那妇人也不生气,笑着说道:“姑娘下车吧,就算你不会,但你的哥哥未必会对祭秋手下留情,我们准备了三年,岂会让它在这一刻功亏一篑。” 三年,又是三年。 不过,她倒是猜错了,这人竟然是把她当成了人质。 威胁宋绫昭的人质。 这…… 妇人将她往小院中推,她的余光看过去,昨夜还有点血肉的尸体,现在已经全部干瘪。 “姑娘不必害怕,这些都是死人,对了我姓许,姑娘也可唤我许夫人。” 万俟芜轻轻笑,最后又笑出了声:“是么,许夫人,还是王知府的夫人,王夫人?” 许夫人的面色突然一变,正准备往后退。 房门突然砰的一声关上。 万俟芜转身,一步一步向许夫人走去:“许夫人不知么,死人很害怕的,他们会从地狱爬出来,找害他们之人复仇,不信你回头……” 第121章 尸花 许夫人没有回头,只是看向万俟芜的眼神变了,不再温柔。 “你怎么知道我是王夫人。” 万俟芜看向她头顶的白玉发簪。 “夫人,您看您的手,白皙细腻,哪里是正常车夫的手?您的发簪,上好的白玉发簪,是官府制品,管你是张夫人李夫人,也只有知府夫人才能用。” 闻言,许夫人突然将头上的发簪拔下,扔在地上摔成几节。 任由头发散开。 许夫人道:“呵呵,你竟然不是我所想的那般,是一个笨蛋美人,听说你从小被关在闺阁没有见过世面,没想到宋小姐还有这样胆胆识。” “我还能给夫人带来更多惊喜,夫人真的不相信就算人死了,依旧能从地狱中爬出来,将仇人拆吃入腹。” 万俟芜说的云淡风轻,许夫人眉头却越皱越紧。 “喏,您看,快到您身后了。” 许夫人猛然回头,险些被吓的魂飞魄散。 干瘪的身体,上面布满菊花,正在一步一步的往她的方向爬来。 角落中,躺在地上毫无生机的干尸们,正在扭曲着起身。 这一刻,干瘪尸体仿佛复活了,正准备向他们的仇人复仇 万俟芜轻声笑。 “呵呵呵……夫人看,他们来找您复仇了。” 这一刻,万俟芜比那些惨死之人更加让人恐惧,许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些向她爬过来的尸体,一步步后退。 她颤抖着手指着万俟芜:“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夫人不是知道么?不如夫人告诉我许长生是谁,湘绯又是谁?” 就在这时候,一具尸体匍匐到许夫人面前,她已经被逼至墙角,退无可退。 干瘪的爪子抓上许夫人的脚踝。 那爪子如同干枯的树枝却力大无比。 “啊~!!!” 许夫人一声惨叫,看向向她爬来的尸体,尸体上面盛开血红的菊花,菊花的根须嵌入干尸中,鲜红的根须像是血管一般,仔细看仿佛在跳动。 “你到底是谁。” 许夫人从袖中掏出匕首,毫无章法的挥砍在干尸上。 万俟芜像一个看客,冷眼旁观。 她道:“许夫人,是你害死他们么?地狱的枉死鬼,只会找他们真正的仇人。” 闻言,许夫人突然从恐惧变成惨笑,放弃了挣扎,任由这些干尸撕咬。 她突然将匕首翻转,尖端对准心脏,猛的插进胸口。 再干脆果断的拔出来。 鲜血噗呲喷洒出来。 许夫人的目光开始涣散,看着万俟芜突然勾起一抹温柔的笑。 “阿生,我不会再让他们毁了你的。” 许夫人断气了。 万俟芜冷冷的看着她自戕,丧失生机,至死依旧不甘的看着万俟芜。 万俟芜上前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上面染着鲜血,她突然笑了。 看向慢慢从许夫人身体中飘出来的,泛着幽光的魂灵。 她冷笑:“谁告诉你,自戕了就能一了百了?就能解脱了?” 她的手中摇晃着一个雪白的小铃铛,铃铛上一朵雪白的梨花花苞,五片花瓣已经张开一片。 黑气从铃铛中溢出,化成几条黑丝缠上半空中的魂灵。 她握紧铃铛,看着归回原位的干尸,意识进入到妄生铃中。 漫无目的行走在枯林中的许夫人,喃喃自语:“这便是地狱么?” 万俟芜上前说道:“不是。许夫人,现在可以告诉我许长生和湘绯的事了吗?” 许夫人猛然回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万俟芜。 “你……你为何会这里?” “夫人说笑了,这本是我的地方,你却问我为何会在这里。” 许夫人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上面还染着鲜血。 “我为何会在这里?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恍惚中,仿佛能看见那些因为她而惨死的人,一个个出现在万俟芜身后。 面容扭曲的来向她索命。 不对,她已经死了,哪里还有命索? 万俟芜看向快要癫狂的许夫人,冷声开口。 “我本不欲望掺和你们的乱七八糟的事,但你们的手不应该伸到我这里来,我且问你,只问一遍。” “你想好了再回答,不然魂飞魄散都是恩赐。” 突然间,许夫人感觉阴冷席卷全身,手脚发软,站不稳,可她明明已经死了。 这一刻,万俟芜在她眼中,比地府索命的无常还要令人恐惧。 她喃喃道:“我不知道,是阿生,菊花是阿生种的,是阿生养的。” “阿生是谁。” “阿生……阿生是谁……我不能说,我不能害他的,是我对不起他们。” “许夫人,我说过我只问一遍的。” 许夫人再次看向她,眼眸通红,魂魄都开始颤抖,她死死的捂住嘴,摇头,一句话也不说。 万俟芜不再和她纠缠,枯枝裹挟寒气缠上许夫人的脖子。 她在窒息中瞪大双眸,依旧死死捂住嘴。 见状,万俟芜转身离开。 妄生铃的角落中,一株梨花开的正好。 她睁开眼,小院中,菊花依旧摇曳,暴起的尸体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她打开房门,步伐快了许多。 九巡城今日的人都去了东大街,看祭祀舞。 院子外停留着他们来时的马车,驾车她不会,骑马也不会。 她忍不住道:“若是阿愁在就好了,不行骨女或是阿鸢在也行。” 万俟芜看向四周,不知道四周有没有孤魂野鬼。 若是没有,许夫人或许也能用用。 就在这时,骨女的神识回答妄生铃中,她的声音幽幽传来。 “阿芜,找到了,在祭台处。” 万俟芜心一松,刚好准备让骨女帮她。 “阿芜……” 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马蹄声音,万俟芜面上一喜。 转角处,宋绫昭骑着马而来,看到万俟芜后,及时勒住缰绳。 见她无事,正对着马发愁,宋绫昭才松了一口气。 “宋绫昭,你怎么来了?” 宋绫昭头上还有细汗:“我让星旭去接你,得知你被一辆马车接走,我猜多半就来了这里。” 宋绫昭没有说的是,他将小院的方圆十里找了个遍。 最后才想到这里。 他担心的是祈宁郡主带走了万俟芜,还好,还好。 宋绫昭轻轻一跃,落在马车上,向万俟芜伸出手。 “阿芜,来……” 万俟芜看着向她伸来的手,愣住了。 在梧州时,她在思虑如何离开去中州,是宋绫昭向她伸出了手。 如今,这小小的九巡城中,也是他向她伸出了手。 第122章 开始 “阿芜?不想走?” 见万俟芜不为所动,宋绫昭再次出声提醒。 她回神,自然的将手搭在宋绫昭的手上,借力登上马车。 “驾……” 万俟芜在马车中有些坐立不安,她掀开马车帘子,坐在宋绫昭身旁。 看着他问道。 “兄长,你在知府府邸发现了什么?” “王知府回来了,但知府夫人不知去向何处。” 万俟芜回头看了早已看不见的菊花小院,继续问道。 “王知府可知道些什么?” 宋绫昭摇头:“一问三不知。” 万俟芜多多少少猜到一些,虽然宋绫昭没有问,但还是将今日之事告知。 “王知府的夫人,应该是找不到了。” 宋绫昭偏头看她,没说话。 她继续说道:“就在刚才,死了。” 宋绫昭点点头,他刚刚闻到血腥味了。 “阿兄不好奇她怎么死的么?” “已经死了,我为何要好奇?” 他神色无常,是真的不好奇。 她继续道:“辰时来接我的就是王知府的夫人,不过她不说自己是王夫人,而是许夫人。” 正在驾车的宋绫昭终于抬起眼眸。 “这个许夫人和许长生关系匪浅,但情愿自戕,也不愿意透露半分关于许长生的事,而且她挟持我是为了胁迫你,为的是祭秋正常进行。” 宋绫昭突然握紧手中的缰绳,轻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去这祭秋看看,祭的是什么妖魔鬼怪。” 万俟芜点点头,坐回车中,她问:“阿婉那边安顿好了么?” “放心,我让星旭和星愁都留在那里,星棋和星泽已经来在九巡城的路上,很快就到。” 喧闹声渐起。 东大街的两边站满了男女老少,还有嬉闹的孩童,满城摆放着菊花。 是粉色的湘绯见生。 “许长生,见长生。” “命换命,生换生。” 有稚童高声唱着童谣。 万俟芜猛的掀开帘子,街上是嬉闹的孩童,唱起的歌谣,而大人们见怪不怪。 万俟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将马车停在空处,两人随着祭台而去。 祭台上响起一声又一声高昂的击鼓声,巨大的祭台上竟然搭起了戏台。 王知府站在祭台前,在祭司的高声呼唤中,点燃三炷香。 喧闹的人群一瞬间安静。 童谣也不再继续唱。 满天突然飘落粉色的菊花花瓣,像下了一场粉红色的雨。 她抬头看去,一旁阁楼上,一个戴银色面具的人陪着安右若,静静的看着楼下的祭台。 不巧,她抬头正好对上安右若的眼神,万俟芜唇角勾起,又靠近了宋绫昭一些。 宋绫昭牵着她来到一旁的酒楼上,这是他之前订好的位置。 楼上,万俟芜将目光转向祭台。 远远看去,在知府身边的竟然是一个让万俟芜找得抓狂的人。 许长生。 “兄长,你看。” 宋绫昭:“许长生?” “应该就是。” “呵,真是好找,原来和王知府在一起。” 万俟芜低声说道:“还有,王知府已不是王知府。” 宋绫昭偏头看向她:“什么意思?” “之前我们在荒山上见过王知府,那是魂魄健全,是个正常人,而现在这个,空了……” “你的意思是,只剩一个空壳,魂灵不在。” 万俟芜点点头,这时候,祭台搭建的戏台开始涌入戏子。 万俟芜的目光被吸引。 咿咿呀呀声中,万俟芜忍不住皱眉。 “兄长,这祭台上搭建戏台,我第一次见啊。” 宋绫昭将寒芒剑抱在怀中,低声说道:“我也是第一次见。” “而且,这唱的不是驱邪镇魔的故事,也不是祈求风调雨顺,平顺安康的故事。” 万俟芜继续说道:“这唱的竟然是当官之人强占小姨子,又逼死小姨子的故事。” 呵,这种大八卦,整个九巡城竟然没有人觉得有问题? 宋绫昭也看向周围,他道:“若是要让人习以为常,便是这戏不是第一次唱。” “你等我一下。”万俟芜转身下楼,来到人群中,问一个十来岁的少年。 “小哥,我想问问,你们这个祭秋,每年都唱戏么?” “嘘。”少年回头瞪了万俟芜一眼,左右环顾一周后轻声说道。 “姐姐,祭秋心要诚,不可说话。” 万俟芜连忙点头。 那少年见她配合,又轻声道:“姐姐外地来的吧,我们这戏从三年前就唱的了,唱了三年了。” 三年,又三年。 万俟芜噻给少年一小块银锭,轻声说道:“多谢。” 少年连忙摇头。 万俟芜上楼,将少年郎给她说的话告诉了宋绫昭。 万俟芜将目光移到许长生的身上,她道:“现在人那么多,大庭广众之下,怎么把许长生抓起来?” “放心,我有法子,要把人赶回家,让九巡城乱起来就行。” 戏唱毕后。 王知府又起身,冲着蓐收(秋收之神)神像跪拜。 这次宋绫昭也发现了,他的身躯似乎与平时相比较,生硬了许多。 祭台上,祭司戴着木刻的诡异面具,跳起了鬼戏。 骨女这时候提醒万俟芜。 “阿芜,跳鬼戏的祭司身上有粉色花瓣的气息。” 万俟芜抬眸看去。 最诡异的是,祭司手中握着一支菊花,菊花花瓣鲜红。 那花,正是湘绯见生。 这时,有人抬了一架古琴放在了许长生的面前。 万俟芜明显发现,那琴抬上来时,戴着面具的祭司明显身形一顿。 琴声悠悠扬扬,述说离别苦,道尽相思意。 随着琴声,祭司手握菊花,跳起了鬼戏。 满天的菊花花瓣沸沸扬扬,落得满地。 宋绫昭突然说道:“机会来了,阿芜你在这儿等我。” 万俟芜点点头,宋绫昭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黑暗中,从后面一跃而下。 宋绫昭选的这个位置,视野好,还隐蔽。 万俟芜的侧前方,是安右若。 安右若没有发现他们,一双眼眸都停在跳鬼戏的祭司上。 突然,不知道是谁一声。 “走水了,走水了……” 声音苍劲有力,不像是平常百姓。 万俟芜明显感受到,正在弹琴的许长生手一顿。 琴发出一声筝鸣。 万俟芜连忙去后面的窗户查看。 远处,浓烟蔓延。 许长生看向浓烟处,顾不上祭祀,准备从祭台上跳下来,而跳鬼戏的祭司,颤着手拦住他。 这时又传来一声:“不好了,不好了,流寇进城了。” 第123章 怨戾 这声音,是星泽。 东大街的人群开始骚乱,官兵自主的维持秩序,都已经这样了,知府却像一个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孩童惊慌哭闹。 这时,突然涌出一片黑衣人,将被推倒的孩童抱到一旁。 顺便和官兵一起疏散人群。 万俟芜看到星泽和星棋有序的疏散人群。 这活儿,他们已经生巧。 许长生看着消散的人群,愤怒的一把推开祭司。 “长生,长生……停手吧。” 许长生一把将她挥开,鬼戏面具掉在地上,露出了女子艳丽的容颜。 湘绯脸颊带泪,不似万俟芜初见时那般清秀。 她的额间有鲜红妖娆的花钿,将清秀的容颜衬托的异常的耀眼。 那花钿栩栩如生,如妖似幻。 而就在这时,十个戴着银色面具之人冲上了祭台。 安右若被人拥护着上前,她指着湘绯说道。 “你可以走,我要那朵菊花。” 许长生拽过湘绯的头发,将她拽到身前。 嘲讽的看向安右若:“你若想要,便自己来取。” 湘绯痛苦的仰着头,看向许长生的眼神悲泣痛苦。 菊花花瓣落地生根,在祭台上快速成长,巨大的根系围绕祭台。 那花如同活过来一般,扭着腰肢对付冲上来的面具人。 远处还冒着浓烟,许长生看着那烟尘,沉着脸退后。 湘绯爬着去拉许长生。 许长生蹲下,冷眼看着湘绯,对她说道:“你看那些银色面具的人,把他们都变成养分,滋养阿湘吧。” 湘绯皱着眉摇头。 许长生最后看了她一眼 ,决绝的将她推到一旁。 他起身看向安右若:“湘绯给你留在这里,想要就凭本事。” 湘绯不甘的低声唤道:“许长生,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只是,她的绝望,恳求,哭喊,也没有换的那人回头看一眼。 许长生头也不回离开。 湘绯突然怨恨的看向许长生,额间的花钿越来越红,好似快要活过来一般。 她猛然转头看向冲向祭台的银色面具人。 “是你们,为什么要破坏祭祀?” 万俟芜的目光追随着许长生,看他消失在转角。 已经这么久了,宋绫昭还未回来。 她突然有些担心。 街道,还有行人没有离开,东大街突然刮起了大风。 铺满地的粉色花瓣随风飘扬,湘绯的指甲猩红而长,抓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万俟芜看过去,她双眼血红,已经陷入癫狂,和面具人对上。 但是,这和她之前和宋绫昭张时岐遇见的邪物,并不相似。 不是一个人。 安右若面色冷静,有些不耐烦,在四处张望。 似乎在找什么人。 万俟芜知道她在找什么。 是找去放火的宋绫昭。 酒楼的店小二冒着危险去关门,突然一片花瓣落在他的脸上。 店小二感觉到了脸上的异物,伸手去摸。 摸到花瓣之后,想要拿下来,挠了半天花瓣也没有取下来。 就像是长在了他的脸上一般,粉色的花瓣慢慢变得血红。 店小二看着自己的手干瘪下去。 疼痛像是延缓了,等他感受到疼痛时,整个人已经成了泄气的皮球,凹陷了下去。 “啊……” 万俟芜听到惨叫,连忙跑下楼。 可是已经晚了,掌柜的瑟瑟发抖缩在角落。 而那店小二,已经成了一具干瘪的尸体,脸上开出一朵腥红艳丽的菊花。 万俟芜上前查看,魂灵已经被吞噬了。 这花,除了吞噬血肉,竟然还能吞噬魂灵。 菊花盛开,一片花瓣从上面脱落,无风自扬。 速度越来越快。 巧合的是,她在转角看到了许长生的身影。 她回头看了一眼,叮嘱道:“莫要碰到粉色花瓣。” 掌柜的哭丧着脸点头。 万俟芜小跑追着花瓣而去,看着整个东大街铺的厚厚一层的花瓣。 她不敢想象若是普通人落在上面,会不会瞬间变成一具干尸。 所幸,她并不惧怕这些花瓣。 她突然知晓,许长生的目的是为何了。 这场祭祀,许长生想要汲取全城人都生命。 以生命换生命。 前方烟雾越来越浓,怨戾之气肆溢,方圆十里,没有生灵敢靠近。 本来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阴沉,她回头看过,东大街的天空同样阴云密布。 “姑娘跟了我这么久,想要做什么呢?” 许长生靠着墙,看向万俟芜:“原来是你啊,我见过姑娘,不过现在没有时间陪你玩,你若不想死,就不要再跟了。” 他的身后,正是被浓厚的怨戾之气笼罩的小院。 那片腥红的花瓣,落在许长生的手上。 说完后,他转身,并不准备搭理万俟芜。 “许长生,许公子……” 万俟芜开口唤住他。 “我有一朋友,被你的菊花缠上了,不如你救救他,救了他之后,我便离开。” “被湘绯见生缠上,不死,花不散。” 万俟芜不以为意。 “是么,既然如此,只有一个办法了,杀了施术者,这邪术没有力量支撑,就会如同烟尘般消散了,我朋友自然就能救回来,许公子,您说是么?” 许长生并不准备搭理她,一朵血红的菊花,横空出现,拦住上前万俟芜。 随着菊花的出现,一具枯骨从地上爬出来,手骨抓在菊花的枝干上。 许长生猛然回头,不可置信的看向万俟芜,又回头看被火光冲天的小院。 脸上终于露出了愤怒的情绪。 “是你,不对,是你们。” 突然,一道冰冷的剑气穿破怨戾,横空而来,掀掉了许长生的一缕头发。 他惊觉不对劲,不管不顾的冲向小院。 花瓣落地生根,肆意生长,万俟芜想要追过去。 被这些怪异扭曲的菊花拦住。 她冷笑,摇动手中的铃铛,有黑气从铃铛中溢出,将菊花生生撕成两半。 “骨女。” 红雾汇聚在万俟芜的身前,再化成一具红衣枯骨。 枯骨拦住腥红的湘绯见生,远远看去,恐怖又艳丽。 花瓣被黑气撕开,被迫让出一条小道。 她朝着小院走去,靠近小院时,一道道凄厉的女声传来。 “你是谁,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院内,宋绫昭正与一张诡异的花瓣幻化而成的脸斗在一起,鲜血染红了月白衣衫。 第124章 绯色 在这张幻影的身后,有一朵巨大的湘绯见生。 层层花瓣,包裹着一个绯衣女子,花瓣正中间呈腥红色,这颜色如同被鲜血染红的一般。 而边缘,是白色,由白过渡成了腥红。 许长生赶到后,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花瓣诡异的在空中飞旋,在许长生的身后汇聚。 万俟芜站在宋绫昭的身旁,见他一身的血,眉间染上怒气。 “不是我的,这花诡异,根茎和枝叶如同人的血脉一般。” 许长生怒视两人,他身后突然割裂。 天空惊雷一道道。 是东大街,是湘绯和安右若,引发的天地异象。 “是你们。” 无数的花瓣化成利刃,冲向万俟芜和宋绫昭。 而许长生则慢慢走到那朵巨大的湘绯见生前。 轻轻将里面的人抱了出来。 万俟芜摇晃铃铛,那铃铛声突然变的哀怨婉转。 “叮铃……叮铃……” 如女子哀怨哭泣。 妄生铃上面的梨花绽开一瓣之后,铃铛上面被遮挡的古老刻痕,又清晰了一片。 铃铛的声音也不再刺耳。 妄生铃在万俟芜身前放大,如同一件防御神器,却又不是。 黑气汇聚成丝线,从铃铛中迸发,缠上利刃,而后又将这些利刃搅碎。 正准备出手的宋绫昭收回剑。 他总感觉万俟芜和他第一次见时,不一样了。 初见时她小心翼翼,出一次手,像是会要她半条命一样。 见状,他索性抱着剑站在万俟芜的身后。 利刃被搅碎后,化成怨戾之气反哺妄生铃。 许长生见状并不生气,他轻轻将女子散乱的头发整理好。 这女子的容貌倾城,竟是湘绯,却又同湘绯不一样。 许长生低头吻在女子的的额头,低声说道:“阿湘,别生气,我这就杀了他们为你陪葬。” 湘绯见生的根系像是活过来一般,悉悉索索往许长生身后爬过去。 不过一息之间,便从后院将那白玉棺材给拽了出来。 许长生不顾两人,小心翼翼的将女子抱进棺材中。 他回过头时,眼眸血红,一株腥红的菊花在他手中化成一柄腥红的剑。 无数的怨戾之气汇聚在他身后,一张张恐怖菊花幻化的脸,在他身后嘶吼。 好像想要挣脱禁锢,将两人撕碎。 万俟芜吸收完怨戾之气后,发现铃铛上又绽放了一片花瓣。 她能感觉到心口的心剧烈跳动。 经脉清晰可见。 那一瞬间,她仿佛不曾死亡,胸口巨大的伤疤被搅碎,又重新愈合。 还差一点,差一点。 结痂的伤痕,便会化成光洁的皮肤。 她漠然的睁开眼,宋绫昭的寒芒剑,已经对上了许长生的血剑。 恍惚间,有鲜血洒落。 是剑…… 这是杀了多少人,才能有这么多鲜血?还有这让人无法靠近的怨戾之气。 许长生不知是哭是笑,面容变得狰狞。 “为什么,为什么要破坏祭祀?” 宋绫昭冷笑:“将生命视如草芥,你……该死。” “呵呵呵……我杀的都是该死之人。” 宋绫昭眼角微抬,并不准备听他说下去, 万俟芜收回铃铛,抬眼看向许长生。 她发现,这怨气并不是来自被许长生杀死的那些怨死之人。 而是他自身生出的滔天怨气。 这一刻,万俟芜突然好奇是什么样的执念,才能生出这样恐怖的怨气。 让他以活人之躯与邪物交易。 那白玉棺材被无数的湘绯见生护住,万俟芜看过去。 五指微微弯曲,指中迸发出黑气,生生将那一簇一簇的菊花扳开。 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她来到棺材边上,看了一眼棺材中人,面色红润,胸口有起伏。 仿佛睡着了一般。 但她没有呼吸,没有呼吸,就是死人。 她看向半空中和宋绫昭缠斗在一起的许长生,道。 “许长生,棺材中的人已经死了,你怎么知道复活的就是她?” 许长生一愣,宋绫昭的剑趁他愣神,刺了上去,刹那间,一朵腥红的菊花挡在许长生身前。 突然,天空不断雷鸣,以小院为中心,名为湘绯见生的菊花突然长到半丈高。 它的对面的东大街,同样有一株巨大的,腥红诡异的湘绯见生。 腥风血雨一瞬间具象化。 无数的花瓣拦住了宋绫昭,还在小院外的骨女,笛声,剑气在这边天空下交织,纠缠。 万俟芜继续说道:“命换命,生换生,你怎么知换的就是她的生。” 闻言许长生木然的转头,清秀俊逸的面上,几缕发丝垂了下来。 眼眸腥红,突然两行血泪从他的眼眶中流出。 “你胡说,你胡说……阿湘没有死。” 他声音颤抖悲泣:“她明明还在等我回家……” 许长生偏着头,突然痴痴的笑起来。 万俟芜低头看去,这才发现,棺中女子,小腹为微微隆起。 竟是一尸两命。 他提着剑,一步步从半空中走向万俟芜。 “放开阿湘。” 黑气围绕着白玉棺材,许长生竟然将手中的剑丢在一旁,一张脸苍白的有些病态。 他喃喃道:“你说的对,阿湘已经死了,你们破坏了祭祀,毁了她生的机会。” 万俟芜这才发现,许长生浑身布满伤痕,新伤是宋绫昭造成的。 可脖子以下那些密密麻麻的旧伤是哪里来的? 万俟芜突然冷笑:“许长生,我只是想救我的同伴,可你看……就算没有我,你的祭祀依旧成功不了,依旧会被毁点。” 许长生笑得惨然,任由黑气缠他的身体,汲取他体内的怨戾之气。 他轻轻抚摸着棺材之中阿湘的脸颊,喃喃道:“我家湘最怕黑,最怕孤单了,你放心她们都会来陪你的。” 宋绫昭挣脱那邪物的纠缠。 也就在这时,湘绯见生转头看向许长生,声音宛如稚童,又慢慢变成少女。 “许长生,不要……” 闻言,万俟芜猛然看向许长生,他一只手握着棺材中阿湘的手。 一只捂住胸膛。 起初万俟芜以为他悲伤难自制,结果一朵腥红的菊花在他手上盛开。 他脸颊和唇角的血迹迅速干涸,低声喃喃。 “湘绯见生……没有生了。” “阿湘,你穿绯色衣服真好看。” 第125章 昏暗 万俟芜见状,也是一惊。 手中黑气连忙卷上许长生的手,将他的手拽出胸口。 瞬间,许长生心口那朵腥红菊花掉落在地上,生根发芽。 她离许长生近,鲜血洒在她的脸上。 还有棺中女子的脸颊也染上血迹。 万俟芜伸手擦去血迹,愣愣的看着手中的腥红。 她道:“拼命求来的生,如何又如此轻易的放弃。” 许长生用衣服擦掉手上的血迹,甚至懒得去看万俟芜,他看着棺中少女,用干净的那只手去擦掉她脸上的血迹。 一边擦,他的心口一边落下新的血迹,索性用衣服堵住心口的伤。 正在和宋绫昭对峙的湘绯见生愣愣的看着许长生,枝叶向下垂,花瓣也奄了下去。 它的根茎支撑这巨大的花朵,从空中缓缓而下,用花瓣温柔的去蹭了蹭许长生的脸颊。 叶子伸手去捂住许长生的伤口。 “许长生……” 湘绯见生的声音变得悲泣,天空仿佛是感受到了它的悲伤,雷声翻滚。 远处的东大街,同样是感受到了许长生生命的消散,传来了一声又一声凄惨的恸哭。 恸哭伴随着阴风席卷整个九巡城。 家家户户紧闭门窗,甚至不敢偷听偷看这一场浩劫。 不管是湘绯见生的哀伤,又或是天空传来的恸哭。 这一切仿佛都和许长生没有关系,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仍胸口的鲜血直流。 万俟芜来到宋绫昭的身边,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这悲伤情绪影响了万俟芜,她竟然迟疑了。 迟疑不代表她会手下留情,黑气伴随着宋绫昭的剑气攻向湘绯见生。 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弹回来。 是许长生心口长出的那株小小的花,花瓣摇曳身姿,将许长生他们护在身后。 万俟芜被这力量逼退两步,宋绫昭拉住她的手。 “没事吧。” “没事,这什么东西,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力量。” 她稳住身影,手中的铃铛摇晃,铃声刺耳。 怨气和那朵小花的怨戾之气撞在一起。 方圆十里,狂风呼啸,万鬼哀嚎。 突然,那朵血红的小花钻入地下消失不见。 宋绫昭的银蝶环绕几人,他提醒。 他谨慎道:“小心。” 万俟芜点点头。 骨女也在这时来到了万俟芜的身边。 她对两人说道:“那些花消失了。” 所有的突兀出现的花和花瓣都消失,化成力量回到湘绯见生的体内。 而这时,湘绯见到那朵腥红的菊花,如同一个旋涡一样,所有的花瓣飞舞旋转,然后回到她体内。 等所有的力量汇聚之后,化成了一个绯衣少女。 少女依偎在许长生的怀中。 “许长生,她死了……她早就死了。” 只是,许长生已经没了气息,至死也没有看向她,干净 那只手还紧紧握着棺中少女。 少女还试图往许长生体内输送力量。 只是枉然,只会加速他胸口的鲜血流淌。 万俟芜发现那血液竟然直接浸入地面。 显然宋绫昭也发现这诡异的一幕。 他一把拉过万俟芜,迅速退出小院外。 地面开始沸腾,许长生怀中的少女突然转过脸,看向几人。 她脸上泪痕未干,她低声说道:“许长生说要你们给她陪葬。” “她死了,我也很难过,我们都报仇了,为何他还无法释怀。” 少女慢慢起身。 一边说,一边擦去脸上的眼泪。 “我只有许长生了,你们逼死了他,现在,我也不想活了。” 大地沸腾,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逃出来一般。 骨女感受到恐惧,本能的提醒道。 “地底下的东西很恐怖。” 怨戾之气扑面而来。 宋绫昭将剑插入地面,银蝶从剑刃里面飞出,化作银光,试图拦住怨戾之气。 他回头看向万俟芜:“阿芜,快走。” 紧接着,小院地面被破开,无数腥红的花瓣汇聚一张扭曲诡异的脸庞,粉衣少女坐在那张巨大的脸庞身上,比这还诡异的是,本应该在东大街的湘绯出现在少女的身后。 这意味着,安右若和她的面具人要往这边赶来了。 她不知道公主府为何执着于这株菊花,也不想知道。 况且……怨戾之气于她有大用,里面的怨气,比她吸十个骨女还有用。 即将到达中州,这比肥肉还肥的力量,她不想失去,也不能失去。 骨女也在这时出言提醒:“阿芜,她是要同归于尽,鱼死网破。” “我知道。” 万俟芜从宋绫昭身后绕了出来,将手覆盖在宋绫昭的手上,拔出寒芒剑。 宋绫昭并没有错过她被寒芒剑灼伤的手。 防御破开一道口子,紧接着是黑气化成一堵黑色的墙,挡住了扑面而来的怨戾之气。 不顾宋绫昭和骨女惊慌诧异的眼神,万俟芜一步步走向那张菊花幻化的鬼脸。 “兄长,麻烦帮我拦住安右若。” 宋绫昭皱眉,还未出声,万俟芜的身影就消失在两人眼前。 紧接着不见的,还有菊花幻化成的脸和湘绯两人。 他收回神,注视着前方的场景。 面无表情,无法看懂他的思绪。 像是做了某种决定,宋绫昭转身背对小院,将寒芒剑插在地面,寒气蔓延。 将小院和外面的世界隔离开。 骨女一个怨灵,莫名觉得冷。 宋绫昭看向骨女:“你和阿芜是主仆关系,她有危险,你能感知到么?” “可以。” 虽然她和万俟芜都没有告诉过宋绫昭她们的关系,但这玩意智多近妖,不可能猜不到。 宋绫昭双手抱胸,靠在一旁的墙上。 寒芒剑就这样立在地面,石板炸开,一只银蝶从寒芒剑中飞出,环绕四周。 整座小院被黑色的雾气笼罩,没有光亮。 只有万俟芜手中那一只小小的铃铛,泛着诡异的白光。 湘绯和那粉衣少女合二为一,成了一个脸上布满诡异纹路的女人。 自从许长生死后,这女子便变成了行尸走肉,她将许长生的尸体放进白玉棺中,将白玉棺封死。 埋入地底。 而后就任由怨戾之气侵蚀已身,变成被怨戾之气控制的傀儡。 第126章 虚海 万俟芜的身后有无数的腥红的血手。 这次能看见血手上方仿佛有一根根铁链。 不知何处而来血手,目的便是万俟芜。 如今,随着她对妄生铃的控制,折磨她的力量已经能被她灵活控制。 害她之物,有朝一日,竟然也为为她所用,想来也是可笑。 “湘绯”突然大笑起来。 “终于是我的了……这妖身终于是我的……” 这声音不男不女,时而苍老混浊,时而年轻有力。 她(他)活动胳膊,像是正在适应这副躯体。 从一个娇软美人变成这样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万俟芜是有些嫌弃的。 她歪着脑袋问:“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湘绯”扭曲的别过脑袋,鼻子像狗一样在空中咻着。 突然呵呵笑起来。 “呵呵呵……小妹妹,我们是同类,你问我是什么?你是什么那我便是什么……” “湘绯”顺着枝干伸展,来到万俟芜的身旁,嗅着她身上的味道,又去看了看妄生铃。 她不知道对面的实力,从许长生,再至湘绯献祭,对面怪物会变成什么个玩意。 “湘绯”凑在她耳边说道:“好重的梨花味,可你的梨花妖元呢?是在虚海中被泡没了,还是献祭给这小铃铛了?” 万俟芜皱着眉,往后退了一步。 “湘绯”继续说道:“你我同来自虚,不如你解开这怨气结界,放我出去,他们的愿望是灭了这座城,当然还有你……不过,你的身体我和喜欢,若你愿意分给我,容我栖息,那我便不杀你。” 一只血手将“湘绯”扯开,万俟芜很嫌弃的转身看他。 “看来许长生和湘绯没有什么眼光,既然将希望寄托在你这废物身上。” “你骂谁废物?” “这里还有其他人么?一个连结界都打不开的废物,还幻想着杀我?” “你找死。” “湘绯”怒极反笑,它的身躯诡异的扭曲:“你不就是靠那破铃铛?有什么好嚣张的?” 菊花花瓣从它身体中迸出,幻化成一张诡异的脸朝万俟芜袭来。 她冷笑一声,手中妄生铃轻轻晃动。 刹那间,铃声清脆响起,身后无数的血手,拦住那鬼脸,一点一点的将它撕扯。 随后她手中的铃铛溢出黑气,顺势缠绕上“湘绯”。 “湘绯”没想到她突然出手,闪身躲过黑气,却没有躲过向它撕扯而来的血手,它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声。 “其实我靠的挺多的,你看你现在,灭不了城,也灭不了我。” 万俟芜捡起一片花瓣,粉色的花瓣已经漆黑无比,她将花瓣放在掌心。 瞬间,花瓣化成一整雾,融进她的掌心。 “湘绯”面露出恐惧,但随后又幻成三人。 分别是许长生,粉衣湘绯,和绯衣湘绯。 不男不女的声音自空中传来:“还算是有点本事,我稍微有点高看你了。” 它说完,那三人手中出现一柄血红的剑,向万俟芜攻来。 万俟芜不会武功,但她身形突然飘逸灵动,裙摆几乎化成诡异的黑雾。 本想从这怪物中再套一点信息,但时间不等人,她也不准备再耗下去。 万俟芜轻笑说道:“我倒是高看你了。” 她双手合成一个怪异的姿势,低声喃语,音调化成一个个黑色的字符。 缠上许长生三人。 字符贴身,瞬间变成了黑色的绳索,将三人捆住。 妄生铃悬在她身前,无风自响。 每响一次,便有一缕黑气缠上“湘绯。” 万俟芜放下手,轻轻点了点妄生铃。 她漫步走到“湘绯”身前。 “你声音太难听,就先不要说话了,我问你点头或是摇头。” 被困住的“湘绯”瞪大双眸,看向万俟芜的眼中充满不可置信。 随后它又将眼神看向妄生铃,那铃铛一朵梨花欲开不开,却有令它魂魄颤栗的恐怖气息。 仿佛天生就是来克制他们这些怨戾,恶鬼的。 万俟芜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从虚海而来?” “湘绯”点头,只是每一下都极为不情愿,甚至流出了血泪。 “你认识我?” 它摇头。 “为何断言我自虚海而来?” “湘绯”呜呜咽咽,说不出一句话。 见状万俟芜轻轻点了点妄生铃,“湘绯”唇上的黑气消散。 它扭头看向万俟芜。 “呵呵呵……只知道自己如何而死,不知自己如何而来……可悲可悲。” 万俟芜冷声开口:“看来你才是真的不想活了。” “活?哈哈哈……许长生,菊妖以命以魂换我为他们复仇,既然无法复仇,必然受反噬魂飞魄散……” “湘绯”瞳孔涣散:“大不了……重归虚海,等吾再挣脱束缚之时,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哈哈哈哈……” 万俟芜揉揉眉心,看着这糟心玩意。 铃铛回到她的手心,她轻轻摇晃。 缠住“湘绯”的黑气开始汲取它的力量。 万俟芜原地打坐。 “你最初说的要放了我,其实也是想要杀了我,都说人心难测,这邪物的心同样难测。” 一直平静的“湘绯”开始痛苦挣扎。 它看着眼前的铃铛,汲取它的怨戾之气后,花瓣竟然缓缓绽放。 被遮挡的铃铛迸发出一阵诡异的光芒。 “湘绯”感觉眼前一黑。 恐惧侵入骨髓。 小院外。 宋绫昭靠着墙,他估摸时间,万俟芜已经进去半刻钟了,黑气依旧笼罩小院。 一点未消散。 他紧闭双眸,看不清神色,也看不穿他的心思。 骨女担忧的来回踱步,祭秋发生意外之后,天空便一直阴云笼罩。 就在这时,角落中突然有马车行驶而来的声音。 骨女见状,正准备离开。 宋绫昭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低沉声音对骨女说道:“这匕首与玉佩材质一致,你藏身在此,无人可知。” 骨女面色一喜。 消失不见。 面具人驾着车,看见宋绫昭后,紧急勒住马绳。 马车中传来安右若不慢的声音:“落冰,你停下做什么,若是拿不到那株连虚菊,母亲怪罪下来,你自己受。” 面具人落冰恭敬说道:“郡主,是宋公子。” “什么宋公子……李公子……”安右若阴冷的声音突然一顿,突然变得温柔了起来。 “昭哥哥。” 第127章 墙角 安右若掀开马车帘子,看着宋绫昭时面带惊喜。 “昭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宋绫昭抬眉,没什么情绪,他的余光看向黑气笼罩的小院,黑雾正在消散。 他听见声音沉思一瞬后,转头看向安右若,勾起一丝温柔不失礼貌的笑。 “郡主,好久不见,怎么突然跑到九巡城来了?” 落冰握紧马车的绳索,闻言冷眼扫向宋绫昭。 警告不言而喻。 只不过,宋绫昭都懒得看他,若无其事的拔出立在路中间的寒芒,拍了拍剑身。 安右若扭捏的上前,整理了让风吹的散乱的头发。 “昭哥哥,你不是不走九巡城么?母亲说你要走梵清寺,本来我想去梵清寺的,没有去成还难过了许久,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你。” 她扬起温柔的笑脸看向宋绫昭,眼中全是倾慕和看见他的欣喜若狂。 宋绫昭微不可察的退开一步。 他的行程,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 他道:“郡主,今日城中有妖祸,你还是快些回去好。” 安右若:“没关系,我带了落冰,他是国师府最厉害的阵法师,我们要去捉一只花妖。” “是么,我路过这时,确实有一朵花妖,不过已经逃了。” “逃了?”安右若带着疑惑看了一眼他后方,被浓雾笼罩的小院。 宋绫昭肯定道:“逃了。” 安右若回头看了一眼落冰,落冰摇摇头。 宋绫昭面不改色,说得笃定,像真的一般,他回头看了一眼,继续说道。 “这气息就快要消散了,我听说西街有一家很好吃的甜点,要不要一起去?” “可是,母亲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我……” “若若,等回到中州,可能就没有时间陪你闲逛了。” 安右若犹豫了,看了看小院,又看了看宋绫昭,点点头。 “既然昭哥哥相邀,怎能扫了昭哥哥兴致,落冰,你在此处寻找,我陪昭哥哥逛逛。” 落冰低下头,似乎在思考如何做才能两全。 宋绫昭忍不住勾起唇角,看了眼落冰,想留下?做梦吧。 宋绫昭:“若若,你的贴身护卫,自然是在你身边好一些。” “昭哥哥不能保护我么?” “不好说,万一我分身乏术,多一个人,你不是多一份安全?” 宋绫昭一边说一边带着他们往西大街走,不知不觉,小院已隔了很远。 落冰这时候也说道:“郡主,您的安全为主。” 安右若皱眉,似乎很不悦,在宋绫昭看过来的时候连忙舒展。 落冰看了宋绫昭一眼,意有所指的继续说道:“郡主,我已在九巡城布下天罗地网,不管什么妖魔鬼怪,都逃不出去的。” 安右若终于点头。 马车行驶在空荡荡的街头,在许长生死的时候,整个九巡城的菊花,不管什么品种,不管谁养的,都消散了。 安右若一路上想和宋绫昭说话,不过他闭目养神,样子好像很累。 她不忍打扰。 宋绫昭突然睁开眼睛,说道:“到了。” 落冰停下马车,看着前面大门时,青筋直跳。 安右若见马车停下,掀开马车帘子。 入目的是紧闭的大门。 宋绫昭微微侧过脑袋看向大门,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哎呀,没开门,真的不好意思了。” 安右若握紧马车的帘子,不甘心的看向四周,整个九巡城如同空城。 一片死寂。 她突然笑着说道:“昭哥哥,我们可以换个地方逛逛。” 宋绫昭笑,一只手撑着车架,翻身下车,他看向四周。 随后向安右若歉意的行礼:“郡主,是昭忘记今日城内大乱,没有商铺开门,我的小院就这前方,您就不用送,回去吧。” “昭哥哥,你……你不让我进去坐坐么?” 宋绫昭垂下眼眸。 “那倒也不必了,小院粗鄙,等到了中州,我再上门拜访。” “昭哥哥……” 安右若还想再说什么,宋绫昭已经转身离开,她低沉眼眸,掩去眼中的落寞。 “落冰,回刚才被雾气笼罩的小院。” 声音已不似刚才的娇滴滴,反而带着阴冷。 落冰调转马车,忍不住说道:“郡主,这宋绫昭就是故意哄骗你来此的,怕就是为了那妖孽。” “我是傻子,用的着你说?” 他连忙闭嘴,不过还是提醒道。 “刚刚在那雾气笼罩的门前,我明明感受到了杀气,郡主,宋绫昭其心不善……” 他还没有说完,长鞭从马车中挥出来,正好挥在他手臂上。 落冰闷哼一声,马车不受控制的偏了方向。 他的胳膊上,鲜血立马浸湿衣衫,银色的衣服红了一大片。 他连忙低下头,颤声道:“殿下恕罪,是我多嘴。” 马车中传来安右若冷若冰霜的声音:“昭哥哥没有杀我,只是骗我,证明他心中有我,你最好闭嘴,再听见你说昭哥哥的不好,回中州就自己跳进蛇窟喂蛇。” 落冰银色面具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声音却充满恭敬。 “落冰谨遵郡主令。” “废物,还不快些,若是抓不住那连虚菊,你这只胳膊便别要了。” 忍着胳膊上的疼痛,落冰握紧缰绳,加快速度。 宋绫昭在角落,看着马车渐渐远去,耸耸肩准备转身去找万俟芜。 已经这么久了,按道理她也应该完事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幽幽的笑声。 “兄长什么时候也做这种听墙角的事了。” 万俟芜出现的无声无息。 宋绫昭没有回答,转身看向她,面色红润,发丝飘逸,没有血腥味,完好无损。 “阿芜越来越厉害了,现在出现在我身边,我都无法察觉到了。” 骨女这时也从匕首中飘了出来,她能感受到力量充盈,作为主仆,自然是主人变强了,她自然就会更强。 “阿芜,你这兄长可是会用美人计的,明明动了杀心,却虚与委蛇,陪人家逛街……” 宋绫昭抱着剑走在前,轻声笑,随后打断骨女说道:“走了干正事了,回去看看阿岐,这十二时辰已经过去一半,再耽搁可不行。” 万俟芜点点头,带着骨女跟在宋绫昭的身后。 天空乌云逐渐散开,阳光从云层中照射出来,有好奇的人家打开窗户,感受这落下的第一缕阳光。 不知是谁高声呼喊了一句。 “阳光……菊花不见了……妖菊没了,妖菊没了,我们安全了。” 第128章 长生1 “许长生。” “许长生,你不想活了是不是,又偷摸去戏院。” 少年十来岁的样子,手中抱着一盆白色的小花,一边跑一边呼喊道。 “阿姐,阿姐,你放过我吧,下次我不去了。” 追逐少年的是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女,少女穿得精致,头上别着精致的发钗。 “许长生,你是我们许家的独苗,要去的是书院,谁叫你天天往戏院跑的?” 她手中握着一只藤条,叉着腰看着躲在角落的许长生,她的身后站着两个家丁面面相觑。 许长生嘟哝道:“我是去戏院,又不是去妓院,阿姐急什么?” 少女脸色不可察觉的一红,她身后的家丁险些憋不住笑。 许长生又说道:“再说了,谁说我是许家独苗了,阿姐你不也是许家女。” 少女上前掐住许长生的耳朵:“我早晚要嫁人的,偌大的许家不是是要交给你的?” “疼……疼疼疼……阿姐,阿姐松手松手。” 少女懒得搭理他,许长生挣脱她的束缚,怒道:“许长芳,你别那么封建行不行,整天搞那些男男女女那套,许家的家业为何不能交给你,一定要交给我?庸俗。” 许长生一只手抱着他的花,一只手揉搓着被揪红的耳朵。他趁着少女一个不注意,直接溜了。 家丁见状也不敢去追,而是低着头看自家小姐。 “长芳小姐,小公子跑了。” 许长芳看见已经看不见人影的许长生,揉揉眉心。 她摆摆手,对身后的家丁说道:“罢了罢了,去准备点礼物,随我去王夫子家道歉。” 许长生一边跑一边回头,见没有人追上来之后笑了出声。 “哈哈哈哈,许长芳,早晚有一天让你管不了我。” 他抱着他的花大摇大摆的往戏楼走去。 他听说戏楼新来了个戏班,这个戏班可是从中州而来,一首《别将曲》冠绝中州。 许长生来到大门处,有人拦住了他:“小公子,可有票啊。” “票?什么票?”许长生愣愣的看着拦住他的侍卫,他许长生看戏什么时候要票了? 侍卫只当是谁家的小孩来捣乱,并不生气。 “小公子,这戏楼已经被我们班主买下了,以后要听戏需要在那边买戏票。” 侍卫指着一旁,那里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买票。 许长生撅着嘴,不开心的看过去,见大家都排队,他就算不开心,也不能坏了人家的规矩。 他磨磨蹭蹭的站在队伍后面,摸摸身上,找了半天,没找到钱袋。 许长生仰天长叹:“许长芳,我就知道你没有那么好心,你……居然顺着的钱袋。” 他焉焉的退出排队的人群,绕过热闹的人群。 想他许家,是九巡城的首富,首富家小公子出门没有一个家丁侍卫就算了。 钱袋还被长姐顺走了。 呜呜呜呜,谁家大小姐会顺钱袋啊。 不,他许家的就会。 许长生默默的发誓:“许长芳,你等我掌家了,就给你找个最丑的夫君,哼……” 戏楼的后院有几棵银杏树,对面是环城河,这里偏僻寂静,他心烦的时候就喜欢来这里。 许长生刚刚准备找个地方坐下。 就在这时,一滴血落在了他手中的小花身上,瞬间将花瓣染红。 他抬头,高墙的墙头上,坐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女,少女身前身后各有一株银杏树,深秋。 树叶飘零,银杏叶片片落下。 有一片正好落在他的手心。 他抬起手,将树叶放在阳光下,树叶后,是那绯衣少女。 少女的脚受伤了,但她像是没有痛觉一般,将脚在空中晃荡。 许长生像是突然闯进她世界的猫,她不开心的看向许长生。 皱着眉嘲讽:“小花匠,你本事不行,偷看女孩子的本事倒是不小。” 女孩的声音稚嫩,但脸上却又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冷漠。 许长生见她说话,连忙将银杏叶藏在身后,看了看手中抱着的小花,不好意思将花一起藏在身后。 他抬头看去,少女的脚还在滴着鲜血。 他焦急说道:“你的脚受伤了?” “关你什么事?” 少女不曾低头,依旧遥遥的看着远方。 彼时,自由自在的许长生不懂有些人对自由的渴望,自由本来就是他触手可得的东西。 许长生将手中的小花放下,看着少女:“你等我一下。” 少女并不想搭理他,只是垂眸看路上放着的白花,上面还有她的一滴血。 小花随风晃荡,自由自在。 她没有想着许长生会回来,再次看见许长生提着药瓶回来的时候,少女明显一愣。 “我给你带来了伤药。” 只是她坐在墙头上,那墙有两个大人一般高,不能让少女再跳下来。 那只能他爬上去了。 还好墙根有还有一棵银杏树,他顺着银杏树爬了好几次,才爬到与墙头一样高,他颤颤巍巍的踩着树枝跳到墙头上。 若是这一幕被他长姐许长芳看见,那等待着许长生的便是一个月的祠堂禁闭。 他阿姐一定会让他对着列祖列宗思过的。 许长生坐在少女的旁边,将手中的药瓶递给她。 “你腿上的伤。” 绯衣之下,都是腥红色,无法分辨哪一处才是伤口。 少女随意的瞥了一眼,说道:“已经愈合了。” 许长生将药瓶递过去:“那你留着吧。” 白色的小瓷瓶递到少女的面前,她抬头看向许长生,并没有接。 许长生才不管她接不接,将药瓶放在她手中,这才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有一道很长的伤痕。 他的手一顿,尴尬的收回手。 少女倒也无所谓,别人给她,她就收起来。 “这里是戏楼的后院,你是戏楼的人么?” 许长生回头,才看到身后的墙下,摆着一架竹梯,他唇角忍不住抽动,感情人家的腿不是摔的。 少女握着手中的小瓷瓶,许久之后才点点头。 “你都爬到这里了,为什么不出去玩?” 少女看了一眼许长生,别开眼:“戏班不允许出去。” “噗……他们不许你就不去啊,走我带你去玩……”想到少女手上的伤,许长生连忙闭嘴。 忽然,许长生听见了他家家丁的声音。 “小公子……” “小公子,你在哪里……” 第129章 长生2 恍惚之间,他看见许长芳拿着戒尺,怒火满面朝他走来。 许长生连忙起身,顺着银杏树爬下来,却不小心摔在地面上,他龇牙咧嘴的起身,看着少女慢慢勾起的唇角,轻声说道。 “我叫许长生,你叫什么?” 女孩慢慢开口:“云湘。” “好的云湘,我们这样就是朋友啦,等我搞定长姐,来带你出去玩啊!” 许长生瘸着腿,一瘸一拐的往巷子外走去。 云湘偏着头,看他身影消失。 她喃喃道:“朋友?” 云湘甩甩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戏楼,瘪嘴傲娇说到:“我才不需要朋友。” 许长生是在七日之后再回来的,他循着戏楼的后院寻了好几圈,都没有见到云湘。 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他发现了一个狗洞。 许长生在狗洞前徘徊又徘徊,每次想钻过去,脑海中都会出现许长芳手握戒尺的模样。 “许长生,你是不是不想活了,钻狗洞就不说了,还妄图败坏人家姑娘的名声。” 许长生连忙甩甩脑袋,将许长芳的身影从自己脑海中甩出去。 他盯着狗洞喃喃自语:“我们俩和奶娃娃比起来,也就比这狗洞大一些,哪有什么名声不名声的。” 犹犹豫豫,许长生还是钻了狗洞。 他珍惜这一个朋友。 许长生与普通娃娃不同,他出生时便克死了母亲,周岁时克死了父亲,还好,家里还有阿姐和阿嬷(奶奶)顶着。 阿姐和阿嬷不怪他克父克母,但九巡城风言风语,没有小孩子愿意和他玩。 难得有一个云湘愿意陪他玩,他不愿意放弃。 男女大防那是他们大人担心的事,他还是个小孩子,不懂这些。 做好心理建设后,许长生麻溜点钻过狗洞。 这个戏楼的后院,破破烂烂,和戏楼前院的金碧辉煌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 “云湘……云湘,你在不在?” 许长生压低声音,畏畏缩缩的在院子中寻找,只是这院子又脏又破又乱。 “云湘……” 许长生爬上窗户,他还未长开,只能踮着脚去看。 小小的床榻上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云湘,你怎么了,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不起床?” 小榻上的云湘像是被吵醒了,缓缓睁开眼,看向窗外。 看到许长生的脸时,有些恍惚,地府怎么也有这讨厌玩意。 “云湘,你醒了?快起来我带你去玩啊。” 云湘闭上眼,虚弱的开口:“你好吵。” 许长生听见后皱眉:“云湘,你怎么了?” 这次云湘没有搭理他,他有些急了,也顾顾上他姐姐教他的那些道理。 连忙推开房门前去看云湘。 他蹑手蹑脚的来到云湘床前,这才发现她脖子上有一道伤痕。 云湘只要一动,就会渗出血液。 他目瞪口呆,眼中全是心疼。 “云湘……你怎么受这么重大伤?” 云湘没有说话,但许长生快哭了。 “你别死, 你等等我,阿姐最是心善了,我让她来救救你。” 云湘虚弱的伸出手,拽住了许长生的袖子。 “别……别去……” “你若是不想我死,就别去。” 许长生顿住脚步,哭的一抽一抽的,他的目光刚好看见他送给云湘的小瓷瓶。 里面是他之前给云湘准备的上好疗伤药。 他挪步想去拿药,却被云湘死死的拽住衣摆,见状他轻声说道。 “云湘,我不去找阿姐,我不去……我给你上药好不好。” 闻言,云湘这才慢慢松开手。 人也陷入了昏迷。 她身上的伤太多了,全是鞭子伤痕,连手都布满了伤痕。 每给她涂一点药,许长生的心尖就酸涩难受。 好好的女孩子,放家里都是放心尖尖上的珍宝,而她仿佛活在地狱。 一瓶药,没一会儿就用完了,许长生给她理了理被子,这被子又破又薄。 这次,他熟练的从狗洞中钻出去,一刻后,抱着一床和他差不多大的蚕丝被子,手中还握着几个药瓶。 另一只手中,提着吃食。 还好,他还算瘦弱,还好这个狗洞不算小,他也没有费多少劲。 等给云湘全部敷完药,天都快黑了。 许长生看了看天空。 “完了啊,我把阿春甩掉了,他一定会告诉阿姐,这都天黑了我还没有回去,又要被跪祠堂了。” 云湘还没有醒过来,许长生已经跑到狗洞边上了,又跑回来。 管她能不能听见。 一股脑的说道:“云湘,我下次再来看你,你可别死了啊!!” 仿佛是听见了许长生的话,云湘的手指动了动。 许长生回到家中的时候,阿春跪在地上,许长芳坐在一旁,主位上坐着一位老妇人。 正是许长生的阿嬷许王氏 寻常人家对老妇人都是温柔和蔼的,偏偏他们家的老人,凶神怒目的。 许长生非常熟练的跪下,双手捏着耳朵:“阿嬷我错了。” 老妇人端着茶杯,斜着眼瞟了一下许长生,淡淡的问:“错哪里了?” “哪里都错了。” “砰……”许王氏把茶杯一放,声音吓得许长生的腰又低了几寸。 “阿嬷,我错了。” 许王氏叹了叹气,语重心长地说道:“长生,你并不能事事都指望你姐,终有你一天你要长大,要承担许家的重任……” 许长生埋着头,静静的听着老生常谈,后面他都能背的住了。 突然想到什么,抬着头眯着一只眼睛看向许王氏。 “阿嬷,我想学医可以么?” 问眼坐在一旁的许长芳愣了愣,许王氏也顿住。 好半天许王氏才开口道:“真的要学?” 许长生猛点头。 “可以,一会儿让你姐给你找个夫子,不过阿春没有看好你,看不住你,罚二十个板子吧。” 阿春瑟瑟发抖,连忙匐在地上:“是。” 许长生见状连忙站起来:“是什么是啊,阿嬷是我甩开阿春的,你要打连我一起打。” 许王氏冷声开口:“平时太惯着你了,你既然想挨打,那就一起打,各领十个板子。” 许长生有些愧疚的看向阿春,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春放,你主子不会让你挨打的。” “嗯。”阿春看向许长生的眼神冒着光。 第130章 长生3 这件事情最终还是被许王氏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了。 毕竟许长生直接扑在阿春的身上,任谁也拉不开。 堂堂许家小公子,竟然像个无赖一样。 许家唯一的男丁,许王氏倒也不是真的想罚他。 跪在祠堂里,看着许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许长生认认真真的磕了个头。 “祖宗们,请保佑云湘好好的,别死别死。” 随后直接躺在蒲团上:“我许家先祖,一点用都没用,要不然怎么生了我这么个没有用的东西。” “哎……也不知道云湘怎么样了。” 在祠堂待了一夜后,许长生成功生病了。 许长芳给她找来了大夫,给了大夫一大袋金子,一边给他治病,一边教他医术。 等他得到大夫的表扬,等允许出门一天时,已然入冬了。 许长生带着阿春,直接奔向了戏楼的后院。 一去就看到墙头上坐着一抹单薄的绯红身影。 他在下面冲云湘挥手:“阿湘,阿湘,你还好么?” 云湘闻言低下头看过去,少年穿的雪白的貂裘,毛绒绒的一团,像个糯米团子。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灰色衣袍的男子。 云湘别开眼,傲娇说道:“死不了。” “云湘,你穿那么点不冷么?” “……” “你等等我啊,我上了来找你 。” 许久不见 ,许长生长开了些许。 他在学习医术时,无聊了就练习爬树,现在已经能很麻溜点在树上上蹿下跳了。 “小公子,小公子,你这是要干嘛,快下来。” 阿春在银杏树下焦急的跺脚,随时准备接住掉下来的许长生。 可是,许长生顺利的坐在了云湘的身旁,阿春松了一口气,默契的蹲守在院子门口。 许长生将怀中的暖炉递给云湘,在手触碰到云湘的瞬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云湘,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啊,你们班主都不给准备冬天的衣服么?穿这么少?” 云湘没有说话。 许长生倒也不生气,将自己身上的貂裘拔下来,披在云湘身上。 云湘一愣,瞬间的温暖让她有些不自在。 “云湘,我给你把脉吧,我学了好几个月的医术。” 云湘觉得,她可能会沦陷在这一声声的云湘中。 不管她愿不愿意,宋绫昭伸手搭在她的脉上。 试了半天…… 云湘不耐烦的将手收回,许长生有些尴尬的说道:“我学术不精,看不出来。” “云湘,你上次为什么被打啊?” 这次云湘没有沉默,而是轻声开口说道:“在戏班,练不好基本功就是要被打的么,我都习惯了。” 许长生脸上布满温怒气:“你们班主怎么这样啊,像个扒皮老爷,云湘,你为什么不离开?” “离开?我的卖身契在班主手里,没有身份,我一个小孩,出去还不如乞丐。” 云湘说得云淡风轻,许长生听着却很难受。 他道:“云湘,我带你离开吧。” 云湘难得的看向许长生,自嘲说道:“你才多大,就想带我离开?” 她将貂裘还给许长生:“还给你了,被班主看到,少不得一顿打。” 上次的蚕丝被,被戏班其他姐妹说是偷的,百口莫辩。 最后又挨了一顿鞭子,真是不好受啊。 许长生看着云湘单薄的身影,从他看到云湘开始,穿的就是这一套绯色的衣服。 少年还不懂,心中那种酸涩的感觉是什么,是心疼?还是怜悯? 许长生看着放在身旁的貂裘,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也不觉得冷了。 但他还是将貂裘穿上,又重新从银杏树上爬下来。 阿春文问:“公子,你要是想爬墙,阿春可以给你准备梯子。” 许长生甩甩头,像一只傲娇的小孔雀:“爬树多帅,云湘一定会觉得我厉害的。” 小孩子的心中,对于厉害的概念很淡。 “阿春,回家……” 刚刚走出巷口,他顿住脚步:“算了,我们去一趟裁缝铺子。” 挑挑拣拣,许长生挑了一套不贵,但很暖和的绯色衣服,可以穿在里面。 这样他们班主就发现不了异常啦。 许长生得意的笑,将包好的衣服塞进狗洞。 噻完之后,还在院外高声呼唤:“云湘,云湘,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说完他带着阿春便跑了,许长生边跑边笑,像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戏楼外,宾客满桌,戏曲声咿咿呀呀,掌声响起一片。 戏楼后院,一片孤寂,冷清的后院像是坟墓一般,将云湘的前半生埋葬在里面。 春节很快就到了,九巡城家家户户挂起了红灯笼,炮竹声声响。 喜气洋洋,难得许长生温书完后,许长芳许他出去玩。 他早就把云湘当成唯一的朋友,过新年,自然要和好朋友过。 兜里揣着一个巨大的红包。 是阿嬷给他的,他想将这个红包交给云湘。 只是许长生没有想到的是,见到却是奄奄一息的云湘,这次她躺在枯井边上,鲜血染红地面。 许长生从狗洞中爬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幅景象,那一刻,他真的以为。 云湘死了。 “云湘,云湘,你怎么样了。” 可惜没有人回答他。 他将身上的貂裘拔下来,裹在云湘的身上,将她抱进房内。 这一刻,许长生感觉到怀里的云湘像一只猫一样,和他一样大的小孩,为什么那么轻一点点? 像一只小猫一样。 还好,还好,他学了医术,还好,他来得及时。 许长生一直想问是谁把她伤成这样,看着云湘背后的伤痕时,他感觉到怒火窜到了头顶。 是班主,一定是戏班的班主。 可为何他要虐待云湘,许长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现在只想替重伤的云湘报仇。 还没有跑出去,就感觉被什么力量牵制,他回头,一只瘦骨嶙峋的手牵住他的衣摆。 “许长生……” 云湘声音很低,许长生听不清楚。 他将耳朵凑了过去,才听见湘绯在说什么。 “许长生,你会弹琴吗?” 他泪眼朦胧,连忙说道:“会的,会的 。” “那等我好了,你教我弹琴好不好。” “云湘,你别说话,我去给你买药。” 闻言,云湘唇角勾起一抹惨笑,慢慢松开手。 这一年的新年,许长生记忆深刻,云湘病了一个多月,许长芳和王夫子家独子对上了眼。 没有那么多时间管他,所以他能很好的照顾云湘。 第131章 长生4 冬去春来。 云湘醒来时新年已经过了,她看着眼前泪眼朦胧看着自己的少年,一时无语。 也不知道她和许长生是什么孽缘,次次遇见,她不是伤了就是险些死了。 许长生见她醒来,兴奋不已,险些跳了起来。 云湘房间本来破破烂烂的,冬日四处透风,最为难熬。 但现在,窗户被修好了,她的小榻上也垫上了棉絮,不见了的蚕丝被又换了一床新的。 最主要的是房间内居然点上了碳。 暖和得不似人间。 见云湘四处张望。 许长生瘪嘴道:“你别担心,你们班主以为你死在这破烂院子中了,他才没有时间管你呢。” “你看窗户,可不是我修的,是阿春,你还不知道阿春是谁吧,那是我的侍卫,我从有记忆起他就跟在我身旁。” “阿春可好了,除了有点笨,他现在在外面打扫院子,除杂草,狗洞哪里的我让他别动。” 云湘眨巴着眼看着许长生叽叽呱呱,向来喜静的她,竟然第一次,不嫌他吵闹。 “对了,云湘,你不是要学琴么?我带来了琴,我先弹给你听听……” 许长生说完,迈着腿跑了出去。 琴? 云湘的眼眸亮了亮,第一次出现愉悦情绪,她偏过头,在床头看见了一个红色袋子包裹的东西。 她确信不是自己的东西,那多半就是许长生的。 许长生不一会抱着一架五弦古琴进来,找了一张还算结实的桌子放上。 试试音之后有些紧张的看着云湘。 “云湘,我也才学,你别笑啊。” 许长生的琴声销魂夺魄,就是字面意义的销魂夺魄。 魔音贯耳,毫不夸张,简直是一点点音律的天赋都没有。 云湘的眉间皱得越来越深,最后才忍不住的打断许长生:“你这琴学了多久?” 许长生尴尬的伸出两只手指。 云湘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两日?” 许长生连忙摇头。 云湘深呼吸了一口气:“两……两月?” 许长生摸摸头,不好意思的点点头:“你昏迷了两个月,我学了两个月。” 这两月中,云湘意识昏沉,她醒来过,也不能说是真正的醒来,迷迷糊糊分不清人间地狱。 每次醒来喝了药又继续睡,能像这样和许长生说笑是第一次。 云湘唇角抽搐,忍不住说道:“那你真是……天赋异禀。” “嘿嘿……”许长生绕过桌子来到云湘身边,问她:“云湘,你为什么想要学琴啊?” 云湘陷入了回忆,本来以为她不会回答,刚刚准备岔开话题,就听见云湘说。 “我阿娘是个琴师,只不过还没有教我弹琴,就死了。” 许长生揉了揉她的脑袋:“别难过,我阿娘也死了,我都没见过,他们都说是我克死了阿娘。” 许长生将床头的红袋子交给云湘:“本来这是过年给你的,但是你受伤了,就算是给你补上的。” 云湘看着红袋子愣愣出神。 许长生后面说了很多,但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云湘,我要走了,明天再来看你啊。” 云湘将钱袋子放下,艰难的起身,从身后的墙中抠出一粒种子。 “许长生,你是不是会种花?” 许长生不知道她为何如此问,但还是乖巧的点头。 云湘将那颗从墙中抠出的颗鲜红珠子交给许长生:“这是一粒菊花种子,你能帮我种一下么?” 许长生拍拍胸脯:“放心,秋天我一定让她开出花给你看。” 云湘也笑了,她没有告诉许长生的是,这个花钟是她母亲送给她的,说是等她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种下,可以保命的。 可是阿娘走后,云湘本就不想活了,现在她觉得活着也不算一件痛苦的事情。 从那之后,许长生过起了夜晚学琴,白日教云湘的生活,许长芳为此还感叹。 “许长生可能是入魔了。” 夏天,许长生来带云湘去河里摸鱼。 云湘不去,无论如何她都不愿意出那一方的小院子。 秋天,许长生抱着已经长出小花苞的菊花来看云湘:“云湘,云湘,你看,你给我的菊花开花了。” “它居然是红色的花瓣,我第一次见红色的菊花,给她起名叫湘绯见生好不好?” 云湘正在院子里弹琴,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有些别样的美好。 许长生继续说道:“东大街在举行祭秋,我们去看好不好?” 她抬头,随意的说道:“我不去,你去。” “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许长生抱着菊花蹲在她身旁,不得不感叹云湘的天赋,他艰难学才能学会的曲子,云湘听一遍就能学会了。 这一年,云湘很少被班主打,身上也少了许多伤痕。 但在许长生十五岁那年。 发生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云湘及笄,她登台了,唱的《别将曲》,一炮而红,瞬间红透九巡城。 可是,许长生见她却不是很开心,她依旧不愿意出戏楼。 第二件大事,许长生原来的夫子家的独子,前往中州参加科举,中了进士,直接被调任九巡城做了九巡城的知府,他向许家提亲了。 彼时,许长生十五岁,大致懂了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但他依旧认为,那姓王的八蛋,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但是,若是阿姐喜欢,只要她喜欢,许长生也不会特别多反对。 但是,那新上任的王知府,他是怎么看怎么不喜欢。 他没有想到的是,阿姐居然拒绝了王知府的求娶。 第三件事……十五岁那年冬…… 许长生的阿嬷去世了。 许长生跪在灵前,一遍遍的想。 是不是因为他真的是灾星? 所以他的亲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 许长生看着一旁哭的无法自抑的阿姐,若有一天阿姐出事,那他将如何自处? “这许家可惜了,出了这么个克星。” “可不是,你看他阿嬷死了,一滴泪都不流,滋……” “之前就给许老夫人说了,这种克母克父的天煞孤星,就应该扔桥洞里自生自灭……” “就是,偏偏他许家当个宝贝。” 第132章 长生5 这样的话,许长生从记事起就听过,听了十几年,可他明明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麻木的烧着冥纸。 许长芳放下手中的冥纸,怒骂道:“各位要是来吊唁,就口下留情,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我许家也不欢迎。” 她说完,就让人把那些口无遮拦的人都赶了出去。 她道:“阿弟,你别听他们的。” 他麻木的点点头。 许长芳自己都需要人安慰,却还要来安慰许长生,也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他的身后。 云湘褪去从小穿到大的绯色衣服,换上了丧服。 也是第一次出了那从来不出的戏楼小院。 “许长生,你不是灾星,这世间之人,生或死都各有缘法,不是你的错。” 云湘上了三炷香后跪在他的身旁,有人指指点点,全被许长芳和阿春赶了出去。 “许长生,你教过我,难过的时候,要哭出来。” 就在这时,冥纸上落下一滴一滴的泪,浸湿出一团一团的痕迹。 “别难过,阿嬷下一辈子一定是一个顶好顶好的命格。” 这次许长生终于抬头,眼眸通红的看着云湘:“为什么?” 云湘学着平时许长生的模样揉了揉他的头:“因为,阿嬷是好人,上天不会愧对好人的。” 许长生点点头。 如今许家顶梁柱不在,若他还意志消沉,让许长芳一人顶着,那他愧做许家子孙。 只是许长生低估了许家那些旁支,之前有老夫人压制,无人敢造次,但阿嬷去世后。 各种各样的问题找上了许长生和许长芳,先是家族产业出现问题,紧接着是祖宅坍塌,族中人认为是因为许长生命格孤僻 ,不配为许家人。 要求将许长生从族谱中驱逐除名,许长芳极力反对,但她的反对没有用。 眼看许家即将被瓜分殆尽,就在许家濒临破碎之际。 又出了一件大事。 那天许长生遇见了王知府,王知府笑着看许长生。 “长生,你怎么在这儿?” “王大人。”他不许多言,行了一礼以后正欲离开。 岂知那王知府却嘲讽道:“听说平时和你走的近的小戏子,今日同他们班主拉拉扯扯的,暧昧不清啊!” 许长生冷眼扫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但是想起云湘身上那些伤,他心中不安。 去找云湘,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去找云湘,可却看到了班主欲对云湘行不轨之事。 “小贱人,不如你让我再打一顿,我便放过你……” 那班主赤裸半身,不断撕扯云湘的衣服。 云湘含着泪,麻木的挣扎……最后闭眼说了句:“好。” 所以,这就是云湘从小被打的原因么? 许长生怒火中烧,手中的砖头就这样敲在了班主的头上,鲜血落在云湘的脸上。 云湘从容淡定的将衣服穿好,抹去脸上的血迹。 “许长生,你快走。” 许长生愣愣的看着手中的带血的砖头,他杀人了。 石头猛然掉落在地上,他一把抱住了云湘,一遍遍的安抚云湘。 “别怕,别怕。” 可害怕的明明是他,云湘回以拥抱,向来淡漠的她,泪流满面。 云湘和许长生将班主的尸体搬进了枯井中。 那一天许长生和云湘坐在了戏楼院墙上。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默默的坐着。 今年的雪来的格外的早,大雪落了满头满身。 许久之后,云湘接过雪花,轻轻笑着说:“许长生,你看……雪。” “我们一起淋了六年的雪了,算不算白头偕老。” 许长生定定的看着云湘,他知道,他们过不了心里面的那一关,只是他是男人,有些事情怎么可能让云湘去做? 他揉了揉云湘的头,温柔的说道:“算。” 第二天一早,许长生敲响了知府门前的鸣冤鼓。 云湘和许长芳赶到时,许长生正跪在雪地里,说自己杀了人。 许长芳死死拽住哭的不能自抑的云湘。 “云湘,你放心,我会救阿弟的。” 那天,许长芳答应嫁给了王知府。 出嫁那日,是阿嬷死的第二年冬,许长生也从死牢里放了出来。 因为孝期,许长芳没有一切该有的礼制,被一顶小轿抬进了王府的后院。 那天,冬至。 大雪漫天。 许长生在雪地里嚎啕大哭,哭他的无能,护不住阿姐。 哭他的无能,护不住许家。 还要阿姐用自己来保全他。 云湘给他打着伞,默默流泪。 没过多久,许家大宅,变成了王家大宅,那王知府衣冠禽兽,宅院变更后,他养了无数貌美的婢女,流连烟花之地。 许长生愤怒的去找他,同他打了一架,是被许长芳拉开的。 王知府还算给许长芳面子,并没有责罚许长生,而是命人将自己扶了回去,只留下一句话。 “若有下次,你们姐弟便在地府团聚吧。” 九巡城最大的官就是他,整个九巡城几乎成了他的一言之堂。 许长芳没说话,而是将许长生拉到一旁,对他说。 “阿弟,你不必与他起争执,他流连烟花之地又或是养美婢美妾,我都不在乎,我只想你好好的,我也好好的,我们都活的好好的。” “阿弟,我不爱他。”甚至不喜欢他。 许长生听了后,更加难过自责。 从那之后,开朗的许长生变得沉默寡言,从前弹的最烂的琴,如今也能从魔音贯耳变得余音绕梁。 也是从那之后,云湘再也没有见过许长生笑过。 他除了弹琴,便是养花,照顾他们那盆“湘绯见生。” 他还研究出了一种新的养花方式,用作画的颜色加在土壤中,可以养出各种颜色的菊花。 云湘一语成谶,他真的成了一个花匠。 许长生十八那年,云湘也十八,成了戏班最红的角儿。 许多人为了一睹她的芳颜,不惜豪掷千金。 但,云湘同样不快乐,她不喜欢唱戏,只喜欢弹琴。 他们本就悲惨的一生,并没有因为成长带来了快乐。 那年,许长生正在给湘绯见生施肥,这么多年,这株小菊花,从未变过模样。 又是一年冬,湘绯穿着红衣来见他,带着两坛酒。 长生6 “许长生,陪我喝点呗。” 许长生放下铲子:“今天怎么有这种雅兴?” 云湘手中握着一张身契:“我自由了,以后再也不用给戏班唱戏了。” “他们一直拽着你的身契不愿意放,这会儿怎么愿意给你了?” “我给他们赚的够多了,若再让我上台,就抬着我的尸体上去。” 许长生揉揉她的头:“胡说什么。” 这是这么多年,许长生第一次在云湘脸上看见如此明媚的笑颜,让他想守护一辈子,若是他不这么无能的话。 这些年,许长生懦弱的窝在戏楼后院中。 一杯酒入喉,尽是苦涩。 “许长生,我们开个花圃店吧,就卖你喜欢的菊花。” “好。” “许长生,要不我们离开九巡城吧。” “好。” 许长生一杯一杯的喝着酒,不管云湘说什么,他都说好。 突然,云湘愣愣的看着许长生:“许长生,你娶我吧。” “好。” 许长生回答得太快,快到后知后觉的落下酒杯,愣愣的看着云湘。 云湘突然笑了:“许长生,你答应我的,就不许反悔。” 她扑近了许长生的怀中,许是喝多了酒,脸上染了红晕。 许长生抱紧她,喃喃道:“我不反悔的……” 像是听见他的承诺,云湘抬起唇,轻碰他的唇角。 那日,他们还没有拜堂,却做了真正的夫妻。 许长生再一次来到了王府,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许长芳。 他说:“阿姐,我要成亲了,娶云湘。” 许长芳放下茶杯,脸上带着欣喜:“你们俩啊,终于是修成正果了。” “云湘那孩子,之前过的苦,你要好好对人家。” “阿姐放心。” 许长芳欣慰的笑了:“阿弟,你跟我来。” 许长芳带着他来到了王府的一处小院,小院干净整洁,经常有人打扫。 这是平时许长芳常待的佛堂。 推开门,香火气息传来。 许长生放眼看去,整整齐齐的全是许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许长芳上前点香,虔诚又愧疚。 “是阿姐没有本事,护不住许家,让堂伯父叔父他们瓜分许家,连祠堂都护不住,只能将牌位移到这里,阿生,快来拜拜。” 许长生觉得脚像是被封印了一般,寸步难行。 见他不动,许长芳一把将他拉直面前。 给他递了三炷香。 “阿生,你就要成亲了,许家虽然没落了,但至少让阿嬷知道,她会开心的。” 许长生跪下,跪在地上,任由眼泪浸湿地面,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许长芳也忍不住落泪。 “阿生,你不必自责,盛极必衰的道理,我们都应该懂,彼时你才十五岁,不怪你的?” 许长芳的贴身丫鬟递过来一个箱子,箱子虽小,但沉重。 “阿生,这是给阿湘的聘礼,我现在不便出府,你带我交给她。” 她愧疚的继续说道:“我是你的姐姐,这些事情本应该阿姐去做的。” 许长生觉得怪异,没有说话,在许长芳扶她起来的时候,握住她的手腕。 滑脉,脉象如珠滚玉盘之状。 他愣住,却没有点破。 他的阿姐,有身孕了。 姐弟俩心知肚明,他学医术的夫子,每一个都是许长芳给他找的。 许长芒连忙收回手,督促着许长生离开。 离开时,许长芳温柔的笑看着他,不知道为何,许长芳的脸上全是决绝。 几次想开口询问,都被阿姐打断。 “阿生,快回去找阿湘,我回去准备你们结亲的单子。” “阿姐,你要保重身体,切勿劳累。” 许长芳朝他挥挥手,有些眷念的看着他:“我那个调皮捣蛋的弟弟真是长大了,现在都会管姐姐了。” 房门关上的瞬间,许长芳突然说道:“阿弟,你要多笑笑,许家的事情不怨你,也不怨我,或许我们生来就那么点本事,看不住许家的家产,要学会认命。” 只是,房门关上了,许长生没有听见最后的话,也没有看见她脸上的决然。 只是觉得那一箱子的聘礼,实在沉重。 房门关上后,许长芳扶着肚子,收回笑脸漫步在长廊上。 这是她许家的宅子,是她从小住到大的地方,什么时候,竟然变得如此的陌生? 她知道,许家那些旁枝整不垮许家,可加上一个王不症就不一样了。 读书人若是纯良还好,若是恶起来,岂是她和许长生能对付的。 整垮许家,设计许长生。 不过是看中了许家诺大的家产,以及报她拒亲之仇罢了。 “夫人,你如今怀有身孕,应该当心些。” 许长芳面无表情,冷声开口:“阿彩,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 “已经让大夫明日送来了,只是夫人,您要那么多砒霜干什么?” “没什么,后院多了一只大老鼠,药老鼠用的。” 阿彩被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哪里来的老鼠,夫人,要不要告诉大人,让人来处理一下?” 不用了。 自从她有孕之后,她就知道她的机会来了,成亲之后,王不症对她多有防备,她纵然有心有力,却没有机会。 …… 两月后。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许家虽然落魄了,但还留下了许多大铺面,许长生挑了一个位置不偏不倚的,同云湘一起开起了花铺小店。 铺面的楼上,是他们一起居住的小楼。 花圃还未开业,已经贴满了喜字。 明日他们成亲,今日夜深,云湘说她睡不着,拉着许长生布置婚房。 “云湘,我许家亲戚,皆不是好人,明日我们便请阿姐一人为我们主婚可好。” 云湘点头,笑的温柔,她将手递在许长生的面前:“阿生,我不舒服,你替我把把脉。” “怎么了这是?”许长生先是摸了摸她的头,没发热。 刚刚准备给她探脉,楼下传来了咚咚咚咚敲门声。 “许公子,小公子,救救夫人……求您救救夫人。” 许长生和阿湘一顿,他皱眉道:“是阿姐身边的丫鬟阿彩。” 两人连忙下楼开门。 许长生看阿彩面色焦急,连忙问:“阿彩,可是阿姐出事了?” 阿彩连忙点头,带着哭腔说道:“公子,您快去救救夫人,现在夜深了,全城的大夫都不开门,您救救她。” 第134章 长生(终章) 许长生连忙同阿彩往王家方向走,云湘也跟着一起。 云湘见许长生担忧,连忙开口问阿彩:“阿姐怎么了。” “夫人……夫人小产了。” 许长生一愣,怒道:“好好的怎会会小产?王不症府上连一个大夫都没有么?” 阿彩一边哭一边道:“夫人今日邀请老爷一起吃饭,不知道为什么吵了起来,老爷踹了一脚夫人,将她踹小产了。” 许长芳的门口,灯火通明,不见王不症,也不见其他人。 她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半边被子被染了个通红。 阿彩跪在床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许长生伸出手,声音颤抖:“阿……阿彩,有药么?” 他声音颤抖,搭在许长芳身上的手同样发着抖。 问言阿彩连忙点头:“药房,药房有。” “走,我们去取药。” 床上的许长芳突然呻吟出声,云湘见状,连忙拦住许长生。 “阿生,你在这里看着阿姐,写个药方,我去取药。” 许长芳一直拽着他的手,见此,许长生也只能点头。 “小心些。” “就取药煎药而已,阿彩和我一起呢。” 只是若是再给许长生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让云湘去取药。 等了一个时辰后,许长芳醒了又昏,依旧不见云湘回来。 他家的药房他自然知道在哪里,一路小跑过来,越来越不安,药房门口,他看见了衣衫不整的王不症。 顾不上太多,许长生连忙推开了房门。 刹那间,如同天雷击顶。 地上躺着两个人。 一个是阿彩。 还有一个是……血泊中的云湘。 许长生跌跌撞撞的抱起地上的云湘。 云湘衣衫敞开……她的身体微热,却没了气息。 明明刚刚她还笑着让他把脉来着。 明明,他们就可以重新开始过生活。 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他们便可以过好的生活了。 “啊……” 药房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回过神来的王不症连忙吩咐身边人:“快,快去杀了许长生,最好一把火烧了药房。” 只是,他的人到的时候,药房早已没有三人的身影了,明明就是几息之间,就这样凭空消失。 当夜,许长芳从剧痛中醒来,王府乱成了一团乱麻。 贴身丫鬟阿彩不见了。 她无助的张望。 这时,房门被大力踹开。 王不症出现在门口,他衣衫不整,脸上不见慌乱,只是疲惫的揉揉眉心。 “许长芳,你想杀我,却害了我们的孩子,你会受报应的。”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笑话,若是老天真的有报应,那第一个应该受着的就是你……欺负我们姐弟,霸占我们家产,还想让我给你生孩子……做梦。” 许长芳没有想到的是,代价会这么大。 王不症也同样没有想到,报应会来得如此的快。 许长芳只记得,等待她知晓这件事时,提着剑去找王不症。 她一定要杀了这个畜牲。 诡异的是,一路未受阻拦,踹开房门时,王不症躺在地上,下半身和脖子都染上血,整个人痛苦的看着天花板,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一个红衣女子坐在角落,擦着手中匕首的血迹。 她酷似云湘,却不是云湘。 她告诉许长芳:“长生活不下去了,快死了,云湘也死了,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复活云湘,我需要你的相助,你可愿?” 愿,为什么不愿? …… 万俟芜几人回去时。 张静婉守在张时歧的床前,他们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寒冰融化,那盆菊花正在正在反哺生气。 张时歧慢慢恢复了血色。 万俟芜松了一口气。 见到两人回来,张静婉面上也带上喜色。 “阿姐,你们回来了,快来看看,时歧哥哥这样是不是快醒了?” 万俟芜和宋绫昭看过去。 宋绫昭上前将手指搭在张时歧的手腕上,轻声对几人说道。 “气血在慢慢恢复,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醒了。” 张静婉松了一口气,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是松懈下来,她终于是有心思问万俟芜他们在祭秋的遭遇。 “阿姐,是什么东西害的时歧哥哥?” 万俟芜想到三个交缠的人影,摇了摇头:“不清楚,可能是菊妖,也有可能是人,亦或不是人。” 张静婉听不懂。 别说她听不懂,宋绫昭都有点懵。 万俟芜想起那个自称来自虚海的东西,总觉心中不安。 感觉张静婉还要再问,万俟芜连忙说道:“这么晚了你们吃东西了没?阿歧快醒来了,让阿愁准备点吃的?” 被这么一提醒,张静婉才想起来,她连忙说道:“那我和阿愁姐姐去准备,阿姐,你帮我看着点时歧哥哥。” 万俟芜点头。 张静婉出门后,房间内,只剩下万俟芜和宋绫昭,以及一个躺在床上的张时歧,和躲起来的两只鬼。 最终还是宋绫昭开口说道:“你在那小院中遇见了什么?” 她也并未隐瞒,直截了当的说:“一个自称来自虚海的东西。” 宋绫昭猛然抬头看向她。 “兄长知道虚海?” 宋绫昭靠在门边,沉着眸。 她也不追问,因为已经知道了答案,许久之后,宋绫昭才缓缓开口。 “你知道在极北之极,有一座苍傲雪山么?” 她点头:“略有耳闻,听说那是座仙灵之山,有缘人或许可以寻到雪山上,学习术法,或许可以习得仙术长生不老……” “呵……”宋绫昭忍不住轻笑,他道:“却有仙山,又叫苍傲灵山,上面是可以修行诡秘之术,但没有那么夸张,山河焉有倾塌之日,凡人之躯又怎能长生不老?” “不过,在苍傲雪下的下面,就是虚海……虚海里封印各种各样的妖兽及阴晦之物,总之是一个很恐怖的地方,那种地方,连一颗石头上都是大能布下的禁制,怎么会有东西逃出来?” 万俟芜没有说话,那东西烟消云散时,她捡到了一颗红色的种子。 “阿芜,你也别想了,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守着。” “好。” 万俟芜回到房间后,想到妄生铃中的魂魄,意识来到了妄生铃中。 许长芳被吊在半空中,明明才二十五不到,已经是白了一半头发。 万俟芜看着她说道:“许长生死了。” 第135章 中州 许长芳突然睁开眼,满脸悲戚。 “死了……呵呵呵……” “死了好啊,死了就解脱了。” 万俟芜看着她发疯,冷冷开口:“他献祭了魂魄血肉,魂飞魄散了,没有来生了。” 许长芳的神色突然低沉,她颤抖声音开口:“不怪你的,我们本来就是想让整个九巡城作为献祭之物,复活阿湘的,做坏事,哪有不受报应的。” “魂飞魄散了,也好,做人太苦了,就让这一生,成为他的终点。” 万俟芜看着这一抹残魂,她没有感受到一点点怨气,正寻思着要不要放了她。 这时,许长芳开口了:“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说完你能不能也杀了我,来世,我也不想做人了。” 万俟芜没有拒绝,静静的听着。 说完一切后,许长芳的魂魄更淡了,她低声道:“长生变了一副模样,带着另一个云湘回来,可却又不是云湘,他们控制了王不症,羞辱他,折磨他,让他日日活在痛苦之中,人不人鬼不鬼。” 万俟芜想到第一次见到的王知府,并没有异常。 看出她的疑惑,许长芳继续道:“我知道姑娘并非常人,但你从前并没见过真正的王不症,你怎么知道他就是王不症?” “真正的王不症在王府的地牢中,生不如死,哈哈哈……,咳咳咳,我也活够了,见到了仇人的下场,心满意足了,其他奢望,没有也行。” 许长芳说完后,便不再说话了,紧紧闭着双目。 万俟芜听完这个故事后,久久无法言语。 她叹了叹气,对许长芳说:“我送你离开吧,你可以在世间徘徊七日,感受人世的温暖。” 万俟芜在她的手心留下一道妄生领的符刻:“若是七日之后,你想轮回转生,可以来找我,若是不想,就不必回来了。” 魂灵一般死亡后,最多徘徊时间七日,便会脱离意识自主落入轮回。 只有含有大怨的魂灵,化成鬼,游荡世间。 或被人强制,强行留下。 许长芳点点头。 张时岐醒来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那盆菊花,也化成了一捧普通的尘土。 不过也架不住张静婉开心。 九巡城祭秋结束的无声无息,大家在看到满天菊花消失的时候,家家户户点起了烟花,爆竹。 这盛世堪比新年。 万俟芜在窗前看满天的烟火,莫名觉得讽刺。 她手中握着一团幽暗的魂光。 世间最大的遗憾,莫过于差一点…… 星棋和星泽在夜幕降临时,也来到了小院。 彼时,张静婉备了酒菜,庆祝张时岐醒来。 小院门口停好几辆马车。 宋绫昭突然对几人说道:“此件事已了,我们明日就回中州。” 张静婉举着酒碗,红着脸说道: “好。” 大家都宠溺的看着张静婉。 就在这时,星旭提醒道:“公子,祁宁郡主那怎么说?” 宋绫昭放回酒碗: “九巡城本就隶属公主府,我们走我们的,和她有什么关系?” 万俟芜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宋绫昭。 不过这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几人的兴致。 次日一早。 他们准备妥当,三辆马车浩浩荡荡的穿行在东大街上。 万俟芜喜静,一个人一辆马车。 张静婉哀怨的看着万俟芜,最后被宋绫昭提去和张时岐一辆马车。 星泽和星棋这次带来了差不多二十人,整整齐齐的两排。 宋绫昭见状,只能吩咐道:“星棋,你带着其他人先路上探路。” “是。” 宋绫昭一切都安排妥当。 万俟芜掀开马车的窗帘,看着东大街热热闹闹的人,没有人会记得许长生。 记得红极一时的云湘。 余光看到一旁的阁楼上,一个少女身后站着一个面戴银色面具之人。 她的目光注视着马车。 没有发现万俟芜。 万俟芜慢慢放下帘子,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 城门处,十几个银色面具之人拦住马车。 “严查出城的马车,还请配合。” 这些人手中握着银色的棍子,棍子上面刻着符文。 万俟芜拉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这群人是昨日祭秋时,对付湘绯的那群人。 给她驾车的是星愁,星愁冷漠的看着这些银色面具之人,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 银色面具之人对视几眼后,不为所动。 这时,一道冷漠的男声传来:“放人,好大的胆子,天子令牌都不认识了?” 银衣面具人齐刷刷的跪下。 万俟芜回头看过去,是守在安右若身边的面具人,原来是个男人。 男人躬身对着宋绫昭的马车行礼: “宋公子,对不住了,城门处有一处阵法,还请公子车队走阵法而过。” 万俟芜闻言,连忙将手中的魂灵塞进妄生铃中。 这时,一匹银蝶从宋绫昭的马车中飞出。 停在了男人手臂上。 银色面具下,瞳孔颤动地看着银蝶舞动翅膀。 寒气顺着手臂蔓延,银蝶像是融进他的骨血一般,男人突然就冲马车跪下。 “还请宋公子高抬贵手,只是我家主子丢了东西,若是贸然放公子出城,我亦无法交代。” 万俟芜见状,将那颗像红豆一样的东西,也丢进妄生铃中。 早在小院,妄生铃就让周水鸢藏进了玉佩中。 而且万俟芜发现,原来她无法控制玉佩,妄生铃进入玉佩中后,反而让她和周水鸢的玉佩有了诡异的联系。 她知道宋绫昭不是什么时候都脾气好,若是那面具人再不退,可能真的会变成一座冰雕。 她现在还不想和安右若发生争执。 万俟芜对驾车的星愁说道: “阿愁,我们先过去。” 星愁点头应下,驾着车往阵法中走。 她倒要看看,宋家的玉佩是不是真的能隐匿一切气息。 这让钦天监都算不了方位的玉佩是不是真大那么神奇。 所有人都在一瞬间都看着马车驶过阵法。 星泽对身后说道:“公子,小姐过去了。” 面具人身上的寒冰又慢慢恢复成蝴蝶,蝴蝶扇动翅膀,回到了马车中。 面具人刚刚松了一口气。 马车中的宋绫昭声音淡漠,他道。 “告诉你们郡主,她要找的东西确实没在我这里。” “星泽,走……” “是。” 星泽驾着马车,悠哉悠哉的穿过阵法。 第136章 国公府 宋绫昭说得没有错,郡主找的东西不在他这里,他从未从九巡城带走任何东西。 但万俟芜有没有带走,他就不知道了。 毕竟已经过了阵法不是? 出了城门,万俟芜感受外面的空气都要美好一些。 从来没有哪么一个城市,让她有如此压制的感觉。 她拿出魂灵,轻声说道:“你身上有妄生铃的符刻,你将不害怕阳光,七日内,若想来生,便来找我。” “切记,莫要再回九巡城。” 魂灵在蹭了蹭她的手心,似在回应她。 见状,万俟芜还是说道:“生命美好在于可感受万物,我希望七日后你能回来找我。” 魂灵没有回答她,而是飘到了窗外。 万俟芜掀开帘子,阳光下一缕透明的魂魄看着九巡城的方向发呆,然后从容淡定的转身离开。 没有一丝怀念。 万俟芜突然间觉得,许长芳不会回来找她了。 她做了和她弟弟一样的选择,若是人间苦,谁又愿意再来这人世间? 离开九巡城之后,一路官道,畅通无阻。 第七日。 万俟芜依旧没有等待许长芳。 若今日子时过,那她就会魂飞魄散,消失在天地间,化作灵气反哺天地。 星愁说了句。 “三小姐,我们快到了。” “嗯。” 她轻声回应,这几日,每夜都辗转难眠,想到中州,一股怨气萦绕心间。 中州,终于到了,这二十年的仇怨,终于有能消散的一日。 星愁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将马车停下:“三小姐,这里可以看整个中州的全貌,您要不要下来看看?” 星愁的话刚刚说完。 后面就传来了张静婉的惊呼声。 “哇,好漂亮,这就是中州么?真壮观啊。” 张时祈也道:“确实很壮观,城墙看不到尾。” 张静婉指中州一处高耸入问道建筑,好奇的问星愁: “那……那……阿愁,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么?” 星愁随意的瞟了一眼,说道:“那里是国师府,国师住的地方,中州传说中的人间仙境。” “那它边上那个,古香古色的,也好美。” 宋绫昭拉开马车的窗帘,顺着张静婉的目光看过去,道。 “那是西启皇宫,天子居住的地方,定然是美的。” 宋绫昭的余光看向万俟芜的马车,那帘子,不曾掀开。 “继续出发吧,阿婉,中州热闹非凡,西启没有一个城市可以比拟,进城之后有你玩的。” 张静婉点点头,随着张时祈上了车。 马车浩浩荡荡继续往前行驶。 万俟芜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果然有宋绫昭带队,他们一行人很顺利的进入中州。 中州的繁华超出想象,一条简单的街道,都比九巡城主街东大街宽阔数倍。 更不用说整齐排列有序的房屋,大大小小的商铺。 不愧是西启都城。 刚刚进城张静婉和张时岐就来和万俟芜道别。 “阿姐,我和时岐哥哥要去寻爹爹给弄的商铺,整理好之后再寻一个吉时开业。” “说好的你是大掌柜,我是二掌柜的,等开业了,阿姐得来啊!” 这是进入中州之后万俟芜第一次掀开马车帘子,她揉了揉张静婉的头。 轻声道:“放心,办完事,我就来找你。” 城门处,张静婉泪眼朦胧的朝着她的方向挥手。 万俟芜有些无语,明明在一个城市,怎么搞的跟生离死别一样? 两辆马车停在宋国公府门前。 “公子,是公子回来了。” 门口的侍卫先看到了宋绫昭,喜笑颜开。 就差在府内奔走相告了。 万俟芜被星愁搀扶下了马车,镇国公府几个大字写的威武霸气。 万俟芜还是第一次知道,这宋国公竟然是镇国公。 浩然正气扑面而来,她这种邪物还是有些不舒服。 “我们先去看看母亲。” 宋绫昭轻声对她说道。 万俟芜担忧的问:“您父亲那边?” 宋绫昭解释道:“父亲镇守边关新洲,不在府内,且你的事情,我早已与他说过,他知道你不是阿鸢,也知道阿鸢身死。” 万俟芜松了一口气,这府上正气浓烈,必然是有一个让她惧怕的主人,还好那人不在。 万俟芜手上抱着周水鸢为家人亲手做的礼物。 而周水鸢的魂魄从进了宋府后,就一直跟在她身后。 可能是因为是周水鸢出生的地方,又或是因为是她的家,她竟然一点都不惧怕这浩然正气。 随着宋绫昭穿梭在国公府,原本她以为见过最豪华的宅子是张静婉她家的。 可张家对于这种千年世家,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宋绫昭停下脚步,透过圆拱门,万俟芜看见一端庄艳丽的妇人,手中抱着一个枕头。 放在手心轻轻的拍打着。 “阿鸢乖,阿鸢乖,不哭不哭,阿娘一直在的。” 周水鸢在万俟芜的身旁,瞬间泣不成声。 妇人头发花白,明明看着才四十来岁。 那一瞬间,万俟芜突然生出了怜悯之心,若是她母亲变成这样,她定然不忍欺骗。 像是有感一般,宋夫人连忙回头看向他们。 然后又别过头,慈爱的看着怀中的枕头。 宋绫昭像是已经习惯了,来的宋夫人面前。 “阿娘,我回来了。” 宋夫人冷冷的瞥了一眼宋绫昭,声音冷淡。 “回来了?回来了就回来,小声一些,别吓着我家阿鸢。” 宋夫人突然抬头看向万俟芜,瞳孔颤动,眼泪瞬间从眼眶中流出。 “阿鸢,是你么?” 她突然丢下手里的枕头,像是魔怔了一般,上前将万俟芜抱在怀中。 “我就知道我的小阿鸢不会弃我而去的。” 万俟芜心中酸涩,也忍不住眼眶通红,她看向默默站在宋夫人的身后的周水鸢。 瞬间觉得愧疚。 她学着宋夫人的模样,轻轻拍着宋夫人的背。 安慰道:“我不是。” 好像没有想到了万俟芜会如此回答,宋绫昭猛然抬头看向她。 其实她知道,宋绫昭知道这不是最好的方法,但他同样心疼母亲。 就算活在欺骗之中,也希望她安乐。 可这对宋夫人太不公平。 万俟芜轻轻捂住宋夫人的眼睛,柔声说道: “宋夫人,我把阿鸢给您带回来了。” 第137章 不复还 一缕黑气覆上宋夫人的眼眸。 周水鸢的模样似真似幻。 就这样出现在院中。 宋绫昭见状,也不再打扰,他对万俟芜有绝对的信任。 他默默的将所有丫鬟下人驱散,然后守在圆拱门前,双手环胸看在墙上,目光深远,不知道在思虑什么。 万俟芜向周水鸢招了招手。 “阿鸢过来。” 周水鸢全身散发着黑气,不敢靠近宋夫人。 看出她的局促和害怕。 万俟芜伸手握住周水鸢的手腕,一道金色的光芒从掌心灌入周水鸢的身体中,她身上的黑色散去。 宋夫人呆滞的转身,好奇的打量着周水鸢。 这副容貌与她有八分相似。 疯癫十几年的女人好像突然清醒了过来,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 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纤细的手慢慢去触碰周水鸢的脸颊。 “阿鸢阿,这是我的阿鸢。” 万俟芜把桌子上的箱子打开,将里面的小篮子取出来,递给宋夫人。 “夫人,这是阿鸢给您的礼物,希望您能放下执念,好好……”过完余生。 宋夫人拿着精致的小兔子,泣不成声。 周水鸢有一瞬的茫然,手足无措的看向万俟芜。 只是她已经转身,背过去,走到了宋绫昭的身旁。 周水鸢轻轻将宋夫人拥入怀中:“别哭,也别内疚,我不怪你的。” 聪明的宋夫人,见周水鸢这副模样怎么会猜不到? 万俟芜来到宋绫昭的身旁:“给他们一点单独的时间吧。” 说罢便退出了小院。 在外面的石桌前坐下。 看着里面哭泣的一人一鬼,她对宋绫昭说道:“对不起啊,没有按照你的要求来。” 宋绫昭也回头看过去,一时感慨万千。 他道:“自从我归家以来,从来没有见母亲清醒过。” “她就这样一直浑浑噩噩的活在愧疚中。” “或许你说的对,欺骗她不是最好的选择,我要谢谢你,阿芜……” 万俟芜没有说话,喝着侍女给她倒的茶。 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 天色渐渐黑下去,万俟芜茶杯中的茶水已见底。 她和宋绫昭都没有去打扰周水鸢和宋夫人。 不知道母女俩在说什么,时不时听见宋夫人的笑声,她轻轻抬头,不知道周水鸢什么时候弄来了竹条,竟然在教宋夫人编织小兔子。 宋夫人学的认真。 每编一下都要抬头去看一眼周水鸢,生怕这是一场幻觉。 甚至眼睛都不敢眨,怕一闭眼,再睁眼,心心念念的女儿就消失在眼前。 宋绫昭端来一盘点心。 “吃点吧。” 其实她不饿,但好心难拂,她还是捡起一块点心尝了尝。 宋绫昭道:“这是母亲最擅长的点心,自从阿鸢失踪后,就再也没有尝过了,下人做的,无论如何也无法复刻这个味道。” 点心有些甜,有淡淡的桂花味道,是她喜欢的味道。 万俟芜看了看笑的眯着眼的宋夫人,温声说:“等宋夫人的癔症好了之后,你便可以再吃到。” 宋绫昭看着宋夫人和周水鸢言笑晏晏,愣愣出神。 许久后他道:“母亲不会好的,只是片刻的清醒而已。” 不知道周水鸢对宋夫人说了什么,小院内突然传来宋夫人的低声啜泣声。 宋绫昭欲抬脚往里面走过去。 她拉住了宋绫昭:“宋绫昭,阿鸢也是你的妹妹,她不会害宋夫人的。” 宋绫昭顿住脚步。 她继续道。 “你也要尊重阿鸢的选择,你知道我刚刚见阿鸢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么?” 这些事情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是第一次对宋绫昭提起。 “阿鸢在弦月城门处被刨去了心脏,但是她一点怨气都没有,懵懵懂懂的看向世间,不好奇,甚至有点惧怕。” “这只鬼,起初我是很嫌弃的,明明是枉死,却一点点怨气都没有,唯一的一点鬼力都拿来给我做交易了。” “她甚至不想复仇,觉得杀了她的人是给了她解脱。” 宋绫昭的拳头慢慢握紧,背对着万俟芜,她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有些真相固然残忍,但也不可能一辈子不说出来。 她道:“宋绫昭,阿鸢她曾经为了不想转生,不想来世做人,来和我做交易,好不容易让她对世间多一点眷念,我希望你能尊重她的选择。” “宋夫人也会尊重她的选择。” 周水鸢不是柔弱的菟丝花,不会一生都随着攀附着她,或者宋家而活。 她虽然柔弱胆小,但有自己的想法。 或许她心中还是有怨的,怨当年费尽心机盗取她人生的周家。 宋夫人趴在桌子上小声啜泣。 就在这时,周水鸢从宋夫人身边走了过来。 “哥哥……” 宋绫昭眼眶已经泛红,是愧疚,是亏欠。 她虽然是魂魄,没有眼泪,但依然能感受到她身上浓烈的悲伤。 周水鸢很少喊宋绫昭哥哥,见他没有反应,她继续道:“哥哥,我想去祠堂看一看。” 没有等到宋绫昭有反应。 宋夫人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昭,我带阿鸢去。” 宋夫人拭去眼角的泪,神色镇定,若不是那一头白发,这位妇人仍可见风华绝代之茂。 万俟芜看着一家三口离开。 宋夫人突然停下,回头看过来:“黎姑娘也一起来吧。” 万俟芜诧异的抬头看向宋夫人。 宋夫人的眼中清澈淡然,像是一个长辈般和蔼。 宋绫昭也朝她说道。 “阿芜,一起来吧。” 见此,万俟芜也不好推辞。 镇国公府武将出身,满门忠烈,全都是护西启平安的大将军,幼时万俟芜也曾经听过镇国公的威名。 这满门的武将,竟然出了一个异类宋绫昭,去做了文官。 宋家祠堂,正气浩荡,周水鸢每走一步都艰难万分。 为了不让宋夫人和宋绫昭察觉,她伪装正常,魂魄却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 万俟芜握上周水鸢的手。 妄生铃的力量过渡到她体内。 周水鸢一愣,感觉压在魂魄身上的那股诡异的力量消失,她觉得魂魄一松。 周水鸢感激的看向她。 第138章 列牌位 祠堂内,宋家的牌位从高至下整齐排列着。 如同一座塔,最高位的是宋家先祖,而最新的一块牌位,是周水鸢的牌位。 故女宋绫鸢之位。 宋夫人轻轻抚摸牌位:“什么时候,竟然多了这一方牌位。” 宋绫昭道:“十年前,父亲刻下的。” 他们找了许久,依旧没有找到宋绫鸢的信息,所以他们的父亲宋禄洲为宋绫鸢刻下了这一块牌位。 慰己心灵,也慰亡灵。 周水鸢看着祠堂内的牌位,也有她的。 这就是她的家啊,她想去上两炷香,又不敢。 万俟芜告诉她:“阿鸢,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今日之内,做什么都可以。” 周水鸢点点头,接过宋夫人手中的三炷香,插上后慢慢跪下。 她道。 “都说祖坟不能一直冒青烟,所以宋家出了一个我,体验了一趟不一样的人生。” “但我不怨的,不怨阿娘,也不怨父亲,若祖宗能够显灵的话。” “我希望保佑阿娘健健康康的,父亲和哥哥姐姐也平平安安的。” 周水鸢突然回头看向万俟芜,她神情悲戚:“若是祖宗有灵,能不能也保佑一下阿芜。” 最后周水鸢说道:“得见母亲,兄长,宋绫鸢已很知足了,今生所有的苦难好像都是值得的。” 这是第一次,周水鸢承认自己的名字。 宋夫人哭的不能自已,宋绫昭同样双眸通红。 周水鸢起身摆了摆自己的牌位,她看向宋夫人和宋绫昭。 “阿娘,哥哥,我可以将我的排位放在这里么?” 宋绫昭点点头。 宋夫人捂着嘴,强迫自己不要哭出来:“阿……阿鸢,这里……这里是你的家,你想放哪里都可以。” “那我就放在这里了,这里不是那么的显眼,阿娘以后上香的时候,就不会注意,不会想到我,就不会难过了。” 周水鸢揉了揉眼睛。 但是她忘记了,她已经死了,早就没有了眼泪。 “阿娘,你别哭,阿芜说,我是可以有来生的,来生或许还能再见到母亲,哥哥,幸运一点,或许还能见到姐姐和父亲。” 宋绫昭抬头看向周水鸢,声音沙哑:“阿鸢,你想做什么……” 宋夫人好像早已知晓一般,颤着手去牵周水鸢的手:“阿鸢,你还没有见过姐姐,还没有见过爹爹,能不能再等等。” “就不等了,再见也是徒增伤感,大家都难过,反正都知道结果,就不用在意过程了……” 万俟芜打断她的话:“我鸢,我可以帮你……” “不用了,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万俟芜沉下眼眸,她知道周水鸢的顾虑,鬼魂阴气重,宋夫人体弱。 和鬼魂待久了,恐怕命不久矣。 这是第一次,她见柔弱胆小的少女,如此决绝离开。 周水鸢再回顾了一圈祠堂,最后看向万俟芜: “阿芜,你要是帮我,就好好活着,我……我想走了。” 周水鸢愧疚的看向宋绫昭和宋夫人: “可我又做不到悄无声息的离开……我是不是很坏啊……让哥哥和母亲伤心。” 周水鸢声音哽咽,一直强装的镇定崩溃。 好像是不忍心见刚刚相认的女儿就此离开,哭晕在了宋绫昭的怀中。 周水鸢担忧的看一眼,还是转身打开祠堂的门,风吹了进来,凉飕飕的。 不知为何,今夜的月亮特别的圆。 万俟芜最后在看向周水鸢: “阿鸢,你确定了么?” 周水鸢眷恋的看向宋夫人和宋绫昭,点点头。 她朝着宋绫昭挥手:“哥哥,再见啦,多保重,照顾好阿芜和娘亲。” 宋绫昭抿着唇,很久之后才缓缓说出一个“好”字。 得到承诺,周水鸢化成了一团魂灵落在万俟芜的手中。 骨女也从妄生铃中钻了出来,祠堂内闪出一道金光,打在她的身上,生生将她逼退了几步。 万俟芜连忙扶住了她。 骨女 怒道:“这宋家的浩然正气,果真邪门,阿鸢妹妹,你还没有和姐姐道别呢。” 魂灵温柔的围着骨女转了一圈,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脸颊。 它又转去了宋绫昭身前,亲昵的蹭了蹭他的掌心,最后又停在宋夫人的额头。 好像是怕伤害到宋夫人,只一瞬,就离开了。 魂灵飘向空中,迎着月亮,再化成那抹虚影,向众人挥挥手。 “我走了,有缘来生再见啦。” 少女笑容甜美,好像很幸福。 万俟芜闭了闭眼,没有和她道别,而是拿出妄生铃,轻轻摇动铃铛。 双手合成一个怪异姿势,口中念念有词。 骨女还在向那团魂灵卖力的挥手,最后感叹道。 “小阿芜,以后只有姐姐给你卖命了,这宋家正气压的我难受,我先回去了。” 骨女缩回了妄生铃当中。 万俟芜看着月亮,久久不曾言语。 同万俟芜一样无言的还有宋绫昭,同样看向天空那一抹圆月。 就在这时,星泽急急忙忙的跑来。 “公子,皇后娘娘来了。” 宋绫昭让丫鬟将宋夫人带下去休息,问星泽。 “这么晚了,阿姐怎么来了。” 刚刚说完,一个头戴凤冠,身穿鹅黄衣服的女子被两个丫鬟拥护着来。 那女子在祠堂门口停住脚步,突然抬头看去,一团幽暗的魂灵正慢慢消失天际。 她小腹凸起。 突然问道:“阿昭,那是阿鸢么?” 宋绫昭点点头。 “那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罢了,终究是我们这些年愧对于阿鸢的,我进去给她上炷香吧。” 宋绫昭上前扶住她。 “阿姐现在有孕,得小心些。” 万俟芜低头退开了位置。 等香上完。 皇后才问:“阿昭,你还没有给我说这个姑娘是谁。” 原本,她是准备代替周水鸢留在宋家的宋绫鸢。 现在身份点破,宋绫昭一下正在思索如何解释。 万俟芜看皇后看着她,她轻叹,随后给皇后行礼。 “回娘娘话,我叫黎芜,是阿鸢的朋友,也是宋公子寻来给娘娘解惑的。” 宋绫妗抬眸看向宋绫昭。 他没有否认。 宋绫妗道:“既然是为了我解惑的,不如现在便随我离开吧。” 万俟芜没有拒绝,她点头。 倒是宋绫昭挡在了万俟芜的身前,对宋绫妗说道。 “阿姐,我们奔波月余,等阿芜休息两日,我再带她去找你。” 宋绫妗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宋绫昭,点点头。 “也罢,阿弟是个有主见的,那我就在宫里等着了。” 第139章 后院 宋绫昭和万俟芜送宋绫妗离开镇国公府。 宋家长女皇后之姿,生来就被送到宫里养着。 说是金尊玉贵,何尝不是皇家把控宋家的质子。 子时已过,万俟芜还没有等到那一抹残魂。 她看向天空的月亮出生,看来许长芳已决定不再转生。 也罢,人世苦,来生也不一定幸福。 万俟芜关上窗户,回到房内小榻上。 其实许长芳与周水鸢不同。 宋绫昭在钦天监,他会去查周水鸢的来生,以宋家来护她一生平安,没有问题。 左右也睡不着,待她去问问宋绫昭的意思。 次日一早,已至深秋,中州的天气,好像要更冷一些。 宋绫昭给她送来了入秋的衣服,和吃食。 万俟芜倒也没拒绝。 只是说道:“宋绫昭,待我帮你姐姐处理了她梦中的邪祟,我就离开宋家。” 宋绫昭手一顿,没说话。 昨夜星泽问过他。 “公子,黎姑娘既然不是鸢小姐,那您………” 彼时宋绫昭正在写信,他道: “我既然说了阿芜是我妹妹,那便是我妹妹,在国公府享受和阿鸢一样的待遇。” “只是妹妹?” “星泽,你胆子是越来越大。” 星泽瘪嘴:“若是人家不愿意呢?” 宋绫昭从来没有想过,若是万俟芜不愿意呢? 见万俟芜淡定自若的喝着茶。 宋绫昭道:“阿芜,有镇国公府做你的后盾,你的事情会容易很多。” 她放下茶杯抬头看向宋绫昭:“宋绫昭,我要做的事情,没有后盾能挡得住。” “呵~天塌下来,我都给你顶着。” 她突然怔愣,抬眸看向宋绫昭。 昨日,她听到宋绫昭说的话了。 “夫人……夫人,您别找了鸢小姐不在……” 是星泽的声音。 万俟芜和宋绫昭猛然抬头。 “阿鸢,我的阿鸢呢……” “阿鸢……” 宋夫人? 宋绫昭皱眉出门。 她也跟在绫宋绫昭的身后。 “夫人,鸢小姐真的不在。” 宋夫人抱着她的枕头四处寻找。 压根不听星泽在说什么。 “母亲。”宋绫昭连忙上前扶住宋夫人。 宋夫人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说道。 “昭儿?你怎么长得这么高个了?” 宋绫昭揉了揉眉心,看着身后跟着大丫鬟和星泽。 星泽连忙解释道:“公子,拦不住啊。” 两个丫鬟也解释道:“夫人醒来之后就一直要找三小姐。” 丫鬟边说还边看向万俟芜。 宋绫昭挡住宋夫人的视线:“昨日不都是好好的么?” 宋夫人突然推开他:“别拦着我找阿鸢,你这小孩,妹妹不见了,你不去找,你在这里干什么?” “母亲……”宋绫昭无奈,终是不忍心再说一遍阿鸢死了。 宋夫人突然看见万俟芜,眸色亮了亮。 “阿鸢,你回来了?” 她丢了枕头,上前一把抱住了万俟芜,如同昨夜一样。 万俟芜轻声说道:“宋夫人,我不是阿鸢。” “你在瞎说什么?你就是阿鸢。” “怎么回家了都不找阿娘,走走走,阿娘给你做点心吃,我做的桂花点心最好吃了,他们都没有。” 万俟芜无助的看向宋绫昭。 宋绫昭冲她摇摇头,拦住要追上去的丫鬟,轻声道:“都回去吧,不用跟着了。” 丫鬟点头,退至一旁,星泽有些局促,忍不住提醒道。 “公子,天子召见。” 宋绫昭双手叉腰,看着远去的两道身影,揉了揉眉心。 最终无奈的说道:“收拾一下,去见天子。” “是。” 宋夫人紧紧拽着万俟芜,死活不松手。 “夫人,我真不是宋绫鸢。” 哪知道宋夫人突然眼眶就红了,眼泪说来就来。 “阿鸢,你在怪阿娘对不对,你怪阿娘把你弄丢了……” 一边说,一边低声哭泣。 “宋夫人,您别哭……” 宋夫人的心智如同孩童,压根不会听她解释。 她轻叹,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别哭,阿娘。” 宋夫人抬眸看向她,眼中压根没有眼泪。 宋夫人拍着手笑道:“阿娘就知道,我的阿鸢怎么会不要娘亲呢。” 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 万俟芜心中一万个无奈,只能任由她牵着在厨房忙前忙后。 镇国公府的后院,还种了几颗桂花,香气扑鼻。 宋夫人牵着她在桂花树下,想去摘桂花,几次都够不着,又不愿松开万俟芜。 “让我来吧。” 宋夫人眼眶又红了:“阿鸢又不愿意叫我娘了么?” 万俟芜无语望天。 现在她突然后悔,送周水鸢去转生了。 星愁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夫人,小姐,我来摘花吧。” 万俟芜只得点点头。 深秋季节的桂花,本就快要谢了,只剩顶端还有些许盛开。 桂花铺满小小的篮子。 宋绫昭回来时,万俟芜和宋夫人脸上都沾了面粉。 阳光洒在两人的面庞,恬静而美好。 宋夫人笑着看碟子里奇形怪状的点心。 “阿鸢做的点心真好看,我们给哥哥送点去吧。” “给姐姐也留一点,还有你阿爹,不过你阿爹没我的福气,吃不着了。” “……” 万俟芜的内心是拒绝的,真的不必了吧,那点心她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宋夫人捡了一块放在嘴里,笑眯眼看着她。 宋绫昭身上的官服还没有来得及脱下,他走进来,搭在窗台上,笑着问。 “吃什么呢,有没有我的份?” “哥哥来了,快来快来,看看妹妹做的点心。” 宋夫人说完,将盘子递过去。 宋夫人这副样子,没有一点点癔症的模样。 万俟芜连忙伸手拦住:“就不用尝了吧,也不好吃。” 宋绫昭抬手绕过万俟芜拦着他的手臂,拣了一块点心放在嘴里。 他点头:“嗯……不错不错,咸味的桂花糕,别有一番风味。” 万俟芜将他手中的桂花糕抢了过来。 “别吃了,也不是做给你吃的。” 宋夫人将整碟子的点心递给宋绫昭:“阿鸢说什么胡话,点心不给哥哥吃,给谁吃?” 万俟芜刚要拒绝,宋夫人揉了揉她的脑袋。 真的就像是她的母亲一般。 宋夫人凑在万俟芜耳边说道:“阿鸢,不好吃的给哥哥,回头阿娘给你做好吃的。” “呵呵呵~”她勾起唇角,假笑。 其实也大可不必当着她的面说。 况且宋夫人的声音不算小,宋绫昭也听见了。 第140章 翠玉斋 折腾到了中午,宋夫人终于是有点困意了。 她躺在床榻上睡眼朦胧,仍然死活不愿松开万俟芜的手。 梦中还在低喃周水鸢的名字。 宋绫昭将宋夫人的手松开,一遍遍的安抚道。 “阿娘,妹妹一直都在,不会离开的。” 宋夫人才迷迷糊糊的松开手。 万俟芜松了一口气,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胳膊。 她轻声说道:“我想去给阿鸢上个香。” 宋绫昭带着她蹑手蹑脚呢的出了房门。 这么多年,自从宋绫鸢出事之后,宋夫人一直靠着药物入睡,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没有药物的干扰,她正常入睡。 宋绫昭说不欣慰是假的。 他对万俟芜的感激又多了一点。 万俟芜再次来到了宋家祠堂。 浩然正气已经让她不那么难受,这难道就是适应成习惯? 周水鸢的牌位已经从角落移了出来,放在了中间最显眼的位置。 “这牌位……?” 宋绫昭没有说话,而是默默的点燃三炷香递给万俟芜。 过了许久,宋绫昭才说道:“牌位我没有动过……” 她大概猜到了,默默的将三炷香插上,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 放在牌位前。 她问:“阿鸢的遗体下葬了么?” 宋绫昭点头:“星泽带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就葬下了。” 他继续道:“阿鸢的墓早在十年前就修建好了。” “宋绫昭,你会去寻找她的来生么?” 宋绫昭低头沉思,待万俟芜上好香,将她带回了房间。 隔着房门,宋绫昭说道:“阿鸢的来生,有她自己的人生,不应该因为我们的心安,而被左右。” 万俟芜欣慰的点点头,她道:“宋绫昭,我想出府,去找阿婉他们。” “好,我让星愁送你去。” 镇国公府门前,宋绫昭给万俟芜带上幂蓠,挡住了她大半的面容。 叮嘱道:“虽然中州是天子脚下,王公贵族随处可见,但你亦不用小心翼翼,有我呢。” 万俟芜点头,斜眼看向宋绫昭,再贵能有他贵? 镇国公独子,天子小舅子。 宋绫昭继续叮嘱星愁:“星愁,她第一次出门,小心一点。” “是公子。” 万俟芜翻了个白眼,谁说她第一次来的,她生前也曾来过一两次。 只是对中州的记忆不算美好。 “阿愁,我们走了,宋公子怎么回了家变得啰嗦了?” “呵……” 宋绫昭双手环胸看着万俟芜上马车,撇撇嘴回到了府内。 中州的大街,热闹宽敞。 她问:“阿愁,你知道阿婉他们的店在哪里么?” “回小姐,昨日是我陪同他们一起去的店面,自是知道的,离镇国公府不算很远。” 万俟芜没再说话,而是拉开马车的帘子看窗外。 海晏河清。 中洲给她的第一感觉。 街上奔走的儿童脸上都是挂着笑颜的。 是没有多久,一刻钟都不到,他们便到了目的地。 星愁将她扶下马车,透过幂蓠,店面上用翠玉雕刻了三个大字:翠玉斋。 很气派,很有翠玉斋的风格。 整个店铺收拾得整整齐齐,连店小二掌柜都是现成的,张静婉果真只用来做个老板。 店小二见有人,笑着上前。 “客官里面请,您想要买点什么,我带您去……” “别看我们翠玉斋刚刚开业,但玉的品质雕工皆不输中州最好的暖玉坊。” “客官你看看……这蝴蝶发簪,只有我们翠玉斋有,这雕工……一绝。” 店小二热情招呼。 万俟芜点点头,看向一旁的蝴蝶发簪,上面还有两条流苏坠子。 张静婉大咧咧的在柜台一旁瞌睡,见有人来了睁开一只眼。 看见来人后瞬间清醒。 “阿姐……呜呜呜,阿愁姐姐,你们终于来看我了。” 张静婉冲上来,给了万俟芜一个熊抱。 然后,她转头看向店小二,道:“这是我们萃玉斋大掌柜。” 那店小二摸摸头,有些局促:“见过大掌柜。” 张静婉直接拉着万俟芜和阿愁往里走,店铺的后面别有洞天。 竟然是一个完整的四合院。 张静婉一边走一边介绍。 “这是时岐哥哥的房间,这是我的房间,快来看……阿姐,这是给你留的。” 万俟芜看了一圈,没有看到张时岐,她问。 “你时岐哥哥呢?” “你不知道么?” 她将幂篱揭下来,道:“我知道什么?” “昨日宋兄长差人来说,中州即将举行武试,说时岐哥哥武功不错,问他有没有兴趣,然后时岐哥哥今天早上就去报名啦。” 万俟芜点点头,她从前以为,张时岐是那种围着张静婉活着的人。 现在有自己的想法也好。 她打量一圈房间后,笑着对张静婉说道:“谢谢阿婉,这个房间我很喜欢。” 张静婉摸了摸头,笑着说道:“阿姐喜欢就好。” “对了,阿姐这中州城好热闹啊!你好不容易出来,我们去逛逛呗。” “你出去逛了,店里面怎么办?” “怕什么?这不是招了那么多店小二还有掌柜,还有时岐哥哥一会儿就回来了。” 说罢,张静婉从星愁手里面接过幂篱,给万俟芜带上。 拉着她就直接出门了。 “阿姐,我们去成衣店啊,看看中州小姐们都时兴穿什么。” 大街上,热闹非凡,也不知道中州的街是不是每日都如此热闹。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穿过人群疾驰而来。 “姑娘小心。” 路上传来一声惊呼,恍惚中有一双手想来拽她。 只是星愁更快一步,迅速将万俟芜和张静婉拉到了路边,险险避开。 马车掀起一阵尘土,却丝毫不见减速的迹象。 “哼,这般横冲直撞,谁家马车这么嚣张。” 张静婉不满地嘟嘴抱怨。 万俟芜抬眸望去,见马车上印着一个熟悉的团纹。 不巧了,这个团纹她在九巡城见过,马车中是谁不言而喻了。 就在这时,万俟芜才扭头看向准备救她的人,那男人手还僵在半空。 一只手拿着折扇。 见万俟芜看过来后,谄笑道:“原来姑娘的丫鬟这般厉害,是沐某唐突了。” 那人说完便转身上了隔壁的酒楼,身后还跟着两个小斯。 第141章 秘密 “阿姐,这人长得好好看,好看又不能当饭吃,咱们继续逛街。” 张静婉拉着万俟芜往成衣店走去。 她的目标明确,就是想买衣服。 最后看中两块布料问掌柜。 “掌柜,可以定做么?” “当然。” 掌柜的是个身材妖娆的貌美女子,把张静婉拉到一旁就开始用量尺打量。 “掌柜姐姐,做好能直接送到隔壁新开的翠玉斋么?” 那掌柜的看了一眼张静婉,道:“当然可以,你就是那翠玉斋新来的小掌柜么?” “还有我阿姐。” 寒暄过后,张静婉挽着万俟芜的手出了成衣店。 张静婉揉了揉肚子:“翠玉斋还没有招到厨子,昨天吃了时祈哥哥做的饭菜,肚子难受。” 张静婉委屈巴巴的看着她。 万俟芜抬头看了一眼隔壁的酒楼:招来酒肆。 “走吧,去吃饭。”左右她现在也不想回去,她是带着目的而来的。 万俟芜要了一个雅间,酒肆雅间还算安静。 张静婉拿着筷子,敲着碗,等着饭。 张静婉:“小二,你们店的招牌菜,都来一份。” 店小二连忙点头:“好的客官您稍等片刻。” 见状万俟芜道:“就我们三个人,吃得完么?” “阿姐放心吧,我觉得我现在可以吃下一头牛。” 最先上了两盘点心,紧接着是一个大肘子,万俟芜看着那大肘子,感觉都饱了。 张静婉则是看着那大肘子流口水。 她看了一眼万俟芜和星愁,问道:“你们不吃么?” 万俟芜往她碗里夹了一块肉:“你吃……”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像是有什么重物摔在墙上一般,万俟芜身后的墙都晃了一晃。 这房间,隔音还真是不错,这样都没有听见隔壁有什么声音。 万俟芜手顿住,张静婉嘴里挂着肉,两人齐齐往后看过去。 只见墙落下一片灰尘。 星愁连忙挡在了万俟芜的身后。 可能是因为墙体松动,竟然听到了对面的声音。 “公子,公子,是属下……无能,请公子责罚。”是一个粗犷的中年男子声音。 “哎……沐某……” 后面的声音逐渐弱下去,也有可能墙体重新契合,声音被拦住了,听得不是很清楚。 沐? 万俟芜脑海中出现一道青衣华服,手拿折扇的身影。 后面又传来了说话吵闹的声音,但听得不是很清楚。 万俟芜不在乎,店小二上了一道菜后要没有了踪迹,应该也是被隔壁房间的情形影响了。 她往自己的碗里夹了点肘子肉,又往张静婉碗中夹了两块。 “吃饭,莫好奇,阿愁回来吧。” 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只是,张静婉突然被一块肉给噎着了。 捂着嘴猛咳嗽。 万俟芜连忙给她杯子里倒了一杯水。 “慢点吃,左右也不会再上其他的菜了,一道肘子,随便你吃。” 张静婉脸被呛得通红,换了口气问道:“为什么?” 万俟芜没有说话,可墙后面突然安静。 诡异的安静。 突然墙被大刀给砍开一道缝,片刻之后,墙体的砖头一块块落下。 张静婉被吓的又被肉给呛着了。 “咳咳咳……阿……阿姐,水……水……” 万俟芜淡定自若的给她重新倒了一杯水。 甚至贴心的给她把被子涮洗干净。 万俟芜把放在一旁的幂蓠带好,慢慢起身,转身往后看。 真是巧啊。 不出她所料,便是之前在街上遇见的男子。 男子不复之前所见的温柔和煦,冷着脸,手中的折扇敲打着掌心。 而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男人手中拿着一把弯刀。 那弯刀中间竟然是一道腥红的,如同鲜血凝成的沟壑,刀上煞气四溢,是一把好武器。 她喜欢。 男子冷声道:“原来是姑娘啊……刚刚才见过呢,不知道有没有幸见识一下姑娘容貌。” “还说你长得好看,竟是个不要脸的登徒子。”张静婉咽下口中肉,不屑道。 但是她还是识趣的站在星愁身后。 万俟芜偏着头,没有再听他们说什么,而是看向那把武器。 她现在除了铃铛,就缺一把趁手的武器,要不像骨女一样,整根人骨? 万俟芜摇摇头,算了吧。 而且她不会武,不如到时候找星愁学一点? 那男人又冷声道:“姑娘这是听见了?” 万俟芜看了一眼男子,摇头:“没有听见。” “我觉得姑娘是听见了……” 可是她真没有听见。 万俟芜笑:“公子还真是自信,既然你说我听见,那就听见了吧。” “阿愁,走了。” 那络腮胡中年男人把刀一横,道:“公子,和他们废什么话?三个小娘们,全宰了,或是都抓回府,还不是随便您怎么玩。” 万俟芜本来想要去拉张静婉转身离开的。 闻言顿住脚步。 她看向窗外,天竟然慢慢变黑了。 也不知道第一次出门,杀两个人好不好。 星愁从腕间抽出两把匕首,一手一把,冷冷看着那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 怒道:“狗嘴……吐不出象牙……” “小姐,您先走。” 万俟芜没有动,冷眼看着窗外的天色:“哎,天黑了。” 那柄折扇还在敲打手心,青衣华服男子垂下眼眸,道:“青魁,一个不放过。” “是。” 姓沐的说完后,起身打开房门,直接出去了。 青魁得令之后,不怀好意的看向三人:“都是美人胚子,不如给爷爷做妾,爷爷让公子饶你们一命。” “左右到了爷爷府上,也无法将秘密泄露出去。” 万俟芜突然好奇,刚刚两人在密谋什么,既然罪名都安上了,不如做实了算。 青魁一手提着裤腰带,一手拿着弯刀,猥琐的向三人走来。 万俟芜冷眼看过去,道:“阿愁,你家公子允许你杀人么?” “犯贱者,可杀……” “杀了会惹官司么?” 星愁歪着脑袋,想了想道:“那就打个半死,送去公子那里?” “可。” 说完,万俟芜拉着张静婉打开房门,去找那沐公子去了。 从来没有说是欺负上门了,还要忍气吞声的道理。 第142章 沐音尘 青魁在听见万俟芜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愣住了。 脚步像是无法动弹了一般。 这三个弱女子,就算拿匕首的会点武功,那又如何? 他青魁还能对付不了三个弱女子了? 只是前面三人,怎么没有一点紧张害怕的感觉? 甚至还能淡定自若的安排他是死是活。 青魁怒火中烧。 大吼一声:找死。 只是,为何没有声音。 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缠住他的四肢,又捂上他的嘴。 寒气侵蚀骨血。 恐惧一瞬间蔓延四肢百骸。 万俟芜带着张静婉,步伐轻快的走在那姓沐的身后。 房间内,没有青魁一点点声音传出来,有点只是血肉绽开的声音,还有就是星愁的怒骂声。 “什么玩意……竟然惹小姐不开心。” 前面姓沐的男人突然回头看向万俟芜。 眼中的闪过震惊,又转瞬化为欣赏。 “我竟然小看姑娘了,竟然有这般厉害的护卫。” “是么?也没有想到沐公子风光霁月,竟然有这般不要脸,又下流且不知死活的手下。” 张静婉嘟着嘴附和道:“就是,真不要脸又下流。” 男子将折扇合起,轻轻敲打着掌心。 “姑娘这么厉害,我还真不信你什么都没有听到了。现在我越来越不想放你离开了。” 整个三楼,寂静一片,这里的争斗,好像并没有迎来任何瞩目。 她扶了扶鬓角的碎发,道:“那是巧了,我越来越好奇刚才沐公子到底在说什么了。” 男子道脸色慢慢沉下去。 万俟芜看着他身后慢慢汇聚的红雾,唇角轻轻勾起:“沐公子,其实想知道秘密的方式有很多种,并不只有偷听。” 就在这时,楼梯处传来一声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 “谁他大爷的又在闹事?不知道老子很忙?” 所以,店小二一直没有出现,是去报官了么? 还真是聪明。 红雾消散,万俟芜和张静婉回头看过去,看到那张脸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两人默契的转头,没想到故人重逢,竟然是这种场景。 谢江雨穿着官服,皱着眉从楼梯走了上来,他看到男子的时候。 怒骂了一声。 “沐音尘,老子就知道是你,你要闹事,能不能去你家酒楼去自己闹。” “还在这里欺负两个小姑娘,你出息了哈。” 沐音尘揉了揉眉心。 像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这个人一般。 张静婉尴尬的勾起一个笑回头看向谢江雨。 “谢公子,好久不见。” “是你啊……你是姓什么来着,你既然在这里……那你身边的就是阿鸢妹妹了……” 万俟芜闭目,把幂篱摘了下来。 她虽然没打算在这里杀了沐音尘,但也不想此事草草了过。 她垂眸给谢江雨见礼:“谢公子,好久不见。” 谢江雨愣了一瞬,随后看了眼沐音尘,骂道:“瘪犊子,你完了。” 然后谢江雨扭头就往楼下喊到:“宋绫昭,有人欺负你妹。” 万俟芜险些站不稳。 就连一向开朗的张静婉也没有想到会是这副场景。 沐音尘到是见到万俟芜拿下幂篱之后,眼神便直了,哪还有刚才那种,看蝼蚁的眼神。 更诡异的是。 星愁从房间内满手是血的出来了。 宋绫昭慢慢悠悠的上楼,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他背靠向楼梯的扶栏,看着沐音尘的目光骤然变冷。 “沐小王爷这是做甚?什么时候这么没有气度了。” 沐星尘谄笑:“阿昭啊,我不知是你妹妹。” 宋绫昭不搭理他,而是径直走到万俟芜身前。 重新给她把幂篱带好。 “你还要再逛逛么?” 万俟芜点头,她想去的目的地,还没有去呢。 “那行,你和阿婉先下去等我。” “好。” 万俟芜的话刚刚说完,房间内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惨叫声。 星愁无奈的摊手,手中握住一把腥红的弯刀。 “小姐,这刀还要么?” 万俟芜隔着幂篱瞟了一眼,皱眉道:“不要了,脏东西的刀,一样是脏的。” 星愁点头,随意将刀丢在一旁,在刀落地的瞬间。 宋绫昭轻轻抬起手腕,驱使内力一抬。 那弯刀在空中颤抖,翻转之后冲向了沐音尘。 沐音尘瞳孔放大,张开折扇阻拦,他怒道。 “宋绫昭,你来真的?” 谢江雨顺道嘲讽:“你当是假的?” 弯刀穿透折扇,沐音尘及时抬手,内力打在弯刀上面,刀调转方向,定在一旁的墙柱上。 沐音尘握住刀柄,看向万俟芜的背影,突然出声说道:“既然妹妹不喜欢,便熔了吧。” 万俟芜连头都没有回,带着张静婉径直下楼。 张静婉回头骂了一句:“谁是你妹妹,不要脸,登徒子。” 宋绫昭看了一眼周遭环境,对谢江雨说道。 “里面的,光天化日之下,欺辱良家妇女,持刀行凶,送去诏狱吧。” 房间里面断断续续的传来痛苦的呻吟。 说罢又看向沐音尘:“沐小王爷,酒肆的损失,我会让掌柜的清算好账单,送去晋安王府。” 沐音尘没有说话。 马车上,张静婉还在骂沐音尘衣冠禽兽。 “这种人简直是表面光鲜,内里败絮,阿姐,这酒楼是你家开的么?” “不是……”但,很大概率是宋家产业。 也不知道这沐音尘有什么事,非要来别人家酒肆谈。 宋绫昭上车后,星愁才驾车离开。 他道:“沐音尘是整个西启唯一的异姓王,他祖上是同高祖一起开国的功勋,但是这不是他们家能维持异姓王千年,在中州立于不倒位置的原因。”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是因为,沐家,每二十年就会送一个天资卓绝的孩子去国师府,现在国师府名义上做主的正是沐音尘的兄长——沐音寂。” 万俟芜猛然抬头看向宋绫昭。 她知道宋绫昭的言外之意,沐音尘不能死。 其实她原来也没有想让他死而已,只是结局和她预想的大差不差。 张静婉这个时候,像个鹌鹑一样的窝在万俟芜身边。 宋绫突然对外面的星愁说道:“星愁,去国师府。” “是公子。” 万俟芜别过眼,问:“去国师府做什么?” 第143章 国运 “阿芜不想去?那让星愁换个放心……” 她连忙出声打断宋绫昭: “其实倒也不必,我觉得去见见世面挺好的的。” “噗……”宋绫昭有一瞬的忍俊不禁。 万俟芜别开头不看他。 相顾无言,只有马车车轮子滚动的咕咕声。 张静婉是个嘴闲不下来的人,却一句话不敢开口说。 她总觉得万俟芜和宋绫昭之间的氛围好奇怪。 隔了许久,宋绫昭才缓缓说道:“阿芜,你拉开帘子,看看外面。” 闻言万俟芜侧目看向宋绫昭。 伸手将马车窗帘拉开一条缝,外面的车水马龙,灯火通明的长街不见了。 大理石堆砌的街道,压抑而沉重。 “吁~” 星愁停住马车,低声说道:“公子,到了。” 宋绫昭掀开帘子摔下下车。 天色已黑,星愁将马车上的滚灯取下来,递给万俟芜。 “小姐,当心脚下。” 万俟芜点点头,也跟着下了车。 张静婉左右看看,坐在了星愁的旁边,自觉道。 “我在这儿等你们。” 宋绫昭带着万俟芜随着小巷行走,这巷子一边是看不见头的高墙大院。 对面是——白玉堆砌,高耸入云的国师府。 国师府的两端,一边是皇宫,一边是二十年前推平了许多宅院,新修的公主府。 万俟芜停下脚步。 抬头望去。 真高啊,修在云层的国师府,传说中的人间仙境。 只是,到底是人间仙境,还是人间炼狱。 这又耗费了多少民脂民膏? 宋绫昭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他道:“阿芜,国师府存在千年,和西启一样, 千年前西启能从一个小城,扩展成泱泱大国,靠的便是第一任国师。” “西启开国皇帝高祖,凭女子之身平四海乱,将九州合于一国,传言,当年高祖还是西启城的城主,意外结识的一个精通诡术的女子。” 宋绫昭饱含深意的看了一眼万俟芜,见她呆呆的看着国师府的白玉塔出神,继续道。 “那女子,能控百鬼,御尸骨,一人……可抵百万大军。” “那后来,国师府就成立了,不过起初,国师府并不干预西启的国事。” 她认真的听着,这些故事史书不可能记载,前人栽树的辛酸,后人不可能知道。 她问:“所以,国师府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宋绫昭摇头:“或许,是每一任国师的欲望堆积,渐渐的就修建了这座白玉高塔。” 宋绫昭上前两步,对万俟芜说道。 “阿芜你看。” 万俟芜偏过头。 宋绫昭伸手轻轻向前。 突然,空气中向右寒光荡开,一股巨大的力量推来。 “宋绫昭……” 滚灯滚落到一旁,灯火并未熄灭。 她连忙去扶住往后摔倒的宋绫昭。 巨大的冲击力将两人推向身后的大理石墙。 千钧一发之际,宋绫昭将身后的万俟芜往怀中带,后背重重撞向墙壁,承受了大部分冲击。 他擦掉唇角的血迹,缓缓站直了身体。 万俟芜惊恐地抬起头,黑暗中,白玉泛着柔和的白光,塔丝毫未变。 那刚刚宋绫昭触碰到是禁制,还是结界? “看到没有……这就是国师府的禁制,链接整个西启的国运,无人可破,除非国破,如今天下海晏河清,禁制更加牢不可破,除了国师府的人,无人能进入。” 万俟芜知道国师府有禁制,但从来不知道这禁制竟然连接了国运。 “所以,阿芜,你不能杀沐音尘,他的长兄是现在国师府的管事……” “国师不在,他是这世间唯一能够自由出入国师府的外人。” 隔了许久,万俟芜才问:“长公主府,可有这种禁制?” “有,不止长公主府,还有西启皇宫,同样受禁制保护。” 万俟芜的心一寸一寸落下。 宋绫昭捡起地上的滚灯,背影突然有些落寞: “阿芜,回去吧,母亲看不到了你会着急……” 一路上,宋绫昭没在说话,张静婉也不敢开口。 万俟芜则是看着那盏灯发呆。 一直到听到宋夫人的声音。 “阿鸢,是阿鸢的车回来了么。” 镇国公府昏黄的灯光下,宋夫人的身影单薄,身后的丫鬟抱着披风。 万俟芜掀开马车帘子的时候,看着的就是正在门前张望了宋夫人。 那一瞬间心里面痒痒的,像是有东西在生根发芽一般。 她连忙从车上下来,接过丫鬟手上的披风,笑着给宋夫人披上。 “晚上凉,您快些回去,别凉着了。” 宋夫人抓住她的手。 “阿鸢,你别走好不好。” 万俟芜握住那双冰凉的手,没有说话。 宋夫人的眼神黯淡下去。 万俟芜道:“我送您回去。” 穿过镇国公府的长廊,宋夫人一直不愿意松开手,一直到房间内,宋夫人都不愿意松开她的手。 一直絮絮叨叨说着周水鸢两三岁的时候。 好不容易将她哄睡着。 万俟芜蹑手蹑脚的出了房门,宋绫昭靠在门外等候。 “辛苦了。” 万俟芜摇头,接过手中的灯笼,随宋绫昭漫步在,她发现国公府种的有很多花花草草。 艳压群芳的牡丹。 凌寒独自绽放的梅花,不过还没有到季节,看不到雪中的一抹红色。 竟然还种了一片彩色的绣球花,现在开的正好。 “阿芜。” “嗯。”万俟芜轻声回答。 “阿姐今日又传信让你后日去宫里,明日你在好好休息一下。” “好。” 万俟芜摘下一朵小小的绣球花,放在掌心观摩,闻言也只是轻轻应下。 宋绫昭没有告诉万俟芜的是,皇后的意思是越早越好,最好能连夜送进入宫中。 他继续道:“我会让星愁陪你去。” “不用了。” 万俟芜扭头看向身后的宋绫昭:“宋绫昭,我虽然没有去过皇宫,但我不是阿鸢,你知道的,不要将我当做这温室的花。” 她将手中花丢回花丛中。 宋绫昭点点头,倒是没否认。 他道:“也可以,若是遇见什么事,可以问阿姐,阿姐也可以帮你,她不是坏人。” “对了,阿芜,我记得你有一把匕首,精致小巧,削铁如泥。” 第144章 又见玉归 闻言万俟芜皱眉,戒备的问。 “是,你想做什么?” 宋绫昭道:“我们宋家除了一块可以掩盖气息的玉佩,人人都有一把匕首,匕首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阿芜,你若仔细看,定会发现匕首上有一个小小的宋字。” 万俟芜拿出手中的匕首,在灯笼下查看。 一朵莲花中间,确实刻着一很微小的草书“宋”字。 若是宋绫昭没有提醒,她还以为是莲花的花蕊。 经他这么一说,确实是个“宋”字。 从各个方位再看,怎么看都是个“宋”字。 突然觉得这把匕首有些烫手。 他宋家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不是喜欢在玉佩上刻字,就是喜欢在匕首上刻字。 也罢,大家族总有那么点癖好而已。 她按住跳动的太阳穴,有一瞬间的烦躁。 这是什么该死的孽缘,先是玉佩又是匕首。 宋绫昭将手负在身后,慢慢走在前。 本来还有两个丫鬟跟着他们的。 回头看去,丫鬟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宋绫昭见她没有跟上,也不着急,继续说道。 “我幼时路过落别山,匕首和玉佩落在落别山上,你来自落别山,这两样东西出现在你的手上也不奇怪,不过………” 宋绫昭意有所指的继续说道。 “印象比较深刻的是当时遇见两具尸体,一具已经散架,东一块,西一块的,被鸟雀啄食,野兽啃食,只剩挂着血肉的白骨。” “骨架甚至被野兽叼得到处都是,我将散落四处的骨架拢成一堆,给埋了,也算是给那可怜之人入土为安。” 万俟芜停住脚,手中的灯笼不知道为何晃了晃。 她低头,竟然发现手在发抖。 连忙用右手握住发抖的左手,宋绫昭走在她身前,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他继续说道:“这副白骨的身边,还有一具尸体,那是个女子的尸体,衣衫褴褛。” “与白骨不同的是,这女尸虽然面部被毁,呵……也不知道是什么深仇大恨。” 十九年前,宋绫昭才六岁,竟然也会对被折磨得面目全非女尸动了怜悯之心。 “尸体脸上被划出一道道的血痕……胸前还有一个巨大的窟窿。” 不要说了…… 不要再说了…… 她中心在呐喊,却无法开口说一个字。 像是行尸走肉一般跟在宋绫昭的身后。 宋绫负在身后的手慢慢握紧,继续道。 “身旁是一具被鸟雀啄食的白骨,而它,却没有任何兽类敢触碰……” “咚………” 灯笼滚落在地上,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之后。 只有微弱的月光。 万俟芜打断他:“不要说了……” 她将匕首归鞘,上前两步。放在宋绫昭负在身后的掌心中。 “别说了……” 她一路小跑,步伐踉跄,往房内跑去。 宋绫昭眸色沉下去,有什么在呼之欲出。 却又不是很确定。 待万俟芜的背影远去。 他才低声唤道:“星棋。” 黑暗中,一道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闪现出来。 半跪在宋绫昭身前:“公子。” 他沉声吩咐:“星棋,去查查十九年前,崇安长公主杀过的人家,可有留有一婴孩的。” “是。” 星泽见宋绫昭挥手,领命退下。 “等等,再往前查几年,名字不重要。” “是。” 等星棋离开,宋绫昭喃喃道:“芜,取无同音。” …… 万俟芜蹲在床榻前,双手捂着脸,发着抖。 滔天的恨意席卷全身,仿佛匕首割肉的痛楚还在折磨着她,她的脸上冒出红痕,一道又一道。 又是谁将她从连淮山的乱葬岗带出来。 只是又何苦,是谁她都不知道,竟然还落了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她也该谢谢宋绫昭,是他将那捧白骨掩埋,入了土为了安。 也是他,让她免于暴尸荒野的境地。 无论如何,她的计划中,不该有宋家,也不能有宋家。 万俟芜缓缓起身,退去外衫,解开上衣,胸前的窟窿早已愈合,只是那疤痕还未完全淡去。 她沉眸,将浸了汗的衣衫丢在一旁,换了宋绫昭白日送来的衣服。 熄灯躺下。 她门前的院子中,一道身影手握两把匕首,见灯关闭,才慢慢退出院子。 宋绫昭来到了剑炉,将两把匕首丢在容器里,一旁的星泽苦着脸生火。 他看自家公子认认真真的模样,有苦不敢言。 …… 她又做噩梦了,梦中,是万俟家族一千三百口人变成刀下的亡魂。 “小阿芜……” 这是一道还算温柔的声音。 “小阿芜,别看了……都是过去往事。” 血光从她眼前淡去,变成一片片雪白的梨花飘落,雪白中,又掺杂以几片粉色的花瓣。 她茫然的回头,一个桃粉衣服的女子站在她身后。 时间不算久,万俟芜还记得此人。 想到被她散去的满城汲取而来的妖力,她气不打一处来。 “于归……” “难得小阿芜还记得我。” 于归上前打量她,点点头:“还不错,没有被恨意衍生的怨气控制,竟然还是反食怨气。” “你为何会在我梦中。” “为何?当然是来给你送礼物了。” 万俟芜皱眉,戒备的看着于归。 这时,于归将自己的一缕头发斩下,头发脱离身体,在她的手上竟然变成了一节枯枝。 于归道:“这桃木赠与你,可斩邪祟,驱魔障,就镶嵌在你的短刀上吧。” 万俟芜低眸看了一眼枯木,这木头发着光,隔老远都能感受到蓬勃的妖力。 她没有接,冷笑道:“我自己都是妖邪,将它给我?未免显得嘲讽。” 再说,谁要她身体上扒拉下来的东西? 于归也不生气,随意将桃木丢在半空,那桃木就这样随意的飘在半空中。 “我这可不一样,万年老妖怪的东西,可是会认主的。” 万俟芜冷哼:“谢了,不过我不需要,我也没有短刀。” 于归的身体化成片片桃花花瓣飘在她的梦境之后。 声音如梦似幻。 “你放心,总有一天,你可能会需要,短刀嘛,就在路上。” 梦境归于平静,一片漆黑 第145章 进宫 万俟芜看了一眼飘在半空中的桃木,意识沉了一下,像是堕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待她醒来时,天已大亮。 宋绫昭的寒芒见不在,她居然没有做噩梦。 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入房间内。 第一次,她竟然有了不想起床的感觉。 就像是知道她已经醒来了,这时候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阿鸢啊,你醒了么?” 是宋夫人的声音,大概也能猜到,万俟芜也不知为何宋夫人如此粘她。 像是将给周水鸢所有的母爱,都给她一般。 万俟芜起身穿上衣服,打开房门。 宋夫人带着两个丫鬟,端着吃食来到她的房间。 “阿鸢啊,昭儿说你明日要去宫里。” “嗯?” 正在整理衣服的她抬头看向宋夫人,谁知道宋夫人又开始瘪着嘴说道。 “你还是个小孩子,昭儿怎么可以让你一个人去,万一再走丢了怎么办?” “阿娘和你一起去吧。” 有那么一瞬间,万俟芜还以为宋夫人恢复了正常。 若不是她一边说一边哭的话。 万俟芜连忙从丫鬟手中接过手帕,轻轻给这娇弱的夫人拭去眼泪。 “别哭,我长大了,不会丢的。” “真的么?” “真的。” 万俟芜终于知道,为什么周水鸢和宋绫昭明明是亲亲的两兄妹,为何性格差距会如此大了。 可能,周水鸢像母亲。 得到确切答案后,宋夫人开开心心去给她布菜。 丫鬟则是上前给万俟芜更衣,她习惯性的张开手臂。 这时,宋夫人看着捡起桌子上的一根干掉的木材,眨巴着眼疑惑的问。 “阿鸢,你房间内怎么会有木头?是不是没有人给你打扫啊。” 万俟芜正好在系衣服上的带子,闻言,她抬头看过去。 是梦里那根桃木。 她的声音突然就 冷淡下去。 “帮我扔了吧,不要的东西。” 宋夫人将木头递给丫鬟,那小丫鬟识趣的将桃木带了出去。 宋夫人开开心心的陪着万俟芜吃饭,等快吃好的时候,一扭头。 又发现那根木头。 万俟芜无奈的放下碗筷,在九巡城,被那盆破破菊花支配的感觉又来了。 万俟芜正在想要不要将这木头烧了时。 宋绫昭来了。 “阿娘,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不知道哪里来的木头。” 宋绫昭接过宋夫人手上的木头,笑道:“哪里来的上好的桃木?” 宋夫人摇头。 万俟芜也闷头吃饭,不说话。 她用余光看向宋绫昭,见他正打量着桃木。 隔了一瞬后,宋绫昭道:“正好我这里需要,没人要就我拿走了?” 他虽然是问到宋夫人,但目光却是看向了万俟芜。 万俟芜将碗放下,抬眸看向宋绫昭,昨夜的事好像没有发生过。 宋绫昭试探她的那些话,像是没有说过一般。 他竟然还能若无其事的问她能不能要桃木? 万俟芜被气笑了。 她道:“反正扔也扔不掉,宋世子想要就拿走。” “那行,我带走了,你们慢慢吃。” 万俟芜翻了个白眼,本来就没有胃口的她,更加没有胃口了。 …… 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再见宋绫昭。 宋夫人带着她在府内,东寻西找的准备她入宫的东西。 “阿鸢啊,姐姐坏,母亲陪你去……” “……”其实大可不必。 …… 再次见到宋绫昭是第二日,宫里的公公前来接人了。 “宋世子,奴才奉命前来接郡主,今日才知郡主已经寻回来了,还没有恭喜宋世子。” “还请魏内侍多照顾下阿鸢了。” “世子放心,有皇后娘娘在,后宫中, 没人能欺负得了郡主。” 宋绫昭递给了魏内侍一袋银子。 “世子您这是作甚,奴家可不能要。” “公公,还要烦请你再照顾一下我妹妹。” “放心吧,一定不会有事的。”魏内侍接过钱袋,笑着别过头。 宋绫昭将一把短刀递给万俟芜。 她好奇的打量着短刀,木制的手柄,刀鞘也是木制,上面雕刻有盛开的梨花。 她内心触动,想起那桃妖于归的话:短刀也会有的。 见她犹豫。 宋绫昭提醒道:“快些吧,魏内侍是天子身边的人,他来接你,不可怠慢,若有困难,可让阿姐送话出来。” “我寻个机会会去看你的,放心。” 说罢,将短刀强行递给了万俟芜。 他转身对魏内侍说道:“那就有劳公公了。” 就在这时,镇国公府内传来了声声呼唤。 “夫人,您别摔了。” 紧接着,宋夫人抱着她的小枕头出现在了大门口,她委屈巴巴的撅着嘴。 “阿鸢,你又不要阿娘了么?” 镇国公夫人身患癔症,举城皆知,却没有人敢议论半分。 一是,镇国公替国守边疆,护西启边城安宁,他的夫人同他一样受百姓爱戴。 其二,她乃皇后亲母。 还有,国公夫人在未患癔症时,曾授过当今天子课业,得天子一声老师尊称。 魏公公见到宋夫人,连忙上前行礼。 “夫人,您这是作甚,外面天凉,别吹着了。” 万俟芜见状也上前,整理了一下宋夫人的乱发:“母亲,我是去看姐姐,过些时日就回来了。” 宋夫人的眼眸突然红了。 “阿鸢,母亲和你一起去……” 宋绫昭拦住任性的宋夫人:“阿娘,未得召见,不可入宫的。” 只是宋夫人根本不听他的,她瞪着眼看向魏内侍。 魏内侍擦了擦额头的汗,除了崇安长公主一家,他最怕的就是这位宋夫人了。 他尖着嗓子道:“世子,天子说了,若是宋夫人想见皇后,随时都可以。” 宋绫昭扶额:“算了,我同你们一起去吧。” 这一场简单的一人入宫,变成了镇国公府的全家出行。 除了宋夫人一直呵呵的笑,其他人包括那太监魏内侍,都挺尴尬的。 那短刀也被她放入了袖中,宫里也不知道能不能带武器。 这应该不能带吧? 生前死后,她都没有进过皇宫,自然是不知晓的。 但宋绫昭既然敢给她,必然是有意外的。 皇宫门口,她拉开了马车的帘子,露出了一条缝。 刚刚好能看见魏内侍手中握着一块令牌,宫墙外,他提前下了马车。 第146章 宫门 他将一块令牌放进了宫墙上的凹槽中,霎时间,像是有一阵金光荡开。 魏内侍朝他们的队伍招手,前面的马车直接穿过了宫门。 宫门前只有稀疏的几个侍卫。 万俟芜无语的撇下眼,将国运作为禁制,这侍卫要不要都没有区别。 也不知道是哪个聪明脑袋想出来的。 刚刚进入宫门,宋绫昭就敲响了他们的马车,他的声音在马车外传来。 “我去见天子,你和阿娘去见皇后娘娘,天黑我来接她。” “好。” 她轻声应下。 马车继续行驶,万俟揭开马车的窗帘,触目是高大的红墙绿瓦,阳光根本无法照射进来。 在这种环境下生存,不会压抑么? 宋夫人一下一下的抚摸她的背:“阿鸢乖,不怕不怕……有阿娘在呢。” 万俟芜温柔一笑:“别担心,我不害怕。” 马车行驶了一段路程之后停下。 “奴婢寒衣,奉娘娘旨意来接三小姐。” 魏内侍敲了敲马车的门框:“三小姐,宋夫人,到了。” 万俟芜缓缓下车,小心翼翼的扶着宋夫人下车。 宫墙的两旁,站着两排宫女,为首的女子低着头,好像万俟芜没有说话,她们便永远只能这样躬着。 魏内侍朝着寒衣说道:“缪寒姑姑,人带到了,咱家这就回了。” 缪寒的身体又弯了几分:“多谢魏内侍,这是我家娘娘给公公准备的。” 缪寒说完,一小丫头低着头上前,递给了魏内侍一小包东西。 万俟芜看过去,那东西不像是钱。 带魏内侍离开后,缪寒才缓缓抬头看向万俟芜和宋夫人。 随后又向两人躬身行礼:“三小姐,夫人,请随我来。” 缪寒走在前,边走边恭敬的向万俟芜说道:“三小姐刚刚回来,娘娘吩咐我们不可怠慢。” “三小姐,娘娘居住的是景仁宫,离皇上的养心殿不远,只要姑娘不往养心殿跑,皆不用顾虑什么……” 万俟芜点点,她知道宋绫妗在担忧什么。 缪寒在宫里的地位似乎极高。 每一个路过的宫女都会唤一声:“缪寒姑姑。” 景仁宫内,宋绫妗小腹隆起,温柔的接过宫女递上来的汤药。 缪寒见到后,连忙上前:“娘娘,不是说要了要等宫人试过了之后才能喝么?” 宋绫妗抬眸轻飘飘的瞟了一眼万俟芜,在看到宋夫人时才起身。 她有些生气的说道:“阿娘,你怎么来了。” 说罢冷眼看向万俟芜:“是你串掇阿娘进宫的。” 宋夫人拍开宋绫妗的手:“不准凶阿鸢,是我自己要来的。” “阿娘……她……” 万俟芜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仪:“皇后娘娘,确实是宋夫人想念您了,才闹着要来的。” 宋夫人像老母鸡护小鸡崽子一样,将万俟芜挡在身后:“宋绫妗,你不可以凶阿鸢。” 宋绫妗眼眶突然就红了:“阿娘……” 万俟芜揉了揉眉心,这家娘三怎么动不动就爱红眼眶啊。 缪寒见状,上前扶住皇后:“娘娘,您要注意身体,切不可动气。” 宋绫妗挥手:“阿寒,你让她们都下去吧。” “是。” 缪寒带着宫下下去,自己则守在绫景仁宫的门前。 见状,宋绫妗才道:“阿娘,她不是妹妹,您清醒一点行不行。” 不知道怎么就触碰到了宋夫人的伤心处,她突然生气的推了一下宋绫妗。 “阿鸢就是我的女儿,就是……” 万俟芜手快,扶住了向后的宋绫妗。 宋绫妗甩开她的手,不可置信的看向宋夫人: “你推我,你居然为了她推我?她根本就不是妹妹。” 万俟芜没有错过宋夫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内疚,以及那躲闪的眼神,她慢慢向宋绫妗伸出手。 “妗儿,你不可以欺负妹妹的,你忘记了么。” 宋绫妗的眼神慢慢黯淡下去:“我记得,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景仁宫内,烛火忽高忽低,空气一瞬间的安静。 万俟芜不说话,实在是觉得这对母女之间的气氛太怪异。 宋夫人突然变得咄咄逼人:“当年要不是你,阿鸢如何会丢,要不是你闹着要去看灯会,又突然和别人吵起来……” 说着说着,宋夫人和宋绫妗都泪流了满面。 就是这件事情,困了母女两一生。 往后一生中,都将活在愧疚之中,若周水鸢活着还好。 可周水鸢死了。 死了,这愧疚……无解。 万俟芜趁着两人僵持的间隙打量了一下皇后的寝殿。 一切无常。 只有一盏莲台灯盏格外显眼。 烛火柔和,无风摇晃。 宋绫妗像是妥协了一般,道:“呵~阿娘既然说了她是阿鸢,那她便是阿鸢……” “我累了,阿寒,带三小姐去住的地方。” “顺便让人送夫人回去……” 宋夫人紧紧抓住万俟芜的手臂:“我不回去……” “缪寒,我累了。” 缪寒推开门,对宋夫人和万俟芜说道:“夫人,三小姐,娘娘有孕在身,需要休息,奴婢送您回去好不好。” 宋夫人担忧的看向宋绫妗,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一双手。 可是,宋绫妗已经背过身去,看不到她的担忧。 见状,万俟芜只得扶住宋夫人:“我们去看看我住的地方好不好。” 宋夫人突然回神,笑着拍手:“好啊好啊,看阿鸢住的地方。” “皇后娘娘,我明日再来看你。” 宋绫妗背对着他们点点头:“阿鸢……好好休息……” 万俟芜顿住脚步,回头看过去,宋绫妗的背影显得单薄,又孤单。 同她一起回头看的还有宋夫人。 只是宋夫人眼神稍显呆滞。 晚上的时候,宋绫昭来见了皇后,顺便带走了宋夫人。 宋夫人也只愿意跟他走。 万俟芜打量着这间厢房,院子中有一棵枫叶,厢房名:落枫苑 下午的时候,万俟芜陪宋夫人拣了一下午的枫叶。 宋绫妗给她安排了好几个麻利的宫女,还有一个老嬷嬷。 夜里,落枫苑宫人休息,万俟芜的房间中只点了一盏小小的烛火。 她现在才有空,将宋绫昭送她的短刀拿出来打量。 第147章 皇后 短刀看着像一把木刀,刀柄是桃木,刀鞘也是桃木。 刀柄处刻有梨花,一簇一簇的盛开,但是为了舒适。 绕开了手握住的部分。 像是人一刀一刀精心雕刻的。 她脑海中突然出现一道身影,夜晚守在烛火下,拿着刻刀,一刀……一刀的雕刻梨花。 刀鞘同样,顺着纹路雕刻,像是一整棵盛开的梨花树。 最主要刀鞘上居然有两根带子,可以将这刀藏在袖中。 她拔出短刀,突然呆愣。 这刀刃泛着莹光,无比熟悉,刀刃的两边挖出沟壑,桃木整整齐齐的镶嵌在两旁。 浑然一体。 就像,这刀,本就应该是这副样子。 她突然想到于归说的话。 确实是有心了…… “斩妖邪,驱邪魔么?” “找机会,真要找个人试试,不对,找个邪魔试试。” 只是,这刀刃怎么那么熟悉。 材质很像她还给宋绫昭的那把匕首。 但那匕首的刃熔了也不够做成这刀刃啊,难道他们家还有剩余的材料? 也罢,大家族,很正常。 “咚咚咚……” 大半夜的,宫人都睡了,谁会敲门。 这时,又传来了一声:“咚咚咚……” 她将刀归鞘,放在桌子上,起身前去打开房门。 房外,没有人。 不习惯有人守着,那守夜的宫女被让万俟芜叫回去休息了。 万俟芜皱眉,四处打量了一圈。 只有几片枫叶飘落。 她关上房门。 也就在这时。 “咚咚咚……” 房门又被敲响了,就在她的身后,她猛的拉开房门。 凉风刮起几片枫叶。 骨女的突然在她意识中笑出了声音:“呵呵呵,哪个不长眼的玩意,居然在祖宗门前卖弄。” “估计是不想看见明天的月亮了。” “要不要我去找找它?” 万俟芜合上房门:“不用了,没有怨气,这皇宫有国运禁制,防的就是妖魔鬼怪,谨慎些。” “行吧,不过我倒是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 骨女的话音落。 “咚咚咚……” 又响起了敲门声。 这……到底有完没完? 她第一天来到皇宫。 就有东西上门找死了?万俟芜索性推开房门,不关了。 月光与枫叶的交辉一下,恍惚有一道白影子闪过。 万俟芜不是没有看见,只是懒得去管。 她重新拿起短刀,往床榻走去。 周围安静得可怕,突然一阵冷风拂过,蜡烛瞬间熄灭。 黑暗中,一双双幽绿的眼睛缓缓浮现。 一缕黑色的气息悄无声息的缠上那双幽暗的眸子。 还没有等她做什么,一声惨叫。 那双眼眸和黑气瞬间消失。 此时,窗外传来枫叶莎莎的声响,似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远离。 万俟芜伸出手,掌心中有一团若有若无的怨气。 是来自刚刚那双眼眸的。 她没有追。 突然想做一回守株待兔的猎人。 …… 景仁宫的宫女寝室中。 四个宫女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咚咚咚……” 她们也听到了敲门声。 起初,她们以为是宫里突然有急事,可起身开门后发现外面并没有人。 就在这时,房间里刮起一阵阵的阴风。 其中一个宫女瞪大眼眸缓缓回头。 门窗紧闭。 哪里来的风? 她牙齿打着颤,问她身后的人:“吴……吴姐姐。” “嗯……” 她身后的少女同样害怕的缩着脖子。 “怎么了?” “吴姐姐……我记得我们……我们寝室只有四个人来着。” 其他两人听到她的声音,都抱着头不敢回头,不知道是冷还是怕,她们每一根细毛都竖了起来。 那宫女继续说道:“吴……吴姐姐……你身后怎么,怎么多……多了一个人……” 空气安静又紧张。 他们大气不敢出,三人不敢回头,一开始看到人影的宫女开始变得麻木。 瞳孔涣散。 “咚咚咚……” 这声音直击灵魂,毛骨悚然。 安静的空间中传来一阵阵的的惨叫。 突然,最开始说话的宫女动了。 那宫女呆滞木愣地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房门就这样突兀的打开了。 另外三个宫女惊恐地看着,却丝毫不敢阻拦。 而她就这么直挺挺地走了出去,很快没了踪影。 剩下的三个宫女抱头痛哭起来。 等那宫女出门后,房间里的影子也不见了。 不知道是谁先起身。 随后三个人连滚带爬的起来了,紧紧的抵住房门。 还没有来的及松口气。 就感觉到房间内湿腻腻的,像是被雨水浇灌过一般。 吴姓的宫女感觉手臂慢慢变得湿润。 她恐惧的扭转头,她的旁边,靠着一个宫女。 是刚刚走出门的宫女。 她扬起一个诡异的笑脸。 “吴姐姐,为什么关门吖……是不想我回来么……” “阿!!!!” …… 一夜无梦。 万俟芜醒来后忍不住看了看身旁的短刀。 这玩意,竟然能让她睡个好觉。 她心底的抵触感少了些许。 这刀不大不小,放在袖中刚好合适。 宫女鱼贯而入,给她洗漱更衣。 她又见到了缪寒姑姑。 这宫女应该是皇后的心腹,就算是听到了昨日那些话,依旧恭恭敬敬的对她。 没有半分懈怠。 “姑娘,娘娘正巧有空,奴婢带您去见娘娘。” “好……” 落枫苑离皇后的寝殿不算很远,路上,宫女们都很低着头做自己的事情。 万俟芜眉间蹙,她感觉到空间很压抑,又不知道这种压抑的感觉从何而来。 皇后今日的气色比昨日要差了一些。 皇后对她的态度不算热情,甚至说是冷淡。 但是想着宋绫昭周水鸢还有宋夫人的这一层关系。 她还是不希望皇后出事。 她规规整整的将手放着腹部,握拳叠放。 膝盖微微弯曲。 “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双眼无神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又愣住,像是想起了什么般叹气。 “阿鸢来了,过来坐这边。” “是。” 缪寒将万俟芜扶到皇后的下坐,她感觉皇后寝殿的宫女少了几个。 昨夜侍奉在身边的宫女,今日都没有看到。 “阿鸢,这儿没有别人,你便唤我姐姐吧。” “好,阿姐。” 皇后揉着眉心,缪寒见状,连忙来到皇后替她按摩头部,舒展疲惫。 缪寒有些愤怒的说:“也不知道吴雪吴雨她们是做什么,那身皮是不想要了,竟然敢怠慢娘娘。” 缪寒话才说完,一个小宫女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娘娘,不好了……” “娘娘……” 第148章 宫女消失 皇后没说话。 有宫女在给万俟芜上茶,她用余光看向皇后。 皇后闭目示意身后之人。 缪寒低头上前,低声怒道:“做甚?慌慌张张的。” 那宫女跪在地上,有些惊恐的说道:“缪寒姑姑,是吴姐姐……吴姐姐疯了。” 缪寒:“昨日不是还好好的?” 宫女有些结巴:“因……因三小姐来小住,拨了几个姐姐去三小姐的院子中,今日……今日人手不够,我……就想去找吴姐姐帮忙,可她们房门紧闭,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我就敲了敲门……那门……那门呼的就自己开了。” 像是想到了恐怖的事情,开始瑟瑟发抖。 “吴姐姐,疯了见人就咬,内宫侍卫没有允许不许进来……奴婢,奴婢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找皇后娘娘。” 缪寒看向皇后,似乎在等她定主意。 皇后闭眼揉着眉心,好像极为难受,她眼前的那盏莲花烛台烛火摇曳。 甚是奇怪,白日也点着灯。 缪寒搀扶着皇后娘娘起身。 “娘娘,你的身体……” 一直被当空气的万俟芜放下茶杯。 “阿姐,我去吧。” 皇后刚刚要起身,闻言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万俟芜。 然后点点头。 “可以,我同你一起去,阿鸢来扶我。” “好。” 万俟芜上前从缪寒手中接过皇后,扶着她往偏殿走去,几个力气大的宫女将披头散发,已经癫狂的吴姓宫女绑在柱子上。 她已神智不清,口中流着口水。 口齿不清的低声喃喃:“不是我要关门的,不是我要关门的。” 万俟芜将皇后扶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管理景仁宫老嬷嬷跪在他们三人面前。 “娘娘,我也不知道为何,今日这间寝室住的四人都出事了,有一个不见了,剩下两个昏迷不醒,还有一个疯疯癫癫。” 老嬷嬷低着头,她不担心宫女的生死,只担心上位者怪罪,然后自己的生死。 缪寒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那老嬷嬷匐在地上,颤着声音回答:“就在……就在刚才……” 这个老嬷嬷说谎了,万俟芜不知道她为何说谎。 懒得问。 她扭头去看绑在一旁的宫女,全身湿漉漉的。 皇后道:“缪寒,你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给她看看吧。” “是。” 皇后沉思了一瞬后,才问那老嬷嬷:“消失的宫女在景仁宫找,找不到就在后宫找。” 她继续吩咐道:“切记,暂不可让其他妃嫔知晓。” 老嬷嬷点点头,躬着身体,带着两个宫女退下了。 见状,万俟芜抿了抿唇角,道:“阿姐,我去看看。” 皇后没说话,轻轻点头,余光看向她。 她自然是知道,想要为皇后解惑,自然是要有实力才行的。 万俟芜上前打量着吴宫女。 吴宫女见有人靠近,挣扎着想要撕咬万俟芜。 那绳索已经嵌进肉中,她好像不知道疼一般。 一边挣扎,还一边说道:“不是我关门的,不是我……” 万俟芜看着她。 滴滴答答,全身都在滴水。 她伸手去触摸了一下衣服,不粘腻,是正常的水。 这宫女早已神魂不清,就算是拘了她的魂灵,意义也不大。 她回头看向皇后,指了指一旁的寝室。 “我可以进去看看么?” 皇后点头,吩咐身后的丫鬟一起去。 “缪清,你和三小姐一起进去。” “是。” 皇后身边的又两个大宫女,一个缪寒,一个就是现在这个缪清了。 缪清上前将房门打开。 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万俟芜这才发现,这房间内如同被雨水打湿了一般。 诡异的是,它还有那种鱼腥味。 床上躺着两个宫女。 同样湿漉漉的,她有些好奇的问:“这两人并没有疯癫,只是昏迷,为何不将两人挪去干净清爽的地方?” 缪清一直在皇后身边伺候,闻言唤来一个小宫女。 是之前去皇后寝殿通报的宫女。 小宫女磕磕绊绊,勉强是描述清楚了情况。 “那……那两个姐姐拉……拉不起来,嬷嬷她们……她们喊了许多人来,都没有办法将她们拉起来。” 两个宫女的魂魄早就不在,她都有些好奇了。 这到底是什么诡异的力量? 整个景仁宫,没有感受到有丝毫的怨气,也没有鬼魂,如果没有生人的烟火气,干净的像是一座空殿。 万俟芜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 “我来试试……” 小宫女见状,步履踉跄的退后一步。 生怕躺着的宫女愤然起身,像吴姓宫女一样癫狂。 万俟芜将手帕放在宫女的手腕上,用力一拽。 那宫女险些被她拉下床。 要不是身后站着缪清,恐怕得摔个狠的。 她松开手,宫女又软趴趴的躺了回去。 回头看了一眼门边的小宫女,小宫女仿佛也没有意识会变成这样。 呆滞又有些尴尬的看着万俟芜。 万俟芜拍拍手,倒也不生气。 “去让人帮他们挪去干净清爽的地方吧。” 别到时候魂魄找回来了,身体不行了。 “哦……哦哦哦……” 小丫头仿佛是才回神,连忙去寻人了。 万俟芜看看她们将宫女抬到其他房间,换好衣服,只是没有一会儿。 小宫女抬着湿哒哒的衣服,惊恐的从房间内跑出来。 手中的衣服在一瞬间像是恐怖之物一样,被她丢在地上。 她道:“三……三小姐……” 像是表达不清楚,直接上前来拉万俟芜。 她发现自己手上还有水,连忙扯过裙子的一角包住手,再来拽万俟芜。 万俟芜没有错过这个小细节。 “三小姐……您,您过来看……” 万俟芜随着她进了房间。 刚刚还干干爽爽的房间,又变得潮湿。 两个宫女才换下的衣服,变得湿哒哒的,床榻在滴着水。 这明明是刚刚才换上的干净衣服。 万俟芜突然想到了什么,问身后的缪清。 “景仁宫有没有井。” 缪清点点头:“有是有,不过是一口荒废已久的枯井。” “带我去看看。” 缪清点点头,转身给身后的皇后说了此事。 皇后有余光瞟了一眼万俟芜,没拒绝。 “让她们带你去看看 。” 他们刚刚走,缪寒带着太医来了,缪清带着万俟芜往景仁宫的东南角而去。 第149章 莲台 走时,万俟芜看了眼小宫女:“你叫什么名字。” 那下宫女有些胆小局促:“奴婢叫茱萸。” 万俟芜点了点头,向皇后要了她跟在身边。 小宫女快哭了,害怕又不敢拒绝。 枯井在景仁宫一处偏僻的后殿。 缪清给她解释道:“这里是先太后的居所。” 万俟芜有些不解:“为何先太后住得这么偏僻?” 她若是记得不错,太后一般情况下是住景德宫,景仁宫是西启历来皇后的居所。 怎么会有太后住在景仁宫? 她没有直接问出来。 但是作为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缪清自然是知道万俟芜的意思。 她道:“先太后原本是崇宗帝的妻子,也不知道为何被囚禁在景仁宫的偏殿,不废后,也不将她关入冷宫,后来,就在这偏殿中,先皇后就投井死了。” 缪清继续说道:“后来,圣上继位后,给先皇后补了封号。” 万俟芜知道先皇后,是当今天子的生母,还有…… 缪清就算是知道什么。 也不是告诉她。 荒井在一堆杂草中,并不显眼,要扒开杂草,才能看见。 万俟芜看了一眼,那井竟然是被一块巨大的石板给盖住的,她伸手摸了摸石板,冰凉刺骨。 而且还沾了一手的灰尘。 一缕黑气顺着她的指尖,悄无声息的钻入荒井之中。 先前她以为昨夜和今日的宫女是冲着她来的,可感受到枯井中的情形之后,否认了这个想法。 在没有人知道她真实的身份下。 不会有人想要杀她。 若是和宋家有关,那对付的也只会是宋绫昭或是皇后,不会想着来对付她这个“弱女子”。 皇后? 茱萸给她递来擦手的手帕。 “谢谢。” 万俟芜一边擦手,一边往回走。 “缪清,回去吧。” “三小姐,要让人家把这石头扳开么?” “等一会儿见了阿姐之后再说。” 太医来了好几个。 纷纷摇头,躬身给皇后娘娘请罪。 “娘娘,老臣无能,您这个还是报给国师府吧。” “若本宫非要你处理呢。” 那老太医立马跪在地上。 “娘娘,这三个姑娘身体无恙,为何不醒我也不知道,老臣无能……” 万俟芜来的时候,就见院子中跪了一片人,除了皇后和缪寒是站着的。 她见皇后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宋家和国师府和公主府因为周水鸢多多少少有点龌龊。 见此,万俟芜上前,亲昵的挽住皇后的手臂,学着周水鸢的模样说道。 “阿姐,这些太医也处理不了,也救不回这些姐姐们,不然我就如太医说的,报给国师府呗。” 万俟芜明显感觉到皇后的手臂僵硬,她抬头,眨巴着眼睛看着皇后。 有一种不伦不类的……可爱。 皇后别开眼,有些别扭的说道。 “既然阿鸢都说阿,缪寒,你去把景仁宫的情形告诉圣上吧。” “是。” 万俟芜见那太医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她挽着皇后的手没有松开:“阿姐,我们回去吧。” 皇后看了眼乱糟糟的院子,大概是反应过来此事有蹊跷。 她道:“缪清,你送王太医回去。” “是。” 回去的路上。 宫女在后方远远的跟着。 皇后有孕,走的比较慢。 她问万俟芜:“是和我梦中之事有关?” 万俟芜摇头,依旧是挽着手臂,她道:“不是,也不确定。” 皇后有些不开心了:“这种事情,本宫不想找国师府。” “娘娘,若是不找国师府,就只能找钦天监,钦天监只能观测天气星象,但估计能用的只有宋绫昭了。” 她继续分析道:“到时候公主府或是国师府不满意了,说宋绫昭越俎代庖,岂不是落下了口舌?” 皇后不屑的说道:“还轮到他们不满意了?阿昭是本宫弟弟……帮帮本宫怎么了?” 虽然如此说,但皇后没有否认万俟芜的说法。 “哎……娘娘,你可以让去找宫女的人回来了,那宫女可能永远也找不到着了。” 皇后停下脚步,蹙眉问道:“你找到了?” “嗯。” 她点头,继续道:“在景仁宫偏殿的水井里,不过那水井被井盖盖死了,打不开。” “既然打不开,她又如何进去的?” 万俟芜诧异的看着皇后:“娘娘,您不会现在还觉得她们出事是人为吧?” 皇后没有说话,慢慢走着。 寝殿中,宫女守在门口,皇后好像是疲惫了。 躺在小榻上,轻轻摇动蒲扇。 “阿鸢,这皇宫有国运禁制,怎么会有妖魔鬼怪?” 万俟芜打量着皇后桌前的烛火,闻言道:“我试过了,这个禁制只是让妖魔鬼怪进不来,不代表它不可以出生在皇宫中。” “娘娘,你这个莲台真别致,哪里来的?” 皇后随意瞟了一眼,道:“忘记了,时间挺久的,是阿昭送的?还是圣上送的?” “记不得了……”皇后喃喃道。 万俟芜挑了挑灯芯,终于是有机会问出口了:“娘娘,您能告诉我一下梦中的无头鬼么?” 皇后叹气:“本宫自从怀孕之后,就极少会梦见她了。” “原来每天都能梦见 ,起初我会害怕,时间久了,就淡然了,梦中的女鬼也不干嘛,就是离我两三米远,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我。” “你不是说了,和这个没有关系么?” 万俟芜点头:“是没有,但是送了宋绫昭让我来给您解惑,我总要知道些什么才是。” 皇后侧过身去,不看她,冷声道:“你先把宫女失踪的事情弄清楚再说吧,至少让我知道你的能力。” “我不是阿娘,也不是宋绫昭,没有那么好说话。” 确实,皇后是万俟芜接触到的宋家人来说,最难相处的了。 万俟芜看着她侧着的背影,突然说道:“娘娘,其实您和夫人不必自责,阿鸢不恨你们,她可能怪过命运的不公,但从来没有怪过您和夫人,她还给你准备了礼物。”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之前怕你不喜欢,我没有带来,晚点我给您拿过来。” 万俟芜看到皇后的摇动蒲扇的手一顿,过了许久之后才道。 “好。” “咚咚咚……” “娘娘,圣上快来了,已经出养心殿了。” 第150章 又见安右一 “来了便来了,阿鸢,你来……” 说着就把蒲扇递给了万俟芜,意思很明显了,让万俟芜给她打扇。 看在她是孕妇的份上。 摇就摇吧。 “哦……” 万俟芜连忙上前扶起皇后,想重新为她整理了妆容衣着。 皇后娘娘用扒开她的手:“阿鸢不用紧张,圣上而已。” 她倒也不是紧张,只是不是说后宫嫔妃争宠是常态的么? 结果,她家皇后重新躺在小榻上,准备睡了? 孕妇容易犯困,万俟芜也没有说什么,轻轻给她打着蒲扇。 万俟芜死的时候崇宗帝还活着,不过应该不算活的好,病魔缠身。 那时候,西启大小事务,基本都是长公主代处理。 现在的天子在那个时候,并不出众,甚至是籍籍无名,上,比不得太子,下比不得藩王。 最后竟然脱颖而出,赢得了胜利。 呵~果真是世事难料啊! 门被宫女推开,万俟芜再次见到了魏内侍。 他躬着身,迎一个穿着明黄袍子的男子进来了。 万俟芜在一旁轻轻给皇后打着折扇。 皇后眯着眼眸假寐,不知道是真睡着,还是假睡着。 她终于见着传说中的天子,圣上慢慢往皇后的方向走来。 万俟芜后知后觉的准备行李。 圣上轻轻抬手,示意她不用多礼,顺便还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谁知道皇后翻了一个身,轻声说道:“来了,臣妾……” 皇后挣扎准备起身,被圣上给拦下了。 “妗儿……不必多礼,我都听缪寒说了,你没被吓着吧。” “我寝殿都没有听着声响,没事。” 圣上从宫女的手中接过毯子,小心点给皇后盖上。 “小心着凉。” 万俟芜趁这个空隙,退到一旁,和缪寒站在一起。 她这次才有空看相了眼圣上,还以为天子怎么说也是中年了,谁知道看过去比宋绫昭大不了多少。 圣上突然向她看了过来。 “这就是阿鸢了。” 万俟芜连忙行礼,还没有开口说话,就被圣上打断。 圣上轻声说道:“你回来得正好,妗儿有孕,你刚好可以陪陪她。” “也是怪我,若是当年你出生时,没有认你做义妹,没有封你为郡主,你也不会白白受这么多年的苦。” 皇后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臂:“皇上,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阿鸢一个小姑娘,再说她就不好意思了。” 万俟芜的大概知道,圣上继续说下去,她自己会难受。 圣上:“有道理。” 皇后继续问道:“我宫里宫女失踪的事情,您是准备给……” 圣上沉眸。 万俟芜是发现了,这夫妻俩好像都不喜欢国师府。 也对,谁会喜欢权利被分化? “妗儿放心,我已让国师府安排人来检查,并且加派了人手,如今你最重要,对了,我让阿昭也来看看吧,他最近挺闲的。” …… 圣上一直呆在了景仁宫,他让魏内侍把折子都搬到了景仁宫。 这架势,好像要住在景仁宫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圣上在,龙气对妖魔鬼怪天生的克制,她不是很愿意和圣上呆在一个空间。 她找了个由头,和皇后说了声,就回去了。 这一晚上,平平安安,连只蚊子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何况敲门声。 万俟芜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在见到了宋绫昭。 他还带来了一封信。 张静婉给她的信,万俟芜打开信,看了两行,几乎都是在说翠玉斋有多么多么的无聊。 张时祈有多么多么的无趣…… 想来找她玩尔尔的…… 落枫苑内。 万俟芜将发生的事情大致和宋绫昭说了一下,便在院子里等待国师府的人。 有人帮忙,打下手,总比亲力亲为好得多。 只是…… 等看到国师府来人时,万俟芜才感叹这中州,也不算大。 许久不见,安右一并没有多大变化。 他见到宋绫昭和万俟芜时,眼睛都亮了。 故友重逢的惊喜掩都掩不住。 只是,这惊喜的,也只有他。 老样子,他的身边还跟着面无表情的阿南。 “阿鸢……阿鸢,又见面啦……” 安右一围着万俟芜转了一圈后。 “对不住啊,上次我走的匆忙,你们后来怎么样?” 宋绫昭挡在万俟芜的身前,挡住安右一的视线,有些嫌弃的看着他。 “这国师府真够敷衍的,就派你来给我阿姐驱邪?” 宋绫昭冷嘲一声:“还不如我自己来处理。” 安右一倒也不生气:“阿昭,你别这样,我虽然不怎么样,但阿南厉害不是。” 不是,别人厉害他怎么那么自豪? 万俟芜从宋绫昭身后侧身,看向安右一。 勾起一个礼貌又不尴尬的笑。 “安公子。” 阿南抱着他的那把漆黑如墨的剑,神色淡淡。 万俟芜这才发现,原来安右一和崇安长得一点都不像,甚至和他的双胞胎妹妹也没那么像。 安右一也偏着头和她打招呼,随手将手背在后脑勺,潇洒不羁的转身。 “阿昭,你庆幸是我来,要是是我妹妹来,够的你受的。” “阿若听说你在宫里,处理皇后的这边事宜,闹着要来,母亲不让,母女两大吵了一架呢。” 安右一突然转头,不怀好意的看着宋绫昭:“不过,阿昭,还真别说,我还挺期待你成为我妹夫的。” 闻言,宋绫昭脸黑了。 他拉起万俟芜转身离开,然后轻飘飘说了句:“别想了,这辈子都不可能……” “喂,阿昭你别走啊……” “我们商量商量怎么处理这邪祟啊……” “阿昭阿昭,你给我说说,你都发现了什么?” 安右一的声音从两人身后遥遥传来。 紧接着,是阿南冰冷的声音:“公子,你若是少说两句,宋公子和宋小姐可能还会告诉你什么……” 万俟芜回头时,正好看到阿南冷冰冰的神情。 这个男人,好像只有在安右一出事时,才会紧张。 万俟芜有幸见过一次。 宋绫昭见她回头,道:“有什么好看的,走了,去看看你说的荒井。” “你不先去看看皇后娘娘?” “没事,阿姐有圣上陪着。” 荒井处。 宋绫昭摸了摸井盖,试着将井盖抬起来。 失败了。 这盖子,说是千金也不为过。 第151章 荒井 今日天气不知为何,一改平日秋雨绵绵,竟然有阳光。 甚至走了几步,万俟芜还觉得热。 只是这个燥热在踏进偏殿殿的时候一扫而空。 她问宋绫昭。 “要不这样,让安右一他们来看看。” 万俟芜想的是,总之国师府都会知道,那不如让他们直接来处理算了。 正在拔剑准备劈开井盖的宋绫昭,停住手里的动作。 他道:“行。” 万俟芜让茱萸去通知缪寒。 不一会儿,缪寒带着安右一,阿南,还有十来个戴着银色面具,身穿银袍的人。 一眼看去,不辨男女。 四个面具人,才堪堪将石板挪开了一个角。 腥臭扑面而来,这还只是挪开的一个缝。 安右一直接跳到了阿南的身后:“我靠,这井下到底是什么玩意?” 万俟芜谨慎的看着井口,宋绫昭面色沉重,拔出寒芒,他提醒道。 “小心。” 阿南也拔出了佩剑,剑身漆黑如墨。 刹那间,天空突然阴沉,偏殿刮起阵阵阴风。 茱萸缩着脖子,一点一点的挪着小碎步往万俟芜身边靠近。 缪寒,还算镇定,只是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万俟芜低声给宋绫昭说道:“怨气滔天。” 宋绫昭也嗤笑一声:“还裹挟着妖气,皇宫里,怎么会出了这般的妖物?” 他们站在阿南和安右一的侧对面,且阿南的全部目光都在井上。 没有心思注意他们。 这时候,银色面具人拔出佩剑,这些人的佩剑奇特,泛着红光,像是燃烧的火焰一般。 万俟芜有幸在九巡城见过。 四人分别站在四角。 红剑插入地面,面具人口中念念有词,炙热的红光由四个方位汇聚。 快速向井中汇聚。 突然。 天空乌云翻滚,井上的盖子突然不断颤动。 “啊!!!” 不知道是谁惨叫了一声。 万俟芜回头。 茱萸跌坐在地上,慢慢往后挪,她瞳孔散乱,惊恐的看着前方。 “吴姐姐……吴姐姐……,我……我……我没有害你的。” 一边说,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万俟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那口荒井。 可是荒井除了滔天的怨气,什么也没有。 万俟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 两人默契摇头。 面具人没有因为茱萸的恐惧而停下来手中的动作。 阿南依旧谨慎的盯着四周,安右一则是偏着头捂着一只眼睛,好奇的看向茱萸。 万俟芜看了一眼缪寒,虽然在发着抖,但还算镇定。 “缪寒,将茱萸带回去。” “是,三小姐。” 缪寒安排两个侍卫来搀扶茱萸。 谁知,茱萸一脚踹在了缪寒的小腿上,缪寒一个踉跄,不可置信的看着茱萸。 “吴姐姐……我没有害你,你……你不要找我……” 茱萸一边说,一边乱蹬。 就在这时,荒井中传来了一声声女子的惨叫。 同时间,茱萸晕了过去,失去了意识。 万俟芜摆摆手,示意缪寒不用管她。 那千金的井盖不断震动……… 安右一带来的国师府的人,只有阿南没有动,其他所有人皆持剑入阵。 “哐……咚……” 井盖终于落地了,万俟芜眼尖的看到有什么东西快速的钻入井中。 她看向阿南,大声提醒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所有人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安右一喃喃道:“那是女人的……头发……” “咻”的一下,地面钻出无数的头发,然后又瞬间埋入了荒井中。 乌云在一瞬间消散,阳光照射大地。 万俟芜再次提醒。 这次她甚至从宋绫昭身后缓缓冒出一个脑袋,看向安右一。 “安公子,对付邪祟我们不是专业的,你看现在阳光正好,阳气正盛。” 万俟芜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荒井。 意思很明显了。 “要不?您看看趁这个机会把它给捞出来,我们也好看看它到底是什么个邪物。” 安右一不自觉的看向阿南,然后咽了咽口水。 “阿……阿阿南,我们带的人手够么?” 阿南摇头,不过面上倒是没有害怕的神色。 万俟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真是胆小如鼠,这里面的邪物也只敢屈居在这小小偏殿的荒井中。 天子如今在景仁宫中。 天子天子,天道的亲儿子,被天道庇护,龙气蕴绕周身。 哪有妖魔鬼怪敢靠近。 宋绫昭也忍不住看了眼安右一,万俟芜一开口,他就知道没有藏什么好主意。 索性抱着剑,在一旁看戏。 万俟芜见安右一犹豫不决,再次开口。 她状似难过:“安公子,您有所不知,昨夜这邪物来敲我的门,好恐怖的,景仁宫的宫女估计也是它作祟的,那两位姐姐到现在都还没有醒来呢。” “要是不除了它,明天可能就是我躺着醒不来了。” 万俟芜话音刚刚落下。 荒井中就传来呜咽声。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挣扎起身,从荒井中爬出来一般。 那一瞬间,所有人脑海中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画面。 魔怪遍野,白骨堆满天。 那是,幻觉? 她不由得看向宋绫昭,宋绫昭也慢慢回神,眼神凌厉说道。 “是十九年前,妖魔趁乱冲出国师府,造成的西启乱象。” 阿南也慎重的道:“公子,我们先将此处封起来,禀报公主之后再定夺。” 这时,宋绫昭不紧不慢的提醒道:“安右一,这里是皇后的景仁宫,你们长公主府或者是国师府有你们的规矩顾虑。” 他继续道:“但皇后是我姐姐,阿鸢是我妹妹。我不会让她们出任何事,若是你们不管,那这事我就管定了。” 万俟芜这时也擦掉眼角没有的眼泪。 略带嘲讽的说道:“没办法,自家的姐姐,自家心疼,若是国师府不愿意,如今我阿姐有孕在身……” 万俟芜还没有说完。 安右一连忙打断:“阿鸢妹妹,你别担心,等我阿娘来了,什么问题都会解决的。” 呵~原来是个娘宝男。 “最多一个晚上,一个晚上,它出不了什么幺蛾子。” …… 第152章 落井 安右一在试图说服万俟芜,将此事上报国师府。 阿南有一瞬的不耐烦,好像是觉得自家公子受了委屈。 突然间,无数的黑发一瞬间从荒井冲喷出。 迅雷不及掩耳的缠上了阿南的腰,将他往井中带。 所有的面具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弹开。 要么将墙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要么摔在地上,不断的吐血。 万俟芜和宋绫昭扬了扬弗面的灰尘。 安右一眼神惊恐的看着身前。 空空如也。 阿南不见了。 在安右一大心中,长公主府的权力,位比天子。 从小到大,他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就像阿南,原是哪个将军家的孩子,他忘记了。 但是他记得,那也是阿娘的敌人,可是他就想和阿南玩。 没过两年,阿南就被带到了他的身边,成为了他的侍卫。 只是那将军家,便再也没有听见过。 他觉得,妹妹喜欢宋绫昭,就和他喜欢阿南一样。 都会得到。 而且阿南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他看着空空如也的眼前。 惊呼一声。 “阿南……!!” 安右一不顾一切跑到荒井边上,拍打井盖。 万俟芜面露不解,刚刚明明还怕的要死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变了? 安右一看向倒地的面具人,怒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搬开这东西。” 他双眸通红,手发抖。 声音慢慢低沉:“若是救不回阿南,你们都陪葬。” 万俟芜看着突然发疯的安右一。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安右一么,胆小却无法无天。 “快啊!” 面具人带着重伤,挣扎起身,去搬那块异常笨重的井盖。 安右一娇滴滴的公子哥,手指已经磨出血痕。 宋绫昭拔出剑,慢慢上前:“让开。” 万俟芜心中是不想救阿南的,但这是这里是皇后的景仁宫。 在天子还不想和国师府撕破脸皮之前,万俟芜不会让阿南死在景仁宫。 也不会让安右一出事。 原本还想逼一逼安右一,能将那人逼现身,看来是希望落空了。 安右一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和谢江雨的有些像。 软剑砍在井盖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听见宋绫昭的声音后,他感激的看向宋绫昭。 寒芒剑的剑气凌冽。 劈在井盖上,扬起满天灰尘。 “咔嚓” 井盖发出一声响动。 紧接着出现了裂痕。 宋绫昭再一次运气,寒芒剑又一次斩下。 那井盖终于是“咔嚓”,分成了两半。 安右一迫不及待地往井下看去,黑洞洞一片,深不见底。 “阿南!”安右一大声呼喊。 半晌,才有微弱的回音传来。 “公子……我在这里……” 安右一毫不犹豫就要跳下井去,宋绫昭伸手拉住了他。 嗯,没拉住。 在场的银色惊鸿的呼唤。 “公子……” “公子……” 然后,一个接着一个的往荒井中跳。 万俟芜没想到事情会这么抽象,她才刚刚从安右一不顾一切的跳井中缓过来。 便看到了银色面具之人一个接着一个跳入荒井。 嗯……很像“饺子”自己跳入很锅中。 最开始,宋绫昭还伸手去抓住一两个。 后来见他们全部都争先恐后的往荒井跳。 生怕跳晚了,等待他们的就是粉身碎骨,生不如死。 万俟芜来到宋绫昭身边。 伸着脖子往荒井中查看。 她道:“早这样下饺子的跳下去,我还废那么多力气干嘛,又是示弱又是激将的……不过这荒井中能装的下这么多人?” 她继续伸着脖子看:“会不会一个接一个都摔死了?我这也没看到人啊。” “不知道……” 宋绫昭哭笑不得,一副看戏的姿态问道: “要不叫几个侍卫来把他们捞出来?” 万俟芜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确实守着两个侍卫,但是两个人,应该捞不完吧。 万俟芜双手抱胸,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她抬头看了眼天空。 艳阳高照。 “快午时了,要不回去吃个午饭再回来捞他们。” 宋绫昭点点头:“行……” 两人转身离开,万俟芜刚刚要吩咐人去把角落里的茱萸抬回去。 一只手就伸出荒井。 安右一微弱的声音从荒井传出来。 “宋……绫昭,拉我一把。” 万俟芜和宋绫昭默默回头。 宋绫昭不是很愿意,瘪瘪嘴伸出寒芒剑鞘。 “来吧。” 安右一一把抓住剑鞘,丝毫没有形象的从荒井爬出来。 “谢谢……” “不,客气。”宋绫昭抽出自己的剑鞘,掏出手帕擦了擦水渍,并不准备去帮忙。 安右一全身是水,湿答答的。 他连忙转身,从荒井中又拉出一个黑衣服的人。 正是阿南。 阿南比他惨一些,已经昏迷不醒了。 然后,就是“饺子”出锅了。 不对,出水了。 最后一个银色面具爬出来的时候,身上捆着一根绳子。 绳子的尾部挂着两具白骨。 他们俩捞出来的白骨整整齐齐摆在荒井旁。 白骨白的慎人。 一般来说,时间久的白骨,都会发黄。 不过也有可能是埋在荒井中的原因。 这两句白骨新崭崭的。 井边在捞尸骨的面具人,还在继续拉着绳索。 这次吊起来居然是一副孩童的尸骨。 尸骨的模样,不超过三岁。 这景仁宫的荒井中,竟然还有命案。 安右一抱起昏迷不醒的阿南。 看向宋绫昭和万俟芜:“阿昭,我要带阿南回去看看,尸骨已经捞出,阿鸢妹妹今晚也可以睡个好觉了。” 万俟芜的目光停留在阿南的身上。 阿南,比宋绫昭还要高一些。 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抱起来了?那架势,甚至不准备放手。 银色面具人也将三具尸骨给抬了回去。 宋绫昭见万俟芜定定的看着安右一的背影,问道。 “怎么了?” 万俟芜摇摇脑袋,道:“假如星泽或是星旭受伤昏迷,你会很紧张么?” “自然。” 宋绫昭不可置信就回答了。 她继续问:“那你会这样,就是像安右一这样抱着他们么?” 宋绫昭眼尾瞅了瞅,瞪了他一眼,突然冷漠说道。 “不会。” 万俟芜了然的点头。 低声喃喃:“果然,崇安坏事做多了,两个孩子都不正常,是报应。” 第153章 往事 “你说什么?” “我说,宋监正,这里是内宫,您该回去了。” 内宫,除了天子,其他人管你是谁,都不能留下来过夜的。 晚上,偏殿的守卫也换成了两个高大的女侍卫。 一看就很靠谱。 落枫苑内。 茱萸慢慢转醒。 见万俟芜守在身边,低下头挣扎着起身。 “三小姐,您……您怎么在这儿?你还没有回去么?” 万俟芜递给她一个剥好的橘子。 闻言诧异的看向茱萸:“回哪里去?” 茱萸好像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问。 有些结巴的说道:“镇……镇国公府。” 万俟芜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休息吧,都出现幻觉了,我是皇后的妹妹,住在这景仁宫里,很符合情理的。” “可……可您不害怕么?” “怕,倒也说不上。” 可能是被吓着了。 茱萸神色惊恐的看着万俟芜。 万俟芜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茱萸,是又看到让人害怕的东西了?” 茱萸摇摇头,头摇的和拨浪鼓一般。 万俟芜看了下她紧张的模样,叹了叹气。 “那你好好休息。” 茱萸木愣的点着头。 万俟芜退出房间,关上门时,走时还看了茱萸一眼。 她神情淡淡,没什么异常。 缪寒在落枫苑等她。 落枫苑在荒井偏殿的隔壁,夜里显得更加阴森恐怖。 如今都说景仁宫闹鬼,风言风语传遍了后宫,有人说皇后无德。 所以景仁宫才会闹鬼。 这话从国师府来过之后就传的沸沸扬扬的,她终于明白,当初为何皇后会有一瞬间的迟疑。 缪寒:“三小姐,娘娘让我来接您去暖心阁。” 暖心阁是皇后寝殿。 “好,缪寒姑姑,你等我一下。” 万俟芜回到房间,从她珍重的箱子中拿出一个小篮子。 篮子中,是周水鸢送给姐姐礼物。 如今,木箱中只剩下一件礼物还没有送出去,空空如也。 她的心中也空了一块。 她知道周水鸢是去转生了,心中稍安。 去往暖心阁的路上。 万俟芜问缪寒。 “缪寒姑姑,你知道茱萸是什么时候来的景仁宫么?” 缪寒想了想后摇头。 “我是娘娘的贴身丫鬟,是陪嫁,我来到景仁宫时,茱萸已经是景仁宫的宫女。” 见万俟芜沉思,缪寒继续道。 “若是姑娘想知道,我明日去问问管理景仁宫宫人的嬷嬷,不过我刚刚来时,茱萸是负责打扫落枫苑的宫女。” “那茱萸今年多大了?” “十五。” 万俟芜诧异的看向缪寒:“姑姑怎么会记得如此清楚。” “三小姐所有所不知,在您来景仁宫的头一天,是茱萸笄礼的日子,娘娘还破例给了茱萸笄礼礼,所以奴婢记得很清楚。” “这样啊,对了,缪寒姑姑,圣上今日不在么?” 缪寒摇了摇头,面色不是很好。 “小姐莫要在娘娘身前提起,圣上今日去了蓉妃那里……” 万俟芜了然的点点头。 她突然有些难过,后宫女子趋之若鹜的皇后之位。 好像也像笼中鸟一般。 人都道,有野心者才能往上爬。 但是她发现,宋绫妗好像对一切都淡淡的,对圣上淡淡的。 对她也淡淡的,对宋家也是淡淡的。 万俟芜从她的眼神中,看不到任何对权利的欲望。 万俟芜觉得缪寒说得不对,且不说宋绫妗本就知道圣上去找了其他妃嫔。 就算不知,她在突然知晓的时候,亦不会大吵大闹。 暖心阁没有点灯。 缪寒等在外面,万俟芜打开房门。 皇后躺在小榻上。 “娘娘,怎么不点灯?” 皇后揉着眉心,轻声说道:“也不知道为何,这莲台灯,只要圣上在,无论如何都点不燃。” 万俟芜拿起一旁的烛火,点燃灯芯。 烛火摇曳,整个寝殿瞬间变得亮堂。 “你叫什么名字……” 万俟芜拿着烛火的手一顿。 “你会害宋家么?” 万俟芜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不会。” “那就好,宋家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绊,我在一天,定要护它一天。” “娘娘放心。” 万俟芜走上前,将周水鸢的送给皇后的礼物递上去。 是一只带着太阳花环的怪异小熊,丑萌丑萌的。 “娘娘,这是阿鸢托我给您的。” 皇后的纤纤玉手从竹篮中捞出那只小熊。 眼眶不受控制的红了红。 她擦掉眼泪:“这阿鸢,明明是因为我,让她飘零一生,竟然还给我准备礼物。” 万俟芜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她身后。 皇后继续说道:“原本我是不信鬼神的,可我来到这个世界。” 来到这个世界??? “我记得这种花。” 皇后抚摸着小熊上的太阳花,笑着说道。 “我的记忆中,这种花又叫向日葵。” “阿鸢编的真好,栩栩如生,我很喜欢。” 万俟芜提醒:“娘娘,你如今有身孕,情绪波动切不可过大。” 她原本将这个东西给她,是为了周水鸢的念想。 并不是想让皇后难过。 “无碍,我比阿鸢大了整整十岁。” “没有人知道,我打娘胎中就有记忆了,我清晰的记得我的前世,却又感觉缺失了一段记忆。” “可能是孟婆汤没喝干净吧,起初,我好奇这个世界,宋家独女,十岁名动中州。” “阿鸢丢的那年,我正与一个书生斗诗,仗着前世的记忆,他斗不过,便骂我牝鸡司晨?……” “呵呵,那废物也不知道读的什么书,牝鸡司晨?是这么用的么。” “我一气之下,和他吵起来了,母亲就来拉我,也就在这时,阿鸢丢了。” “我也从宋被倍受宠爱的大小姐,沦落到不敢看家中长辈,不敢看母亲的眼神,愧疚的躲在角落中的蛆虫。” “他们说,要我嫁给圣上,嫁就嫁吧……” 看她的模样,应该是不知道阿鸢丢是有长公主的手笔。 十几年前,那书生怕也是不简单。 宋绫昭没有告诉皇后,怕也是增加她的负担。 万俟芜轻声安抚:“不怪你的。” 皇后看向漆黑的窗外,怎么不怪她呢,她明明长了阿鸢好多好多岁,阿鸢出生的时候小小的一个粉团子,却是因为她…… 皇后擦去眼泪,重新定定的看着万俟芜: “我可以让你做阿鸢,但是你得帮我做一件事情,若是做到,我今生便做你的后盾。” 第154章 女鬼 “娘娘,我一介弱女子,岂能完成你心中之愿。” “阿昭看中的人,我不相信会是无用之人,我不是傻子,我看的出母亲对你的在乎,也看得出阿昭对你的珍重,他们是我的至亲之人,他们相信你,我自然也相信你。” 听见至亲之人,万俟芜有些触动,她道:“娘娘不妨说说,要我做什么?” 皇后没有急着说,而是隔了很久很久才道。 “阿昭不愿意告诉我,圣上不会告诉我,但我知道,当年阿鸢丢失,一定有问题是不是?” 这还用说么? 很明显啊! 万俟芜在思索要不要直接告诉她。 皇后继续说道:“我要证据,证明当年是有人有意而为之。” 她知道,皇后想让自己这十几年的委屈有处安放。 这次她没有犹豫。 直截了当的回答:“好。” …… 落枫苑是万俟芜一个人回去的。 皇后让缪寒陪同,被她拒绝了。 或许别人对这深宫压抑的黑夜震慑,会害怕。 可她不会。 没有直接回到落枫苑,万俟来到了荒井的偏殿。 只有两个女侍卫守在门前。 那大门年久失修,风一吹,吱呀吱呀的,刚刚好有一个缝,可以让万俟芜通过。 一团浓烈的黑雾将万俟芜隐藏在黑夜中。 只是她刚刚驱使妄生铃,便看到了皇宫的上空闪过金光。 那一缕金光来回穿梭,好像在找皇宫里面的妖邪。 她快速,在两个女侍卫抬头看天上那缕金光的时候,钻入了偏殿中。 “咚” 房门被风吹的撞了一下,然后关紧。 侍卫只感觉一阵阴风刮刮过,缩了缩脖子,不敢回头。 万俟芜收回妄生铃的怨气,那金光瞬间隐入空中,再看不见。 真是奇怪,这井中怨气,那禁制就像看不见一样。 她的一动,禁制也跟着动? 难道是因为她是外来的? 也还真不好说。 链接国运的禁制,不知道那一道金光打在身上会有多痛? 万俟芜突然想到,宋绫昭说过的。 国师府曾经关押的妖魔邪祟倾巢而出,祸乱西启,那一定是有什么契机。 这个契机,让妖魔邪祟不惧禁制,才能得以逃脱。 万俟芜回头看了眼守卫,蹑手蹑脚的往荒井走去。 白日,她明明感受到了滔天的怨气,为何在白骨捞出来之后,怨气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在荒井边上仔细查看。 井盖已经碎成了几块,是白日宋绫昭劈开的。 一缕极其细微的黑气钻入荒井中。 这点点怨气,不容易被禁止察觉到。 万俟芜的意识随着黑气来到了荒井中,这井水也不知道是哪个皇帝或是皇后让人挖的。 深不见底。 而且很宽阔,圆圆的井口之下,像是藏了一个江海湖泊。 奇怪。 这么宽敞的地方,安右一和阿南是怎么精准的找到那三具白骨,再把她们捞上来的? 万俟芜抽回神识,回神又看了眼井盖。 刚刚在她脚边的井盖,好像移动了一点,离她远了几分。 她抬头看过去,院子的一边就是落枫苑,能看到落枫苑的枫树。 翻过个墙就能回去睡觉,只可惜,她不会武功,只能走走大门的。 万俟芜大摇大摆的打开大门。 “吱……呀……” 这门有些年头了,开门时发出吱呀的诡异声音。 “唰” 两个守卫拔出剑,诡异的看着门内出来的万俟芜。 侍卫连忙收回剑。 “三小姐,您怎么在这里?” 万俟芜呆滞的看着前方,喃喃道:“是啊,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好像失神了一般,往落枫苑走去。 侍卫面面相觑,身体忍不住抖了抖…… 看着万俟芜的背影,既不敢上前,又不敢退后。 其中一人牙齿打颤的说道:“要……要不要报告……上面?” 另一人说道:“不用了吧,三小姐恐怕也是被附身了,我们……我们没有看见她……我……我这有个我娘求的符,分……分你一个……” “谢……谢谢。” 万俟芜有些愧疚的回头看向两个侍卫,她回头的瞬间,那两个侍卫连忙转身。 险些从楼梯上摔下来。 对不起了,两位妹妹。 …… 次日一早。 万俟芜是被外面的声音吵醒的。 “安公子这是做甚?我家小姐是皇后亲妹,尽管公子是长公主的儿子,要见也得等我家小姐醒来。” “缪清姑姑,你能不能唤一唤她?” 缪清没说话,意思很明显了,不能。 自从有了于归送的桃木之后,她的睡眠还可以。 她打开房门。 茱萸站在门前。 “小姐您醒了?奴婢给您收拾收拾。” 缪寒回头,对万俟芜行了一礼后对安右一说道。 “安公子,还要麻烦您再等等。” 安右一点点头。 终于是端起桌子上的茶杯。 万俟芜出来时,身后跟着茱萸。 难得的,安右一身后没有跟着阿南。 而是其他几个国师府的面具人。 “安公子?大清早的找我做什么?” 安右一豪迈的将茶杯的水一饮而尽。 然后对万俟芜说道:“阿鸢,你昨晚有没有发现什么怪事?” 她眉头一紧,想到昨晚的事情后淡定的摇摇头。 “怎么了?” 安右一声音低沉,对万俟芜说道:“偏殿门口守着的两位侍卫生病了,说是昨晚看见了鬼,那鬼和皇后嫂嫂的妹妹长得相似,我担心你出事,前来看看你。” “……!!”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万俟芜抬头看了一眼安右一带来的几个国师府的人。 面无表情的说道: “你不说你是来看我,我都还以为你是来抓我的。” “怎么可能抓你,那阿昭不得剥了我一层皮。” 有点时候,万俟芜不知道这安公子,是真的愚钝呢,还是装的傻白甜。 她问:“怎么没有看见你的阿南?” 安右一脸微不可察的一红,不自然的道:“阿南被邪气侵体,被留在国师府清除邪气了。” 好像不想继续这么话题。 安右一神神秘秘的说道:“阿鸢,昨夜我们带回去的白骨,不见了。” 万俟芜放下茶杯:“什么叫不见了。” “就是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呗。” 第155章 蓉妃 万俟芜淡定自若的喝了一口茶。 略带嘲讽的说道。 “你们国师府真是厉害,好好的三具白骨都能看丢了。” “阿鸢,这可不能怪国师府,那三具白骨是我亲自看守的。” 你亲自看守的,丢了倒也不奇怪。 不过。 万俟芜瞟了一眼安右一:“你敢?” “虽然平时事事都是阿南帮我,但我也没那胆小心好不好。” “……” 别说万俟芜听不下去了,站在她身后的缪寒也听不下去了。 “尸骨丢了,你去找尸骨,你来找我做什么?” 安右一撑着脑袋道:“那不是听两个侍卫说的昨晚看到你了,我以为你会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不过你可以去隔壁的荒井看看。” 安右一缩了缩脖子,有些退缩。 见他这副样子,万俟芜嘲讽:“安公子,莫不是因为阿南不在,你害怕了?” “怎么可能,我是担心你害怕。” “那安公子大可放心。” 偏殿又换了两个守卫。 昨夜那两女子不知道哪里去了,可能真的被万俟芜吓着了。 推开老旧的门,杂草已经被清理干净,除了那口荒井,就是几根枯木。 按道理,井水附近的木头都会长得很茂盛,但偏殿除了杂草,其他不管什么植物。 都是枯萎的。 安右一不可置信的看着荒井,对万俟芜说道。 “井……井,怎么变成这样了?” 万俟芜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昨日被宋绫昭劈开的井盖,碎成几瓣的井盖。 现在完好如何的盖在井上。 昨夜她来过,那时井盖还是碎的。 万俟芜三步化成两步走,快速来到了荒井旁。 安右一也来到她的身旁,身后的面具人试了试,井盖轻易就被搬开了。 万俟芜不顾安右一惊讶的神情,扶在井边往下看。 下面漆黑一片。 但依旧能看到干涸的泥土。 这是一口枯井。 压根没有什么江河湖海。 …… 这一刻,万俟芜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没有收获。 国师府来人传信说,阿南状态不好,安右一一听,险些急跳起来。 匆匆忙忙的就回去了。 留下万俟芜一个人在偏殿。 缪清跟在她身后,阴风一吹,缪清抖了抖,忍不住说道。 “三……三小姐,要不要回去吧。” 万俟芜点点头。 她总感觉错过了什么,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不知道皇后做了什么,景仁宫闹鬼的风言风语一句都听不见了。 刚刚到落枫苑。 茱萸便支支吾吾的上前。 “三……三小姐。” “怎么了?” 茱萸看了看屋内,声音有些颤抖:“蓉妃娘娘来了。” 她皱眉问道:“蓉妃?谁?” 缪清在她身后连忙说道:“三小姐,蓉妃娘娘便是蓉妃娘娘,宫中无贵妃,四妃也是有一个蓉妃……” 经缪清这么一提醒,万俟芜倒是想来了,天子除了皇后娘娘,还有一个蓉妃。 不过她来做什么? 蓉妃在落枫苑的前厅中悠哉悠哉的喝茶。 这是一个奇怪的女子,她满头青丝,只捋了两缕,用一个精致怪异的琉璃夹子夹在脑后。 头上没有其他的点缀。 她很美,与皇后的美不同,不是让人一眼惊艳的美。 却很耐看。 难怪能从皇后那样的美人手上分走天子的宠爱。 蓉妃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搅动茶水,见万俟来了,也只是微微扬眉。 缪寒在万俟芜的身后,轻轻摇了摇她的衣摆。 她刚刚行礼。 蓉妃轻飘飘说了一句:“免了吧。” 蓉妃并没有看她,只是看着她自己的蔻丹,慢悠悠说道。 “你就是皇后姐姐的妹妹,果真是貌若天仙呢。” “娘娘谬赞了,阿鸢不及娘娘半分。” “倒是和你姐姐很相似,是个稳重的,只是这么稳重可俘获不了圣上的心喃。” ???? 什么玩意?俘获? 想到天子那张脸,万俟芜连忙甩了甩脑袋。 蓉妃腰肢纤细,走路如同水蛇舞动,每一步都风情万种。 缪清忍不住低声嘟哝:“狐媚子的妖妃。” 还好这声音只有万俟芜能听见。 蓉妃上前,纤细的手指轻轻抬起万俟芜的下巴。 “美人胚子,皇后姐姐想用你来对付我,恐怕是不够的……” 万俟芜心中不悦,却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避开蓉妃的手。 “娘娘说笑了,阿鸢是皇后的妹妹,便永远是。” “是吗?可这皇宫之中哪里有姐妹之情。” 蓉妃突然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这后妃之主,你姐姐做得,你为何做不得?” “……” 万俟芜看向蓉妃的眼神都变了。 长得好看是好看,就是脑子有问题。 她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蓉妃娘娘可能是想错了,阿姐有孕 让我来陪同,仅此而已。” 蓉妃拢了拢了万俟芜鬓角的碎发。 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阿鸢妹妹是想说,有的只是姐妹情深么?呵呵呵……” 她捂着嘴笑道:“你从小被宋家丢弃,可都是因为你阿姐啊,你看,你刚刚来,就把你放在这偏僻的落枫苑,不允你靠近养心殿……” “嗯……连我一个外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妹妹不会看不出来吧。” 万俟芜也勾起唇角,像看傻子一般看向蓉妃。 “蓉妃娘娘怕是忘记了,我是天子义妹,圣上亲封的祈乐郡主。” 蓉妃的脸色终于是变了。 她道:“阿鸢妹妹,你会来找我的,你跟着皇后姐姐那万事不求,又事事计较的性子,你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说完,扭着她的杨柳腰,带着她的宫女出了落枫苑。 缪清一整个目瞪口呆。 “三……三小姐。” 万俟芜给她一记定心丸:“放心吧,挑拨离间而已,就是故意说给你听的。” 缪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若是能策反我最好,若是不能,在我们相互心中种下不安的,怀疑的种子,目的就达到了。” “对了,缪寒,你知道这个蓉妃是什么来头?” 第156章 一缕过往 蓉妃来之前应该是打量过她的房间。 东西这些倒是都没有动过。 万俟芜小心的将周水鸢留下的箱子收好,里面还剩下一件礼物。 是她要代替周水鸢送给周水鸢父亲的礼物。 万俟芜的话让缪寒陷入了沉思。 在思索能不能对万俟芜说真话。 见她犹豫,万俟芜继续道:“缪清,我不会害皇后,想必皇后让你跟着我,自然也是跟你说过的。” 缪清见万俟芜面色冷下来。 连忙跪下。 “三小姐,奴婢……奴婢知错。” 万俟芜坐下,准备好听故事。 “没事,你坐下慢慢说。” 缪清那里还敢坐啊,丧着脸说道:“三小姐,这真怪不着奴婢,这个蓉妃娘娘原名木蓉蓉,是木丞相外室生的女儿,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万俟芜见状,让茱萸去守在了门口。 缪清继续说道:“她的父亲虽然是文臣之首,但她是个外室女,连庶女的都不算,竟然能混到四妃之一,全靠那些狐媚子手段。” “三年前,皇后娘娘和圣上正恩爱情浓时,冒出来了一个木蓉蓉,她不知道怎么就闯进了围猎之地。” “不巧到时,当时圣上遇见了刺杀,木蓉蓉柔柔弱弱,却替圣上挡了致命伤害,侥幸活下来……” 缪清陷入了回忆中。 “不……” “木蓉蓉不是侥幸活下来,她一定会活下来,她活下来之后当众说自己是木丞相的女儿,逼着木丞相认了她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女。” “后来又她又闹着说什么失了清白,中州城那会儿甚至传出了圣上和木蓉蓉的风流韵事。” 万俟芜放下茶杯,疑惑的问:“都说天下并非王土,谁这么大胆,竟然敢传圣上的风流韵事,犯天子威严。” “三小姐有所不知,当时圣上大发雷霆,骂了丞相,但这种事情,如同老鼠过身,太计较损了圣上颜面,不计较,又恶心。” “所以,圣上让木蓉蓉做了木美人,住进了宫里,为了这件事,皇后和圣上冷战了三月。” “那会儿是娘娘最难过的日子了,二公子才刚从外求学回来,在朝中还没站稳脚跟,夫人又是个疯疯癫癫的,侯爷又在边关。” “娘娘陷入了无依无靠的境界,索性那会儿来一个活泼的小宫女,盛得娘娘喜爱,可惜……” “那小宫女就像今日这样,被蓉妃蛊惑,最后爬上圣上的床,虽然是被当场处死。” “却是伤了娘娘的心,娘娘是把她当成亲妹妹疼爱的,而蓉妃,心情不爽快了,就拿这件事刺激娘娘,让娘娘也不爽快。” “而且,短短三年,蓉美人,就变成了现在的蓉妃。” 缪清忍不住感叹:“世间男子多薄幸,就算是天子也不例外。” “当初天子可是在侯爷面前发过毒誓多,会对娘娘好的,可娘娘的委屈,自从蓉妃进宫之后就没有停过。” 缪寒一边说,一边哽咽。 万俟芜手指轻轻扣动桌面,一下一下的。 像是扣在了缪清的心弦。 缪清是从小和宋绫妗一起长大的,宋绫鸢丢时候,她还是个孩子。 但是她清楚的记得,她活泼好动,天真明媚的大小姐,从那天开始,一日日的变得沉默寡言。 万俟芜同样心中触动,她觉得宋绫妗不是任由蓉妃作怪的人。 只是心死了。 她问缪清:“那宫女哪里来的?” “是娘娘去金台寺祈福时,遇见的一个乞儿,她说像三小姐……很像很像,就带在身边了。” 万俟芜的手顿住。 缪清抬眸看了一眼万俟芜,嘟哝道:“奴婢觉得那忘恩负义的丫头,根本就不像三小姐。” “缪清,你回去吧,若是娘娘有需要,就来找我。” “是。” 缪清离开后,万俟芜抬头看向外面的枫叶,一片片落下。 这皇宫,看似安全,实则处处危机。 万俟芜正望着枫叶出神,茱萸匆匆进来禀报道:“小姐,蓉妃派人送来帖子,邀您明日赏花。” 能不能消停消停,她还要找那无头女人的蛛丝马迹,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 仇还没报,这恩情就给她揽了一身的活。 万俟芜冷笑一声,“这蓉妃应该改名叫癫妃,道人人都如同那倒戈道宫女?随随便便就能受她蛊惑?拒了,不去。” 茱萸有些呆愣,她第一次见万俟芜带情绪的说一个人。 “哦,哦……会不会不太好,那是最得宠的蓉妃娘娘。” 万俟芜声音冷了下来:“茱萸……” “是,奴婢知道了。” 万俟芜看着茱萸的身影,久久没回神。 骨女在妄生铃中,舒展腰身,她最近闲的无聊:“小阿芜,要我帮忙去查查么。” “不用了,这国运禁制厉害得紧,到时候魂飞魄散了,我没地儿捞你。” “这怕啥,魂飞魄散就化成骨头呗,到时候再修炼,说不定还能等到你的转身。” 万俟芜没说话,走到书桌前,拿出来笔蘸墨。 梳理来宫里之后的事情。 要查十五年前的事情,谁能帮她? 提笔,准备给宋绫昭写信。 最后又把宋绫昭的名字划掉。 【静婉妹妹,见信如唔展信舒颜……】 …… 等墨迹干了之后,万俟芜才将信叠好,她打开房门。 十五年前,那个书生,应该还是能找到的,若是中州本地的,可能书生会有防备。 但张静婉和张时岐,一个软萌天真,一个不爱说话,看着没有攻击。 应该可以问出什么。 缪清已经回去了,落枫苑中,茱萸在陪着其他宫女收拾打扫。 她发现,茱萸好像很喜欢枫叶。 天色渐渐黑下去,风刮过来,枫叶簌簌落下,茱萸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冬天是要来了么?” 万俟芜也伸手接过一片枫叶。 她醒来时,正逢中秋。 尽然已经快要入冬了…… 万俟芜出了落枫苑,茱萸要跟上,被她拒绝了。 落枫苑门口,站着一个万俟芜意想不到的人。 “阿愁?你怎么来了?” 星愁穿着一身宫女衣服,低声说道:“公子让我来帮您。” “正好,陪我逛逛。” 偏殿的夜晚,连看守的侍卫也被撤走了。 万俟芜推开老旧的门,这门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宫人打扫过,不应该有那么多灰尘才是。 扬了扬手边多灰尘。 放眼过去,枯井边上,站着一抹身影。 雍容华贵,小腹凸起,她温柔的看着万俟芜和星愁。 她轻声说道:“你来了。” 仿佛很久没见的好友。 第157章 姑姑 星愁下意识的停住脚步。 她的本能告诉她,前面这一抹身影太过危险。 她拉住了万俟芜。 “三小姐……” 万俟芜呆呆的看着那一道几近透明的身影,眼眶红了。 没有理会星愁。 星愁见那女人慈祥的看着万俟芜,她默默的放开了万俟芜手腕。 然后退出偏殿守在门口。 那女子轻轻朝万俟芜招手:“阿芜,过来。” 万俟芜觉得自己步伐艰难了起来。 她没有想过,她觉得她可能唯一存活的亲人,竟然也变成了一抹魂魄。 一尸两命。 万俟芜从原先的踱步,再变成小跑。 她本不爱哭,现在却泪流满面,想伸手去触摸这道身影,却又像是被烫着了一般。 “小阿芜,许久不见了,怎的这般爱哭,这样倒和阿萍有些相似了。” 万俟芜声音颤抖,喃喃道:“姑姑……” 虚影伸出手,轻轻抚摸万俟芜的头顶,如同清风刮过。 “阿芜,是姑姑对不起你,对不起万俟族人,护不住你们,还落得这般下场,哎~” 万俟芜坐在井沿上,将头轻轻靠近虚影的怀中。 “不怪姑姑,深宫中的女人,多身不由己。” 万俟芜抬头看向虚影,这是她的姑姑万俟蕙,是上一任天子的妻子。 先皇后。 这荒井,以她淡漠的性子,本就不想管,可以听到与先皇后有关。 一切都变得揪心起来,是属于她的牵绊。 万俟蕙也虚坐在井沿上:“快三十年没见,我们阿芜长成了大姑娘了,萍儿呢,可像你一般?” 万俟芜一愣,随后摇摇头。 “阿姐,我也不知道,我还未找到真正的她。” “是姑姑无能,当时没有能从那魔女的手中救下你们两人,天子懦弱,公主监国,圣上~呵~” 万俟蕙想起前尘往事,虚影竟然开始摇晃,竟然有溃散的趋势。 天空上,国运禁制发出低鸣,万俟芜看向万俟蕙的小腹,腹中胎儿竟然想剖腹而出。 怨气,滔天之怨。 她见状,连忙岔开话题: “姑姑,那三具尸骨,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一切归于平静。 过了许久之后万俟蕙才轻声说道:“有一具是我的。” 万俟芜抓着井沿的手紧了紧。 万俟蕙:“其他两具,应该是新来的那个蓉妃丢进来的。” “我曾见过她的小宫女,丢了个宫女进来,后来又丢了个三岁孩童进来。” “那孩童甚是可怜,竟然生生被饿死在这枯井中。” “我虽然想救她,国运禁制下,却无能为力。” 万俟蕙没有说的是,她是自私的,想活着见她想见的景象,亦想活着见她想见之人。 所幸,她等到了。 万俟芜轻轻问道:“姑姑,当今天子便是……” 万俟蕙打断她的话: “阿芜,万俟族出事时,蘅儿才十五岁,因为我,他处处受长公主压制,被贵妃之子欺负,他不知道的。” “若不是得镇国公庇护,他活不了这么久,也做不了天子。” “我那儿子啊,心思深的很,当初我骗他说,我回家了,也不知道他信没信。” 万俟芜见她轻轻抚摸着肚子,面带向往。 当初必然是死的憋屈,估摸着连自己的儿子,她那表哥,都不知道她怎么死的。 “姑姑,你不想见见他么?” “算了,我儿现在是天子,身上的龙气,会害了我们母子的。” 真是讽刺啊,若是普通人家,还有团聚的机会。 如今万俟蕙看到自己儿子,只能躲的远远的。 “姑姑……” “阿芜不必替我难过,也不必想着为我复仇,我之死,乃命之。” 万俟芜站起身。 背对着万俟蕙。 “姑姑,我信命,亦不信命,我只相信,恶人一定会有恶报,有仇一定要报。” “仇人不付出代价,我心无法安定,那定会化成世间大怨,吞噬一切的恶鬼。” “若这世间没有天理,那我万俟一族一千三百多口的天理,我自己来寻。” “姑姑,你放心吧,我会去带回你的尸骨,将您安葬。” 万俟芜说完,便往着偏殿的大门走去。 万俟蕙连忙飘到她的身边。 “阿芜,不可以卵击石。” “……”没人回应她。 虚影抓不住她,被困在这方院落中,无外人帮助,不得出。 最后,万俟蕙只能望着那方院落,看着伸出墙外的枫叶。 愣愣出神。 万俟芜回来之后,便让茱萸告知蓉妃。 明日她的邀约,她要去。 茱萸呆滞的看着万俟芜。 不明白早上不去,晚上又要去了。 只不过经过白日的事情,茱萸不敢有意见。 万俟芜坐在书桌前,写完一封信之后,来到了暖心阁。 缪清缪寒守在门口。 她来的晚,皇后已经歇下了,难得的是,圣上居然也在。 万俟芜有些烦躁,特别是今日见过万俟蕙之后。 想到圣上就会觉得烦躁。 那人也流着万俟族的血脉。 缪清轻声问万俟芜:“三小姐,你找娘娘是有急事么?” 她摇头。 将一封信交给缪清。 “缪清姑姑,我来找你的,我想请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长公主的儿子,安右一安公子。” 缪清接过信,有些为难道: “三小姐,这安公子若在公主府,我也进不去啊。” “你去国师府门前等待,会等到他的。” 缪清点头。 万俟芜回眸再看了一眼皇后寝殿。 然后踱步离开。 星愁一直跟在她身后,见状问道:“三小姐,为何不交给奴婢去做,或许会快些。” “无碍,只要天亮之前安右一能收到就行。” 落枫苑中,枫树下有一架秋千。 万俟芜坐在秋千上,随风晃动。 星愁站在一旁,她跟过万俟芜一段时间,知道万俟芜思考的时候不喜欢打扰,故安静的站在一旁。 万俟芜身后,是偏殿的荒井,那里还有她姑姑。 以及未出世的弟弟妹妹。 她抬手接过一片枫叶。 茱萸回来之后,便在万俟芜身后,轻轻推着秋千。 偏殿中突然出来“呵呵呵”的孩童笑声。 “呵呵呵……” “阿娘……阿娘……” 这声音清脆又空灵。 却又有穿透灵魂的诡异。 第158章 纸鸢 万俟芜回头的瞬间,那声音突然消失,只有茱萸站在她的身后。 茱萸茫然的看着万俟芜,问道。 “三……三小姐?怎么了?” “茱萸,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茱萸一脸茫然的回头看了看,突然缩了缩脖子,感觉落枫苑都变得阴森森的。 她道:“三……三小姐,您……您别吓唬奴婢,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是么?” 茱萸点点头。 “茱萸,我渴了,帮我弄点喝的。” “好。” 落枫苑有专门的小厨房,不一会儿茱萸给她端来了一碗桂花圆子酒酿。 茱萸提醒道。 “三小姐,您……您要不回房内吃吧,这……这里凉。” 万俟芜端起酒酿,问。 “茱萸,你很害怕么?” 茱萸点点头:“奴婢,奴婢有些胆小……” “我曾听说,原来你一个人打扫这落枫苑来着。” 茱萸连忙跪下,局促的说道:“是……是的。” “我看皇后娘娘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为何不同她讲讲,换个活?” 茱萸将头埋的更低了:“奴婢……奴婢不敢……” 她突然瑟瑟发抖起来。 抬头看向四周,惊恐的往万俟芜身边缩。 慌张的看向四周,像一只受伤的兔子。 “三小姐……您……您有没有听见小孩子的哭声。” “她在找母亲。” 万俟芜淡定的吃着酒酿丸子,小厨房的手艺还可以。 见她面色如常,茱萸神色稍显安定。 “走吧回去吧。” 茱萸挣扎起身,想去扶万俟芜,却见枫树旁走出一个面生的宫女。 那宫女步伐轻盈,轻轻将万俟芜扶着下了秋千,往寝殿走。 而茱萸,还跌坐在地面。 见没有人搭理她,她麻溜的起身,沉着目看了一眼万俟芜的寝殿,面无表情的回道自己的房间。 星愁问万俟芜。 “三小姐,要不要查一查?” “不用了,你家公子就是担心她?才让你进宫的吧?” 星愁没有否认。 万俟芜笑着说道:“她的信息我之前就让查过了,大致的已经了解。” 星愁才发现,书桌上有一张纸,上面开头的两个字。 就是茱萸。 她有问题。 不止万俟芜知道她有问,连宋绫昭也知道。 “阿愁,回去休息吧,明日去会会蓉妃。” “是。” 夜里,除了之前万俟芜听到的声音,没有再出其他的幺蛾子。 她休息的还算可以。 次日一早,万俟芜决定先去看看皇后,再去赴宴。 皇后还是那副样子。 她来时,正在淡淡的挑着莲花烛台的灯芯。 皇后:“你要去见蓉妃?” 万俟芜点点头。 “那你可要当心些,她不是好相处的。” “娘娘放心吧,她无非是想挑拨我们的关系,只是我们的关系本就薄成一页纸,她挑拨不了的。” 皇后并未辩驳。 万俟芜只让星愁和茱萸跟着。 看着蓉妃居住的宫殿。 “锁雀宫。” 茱萸解释道:“这里原先不叫锁雀宫,是圣上特意为蓉妃娘娘改的。” 万俟芜点点头,她道:“茱萸,你对蓉妃事情很了解么?” 茱萸连忙缩回脖子,局促的站在她身后。 “是……是知道一点。” 锁雀宫中,种了许许多多的鲜红的曼珠沙华,成片成片的。 甚是怪异。 万俟芜低声道:“传言曼珠沙华是地狱之花,难得蓉妃娘娘宫里,竟然种了这么多。” 带路的宫女低声说道:“姑娘有所不知,原先宫里是不准种这种花的,但是我们娘娘喜欢,圣上就特许娘娘宫里种植。” 万俟芜点点头,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是真爱,还是伪装了。 宫女将她们往锁雀宫带。 蓉妃拿着一支笔,咬着笔头皱眉。 这样的美人,确实不多见。 “见过蓉妃娘娘。” 听见声响,她扭头看了过来。 放下手中的毛笔,笑着说道:“阿鸢妹妹来了?快来看看我这纸鸢。” 万俟芜神色无常的上前。 “蓉妃娘娘画的这蝴蝶纸鸢,煞是好看。” 蓉妃眉眼弯弯:“是么?今日秋风甚好,这纸鸢应该是能飞上高空。” 万俟芜没说话,回头看了一眼茱萸。 她的小宫女神色焉焉的环顾四周。 蓉妃从宫女手中重新拿了一支笔:“阿鸢妹妹既然来了,不如也画一支纸鸢?” 万俟芜接过毛笔,提笔蘸了红色的颜料,在纸鸢上画了一朵曼珠沙华。 蓉妃这是拿纸鸢和她比了,都是鸢,蓉妃想把她这只鸢的线握在手中。 真是天真,又异想天开。 她突然觉得缪清说的不对,都说这木蓉蓉来了之后,皇后郁郁寡欢。 她现在看,不爽利的是蓉妃吧。 蓉妃看似样样压皇后一头,但事实是皇后不屑与她争,与她抢。 她在乎的一切,对于皇后来说,都是唾手可得,或是不屑一顾的。 蓉妃凑过来看,见她画的彼岸花后,眸色慢慢沉下去。 蓉妃道:“传言说阿鸢妹妹幼时被拐至边境小城,没想到这买了你的人家,倒是将你养的不错,这画画的比我还要精美几分。” “娘娘谬赞了。” 常人看不见的黑气融入笔墨中。 蓉妃指了指一旁的纸鸢,“这纸鸢也画好了,秋风正好,阿鸢妹妹,后院有块空地,不去我们去放纸鸢。” 万俟芜随着蓉妃来到后院。 那空地上,绿草如茵,但周围大片的曼珠沙华显得格外刺眼。 星愁默默跟在后面,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一切无常。 万俟芜手持纸鸢线,轻轻一抛,纸鸢便乘风而起。 蓉妃见状,牵着线,手中的纸鸢随风而起,往空中飞去。 如同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 蓉妃总感觉有些不对劲,明明是她让万俟芜来做客的,怎么成了万俟芜主宰一切了? 忽然,一阵怪风刮起,万俟芜手中的纸鸢不受控制般乱飞。 她的纸鸢也在这时缠上了蓉妃的纸鸢,力量牵扯间。 纸鸢的线断裂,断线的纸鸢洋洋洒洒的,落在了锁雀宫的偏殿。 蓉妃面色渐冷:“阿鸢妹妹……” 万俟芜故作惊讶,“娘娘赎罪,是臣女技术不佳,才缠上了娘娘的纸鸢,眼下先把纸鸢寻回才是。”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吵闹的声音。 “蓉妃娘娘,您在么?” 是安右一大声音,看来缪清的信是送到了。 第159章 纠缠 安右一随着宫女指引,来到了她们所在的空地。 见到万俟芜,安右一面色一喜:“阿鸢妹妹,你也在这里啊。” “你们在玩什么,好玩么?” 安右一的身后,站着阿南。 看来是恢复了。 蓉妃有些不悦的说道:“安公子,这是内宫……” “蓉嫂嫂不必担心。” 一句蓉嫂嫂,蓉妃脸上的不悦顷刻间消失不见。 安右一晃了晃手中的令牌:“蓉嫂嫂,这是圣上给的令牌,允许我自由穿梭内宫的。” 蓉妃脸色变了变:“小公子,这后宫毕竟都是女子,没什么好玩的,改日嫂嫂带你出去玩?” 万俟芜在这时候隐身,退到星愁身旁。 蓉妃没有想到的是,这安右一小公子,就像是听不懂她的话一般。 抬头望了望天空:“嫂嫂,我刚刚见你们在放纸鸢,我同你们一起呗。” 蓉妃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小公子,这纸鸢是女孩子的玩意,您……” 安右一连忙摆手:“嫂嫂说笑了,这世间的玩具,就不该有男女之分,我看那纸鸢好像不见了,阿南,快去找找。” 蓉妃这才注意。 安右一来者不善。 带的竟然还有国师府的人。 “安小公子,您这是准备找纸鸢,还是准备搜查锁雀宫?” “蓉嫂嫂,您说什么笑话呢,我怎么能搜查锁雀宫,只是让阿南找个纸鸢而已……” “仅此而已?” 安右一笑着点头:“仅此而已……” “安右一,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嫂嫂说什么,我听不懂,我自然是帮嫂嫂捡纸鸢。” 万俟芜注意到蓉妃不断发颤的手,想来她也没有想到,本是万俟芜与她之间的拉扯。 现在竟然被安右一插了一脚。 不一会儿,国师府的人来报。 “公子,那边发现几具尸骨。” 万俟芜的唇角微微勾起,蓉妃的身形微不可察的一晃。 她佯装镇定,怒道:“开什么玩笑,锁雀宫怎么会有尸骨。” 安右一一拍手,怒道:“蓉嫂嫂莫怕,这肯定是哪个恶人陷害于你,我们且去看看。” 说罢又回头看向万俟芜。 “阿鸢妹妹,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万俟芜朝蓉妃行了个礼,连忙道:“我也没有见过什么尸骨,既恐惧又好奇,既然安公子相邀,阿鸢也想去见识见识,未免以后不经意撞见了,会害怕。” 安右一浩浩荡荡的带着几人来到锁雀宫的偏殿。 与景仁宫的偏殿不同,锁雀宫就算是偏殿也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 两只纸鸢的线交缠在一起,挂在墙头。 没有人关注这挂在墙头的纸鸢,而是直接往房内奔走。 三界尸骨已经被阿南整整齐齐的摆在的了一旁。 其中有一具不复当初模样,微微泛黄,盆骨宽阔,这应该是她姑姑的尸骨。 其他两具模样未变,泛着诡异的白光。 万俟芜眼神阴冷,冷声问蓉妃:“蓉妃娘娘,这……” 蓉妃手中的裙摆快被她捏碎了。 安右一道:“蓉嫂嫂,这是怎么回事,你宫殿怎么会有……” 这句话像是点燃了蓉妃心中的火。 蓉妃重新镇定的看向几人,突然间面带惊恐:“这,我怎么知道,不会这妖鬼祸乱了景仁宫,又来祸祸我锁雀宫。” 呵~ 万俟芜不得不感叹。 这人的演技,比在戏班过了大半生的云湘还要动人。 蓉妃恐惧的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道。 “安公子,你是国师府的人,驱鬼捉妖本就是你们国师府职责所在,你们居然还让这种跑鬼东西跑到了锁雀宫。” “……” 万俟芜翻了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我……不是……” 安右一目瞪口呆的看着蓉妃胡说八道。 蓉妃突然又指着万俟芜:“是你,你来了之后我宫里就发现了尸骨,是你们……” “……” “圣上,圣上,您要为妾做主啊。” 说着便跑了出去。 安右一和万俟芜面面相觑。 一时间,万俟芜不知道应该同情安右一还是自己。 …… 万俟芜揉着眉心,跪在地上。 看着主座上坐着的皇后和圣上。 她用余光看向圣上。 这个西启的天道之子,其实和她的姑姑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只是现在沉着脸,怒火勃发,看着又不像了。 万俟芜比较烦的是,还有宋绫昭也来了。 她不解,这后宫之事,他怎么老掺和。 不过也不奇怪,毕竟姐姐在宫里。 蓉妃夹着嗓子,娇滴滴的说道:“皇上,臣妾真的不知,这三具骨头怎么就在我宫里面了。” 这和刚刚差点和她们翻脸的蓉妃简直是两个模样。 那挂在眼睛上的泪,欲坠不坠的。 娇艳欲滴的柔弱美人。 与万俟芜一起揉眉的还有圣上。 他瞟了一眼万俟芜又看了一眼蓉妃,再看到安右一时忍不住叹气。 圣上终于开口:“青蓝,你怎么在这里?” 青蓝是安右一的字,听到喊自己的名字。 安右一连忙低下头,但还是忍不住看向万俟芜,他低声说道。 “回皇上,您不是拿了令牌,允我去找阿鸢玩么,那谁知道我去了景仁宫,阿鸢不在,那我就只能去找。” 安右一越说声音越小:“见到阿鸢在锁雀宫,谁知道……谁知道,他们的纸鸢掉了,我就想帮忙去拣纸鸢……” “谁知道……谁知道就看到这些……” 安右一一边说一边看向尸骨。 蓉妃快疯了,她原本只是想给万俟芜一个下马威,想让她归顺自己。 再为她办点事,这…… 计划还没有开始,变故就生了。 圣上看向蓉妃:“蓉妃,你怎么说?” “皇上,臣妾……臣妾真的不知道啊。” 蓉妃意有所指的看了眼皇后。 “莫不是前几日皇后的景仁宫中传出了……” “蓉妃!!” 蓉妃话还没说完,就被圣上高声打断。 蓉妃的声音被吓得戛然而止,人都抖了抖。 万俟芜见状,看向坐在主位的圣上,其实很想代替姑姑问问,如今他贵为天子,可还记得他生母。 还记得母家滔天的血仇? 其实万俟芜很小的时候是见过圣上的。 第160章 表亲 姑姑与先帝是少年夫妻,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可多深的感情也经不住时间的锉磨。 从一见钟情到两看相厌,也不过十年的时间。 彼时,先帝纳了无数的美人妃嫔。 姑姑曾带当时还是皇子的圣上,到远在槐州的万俟族住了一段时间。 彼时她们姐妹十五岁,对待这个比她们小好几岁的表弟,陌生且不友好。 她姐姐万俟萍会捉弄表弟,拿什么蛇啊,鼠啊吓唬他。 只是她们这个表弟,不曾害怕过,甚至很淡漠的把出现在身边的虫鼠蛇拿走。 阿姐觉得没趣了,就会找他比试武功。 她们这个小表弟也从来没有搭理过她。 甚至算的上是冷淡。 阿姐还向姑姑抱怨过:“姑姑,你生了个木头疙瘩。” 彼时的小表弟,会亲切的称呼她为表姐,会甜甜的唤父亲舅父。 如今身份调换,她跪在下方,成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而表弟坐高台审视着她。 万俟芜看了一眼泛黄的白骨。 都说先皇后和先帝闹矛盾,被囚景仁宫,最后跳井自尽。 若她还是十来岁的小姑娘,会信,可她不是。 她的姑姑不会怀着孕,不顾腹中婴孩,而自尽。 她将手放在额头,叠放整齐。 然后行了一个标准的跪礼。 “臣女……宋绫鸢有事要禀报圣上。” 皇后本来在把玩茶杯的盖子,这下也看向了万俟芜。 蓉妃和安右一也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 宋绫昭不为所动,他的目光从头到尾都在万俟芜身上。 圣上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万俟芜,莫名觉得熟悉。 “阿鸢,有事直接说,若是有谁欺负你了,朕给你做做主。” 万俟芜并没有抬起头,她道:“无人欺负臣女,只是臣女居住的落枫苑,离先皇后所离世的偏殿离得近。” 刹那间,房间内一片寂静,呼吸可闻。 天子周围的气息瞬间冷下去。 万俟芜顾不得那么多。 她无法为万俟族的一千三百多的人收殓尸骨,但今日,她一定要将姑姑安葬。 堵的就是她这小表弟,对姑姑还有一点点的亲情。 她继续道:“臣女自从来了落枫苑,没有一夜好眠,夜夜皆梦一女子,带着五六月的身孕,哭诉着说自己死的冤枉就算了,如今尸骨被盗,无法安睡。” “臣女问那女子是何人,她告诉我,她是怀蕙皇后。” 怀蕙皇后,现天子的母亲,后追封的怀蕙太后。 圣上的声音冷了下去:“你说,这三具尸骨中,有母后的尸骨?” “宋绫鸢,你知道欺骗朕是什么后果。” “臣女,句句属实。” 圣上抬眸,冷眼扫向万俟芜的身后。 跪在她身后的茱萸连忙低下来头,圣上一个眼神,竟然让她浑身开始发抖。 茱萸颤抖着声音道:“落枫苑,有时候确实会听见诡异的敲门声。” 宋绫昭在这时候开口了:“皇上,阿鸢在丢失这些年中,得道观观中师傅教导,对这些鬼怪之事比较敏感。” 万俟芜听到宋绫昭的声音,心中感激。 她继续说道:“皇上,要证明这是不是先太后的尸骨,有一法可行。” 圣上垂眸看向地上摆放的三具尸骨,冷声道:“说。” “书上有言,子女血可渗入父母骨中。” 万俟芜说完便抬头定定的看着圣上。 那 眼神,宋绫昭太熟悉了,势在必得的神情。 蓉妃猛的看向万俟芜,怒道:“宋绫鸢,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圣上龙体,怎么可随意损伤?” 万俟芜没有看蓉妃,而是看相圣上:“伤可以愈合,但怀蕙太后的尸骨……” 蓉妃:“宋绫鸢,你不要得寸进尺。” 宋绫昭沉默许久,见状也上前跪在万俟芜身旁。 “皇上,阿鸢是我妹妹,我相信她所言非虚,且臣在游历时,也听过,孩子为父母之骨血,确实有血融入骨的说法。” 皇后也准备起身。 被圣上制止:“阿妗你有孕在身,就别跪来跪去的了。” 蓉妃愤恨的盯着皇后的肚子,口中的腥甜只得自己咽下去。 圣上起身,看向那具有了些年头的骨头,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 圣上:“都道母亲时跳井自尽,但我即位后,曾经让人去井中打捞。” “但那荒井年岁已久,里面只有深不见底的水,压根没有找到母亲的尸骨。” 万俟芜忍不住蹙眉。 安右一也忍不住喃喃道:“那天我和阿南先后掉入井中,起初确实感觉像是深不见底,像是一口深潭,可不知为何。” 见没有人阻止,他继续道:“可不知为何,那水迅速干涸,不对,就是时退潮一般突然就退下去了。” 若非如此,那日妖邪没有杀了他们,他们也会被淹死的。 圣上沉默不语,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突然,圣上将匕首放在手心,轻轻一划,鲜血从掌中落下。 蓉妃和皇后一惊,纷纷上前查看。 蓉妃夹着嗓子,娇俏哀怨的说道:“皇上,您怎么这么不顾自己的龙体。” 要上前的皇后生生顿住脚步,她闭眼回头:“缪清,去太医院把赵太医找来。” “是。” 圣上轻轻推开蓉妃,他蹲下时回眸看了一眼万俟芜。 本来,这种荒诞的事,他是不该答应的。 可看着那双他仿佛在哪里见过的眼睛,他觉得他必须答应。 鲜血落在三具白骨上,只有泛黄的那具,吸收了骨血。 圣上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万俟芜。 眼眶泛红。 万俟芜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天子,对姑姑,还有情。 虽然,她不想让姑姑葬入皇陵,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去处了。 圣上看着她,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万俟芜摇头。 别说她没问,就算问了,为了她的安全,姑姑一个字也不会说。 圣上怒着看了一眼安右一,随后看向宋绫昭:“阿昭,给我查……查清楚我母亲当年怎么死的。” “是,请圣上放心。” 气氛冷凝,圣上有些哀伤的拿着那副尸骨,盆骨扩大,万俟芜说得不错。 这是一副孕妇的尸骨。 就在这时,万俟芜身后的茱萸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体突然向前倒去。 站在她身前的蓉妃猝不及防的往前摔。 那个角度,只有宋绫昭可以扶她,但是她是后妃,宋绫昭没有动手。 蓉妃就这样摔在了那具三岁不到的骸骨身上。 骨头锋利,她的掌心被划伤,鲜血落在骸骨之上。 第161章 倾巢 蓉妃一声惨叫。 一头青丝散乱,万俟芜没有错过,蓉妃掌心的血。 融入了骸骨之中。 只可惜被她一头的青丝遮挡,只有万俟芜看见了。 不对,万俟芜的余光看过去,圣上也看见了。 她没有告诉圣上,凡是至亲,血能入骨。 蓉妃爬起身,一巴掌挥在了茱萸的脸上。 “啪” 一声。 茱萸的脸高高肿起,她连忙又跪下。 圣上也偏过头看向蓉妃,怒道:“蓉妃,你做什么?” “皇上……”蓉妃还想着辩驳,被打断。 “殿前失仪,一月不准出锁雀宫。” 蓉妃跪在圣上面前,极力藏着掌心的伤痕。 她哭着应下:“是。” 声音哀怨悲泣。 万俟芜冷冷的扫了她一眼,这个女人真的狠,自己的女儿,都能杀。 还以这种方式杀死…… 这场闹剧在蓉妃的退场中结束。 她这样甘心委曲求全,不过是因为茱萸的那一推。 侍卫进进出出。 小心翼翼的将怀蕙太后的尸骨搬了出去。 剩下的两具骸骨,圣上也下令让好好安葬。 圣上将所有人都赶出了房间。 只留下了万俟芜。 “孤好像见过你,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起来。” 万俟芜将头埋下,跪在地上没有起来,也没有抬头。 她道:“皇上,阿鸢幼时丢失,您见过,记忆模糊也是正常的。” 圣上并不纠结,他问:“阿鸢,起来吧,你说那是孤的母亲,为何你能梦见,而我不能。” 圣上声音低沉,有隐隐的悲痛。 万俟芜抬起头,儿时的记忆模糊,她都尚且记不清楚,何况是孩童的表弟。 “皇上,您是九五至尊,身上龙气环绕,鬼怪不敢靠近的。” 而且,她没有梦见,她是看见的。 圣上自嘲的说道:“没想到,这身份竟然也成了我与母后之间的天险。” “小阿鸢,不知为何,孤见你很亲切,像亲人一般。” 万俟芜将头埋下,声音很低。 “或许……我是皇上看着长大的吧。” 她的身份无法开口,一个本该在二十年前就死的人。 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若是孤坟野鬼还能解释一二,现在的她,说出来就是妖魔鬼怪。 圣上挥了挥手。 “回去吧,孤独一人待会儿。” 万俟芜起身退下,顺便帮圣上关了房门,透过光,她看着圣上的背影。 昔年孩童已经长大,只是这背影落寞。 养心殿前。 宋绫昭还在等她。 “阿姐不舒服,让我在这里等你,走吧,我送你回去。” 养心殿到景仁宫的距离不算很远,茱萸和星愁远远的跟着。 万俟芜一边走一边问:“圣上让你查怀蕙太后的死因,你准备从哪里入手?” 宋绫昭沉默了许久后才道:“你啊……” “我?” “阿芜,我不信你会梦见怀蕙太后,你见过她!” 万俟芜沉眸,没有否认。 宋绫昭继续说道:“要查十几年前的事情,不好入手,当年的嬷嬷们,宫女们,死的死,死的死,活人可能都找不到一个,既然如此,那不如直接问问当事人。” “她不一定愿意见你,宋绫昭,那口荒井很怪异。” “我知晓它怪异,但没有理由有近道不走,去翻山越岭的寻真相的道理。” “行,你备点香火,明天晚上来落枫苑找我。” “多谢。” 落枫苑的门口,挂着灯笼。 竟然不知不觉中天黑了。 落枫苑的枫树快秃了,风刮起来,飘落几片枫叶。 天空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 她突然想到在弦月城时,宋绫昭也是这样送她回去的。 “你回去吧,记得明日的香火。” “好。” 宋绫昭抬眸看了一眼秃了的枫树,什么也没有,转身离开。 “宋绫昭。” 万俟芜唤住了他。 宋绫昭眉间微抬,看着她,笑着问:“怎么啦。” “你之前说国师府妖邪倾巢而出,能给我说说么?” 宋绫昭看了一眼四周,道:“就准备在这里问我么?” 万俟芜做了一个请道动作。 她坐在秋千上,秋千旁有一张石桌子,因为万俟芜喜欢坐在这里喝茶。 所以石桌被擦的很干净。 宋绫昭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说道。 “十九年前,我尚且只有六岁,还出了远门,对中州事情不是很了解。” 万俟芜沉默。 “不过,那年闹的很大的一件事是,国师娶妻,长公主嫁人。” 她轻轻踮脚,借力晃动秋千。 宋绫昭:“不巧的是,国师娶的女人就是长公主。” 万俟芜若有所思:“我来中州这么久了,为何没有听过国师?” 她倒是听宋绫昭说过国师府管事之人是沐音尘的哥哥。 难道这人就是国师?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一般。 宋绫昭道:“沐音尘的哥哥不是国师,国师来自苍傲雪山,传说中,是仙人,常年戴着面具,别说你没有见过,我都没见过。” 她嘲讽道:“奇了,仙人也要娶妻?” “怎么?仙人就不能有七情六欲?娶妻也是很正常的,再说……” 宋绫昭话音一转继续说道:“再说,仙人都住在天上,人间的,只有凡人,是凡人就有七情六欲。” 万俟芜别开头:“你的意思,国师府妖魔鬼怪倾巢而出,可能是因为国师娶亲?” 宋绫昭耸耸肩,无所谓说道:“不知道了,当年的事情知晓的都已经死绝,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毕竟西启险些成为地狱的那夜,同样也是国师和长公主的新婚夜。” 万俟芜看着掉落的枫叶,陷入了沉思。 “别想了,阿芜,国运禁制有多厉害,我们都知晓。” “现在除了国师和长公主,没有人知道那夜出了什么事,或许他们成亲也只是其中之一。” “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今夜没有月亮,落枫苑中的灯火昏暗。 昏暗中,万俟芜看不到宋绫昭的神情。 她道:“天色不早了,兄长快些回去吧。” 宋绫昭正准备喝茶的手一顿:“阿芜,你这是问完就丢啊,好点给点吃的。” “镇国公府里什么没有,你再不回去,就到宫中宵禁了,到时候你可以去天牢中吃吧。” 第162章 国运禁制 万俟芜从秋千上一跃而下,拉着宋绫昭从茶桌上起来。 “我茶还没喝完……” “镇国公府什么好茶没有,回去喝吧。” 星愁在两人的身后发出轻笑。 宋绫昭看着紧闭的落枫苑大门,一脸无奈。 院内,万俟芜问星愁。 “阿愁,你笑什么?” “我笑小姐和公子感情真好,就是……” “就是什么?” 星愁有些支吾的说道:“就是不像两兄妹。” “……”他们本来就不是兄妹。 只不过除了宋绫昭身边的那两个暗卫,以及他的亲人知晓。 在外人眼中,他们就是兄妹。 若真要按来这世间的时间来算,其实她比宋绫昭大了十几岁,做他姐姐绰绰有余。 或许还能做她姨母。 “小姐,要给你准洗漱的东西么?” 万俟芜点点头,独自回了房间。 星愁来了之后,把她照顾得算是无微不至。 有时候她也会想念张静婉,不知道那兄妹俩怎么样了? 她穿着里衣坐在书桌前,笔尖落下几个字。 喜宴— 安右一 安右若——崇安。 她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划掉安右若的名字。 想试一试这喜宴和禁制的关系,只有从崇安两个糟心娃出手。 可安右若要嫁人,恐怕想嫁的只有宋绫昭了。 不成。 万俟芜在安右若的名字上又划了两笔。 不成不成…… 万俟芜又在安右一身旁写下阿南的名字。 她头疼的趴在桌子上:“这崇安到底知不知道自家宝贝儿子是个断袖啊!!!” 算了吧,恐怕安右一那白痴都不知道自己喜欢阿南。 她无力的将安右一大名划掉。 又把崇安的名字圈了起来。 没有听过崇安出过公主府,既然这么淡漠,不如让她知晓一些儿子的事? “咚咚咚……” 万俟芜猛然回神,将桌子上的纸张盖住。 没有诡异的气息,是人。 手中握着宋绫昭给的短刀,冷眼扫下向窗户。 她轻轻推开窗,刀锋快速扫过。 一只手擒住她的手,道:“阿芜,你这是作甚?想弑兄。” 见到来人是宋绫昭,万俟芜收回短刀。 “你不是回去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宋绫昭嗤笑一声,从身后拿出了一个食盒。 “你这小没良心的,星愁说你来了宫里之后胃口不佳,我给你带了点吃的。” 万俟芜看了他一眼,然后打开手中的食盒。 是桂花糕。 她难得的勾起唇角,笑着说道:“已经快入冬了,哪里来的桂花?” 宋绫昭桀骜不驯的坐在窗沿上,天上的乌云不知何时散去,竟然慢慢出现了月色。 月色照在宋绫昭的身上。 让她心中触动。 宋绫昭道:“只要我想,皆可寻得你想要的百花。” “嚣张。” 万俟芜拣了一块放在嘴里。 嗯……很甜。 突然想到什么,她问:“宋绫昭,这皇城不是有禁制,你都出去了,怎么进来的?” “谁告诉你我出去了?阿姐身体不好,我去看看阿姐?” “你没有出去?那这桂花糕?” 宋绫昭从窗台上跳下来。 有些别扭的说道:“给你,你就吃吧,有戒备之心是好的,下次看清楚人在砍。” 说罢,还贴心给她把窗户关上,身形一闪,离开了落枫苑。 切~ 万俟芜重新打开窗户,一缕阴风从偏殿吹了过来。 她看了眼偏殿,乌云又重新汇聚。 万俟芜披上衣服,唤道:“星愁。” 一息过后,星愁出现在她的门口。 “三小姐,怎么了。” 万俟芜指了指偏殿:“我想去隔壁。” 她其实可以爬树,就是有点不雅观。 星愁看了眼隔壁,点点头,揽上她腰轻轻一跃,落在了荒井旁。 “三小姐,一会您叫我,星愁就过来接您。” 她点头。 荒井边上,飘起了白雾,须臾之后,万俟蕙出出现在白雾中。 “阿芜,你何必为我冒此险境,若蘅儿……” “姑姑,他与先帝不一样,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再说就是替你收敛尸骨,这本就是作为儿子他该做的。” 万俟芜坐在井沿上,和亲人呆在一起的惬意,无法言说。 “姑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万俟蕙坐在她身旁,慈爱的看着她:“阿芜,当年家族覆灭,我与圣上决裂,就被关在这偏殿之中了,后来的事情……” “我就都不知道了,再后来,我也无法出这偏殿……阿芜,姑姑别无所求,你是万俟氏留下的唯一血脉,姑姑希望你好好的。” 万俟芜岔开话题,抬手隔空摸了摸万俟蕙的肚子:“姑姑,它是……” 万俟蕙慈爱的看着她,又看向自己的肚子。 “是妹妹,只可惜,因我生死,魂魄被困我腹中,不得来生。” 她抬头,一只小小的铃铛出现在手中:“姑姑,我可以度它。” “妄生铃……” 万俟蕙惊恐的站起来了:“阿芜,你快收起来,别被她知道……” 万俟芜声音渐渐冷了下去:“就算她知道了又如何,还能再灭一个万俟氏么,还能再屠杀一个万俟氏么?” 万俟芜手逐渐握紧,双眸猩红,妄生铃发出刺耳的声音。 突然,万俟蕙腹中有怨气钻入了妄生铃中。 那本来没有完全绽放的梨花,竟然瞬间绽放。 这是亲人的怨气?是于归说的契机? “阿!!” 万俟蕙突然疼的捂住肚子:“芜儿,我是姑姑。” 万俟芜连忙回神,将妄生铃收回体内。 连忙扶住万俟蕙:“姑姑,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怨气反哺万俟蕙,身型终于是稳住了。 “姑姑……” 万俟蕙抚摸她的头:“阿芜,别怕,我没事。” 怎么会没有事,魂魄都淡了许多。 是她的执念害了姑姑。 她声音颤抖:“姑姑,阿芜送您去转生好不好。” “走不了,妹妹还在呢。”万俟蕙声音温和,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妹妹,妹妹放在妄生铃中温养,不出一月,它也可以去转生。” “阿芜,因为妹妹,我无法转生,被困这荒井中,我对来生早已失去希望,可妹妹还没有见过这世间,阿芜,若是可以,你救救它吧。” “好。” 她的姑姑,一抹魂魄。 双眸通红的求她,她抬头看向天空中,乌云下,隐隐泛着金光。 她双手合成一个诡异的姿势,翻转捏诀,中空念念有词。 天空上,一道金色的雷正在汇聚。 今日,这国运禁制,她得试试…… 第163章 受伤 雷声汇聚。 万俟蕙也抬头看了过去。 “芜儿,这是什么……” 万俟芜没有回答她,专注手上,口中念念有词。 “叮……” 妄生铃发出微弱的声音,所幸偏殿偏僻,隔壁只有一个落枫苑,又有阿愁看守。 突然,黑气缠上万俟蕙的肚子,一团猩红的光从她腹中慢慢被牵扯出来。 红光中还能看到一个皮肤泛紫的婴儿。 婴儿被怨气环绕,离开母亲的它似乎很不满,龇牙咧嘴的看着万俟芜。 万俟芜出声安抚:“妹妹,别害怕。” 翻涌的怨气平复下去,婴儿重新闭上眼睛,啾着手指。 看着可爱,又乖巧。 但万俟芜知道,这小玩意,因胎气腹中怨气太重,必须得小心对待。 正在万俟芜庆幸时,上空雷声汇聚。 一道金色的雷电击在她身上,避无可避。 她闷哼一声,退后两步,身体中的怨气像是泄漏了一般,她握着婴儿的手竟然瞬间成了白骨。 五脏六腑瞬间被击碎。 万俟芜吐出一口鲜血。 痛…… “阿芜,芜儿,快停手……” 万俟蕙焦急的在一旁,每每伸手去扶,身体都只能从万俟芜的身上穿过。 天空金光还在汇聚,皇城已经隐隐乱了起来。 这一次,金光瞄准了万俟芜手中的红光。 那是她还未出世的妹妹。 怎能让这禁制伤了它? 万俟芜小心翼翼的将红光藏在自己的怀中。 这就这时,金光汇聚而来,这是世间极致的正,专门克制妖魔鬼怪。 万俟芜一把拽过万俟蕙虚弱的魂魄,妄生铃放大数倍,挡在了她的身前。 “妄生铃……” 不要……铃中有她辛苦收集而来的怨气,有骨女。 万俟芜将手中猩红的光,还有万俟蕙的魂魄,都塞进了妄生铃中。 她准备硬扛这一击。 左右死不了…… 无法躲避,就不避,怨越多,攻击越强。 她闭目…… 金光劈在她的后背,她踉跄倒在地上。 瞬间,神魂剧裂。 万俟芜啐了一口血沫,擦了唇角的血迹。 半边身体的血肉已经被击碎,化成了白骨。 她站不稳,半跪在地上。 妄生铃正在为她修复。 血肉缓慢的、诡异的生长。 皇宫乱成一团,偏殿外,能听到铁骑的声音。 万俟芜抬头,她脸上,一半骷髅一半血肉。 索性血肉重新生长,让她不那么恐怖。 天上,金光在四处穿梭,锁定她的身影。 “还来?劈两下够了吧。”她怒着看向天空。 有没有完的? 那金光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和她对视上了。 然后汇聚成更恐怖的力量,向她袭来。 既然收敛怨气还不愿意放过她,那就拼了。 她一只手已经是白骨,一只手白皙细腻,双手并拢。 一边是人,一边是鬼。 黑气汇聚掌心,化成一道墙。 金光落下。 想象中的疼痛灼伤并没传来,万俟芜抬眸看去。 一只巨大的蝴蝶闪着寒光,扑腾着翅膀,挡住了金光。 外面吵吵闹闹,万俟芜感觉到,有无数的人往这个方向来了。 这其中不乏国师府的人。 禁制启动,皇宫瞬间亮如白昼,全城戒备,准备祛妖邪。 万俟芜挣扎起身,看着前方那口枯井。 躲到井中,能避开国师府的人。 突然。 一只手揽上她的腰,场景快速后退,有人带着她一起跳进了荒井中。 想象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两人齐齐坠入水里。 万俟芜意识沉下去,恍惚中,她看到有人向她游来。 是宋绫昭。 宋绫昭往她的方向游过来。 水中,万俟芜极力藏住左手。 半边身体,左臂皆是白骨。 宋绫昭拉住她的手,指了指井的深处,示意她往下面游。 水里的感觉并不好受,万俟芜抬眸看过去,井口灯火通明。 她看见一个满头珠翠的少女,身旁跟着一群银色面具的人。 国师府…… 少女伏在井边,不屑说道:“现在妖魔鬼怪真是不知死活,妖邪祸乱皇宫,寒衣,拿符来。” 是安右若。 少女手中拿着一张火符,符咒落入井中,变成了一条巨大的火龙。 火龙入水便化成诡异的力量,从四面八方而来。 见状,宋绫昭的寒芒剑重新在手中凝聚。 水化成寒冰试图挡住符文化成的力量。 万俟芜用完好的那只手拦住宋绫昭,冲他摇摇头。 突然,妄生铃从万俟芜的身体中飘了出来,将两人罩在铃铛中。 符文化成的诡异力量冲击在铃铛上,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就在这时,唯一的光线消失。 安右若将荒井封死了。 那些诡异的力量无法消散,只能防御。 也就在这时,井水突然缓缓退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上抬。 火龙符的力量随着井水沉了下去。 本来悬空在水中,却突然有了东西支撑,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 井水在一瞬间全部退去。 一望无际,深不见底,如同深海一般的景象消失不见。 万俟芜大口喘着粗气,背靠井壁。 她抬起手,手上粘腻腻的,是井泥。 这是荒井的井底。 宋绫昭也回过神,井盖封死,这里面漆黑一片,宋绫昭拔出寒芒剑。 剑插在地上,剑刃的白光如同月亮,照亮荒井。 而井盖外面,依稀能听到还有人在找着什么。 宋绫昭怒道:“你疯了,挑衅国运禁制,你不要命了?” “我不是给你说过这东西有多危险?” 万俟芜理一理衣袖,确保自己的手能藏好。 她见宋绫昭满脸怒气,不是很明白他为何生气。 她别过头:“没让你来救。” 宋绫昭气的直插腰,无语的原地踱步。 “我不来,是,我不来你是不会死,我还来错了?” “那倒没有错,毕竟有人帮忙,和自己半死不活,什么轻松我还是分得清的。” “呵呵……”宋绫昭被气笑了。 “阿芜,我那天在国师府门前受的伤都是白受了是不是?” 万俟芜不看他,也不说话。 “你是算准了,这荒井有异常,万一出意外呢?就算不会死在禁制之下,你知道被安右若抓去国师府后有什么下场么?” “国师府,刑具上百,全是用来对付妖魔鬼怪的,别说是你,就是我见……” 万俟芜抬头看向宋绫昭,打断他的话。 “我知道。” 第164章 井中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国师府的刑具很恐怖。” 国师府,一百八十般刑具 ,每一样她都受过。 最让她恐惧的还是那长着倒刺的匕首,蘸着盐水刮在身上…… 那般滋味,想起来都是折磨。 宋绫昭对上她的双眸,眼中有波光,以及他看不懂的决然。 他突然就叹气。 “手来,我看看受伤重不重。” 万俟芜将完好的手,和一节手骨藏在身后。 “不必了吧。” 宋绫昭懒得理她,蹲下就要给她检查身体。 她突然放大音量:“宋绫昭,你来救我,皇后娘娘怎么办” 宋绫昭蹲下,和她平视。 “你道我是你,一点准备不做就贸然试探国运禁制?” 被看穿的万俟芜不想说话,但更不想把手伸出来。 见她神色有异,宋绫昭眉头紧蹙:“你的伤,不方便么?” 万俟芜灿笑道:“兄长知道就好。” 是真的不方便,她的血肉正在恢复,也亏宋绫昭来的晚。 不然就能看到她半人半鬼的模样。 如今脑袋还算完整,已算是幸运了。 她都担心宋绫昭看见她的白骨手臂,本来还能心疼劝慰她的人,可能会拔剑相对。 宋绫昭苦着脸去拉她的手臂,万俟芜侧身躲开,怒道。 “宋绫昭,你有浪费在我身上的力气,不如想想怎么破开井盖。” “今夜宫中定会戒严,就别想出去了。” 说罢,也不顾她的意愿,将掌心贴在她的手臂上。 万俟芜本能的要躲。 “别动。” 她这才发现不对。 宋绫昭的掌心温暖,内力通过掌心传递,她一身湿漉漉的衣服,一息之间被烘干。 “多谢……” “哼,现在想着谢我?留着力气好好恢复吧。” 这样阴阳怪气的宋绫昭,倒是许久未见了。 将自己枯竭的手臂藏在身后,她也算是尝了一遍断臂的滋味了。 不过这也不算断臂吧。 毕竟骨头还挂在肩膀上。 她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裙摆之下,半截腿骨露了出来。 万俟芜连忙将衣裙拉过来盖住。 有些脱力站不起来,索性不动了,看着宋绫昭拿着剑对着井壁查看。 好奇的问:“宋绫昭,你看什么?” “……” “宋绫昭,生气了?我们又不是真的兄妹,都道男女授受不亲,且你又不是大夫,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宋绫昭回头淡淡瞥了她一眼,继续打量井壁。 “宋绫昭,你的寒芒剑能不能一剑碎了这井盖?你要是不能,我有一百种方法能碎了它。” 寒芒剑在井壁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宋绫昭冷嘲道:“行啊,在让那禁制将你另一半身体也劈没了。” 万俟芜突然愣住,觉得自己化成白骨的半边身体火辣辣的。 有点烫人。 她自以为隐藏的很好。 但宋绫昭是何许人也,心细周到,抱着她跳进入荒井,岂会察觉不到她身体的异样。 她想问:宋绫昭,我这样一个怪物,你不杀了我么? 不过,从第一次见面,他不就知道了她是个怪物了么? “我倒是想问问,你怎么知道这井会变成海的?” 万俟芜收回思绪,淡淡开口:“赌的。” “赌?若你跳下来是一口枯井,那你现在估计被安右若的火龙符烧成灰烬了。” “这荒井,我来过几次。” 万俟芜继续道:“井盖搬开之时,井底会成汪洋,会在几息之后恢复成枯井模样。” 在她准备取阴胎时,就先把井盖打开了。 那一缕黑气浸入井中,她知道,井中是汪洋,并非枯泥。 所以,她不是赌,而是志在必得,顺便试试这糟心的禁制。 结果如她所料。 “阿芜,能起来么?” 万俟芜抬头看向宋绫昭,他盯着井壁,没有回头。 “是发现了什么?” 宋绫昭双指微动,寒芒剑的剑鞘落在万俟芜的手边。 她完好的那只手刚刚好可以杵着剑翘起身。 剑翘有些烫手。 她真的很讨厌这些的气息。 万俟芜一只手杵着剑翘,一瘸一拐的来到宋绫昭身旁。 妄生铃还在恢复她的身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恢复。 “这是什么?” 万俟芜看向宋绫昭手指磨擦的地方,竟然出现了刻痕。 宋绫昭摇头。 抬手将井壁上的泥土刮去。 她看向宋绫昭手中的剑,堂堂灵剑,竟然被他用来刮泥土。 呵呵~ 一整块井壁在寒芒剑光芒的照耀下,得以看见全貌。 万俟芜看着那符文,习惯性的想伸手去触摸。 突然想到自己成白骨的手臂,触摸也摸不到,连忙收回手。 “这井是个法阵……” 宋绫昭点点头,他蹲下,脚边的井壁上,同样有一块符文。 他道:“不止。” 宋绫昭说完驱使寒芒剑刺在刻有符文的井壁上。 “哐……” 寒芒剑在石壁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万俟芜连忙抬头看过去,头上井盖封闭,这这声音外面应该听不见。 她道: “宋绫昭,你疯了,要是安右若回来了……” “放心吧,安右若自负,火龙符下,可焚烧万物,只可惜还是欠你的铃铛一筹,这井盖上有禁制,以我对她的了解,她自负自大,不会回头的。” 万俟芜低声嘟哝: “你倒是了解她。” 宋绫昭眉间微抬起,示意她看过来。 “你过来看……” 宋绫昭看向她的腿脚,略带疑惑的问:“方便蹲下不?” “呵~”万俟芜将剑鞘丢一边,蹲下去打量那符文:“我是伤了,不是残了,这符文有什么问题么?” 宋绫昭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道:“寒芒剑削铁如泥,没有它伤不了的石头,却在这井壁上留不下伤痕,我猜,这井是皇宫建立之前就存在了。” “阿芜,这个井是一个巨大的法阵,具体有什么用还不知晓,但汪洋随时会来。” 万俟芜像一团烂泥一般坐下。 “既然如此,就好好休息一下吧,待明日国师府的人离开后,再出去吧。” 她实在是累。 宋绫昭没有再说话,而是脱下自己的外衫盖在她身上。 万俟芜缩了缩脖子,将整个人缩在衣服中。 待她意识清醒时,感受到上方传来响动,好像有人在很费劲的搬开井盖。 万俟芜意识回笼,拔出短刀,戒备的看向头顶。 宋绫昭抓住她的手臂冲她摇摇头。 井盖挪动,万俟芜觉得身下开始晃动,衣服被浸湿。 而身下,干枯的泥土不见了。 汪洋席卷而来…… 第165章 重见 井盖被挪开。 一丝光亮透出来。 万俟芜身体往下坠,被水淹没的窒息感传来。 她艰难的抬起右臂,缓缓掐诀,自救。 就在这时,宽大的衣袍罩在她身上。 宋绫昭向她游过来,将她拦腰打横抱起来,借着寒芒剑的力量。 攀附上井臂,往井口而去。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星泽焦急的看着宋绫昭。 “公子,您没事吧?” 万俟芜抬头,险些从宋绫昭身上掉下来。 在星泽边上,还站着一个“她”。 是她也不是她。 那人朝两人躬身行礼:“三小姐,是我。” 这是,星愁的声音。 呼~ 她忘记了,这世间还有一种人为术法,叫易容术。 宋绫昭手下的人,竟然还有这般厉害的本事。 星愁剥下脸上薄薄的一层面皮,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星愁督促道:“先回落枫苑,国师府有人盯着偏殿,这时恰好换班,我和星泽得空过来,加强这井盖不知为何,死活打不开,耗了许久时间,再不来快些,国师府的人就要来了。” 万俟芜看了一眼偏殿。 任由宋绫昭把她抱回了房中。 宋绫昭一边走一边吩咐身后的星愁。 “星愁,打点水来。” 万俟芜一愣,她其实脚上的血肉已经全部长好了。 她身体僵硬的从宋绫昭身上下来。 “兄长,你回去吧,皇后娘娘估计想你了。” “不行,借你院子洗个澡。” 宋绫昭倒也不含糊,一身狼狈,把万俟芜放下之后转身离开。 万俟芜上前把窗户关好。 她揭开袖子,上面还是白骨,指骨上已经开始爬上了经络。 星愁轻轻敲门。 万俟芜连忙将袖子放下,整只手臂藏在身后。 星愁带来了吃的,宫女们再往浴桶中倒水。 星愁问:“小姐,需要我留下来么?” “不用了,对了阿愁,为什么偏殿成了这样” 她没有直接问,但星愁知道她想问什么。 星愁将吃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在桌子上。 “两日前我守在枫树下,见天空突发异象,本来想去寻您,被公子拦下。” 星愁继续道:“公子告诉我,若是一刻钟之后你们还没有回来,就易容成您的模样,待在落枫苑。” 两日…… 原来,那井底一眠,竟然过去了两日。 难怪星愁给他们备吃的。 原来怕饿着,说来也怪,她都成了这般怪物了,竟然保留人的全部习性。 星愁上前试了试水温:“那日国师府想在偏殿设下驱邪法阵,但是被圣上制止了。” “圣上言,这里是怀蕙太后的故居,不允许动偏殿的一草一木,僵持不下之际,从来不出公主府的长公主来了。” 万俟芜默默的握紧了白骨爪子。 星愁继续道:“最后双方退让一步,留下国师府四人看守偏殿一年。” 万俟芜喃喃道:“一年,来平定景仁宫的妖邪么?” 星愁准备替万俟芜更衣,给她吓得连忙退后。 “阿愁,谢谢你啊,不过我自己来吧。” “是。” 星愁退下的时候,像是想到了什么。 回头对万俟芜说道:“三小姐,昨日祈宁郡主和蓉妃娘娘来找过您。” 她皱眉,祈宁郡主,安右若。 还有蓉妃。 她问:“蓉妃不是被禁足了么?她们来做什么。” “来邀请您去参加什么宴会……不过您不在,我不敢私自做主,说是您病了,让她们改日再来。” 万俟芜点点头,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她泡在水中,看着胸前的疤痕。 还有一直没有恢复的手臂。 她轻轻将手骨放在水中,能自己清洗自己的骨头,这种机会不多。 体验一次少一次。 万俟芜再次感叹,宋绫昭思虑周全。 少了个宫女侍卫的,没有人会注意,但是若她不在了。 圣上和安右若定然会发现不对劲。 还有那记恨她的容妃。 收拾妥当之后,她的手骨依旧没有恢复。 “不会是让我天天给自己洗骨头吧……” 万俟芜看着自己的指骨,一瞬无言。 到底还能不能好了? 她心有余悸的看向天空,那国运禁制就是奔着摧毁身体来的。 无奈将骨头藏在衣袖里,万俟芜单手掐诀。 意识来到了妄生铃中。 铃铛中的怨气让她浑身舒畅。 “阿芜,你没事吧,你这是要吓死姑姑么?” 万俟蕙看到万俟芜的身影之后连忙跑了过来,她的身边围着一团猩红的光。 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婴儿在咬着手指,眨巴着大眼睛打量着万俟芜。 “姑姑别担心,我没事。”她轻声安抚。 骨女倒挂在梨花树上,阴阳怪气的说道: “是没事,差点就成了我的同类了。” “要我说,当初妄生铃给你挡住禁制的时候,你就不该阻止。” 万俟芜坐在骨女的旁边:“我要不阻止,你现在还能和我说话?彼时你神魂碎裂,都不知道去哪里捞你。” 骨女的身体在树上一荡一荡。 闻言瘪瘪嘴:“总归是散在天地间,还能去哪里,手臂伸出来我看看。” 万俟芜倒也不避讳,伸出那只骷髅手臂。 她道:“身体各部都已恢复,就是手臂不知道为何。” 骨女像看怪物般看着万俟芜:“我很怀疑,到底你是鬼,还是我是鬼。” 谁家好人,手都成白骨了,竟然还活的活蹦乱跳的? 万俟芜收回手臂,道:“我们本就是同类,我这副躯体,需要靠妄生铃中的怨气温养,灵魂早已和妄生铃合为一体,那还能算人?” 她看着妄生铃中弥漫的雾气,诡异的树枝,继续道。 “这妄生铃中,怨气自成一片天地,如此蓬勃的怨气,为什么养不好一只手臂?” 万俟蕙在一旁心疼,却又无法帮忙,她问:“阿芜,你不是说亲人的怨气有用?” “姑姑这残魂,若能帮你一点也好。” 小婴儿也飘到了万俟芜的,触碰她的指尖。 咿咿呀呀的指着自己。 骨女翻了个白眼。 “算了吧,让阿芜抽干自己亲人的怨气,还不如杀了她来的干脆。” “出去吧,我去看看你的身体。” 万俟芜点点头。 离开时,她看向万俟蕙:“姑姑,有个人想见你,问一问当年身死之事。” 万俟蕙的神色黯淡下去,犹豫许久之后点点头,才道。 “好。” 第166章 上门 落枫苑万俟芜的寝殿内。 骨女像个贼一样,东看看,西瞧瞧的。 万俟芜坐在床上,好奇的问:“骨女姐姐,你这是做甚?” 骨女紧张兮兮的说道:“皇宫这国运禁制厉害的紧,我就这么大咧咧的出现在你房间内,它会不会劈我?” “我虽然不怕死,但我怕痛啊!” 骨女是由女子怨气所化,覆骨而生,女子死前所遭受的折磨她都记得。 万俟芜哭笑不得,其实她多少能懂骨女。 她对痛同样恐惧万分。 万俟芜轻声说道:“莫担心,那禁制都不劈我,没道理会来劈你,再说你收敛怨气,没有一丝力量波动,它察觉不了的。” 骨女瘪嘴,风情万种的抬眸:“我和你能一样,再说外面还有国师府的人呢。” 骨女拿出骨笛,将万俟芜的残肢抬起来,之间轻轻触碰骨头。 突然被一丝金光灼伤。 “阿芜,你的手是不是被禁制毁了两次?” 回想当时的情景,万俟芜漠然的点头。 “你没发现上面有金光么?” 万俟芜也盯着她的白骨爪仔细查看:“有么?” 骨女敲了敲她的脑袋,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这是你的身体。” 万俟芜盯着看了一瞬,似乎有一道金光在阻止怨气恢复她的躯体。 万俟芜皱眉。 “放心吧,也就个三五日就能恢复了,你这次受那么重的伤,没事吧。” 她摇头。 “除了血肉重组有些难受外,其他还好。” 门外突然传来枝丫被踩断的声音。 “咔嚓~” 骨女一瞬间便消失不见,万俟芜将袖子放了下来。 打开房门,门外枫树枯枝掉落在地上。 她没有错过,角落中的那一抹虚影。 衣服的样式,是宫中的宫女。 呵~她没想着抓老鼠,老鼠却迫不及待的想寻死。 …… 难得天气好,万俟芜早起之后坐在枫树下的秋千上晃荡。 茱萸在她身后,时不时的为她推一下秋千。 星愁替她找了一个巨大的披风。 能把她身体的异样挡的死死的。 她本想去看看皇后,但是这副身体。 想想还是等等吧。 只是没有想到皇后娘娘自己先来看她了。 才几日不见,她感觉皇后娘娘的肚子又大了一些。 刚要从秋千上下来,便被皇后娘娘制止。 “阿鸢,阿昭说你大病初愈,就不用这些礼节了。” 皇后刚刚说完,她身后的缪寒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寝殿放。 不知道是不是宋绫昭和皇后说了什么,她感觉皇后对她好像和善了很多。 她问:“娘娘如今还会想到那个怪梦么?” 皇后摇头,缪清扶着她坐在了万俟芜身旁的石桌上。 “怀孕后,就没有见过它了。” 万俟芜看向皇后的肚子,问:“阿鸢还没有问姐姐,她\/他多大了。” “六个月了。” 提到小孩,皇后脸上看不到那种事事与己无关的淡漠。 有的只有母亲的慈爱。 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和皇后还没有说上几句话。 找茬的就来了。 蓉妃扭着她的杨柳细腰就来了。 不请自来。 这次给她带路的换了一个宫女。 蓉妃见到皇后时随即一愣,然后又转眼看向她的腹部。 眼中的阴狠一闪而过。 而更没想到的是,蓉妃的身后竟然跟着国师府的人。 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 万俟芜本能的厌烦国师府的人,同皇后一样,沉下了脸色。 蓉妃道:“没想才给皇后娘娘请过安,在这里又看见娘娘。” 皇后瞥了她一眼。 极为淡漠:“本宫也没想到蓉妃这么闲,早上暖心阁请安时,你说很忙要先回去,没想到是来看本宫妹妹。” “娘娘说的那里话,您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 她话音一转,又道:“不过,娘娘和阿鸢妹妹当真是姐妹情深啊。” “本宫的阿鸢可和你没有关系。” 皇后淡定的喝着水,甚至懒得和看一眼蓉妃。 将不屑表达的淋漓尽致。 蓉妃也不顾尴尬,自顾自的坐下,主动给皇后的水杯中倒水。 皇后将水杯往外移动,水落在桌面上。 万俟芜见状忍不住笑了笑:“蓉妃姐姐,我和阿姐是嫡亲的姐妹,俗话说,打碎了骨头都连着筋呢,我们不好,难道和你好?” 皇后听了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万俟芜没打算放过她:“蓉妃娘娘,我病了两日,你怎么就出来了?圣上……” 蓉妃愤愤的看了一眼万俟芜身后的茱萸,手中水壶手把快被捏碎了。 容妃勾起一个不算完美的笑颜:“我被禁足,少不了阿鸢妹妹的功劳。” “容妃娘娘可说笑了,那可是娘娘自己的原因,那日我可能还没有说过,血融与骨,母亲的血亦可融入子女的骨。” 闻言,蓉妃的脸苍白没有血色。 猛的抬头看向万俟芜。 然后强装镇定。 都不准备再与他们多说了,直接进去主题。 蓉妃接过身后婢女的盒子,递给万俟芜。 “阿鸢妹妹说笑了,你说的这些,我怎么可能会知晓?” “前几日景仁宫闹了妖邪,这事闹的,都惊动国师府了,我想着你这落枫苑离偏殿近,担心你出事,我便来看看妹妹。” 容妃说罢,将手中的礼物往万俟芜身前递。 “妹妹离这偏殿近,别被妖邪伤着了才好,这是我特地让婢女去国师府求来的驱邪符咒,带着,妖魔邪祟不敢近身的?” 容妃身后国师府的人虎视眈眈。 万俟芜看了一眼容妃手中的玉佩,又抬眸看向她。 她就是邪,拿这东西有用么。 而茱萸,不可察觉的退后了两步。 皇后冷声开口:“缪清,替三小姐收着。” “是。” 缪清伸出手来接:“蓉妃娘娘,您给奴婢吧,奴婢替三小姐收着。” 容妃瞪了一眼缪清:“你算什么东西,这是我给阿鸢妹妹求的,自然要阿鸢妹妹亲自收着才有用了。” “阿鸢妹妹不接,莫不是害怕,难道你和妖邪有什么关系?” 吖~ 这是冲她来的呢。 只是这蓉妃又是如何知晓她手有问题的呢? 皇后突然站起身,挺着孕肚上前,弯腰看着蓉妃。 “缪清是本宫的贴身宫女,阿鸢是本宫的嫡亲妹妹,既然说缪清不是东西,那本宫来替阿鸢收,可行?” 第167章 绣球 皇后的目光慎人。 向来不争不抢的性格,第一次这般犀利的说话。 容妃愣住了,这是她第一次见皇后发火,见到如此有生气的皇后,她唇角忽然就勾了起来。 万俟芜从秋千上跳下来,将皇后娘娘扶回去坐上。 “阿姐,蓉妃娘娘既然让阿鸢自己接,那阿鸢就自己接吧,毕竟若是不接,隔日后宫可能就会传出……” 她的声音放低,但所有人都能听见:“皇后娘娘的嫡妹是妖邪所化。” 万俟芜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去接蓉妃递过来的箱子。 今日天凉。 她穿的是星愁准备的枫叶红的窄袖衣裙。 手腕处有几根飘带,衬得她的手指白皙细腻。 蓉妃和国师府面具人盯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没有异常。 万俟芜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块小小的玉佩。 上好的质地,晶莹剔透。 她提起玉佩,在阳光下打量。 确实是快却邪的好物件。 “多谢蓉妃娘娘,有心了,阿鸢很喜欢。” 容妃神色不算很好,先前的笑颜也隐了下去。 她道:“妹妹既然喜欢,那便最好了,皇后娘娘要多顾着身体,妾这就退下了。” 走时蓉妃回头看了一眼:“对了,阿鸢妹妹,祈宁郡主办了个宴会,整个中州的青年才俊都会去,本来呢,是她亲自送帖子的,谁知道你病了,只能让我转告了。” 万俟芜没有马上答应,只是道:“多谢蓉妃娘娘转告,也多谢郡主邀请,阿鸢何等荣幸,还能得郡主相邀。” “既如此,妹妹可得去才是。” 蓉妃笑笑,转身离开。 她带着她带来的三个人,离开了落枫苑。 走到院门口,容妃回眸。 枫树下两道恬静的身影,格外刺目。 明明有人给她递了纸条,说皇后嫡妹乃妖魔所化,手臂皆为白骨。 但刚刚却一切正常。 她是凡人,看不出来也罢。 可为什么连国师府术士都觉得没有异常? 蓉妃手中死死捏着一块手帕,上面绣的竟然不是她最爱的曼珠沙华。 而且七彩绣球。 …… 皇后看着万俟芜拿着玉佩反复查看。 提醒道:“有时候不知道木蓉蓉是喜欢圣上,还是喜欢我,一颗心都在我身上,一心一意想要抢走我身边的东西和人……先是圣上,再是宫女,凡是我珍爱的,她都想要毁去……” 万俟芜手中的玉佩险些掉在地上。 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后娘娘…… 这是皇后说出来的话? 皇后继续说道:“若说她恨我,却又从未害过我,中秋时,还替我抓住了一个试图害我和孩子的美人。” “这人心实在难以猜测。” “不过,阿鸢,蓉妃送的东西,最好别轻易带在身边。” 万俟芜耸耸肩,不以为意,她将玉佩挂在腰间。 那里是原来挂周水鸢玉佩的地方。 她道:“阿姐,且放心这玉佩就是普普通通驱邪的玉佩,没事的。” 皇后看了一眼,竟然她都不在意。 皇后自然也不在意。 “你的手真没事?” 这倒不好说,毕竟手腕到指骨那一节是恢复了。 但是被禁制击伤的手臂,还未恢复。 辛好衣服宽大。 不过,这些话,也不能对皇后说。 万俟芜发出轻笑:“真没事,我若有事,怎么会好好的坐在这里?” 皇后点点头,缪清将她扶起身。 皇后:“阿鸢,蓉妃说的那个宴会,你可以去玩玩,左右我的梦也没有再见到过,亦或许以后都梦不到了。” “你在宫中也无无趣,出去玩玩也好。” 皇后娘娘不忘叮嘱:“若是想去,让缪清陪你一起。” 万俟芜看着这个女子,看着比她大不了多少,甚至实际年纪比她还要小多了。 如今确实真真实实的把她当亲妹妹看待。 宋家人。 怎么一个个的…… 万俟芜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宫廷礼仪。 挑不出错误。 “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点点头,带着缪寒缪清离开了落枫苑。 皇后知晓,这一礼代表的是万俟芜自己,不是代表阿鸢。 同万俟芜一起看向皇后的还有茱萸。 她身后的茱萸死死的盯着皇后的肚子。 “茱萸……” “……” “茱萸……” 茱萸才缓缓回神,连忙跪下:“奴婢……奴婢……” 万俟芜看了一眼,只道:“你来,我有事要跟你说。” 郡主的宴会,青年才俊,那安右一一定会在。 她要去,必然要把景仁宫的事情处理妥当才方便。 茱萸战战兢兢,一时不知为何。 房间内。 星愁站在万俟芜的边上给她倒茶,茱萸站在她的对面,不知道为何突然对她发难。 “三……三小姐,您……您要对我说……说什么?” 万俟芜看着她这副胆小如鼠的模样,不理解是哪里来的胆子,推的蓉妃。 她道。 “茱萸,景仁宫里有两个宫女生死不知,有一个疯疯癫癫,你知道吧。” 茱萸茫然的点点头: “奴婢知道,是奴婢去暖心阁将此事告诉了皇后娘娘和三小姐。” “你既然知道,那……那两个生死不知道宫女的魂灵,交给我吧。” 茱萸惊恐的瞪大眼眸,手指搅动,连忙跪下:“三……三小姐,奴婢……奴婢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万俟芜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扣动桌面。 “是么,你既然不知道,那不如先说说,你为何如此恨蓉妃。” 茱萸脸色剧变。 她没有错过茱萸的拳头,慢慢握紧。 “还是不说么。” “奴婢,不知道三小姐在说什么。” 很好。 手也不抖了。 声音也不颤了。 甚至也不害怕万俟芜了。 她端起星愁倒的茶水,撇去浮沫,道:“阿愁,你去外面等着,不管出现什么声音都不要进来。” “是。” 星愁路过茱萸身边的时候,没有错过茱萸唇角那一抹笑。 仿佛在说。 如此正合我意。 星愁担忧的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小姐。 小姐正在淡定自若的喝着茶。 面无表情。 想来她的担忧是多余的。 星愁关上门之后,万俟芜才缓缓开口。 “茱萸,你若不愿意说,那我便帮你回忆回忆。” 第168章 小怜 “我听过一句诗,遍插茱萸少一人。” “茱萸,你少的那一人,是蓉妃娘娘么?” “才不是,才不是……” 茱萸的脸色冷了下去,声音不再软糯,变得尖利。 面相也变了。 仿佛变了一个人。 一身宫装也变得腥红。 她道:“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没关系。” 万俟芜放下茶杯,慢慢走到茱萸身前。 看着她慢慢变得血红的嘴唇,以及渐渐变得猩红的指甲。 这样不合常理的事情,茱萸没有在她的眼中看到害怕…… 她盯着茱萸,问。 “茱萸,你不害怕禁制了么?隐藏那么久,何必功亏一篑呢?” 长出的长指甲缩了回去。 茱萸的神情一言难尽。 “我帮你回忆一下吧。” “几日前,在偏殿的荒井中,你说你看见了鬼……” 万俟芜一边说一边低头沉思。 “嗯……看到的可是……是一个带着孕肚的女子么?” 茱萸愣愣的看着她,不断摇头。 万俟芜穿着一身枫叶红长裙,在茱萸眼中,她温温柔柔的模样,很漂亮。 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人恐惧。 “你……你不是三小姐。” 万俟芜轻轻擦拭了一下她的唇角腥红: “我怎么就不是三小姐了?我若不是她,那我是谁?” “茱萸,我本见你可怜,想着将你圈养在身边,可是,你怎么对皇后娘娘的孩子起歹心呢。” “我没有……” “你没有?说到底也不是起歹心,你是想做皇后娘娘的孩子。” 万俟芜偏着头,声音很轻: “你说你见过鬼,可你可知道,我的眼中,万鬼不能藏。” 茱萸像是听不见她的话一般。 瑟缩着退后,却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哐哐当当的。 什么东西散架了。 她缓慢回头,身后是一架骷髅被她撞散了,东一节西一节的。 而一双骷髅手。 正在地上一根一根的捡自己的骨头。 一根一根的组装。 这些骷髅上还挂着碎肉,仿佛被人剔骨,没有剔干净一般。 它咧着巨大嘴看着茱萸。 骨笛轻轻的飘起来,抬起茱萸的下巴。 “小妹妹,听说你见过鬼,可见过我这样的鬼?” 茱萸的瞳孔涣散,放大。 最后化成一声惨叫。 往前是骨女,往后是万俟芜。 茱萸在中间瑟瑟发抖。 她又恢复成那副胆小怕事。 “三小姐,您饶了我,饶了我……奴婢真的不知道您再说什么……” 她往后缩。 声音从少女慢慢变成孩童,再变成稚童。 骨女的骨笛敲在茱萸的脑袋上:“出来吧,小东西。” 茱萸眨巴着眼睛,泪眼朦胧,害怕的看着骨女。 圆鼓鼓的大眼睛又看向万俟芜。 最后身体向后倒去,一副干枯瘦小的小女孩从茱萸的身体中飘了出来。 小女孩眼眶凹陷。 骨瘦如柴,模样不到三岁。 头发稀疏又邋遢的耷拉在脑袋上。 万俟芜看着这副小模样。 生前死后,不过六岁。 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吓唬她的,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敢去害蓉妃。 同样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敢觊觎皇后娘娘的孩子…… 她叹了叹气。 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 触碰到小女孩的时候,小女孩害怕的往后缩。 她道:“说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我叫……我没名字……” 她歪着头的神情像极了茱萸:“不过,小姨叫我小怜,她说我是可怜虫……” “都是没人要的人,她才是可怜虫,我才不是。” 好像是已经挑明了身份之后,她就不害怕万俟芜了。 说话成熟,有模有样的…… 而且,骨女本就和她是同类。 都是鬼,小鬼为什么要害怕骨头鬼? 小怜有着一种和她年纪不符的冷淡。 万俟芜向她伸出了手。 “拿来。” 小怜歪着头:“什么?” “那两个宫女的魂魄。” 小怜见万俟芜的神色不好,瘪瘪嘴。 然后转身看向茱萸的身体,她又回头看了一眼万俟芜。 身体不自觉抖了抖,然后伸出全是泥垢的手在茱萸的肚子中摸索。 不一会儿掏出两团魂灵,交给万俟芜。 “我可没害她们,也没吃她们,只是藏起来了。” 万俟芜接过魂灵。 “你还有理了,小东西,怎么来的?” 小怜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愿意说。 骨女恢复了妖娆的模样,骨笛敲打着手心。 好像再说,小怜不听话,骨笛就要招呼在她身上了。 小怜看了骨女一眼,嘟哝。 “谁愿意拿她们的魂灵?不过是在这身体待久了,想漂出来逛逛,谁知道就让她们看见了。” “是她们自己胆小,不是我吓的,我不替她们收着,到时候散在天地间不是更难寻找?” 万俟芜看着她小小的脸上,有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冷漠和不屑一顾。 以及对生命的淡漠。 这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六岁的女孩子身上。 不过万俟芜也没有惯着她,敲了敲她的脑袋。 “那你为何将吴姐姐吓疯?” 小怜瘪着嘴: “我才没有吓唬她呢,那是她自己做了坏事,杀了人,见到我以后,自己把自己吓疯了。” 说完后,又不可置信的看向万俟芜和骨女。 “其他我认,这可不能怪我。” 小怜见骨女和万俟芜都不说话,生怕这两个看着温温柔柔,实际凶神恶煞的鬼对她做什么。 小怜飘在茱萸的肚子上,眼睛圆溜溜的,声音还是稚童。 连忙说道: “我只是想做皇后娘娘的孩子,她看着是个好母亲,我可没想害她。” 说得理直气壮。 万俟芜的声音冷了下去,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小怜,你要做皇后娘娘的孩子,就得杀了她的孩子,就像地上的茱萸一样,你夺舍了她的身体,她的灵魂就消失在世间,魂魄无依,无法转生。” 小怜扬起小脸:“那又如何?” 骨女一巴掌拍在她的脑袋上:“年纪不大,心坏的恨……” “死骨头,别打我。” “……” 骨女愣子了,叉着腰,低头。 不可置信看着这脏兮兮的小不点。 眼神阴冷:“你……你再说一遍死骨头,我就试试死小孩的味道。” 小怜偏过头,狡辩道:“我又没说错,难道你是活的么?” 骨女看向淡定喝茶的万俟芜,恍然大悟! “死小孩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万俟芜看了两人一眼,再看向小怜。 “说说吧,蓉妃什么时候生了你,又为何将你丢弃?” 小怜突然就炸毛了。 第169章 仇恨 小怜小小的虚影慢慢转化为实体。 身后茱萸的身体以诡异的姿势爬了起来。 万俟芜感觉到下一刻,茱萸就要向她攻来。 到时候这国运禁制也不知道是劈在她身上还是劈在茱萸或者小怜身上。 她看着这一屋子的妖魔鬼怪。 冷声道:“小怜……” 小怜连忙回神,惧怕的看向天空。 一抬头,只有房间的内的天花板。 她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怨气顷刻间消散。 “小怜没有娘,那人不是我娘,你闭嘴闭嘴……” “你若愿意回答,最好,你不愿意回答,我也可以说给你听。” 万俟芜看着小怜,继续说道。 “本来一切好好的,都在你的计划中,等皇后娘娘的孩子一生,你就夺舍小公主或是小皇子的身体,可出意外了。” “同住一个院子的宫女发现你的魂魄,被吓得魂魄出窍,你一个小孩子,也不懂算计,只能猛撞的将此事告知皇后娘娘,但我却觉得不对,你为何莫名其妙的吓唬她们呢?” “却又突然出现我这么一个人。” “你觉得我不简单,便想赶走我,起先想来一个闹鬼的理由,让我害怕赶我走,这事却越闹越大。” “直到你同我一起到达了锁雀宫,你见到了蓉妃娘娘。” “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你恨蓉妃,非常恨。” “所以,你推容妃倒在骸骨上,不过是学着她一样,想让她当众认下你,尽管你已经死了。” 万俟芜的一字一句都像是钉子一样钉在小怜的心尖。 骨女不自觉的离小怜远了几步。 小小年纪,心机比她都深沉。 万俟芜话音一转,继续说道。 “可是小怜,你生前死后不过六岁,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心机?” “说吧,你身后的人是谁?而且你知不知道?杀了人是要受报应的,或许会报应在你身后之人身上。” 小怜一步步后退,想跑。 却突然被骨女提溜着衣服,只能在空中摆动四肢。 窗外雷声阵阵,小怜分不清是禁制还是变天了。 她不敢轻举妄动。 加上被骨女抓着了,也动不了。 只能在那里哭诉。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人,从来都没有人,是小怜,只有小怜一人,再说了,茱萸不是我杀的,她本来就被吴姐姐丢进入了井里面,是我救了她……她自己不想活的,让我给她报仇,她把身体给我的,呜呜呜呜一切都是小怜自己做的。” 终于说了实话。 只是,万俟芜不信,不信一个六岁的孩童能有这般心智。 起初信小怜的骨女,现在也不信她了。 “骨女姐姐,丢妄生铃里面吧。” 骨女做完一切后拍拍手:“阿芜,你真厉害,不过,怎么知道的你的小宫女不对劲的?” 万俟芜起身检查茱萸的身体。 “不是我发现,喏,你看桌子上。” 书桌上的,砚台下压着一张纸。 【茱萸:性格孤僻胆小,常年被同寝其他宫女欺负。 荣祯十五年,景仁宫宫女茱萸欲跳井自尽,后又爬了出来。 后被安排在落枫苑。】 “荣祯十五年,那不就是三年前?这哪里找的?” 骨女翻动手上的纸张,有些好奇。 “皇后娘娘宫中人查的,茱萸一开上让我起疑是凭空捏造的鬼,我以为她是蓉妃的人,后面看了她的事迹后才想到夺舍的。” 骨女:“为什么?” “你想啊,她常年被欺负,为什么欺负她的人出事之后,她反而要去找人救,而不是拍手称快?” “为什么?” 万俟芜偏头,思索了一下:“可能是因为害怕吧。” 骨女:“小怜既然胆小,那不如吓一吓她,她不就什么都说了?” “她人小,胆子也小,不过有些事情在她心中应该很重要。你吓死她,她什么也不会说的。” 骨女还是不了解,有时候都怀疑自己在化生的时候,脑子硬化,都化成骨头了。 竟然猜不透一个小女孩的心思。 “阿芜,既然她不坏,为什么要抓起来啊?” “不坏是还没有来得及坏,而且就算不坏,心思也不纯,将她放在景仁宫,万一对皇后娘娘做出什么事,我怎么和宋绫昭和阿鸢交代?” 骨女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也对。” 她飘到万俟芜的身边,问:“你盯着这小宫女的尸体,看这么半天,是有问题?” “再想这么一大个人要怎么处理才好。” 骨女手支在下巴上,不以为意的说道。 “这还不简单,我把血肉吸食了,骨头一捏,化成一堆尘土……” 万俟芜指了指头顶。 骨女瞬间反应过来,心有余悸:“忘记还有这糟心玩意了。” “行吧,这个姐姐就帮不了你了,趁现在妄生铃热闹,我去找小朋友玩去了。” 等骨女在房间消失之后,万俟芜才唤道。 “阿愁。” 星愁推开房门,看着地上的人,表情没有变动。 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三小姐……” 万俟芜指了指地上的茱萸,问道:“阿愁,茱萸这能处理么。” 星愁点点头。 “三小姐是要怎么处理?” 万俟芜唇角抽动,知道星愁是和骨女想到一块了! 她道:“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埋了吧。” “是。” 星愁像提小鸡仔般把地上的茱萸提了起来。 这天,景仁宫死了一个宫女。 没有人关注她,也没有人记住她。 同日,景仁宫昏迷的两个宫女也苏醒了,只是同那吴姓宫女一样。 疯了。 皇后娘娘大度,特去询问宫女家中之人是否愿意接回去。 若愿意,可自行领回去,若不愿,后宫之中也有一座疯人院。 ----冷宫。 最后,三人还是住进了冷宫。 而锁雀宫,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自宫女茱萸身亡的消息传出之后。 满宫的曼珠沙华全部枯萎。 传闻蓉妃娘娘爱及了这曼珠沙华,但出了这般事后,竟也不难过。 反而吩咐宫人种上了彩色绣球。 冬天就快来了。 绣球哪里抗的住寒冬…… 景仁宫里,一切如常,一个宫女的死,掀不起一丝波澜。 第170章 发簪 兜兜转转,祈宁郡主的请帖在三日后送到了落枫苑。 彼时,万俟芜手臂只有一节没有恢复。 她拿着帖子坐在秋千上阅读。 星愁递来一张名单:“三小姐,这是公子给的。” “名单?” 万俟芜打开,上面记录了许多名字。 有谢江雨,有沐音尘。 还有舒言兰。 最离谱的是,万俟芜还看到了张时歧。 “阿歧?他怎么也在受邀名单?” 星愁摇头。 “我同三小姐来了皇宫,许多事情都没有了解。” “没事,我们去拜别皇后娘娘,我们今日就出宫。” 万俟芜本来是不想带上缪清的。 不过最终马车上,还是有了缪清身影。 两双眼睛对望着。 缪清就坐在她对面,再次保证。 “三小姐,您放心,带我准错不了,我虽然进了宫,但当初跟着大小姐,满中州的富家公子,我都认识。” 缪清眨巴着眼睛:“定能为小姐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 万俟芜连忙摆手:“别说了。” 她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到底给缪清交代了什么。 总之,感觉到缪清的目的不纯。 万俟芜连忙拉开马车帘子,对星愁说道。 “阿愁,我们先去一趟翠玉斋。” “翠玉斋?什么地方?” 可以看出来,缪清没有皇后的约束后。 异常活泼。 “小姐,您才来中州,可别去一些乱七八糟的地方,被骗了。” 万俟芜将她的脑袋推回车内。 “你别瞎担心。” “小姐,那可不行,娘娘叮嘱我一定要照顾好您的。” 缪清顿了顿,声音轻快了不少:“不过我觉得,小姐原来的时候像是一株高傲挂枝头的红梅,现在呢,有了烟火气,奴婢也敢靠近了,像什么呢?像……” 她偏着想了半晌之后说道:“像墙头绽放的三角梅,没有那么高冷了。” 万俟芜唇角勾起,拍了拍她的脑袋:“你猜错了,我都不是……” “那三小姐,您觉得您像什么?” “若真要比较多话,就梨花吧。” “梨花?不像不像,梨花太清冷了,和三小姐一点都不像。” “不像么?”那这小丫头可真是想错了,她就是梨花花妖,有一半多妖灵呢。 缪清的脑袋都摇成了拨浪鼓。 万俟芜有一瞬间怀念星愁的安静。 “小姐,翠玉斋到了。” 万俟芜连忙掀开帘子,从马车上下来。 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现在多了许多烟火气。 翠玉斋已经不像最初那般冷冷清清。 现在,门庭若市。 缪清站在万俟芜的身后,问:“小姐,您要买珠钗么?什么样的珠钗能比的上宫里的。” 张静婉正言笑晏晏的送一个华服夫人出门。 “舒夫人,您放心,这副头面三日之后一定送去您府上去。” 那夫人笑着点头,满意的让丫鬟扶上了马车。 张静婉伸了个懒腰,正准备转身,看到了站在路旁的万俟芜。 她蓦然愣住,猛地往万俟芜的方向小跑过来。 “阿姐,阿姐。” 万俟芜伸手接住她:“怎么几天不见,阿婉妹妹都长大了。” “哪有,阿姐,我想死你了。” 她将张静婉从身上扒拉下来:“瘦了。” “真的么真的么?” 缪清目瞪口呆,一时想不明白,家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小姐。 不过作为皇后的贴身婢女,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奴婢见过小小姐。” 万俟芜和张静婉齐齐回头。 张静婉眨巴着大眼睛看了看缪清,又看了看万俟芜。 万俟芜见状,只能将张静婉往翠玉斋里面拽。 “进去说吧。” 万俟芜看着翠玉斋内不断进出的客人,诧异的看着张静婉。 看来,是她低估了这个小姑娘的能力。 “阿婉,你把翠玉斋经营得很好。” 张静婉自豪的扬起小脸。 “那必须的,祖传的经商头脑,我聪明着呢,对了阿姐快来,我有东西给你。” 张静婉拉着万俟芜往里间走去。 触碰到她手腕上的小铃铛,叮铃叮铃的,清脆悦耳。 张静婉交给她一个琉璃盒子:“阿姐,快打开看看。” 万俟芜看着她的模样,又看了看小盒子,倒是也没有拒绝,直接打开。 琉璃盒子里面,放着一只精美的琉璃蝴蝶发簪。 她好奇的问:“这是给我的?” “对啊,宋兄长前几天送来的图纸,我们店的工人连夜赶制的,你看这小蝴蝶是栖息在梨花上面,对了,原材料也是宋兄长给的。” 张静婉站起身,比划了一个夸张的手势。 “那么大的原材料,就雕出了这么一支发簪。” 琉璃发簪流光溢彩,上面还挂着一颗翠玉小珠子。 梨花花瓣雕刻得栩栩如生,那只小蝴蝶泛着暗蓝色的光芒,很好看。 她很喜欢。 张静婉没有告诉万俟芜的是,宋绫昭连着三个晚上都在翠玉斋。 这发簪,每一刀都是他亲自雕刻的。 她也不知道为宋绫昭为何要自己雕刻,明明他们的师傅手更加精巧才是。 刻了还不准她说。 “阿姐,我给你带上吧。” “好。” 张静婉给她带上后,还给她搬来了铜镜。 在看到自己的一瞬间,万俟的脸色慢慢沉了下去。 “阿婉,我之前写信给你,让你找的人,你可寻到了?” “时岐哥哥找到了一个,不过这个人十年前就死了,剩下一个老婆和儿子。” “死了?” “是的,死了。” 死了,那如何给皇后娘娘证据? 她继续问:“阿婉,这母子的信息可查到了?” 张静婉摇头:“不在中州,我和时岐哥哥只打听到,十年前那书生死了之后,他的媳妇带着他儿子,去了槐州。” 万俟芜的手一顿。 槐州。 张时岐和张静婉,势单力薄,手伸不到槐州去。 只能找宋绫昭了。 “阿婉我还没问你呢,明日祈宁郡主的什么宴会,怎么还邀请了阿岐?” 一说到这个张静婉就来气。 “阿姐,你都不知道,阿岐参加了那个什么武试,得了个三甲,那郡主也不知道那个脑袋抽风了,给送来了帖子。” 张静婉撇嘴:“还说把我也带上,说得像我很想去一样?” 万俟芜点点头:“那就一起去吧,我明天也要去。” 张静婉的眸色亮起:“那我也要去。” “可以,明日我来接你,今日我要去镇国公府。” 张静婉突然笑起来,挽住她的手:“阿姐,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镇国公府啊!” “你的店不要了?” “没事,我留个口信,时岐哥哥晚上要回来的。” “那……走。” 蝴蝶发簪在她头上,摇曳生姿。 第171章 郡主府 宋夫人见到万俟芜和张静婉的时候,眼睛都笑着眯起了。 “阿鸢,姐姐有没有欺负你?这么久不见,母亲发现你都瘦了。” “回家了好,回家了好,母亲给你做吃的。” 宋夫人抓着万俟芜的手,不愿意放开。 她发现宋夫人的头发白了一片,眼角的褶子又多了一些。 张静婉眯着眼睛看着宋母,又看了眼万俟芜。 若是她没有记错,阿鸢是那只胆子很小的鬼才是。 不过,大人的心思,她也猜不明白也是正常的。 宋夫人歪头看向张静婉。 问。 “阿鸢,这位是……” “母亲,她是我朋友张静婉,也算是我妹妹,今日一起住在国公府可行?” 宋夫人笑着牵着张静婉的手:“静婉姑娘既然是阿鸢的妹妹,也算是我女儿,你想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 张静婉眼眶红润着点头。 “那就叨扰了。” “不叨扰,不叨扰,没吃饭吧,我带你去后面,给你们做桂花糕吃。” “嗯。” 张静婉用力的点头,看向宋夫人的眼神带着孺慕。 万俟芜知道,张静婉从小没有母亲,渴望母爱也是正常的。 她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宋绫昭的身影。 宋家很温馨,张静婉最喜欢后院的一簇一簇七彩绣球。 宋夫人解释:“这是阿妗最喜欢的绣球,冬天到了,哎……冬天到了,这花也快败了。” 宋夫人摘了一朵,戴在张静婉的头上。 “真好看。” 万俟芜好奇的问:“既然姐姐最喜欢这绣球花,为何不移栽一点去景仁宫。” 宋夫人叹气:“阿妗说,天子的宠爱不是恒定的,万一那日她不是皇后了,会心疼这些花的。” 宋夫人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尽是心疼。 是啊,毕竟是她的大女儿,是这人间的第一缕母女羁绊。 不过来因为周水鸢的事情,内疚磨灭了这一缕羁绊。 如今宋夫人好了很多。 犯癔症的时间越来越短,这缕羁绊,会慢慢抹明的。 只是,不知道皇后娘娘还需不需要。 …… 次日。 万俟芜以为还是见不到宋绫昭。 结果出门的时候,就见到了他与张时岐在镇国公门口。 笑着看向她。 “早啊,我们一道去郡主府。” 安右若心心念念的是宋绫昭,可能这宴会的第一封邀请函就是发给宋绫昭的。 “宋兄长,早啊!” 张静婉在万俟芜身边挥手,蹦蹦跳跳的上了马车。 万俟芜路过宋绫昭身边时。 听到了他的声音:“伤好点了么?” 宋绫昭注意到了她头上的蝴蝶发簪,也不知道谁给她找的衣服。 一套暗蓝色的衣裙,和蝴蝶发簪相应,很美。 她阴阳怪气的说道:“兄长要是真关心我,也不见你来看看我?” 说完还不忘看向张时岐:“阿岐,好久不见啊。” “宋姑娘,好久不见。” 张时岐抱着宋绫昭送的那把剑,看了看宋绫昭又看向万俟芜。 张时岐总感觉许久不见,万俟芜变了许多。 也说不清楚是哪里变了。 万俟芜掀开帘子,坐到了张静婉的身旁。 他们一共两架马车。 星愁驾车,缪清跟在马车前。 祈宁郡主的郡主府,与公主府和其他的官宦府邸不一样。 郡主府在闹市之中,占地面积极大,有两三个镇国公府那么大。 不愧是长公主最爱的小女儿。 张静婉看着宾客一个一个大在门前登记礼物,有些犯难了。 “阿姐,我们没准备礼物。” “没关系,有你的份。” “阿姐,你真好。” 她揉揉张静婉的脑袋:“这是宋夫人准备的。” “宋夫人,那不是你阿娘么?阿姐,你为何不唤宋夫人母亲。” “秘密。” 张静婉歪着脑袋,想不通。 宋绫昭正在前方登记,星泽在他身后,将礼物递给郡主府的管家。 而他微微侧身,一只手握着笔,歪着头在书案上登记名字。 发丝轻垂。 他登记完放下笔,偏过头,就看到了万俟芜。 唇角勾起。 不知道怎么的刮起了一阵风。 吹乱了万俟芜的头发。 “昭哥哥。” 祈宁郡主被丫鬟拥护着上前。 人还未到,声音先到了。 她今日戴的牡丹翡翠头面。 声音清脆甜美,引得宾客纷纷看过去。 随后众人的目光又看向宋绫昭。 整个中州都知道,祈宁郡主心悦镇国公世子。 宋绫昭收回笑,转头看过去。 他侧身躲过了安右若到手。 “祈宁郡主。” 安右若笑着看向他,眼中只有宋绫昭。 “昭哥哥,你来了怎么还需要记录,给他们说一声就行,我的郡主府永远为昭哥哥打开。” 安右若说完看向抱着剑的张时岐:“这位就是张公子吧,里面请。” 张静婉努努嘴,嘟哝道:“那双眼睛,恨不得黏在宋兄长身上。” 安右若这才注意到万俟芜和张静然。 “这便是阿鸢妹妹吧,之前有缘见过面,尚不知道是妹妹,多有得罪了。” 安右若虽然嘴上带着笑,说的话也还算有礼貌。 但万俟芜还是能感觉到她的不耐烦。 她走到宋绫昭身边,学着祈宁郡主的声音轻轻唤道:“哥哥,原来这是祈宁郡主啊。” 直接无视了安右若。 这肉麻的称呼,宋绫昭都忍不住抖了抖。 他挡住万俟芜的身影,接过她手中的请帖,递给安右若。 他道:“看来郡主这是要在这里迎客,那我们就先进去了。” 宋绫昭说完带着三人走了进去。 “不是,昭哥哥。” 安右若抬脚跟了上去:“昭哥哥,我不是……” 她是特地来接宋绫昭的。 宋绫昭连忙回头道:“郡主不用相送,有侍从带路。” 安右若顿住脚步,伸出的手就这样顿在空中。 宋绫昭的声音不小,前来的宾客都能听见,若安有若再追上去。 那这件事传到她母亲的耳中,不知道又是什么惩罚等着她。 “郡主……” 她身后的丫鬟小心翼翼的问。 “啪……” 安右若回头,一个巴掌甩在丫鬟的的脸上,丫鬟瞬间高高肿起。 第172章 宴会 宫女连哭都不敢哭。 连忙跪下。 “奴婢……奴婢错了。” 郡主府大门口,无人敢抬眼多看。 安右若甩了甩手,掌心的疼痛让她回神,她望向宋绫昭几人的背影。 万俟芜恰巧回头,对上安右若眼眸。 她学着宋绫昭的模样,唇角慢慢勾起。 然后又挨宋绫昭近了两分。 安右若藏在袖中的手慢慢握紧。 她从万俟芜的眼中,看到了挑衅,甚至是不屑。 心中如炙火灼烧,难受至极,她安右若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受过这种气。 可这人又是宋绫昭的妹妹。 一道声音一直在她心中盘旋:她既然不接受她这个嫂嫂,那便杀了吧。 那便毁了吧。 安右若向后挥了挥手。 丫鬟颤抖着身体站在她的身边。 “郡主。” 她侧头对丫鬟说了几句话。 丫鬟听后随即出了郡主府。 …… 宋绫昭带着万俟芜他们到达宴会所在地,因为是兄妹,他们同行,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侍从指着前面的院子说道。 “宋公子,右边是女席,左边是男席,宋公子和张公子这边请。” 见此,宋绫昭低头在万俟芜耳边说了句:“阿芜,有我,有宋家在你身后,你可随意,掀翻了天有我顶着。” 万俟芜点点头,带着张静婉便跟着侍从去了女席。 两人坐下后,张静婉问。 “阿姐,宋兄长神神秘秘的和你说了什么?” 万俟芜打量了一下四周,随意说道:“他说,少说少做,看戏。” “就这?” “嗯,就这。” 张静婉:“不对啊,我感觉宋兄长说了挺多的呀。” “快吃吧,郡主府的点心,外面可吃不到。” 张静婉好奇的看着碟子中的桃酥,低声问。 “阿姐,这桃酥会不会有毒?” 万俟芜夹起桃酥放在她嘴里,道:“放心吃,死了我会把你魂魄捞出来的。” 她的话让张静婉愣了愣,含在口中的桃酥死后咽不下去。 张静婉声音很小,但是还是被隔壁桌的女子听见。 那女子好奇的侧头看过来,却惊讶得嘴都合不拢。 “宋姑娘,张姑娘,是你们。”声音都带着许久不见的惊喜。 万俟芜和张静婉一起偏头看过去。 张静婉眨巴着大眼睛,只觉得这头面很熟悉,是她翠玉阁的东西。 但是却一时想不起来人是谁。 万俟芜轻轻福了福身:“舒姑娘,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见到生死与共的熟人,舒言兰很开心。 忍不住抬起酒杯敬了一杯万俟芜。 “平安到达中州,本来想寻你们的,奈何不知道你们是否回来。” 张静婉反应过来了,她连忙道。 “你是……你是舒言兰,舒姐姐。” 舒言兰连忙点头。 张静婉连忙将嘴里面桃酥咽下去,一下子忘记了自己说桃酥有毒的事情。 “舒姐姐,你的……你的马尾……” 舒言兰拂了拂头面上的流苏,有些烦闷的说道: “没办法,阿娘将我驾过来的,这头面实在是烦,不舒服也不好看。” 张静婉有些尴尬的收回手。 小声说道:“舒姐姐,你……”她指了指舒言兰的头面:“舒姐姐,你这个……这个是我设计的,我看舒夫人喜欢,我才介绍给她的……” “这样啊,张姑娘的作品自然是极美的,是我……是我的问题,哈哈。” 舒言兰尬笑两声,化解尴尬。 万俟芜轻笑。 张静婉这是将一个人尴尬,变成了两个人一起尴尬。 万俟芜打量了四周,基本上都是少男少女。 也不知道安右若这宴会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才想到安右若,便见她身姿摇曳的走了进来。 张静婉偏着头对她说。 “也难为这个郡主了,这才多久啊,就换了套衣服出来了。” 万俟芜抬头看过去,安右若先前的一身白裙,现在换成一身粉色的珍珠点缀长裙。 将她的面容衬托的艳丽,但衣服华丽却不张扬,又显得乖巧。 也不知道崇安会不会来。 二十年未见,她现在容颜依旧,而崇安却迈入中年。 说来也是期待啊。 万俟芜慢慢抬起茶杯。 唇角噙着笑。 安右若坐在上座,缓缓开口。 “今日设宴,不过是冬日即将来临,百花即将衰败,今日特邀各位前来赏花。” “大家一起赏赏花,听听琴。” “皆可随意。” 话音落。 便见舞女拿着伞,衣着单薄飘逸的进了大厅。 丫鬟鱼贯而入,给他们斟酒。 安右若轻声笑道:“这是教坊司新排的舞蹈,名叫百花齐放,还请各位一观。” 万俟芜慢慢放下茶杯。 看着舞女们摆动身肢。 突然悲从中来。 不消一会儿,舞已经结束,舞女们一个个的退出。 安右若扫视了一下众人。 最后明光看向万俟芜,道:“听闻徐家姐姐琴艺一绝,仅次景仁宫中的皇后娘娘,不知道今日可能一闻?” 看她却不问她,有意思。 万俟芜身后站起了一个绿衣女子。 女子对安右若福身行礼。 “臣女琴技拙劣,但若郡主想听,臣女可就献丑了。” 丫鬟很有眼力见,话才说完。 琴便抬上来了。 万俟芜闲的无聊。 她看向对面,宋绫昭正低着头和谢江雨说着什么。 感受到万俟芜的目光,转身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双眸对视的瞬间。 她咬着茶杯转头看向别处。 在宋绫昭的一旁,还有安右一和阿南。 安右一独坐一位,阿南站在他身后,靠在一旁的墙柱上。 他本就容貌出众,如今姿态潇洒,怎么看都不像一个侍卫。 宋绫昭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阿南,目光沉了沉。 就在这时,安右一不知道和阿南说了什么,笑了笑。 然后摆了摆手。 不消一会儿,他便起身退了出去。 她准备起身离开。 琴声也在这时候停止,响起了掌声一片。 这时,舒言兰一旁的女子突然开口道。 “旁边这位想必就是镇国公府新寻回的三小姐——祈乐郡主吧?” 女子的话,让所有人在一瞬间全部看向万俟芜。 不过也有两个人看向说话的女子。 一个张静婉,一个舒言兰。 万俟芜有些心烦,不动声色的坐回去。 女子继续说道:“都说皇后娘娘琴艺冠绝中州乃至西启,乃是天下学琴女子的典范……” 有么? 景仁宫中没有听过皇后的琴声,甚至没有看到过琴。 “想来,祈乐郡主的琴艺应该也得皇后娘娘真传了,不知和徐姐姐相比,如何?” 呵……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第173章 相见欢 舒言兰怒着骂道:“舒言语,你抽什么疯?嘴欠什么?” 那少女抖了抖,不满的别开身:“你道自己是什么好人?好意思说我?” 安右若笑着打圆场。 “舒妹妹说的也没错,阿鸢妹妹一回来,就住在景仁宫,妹妹天赋异禀,想来不用皇后娘娘多教导,这阿鸢妹妹的琴艺,定然也能一骑绝尘。” 万俟芜抬眸看向安右若。 这人明明和周水鸢同岁,左一句妹妹,右一句姐姐。 说得像他们真多有什么关系,或是未来会有什么关系。 万俟芜支着脑袋,一只手别过轻扣桌面。 西启有二主,当今天子还未有子嗣,安右若和安右一的地位位比皇子公主。 谢江雨问宋绫昭。 “阿昭,你妹妹被为难,你不管?” 宋绫昭淡定的往后靠,尾音上扬随意说道: “担心你都不用担心她。” 谢江雨学着宋绫昭的模样,看了过去。 不过他的目光看的是舒言兰。 “阿姐,怎么办?” 张静婉在桌子底下,拉了拉万俟芜的袖子。 怎么办? 见招,拆招。 她不由得想到,若是那个胆小如鼠的周水鸢在这里,若是宋绫昭不在。 那他们是不是也准备这样欺负阿鸢? 她缓缓起身,对着祈宁郡主遥遥一拜。 “郡主相邀,那臣女就献丑了。” 万俟芜坐在琴旁,手指扣动琴弦。 “铮……” 琴声悠扬,是把好琴。 万俟芜沉声说道:“我有一曲,名《相见欢》送给郡主。” 安右若:“《相见欢》?我曾在母亲的宫殿听过,不过也只听过一次,竟然没想到阿鸢妹妹竟然也会。” 万俟芜笑笑。 手指扣动琴弦,只是琴音响起之后,不一会儿便响起嘲笑声。 舒言语:“呵呵呵,我也曾听过这首《相见欢》,曲调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有人接话。 “莫不是这宋姑娘不会《相见欢》?” “不会不是也正常?这《相见欢》是开国高祖所创作,听过的人都少,会的人更少了。” “切,还道是皇后娘娘嫡妹,定然有过人之处。” “是啊,没想到是个会逞强的花架子。” “不过别说,五弦琴弹成这样,应该算是高手,可这《相见欢》为什么不在调上呢?” 舒言语听见众人的声音,忍不住笑了出声。 只有舒言兰还有张静婉,脸色很差。 不对。 还有一人,便是那位姓徐的姑娘。 这曲子,就算是曲调不对,但依旧让人沉醉。 谢江雨冷声说道:“这舒家有个蠢钝讨厌女儿。” 宋绫昭脸色淡淡的,甚至唇角带笑,投入的听万俟芜弹琴。 毕竟机会难道,不过,那些个二世祖当他不存在? 他斜靠在椅子上,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万俟芜。 他道:“《相见欢》反过来岂不是就是《相见不欢》?” 谢江雨:“什么意思?听不懂,不过阿鸢妹妹这么多年不在家,这琴艺礼仪都不比中州这些贵女们差。” “看来你宋家血脉真的强大。” 宋绫昭淡淡的瞥了一眼谢江雨,没说话。 一曲结束。 万俟芜将双手覆在琴弦上。 琴声戛然而止。 似流水突然中断,山间瀑布被静止。 所有人都在这余音中没有反应过来。 只有那位姓徐的小姐,拳头握紧,喃喃道:“反弹《相见欢》,是我输了。” 所有人瞬间都反应了过来,嘲笑的人面红耳赤。 反弹《相见欢》,曲调还能如此悦耳?谁能做到? 而张静婉和舒言兰皆是松了一口气。 安右若脸色也不是很好,她听过这首曲子,自然是知道万俟芜弹的就是《相见欢》。 安右若轻说道:“阿鸢妹妹,没想道你琴艺竟然这般厉害,想来也是得了皇后娘娘的真传。” 万俟芜起身,微微欠了欠身。 “臣女不过是讨巧学了这一首,曲调还不在原曲上,见丑了。” 她说完,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都这样了,该不会还盯着她不放吧? 张静婉连忙抚顺心口。 “阿姐,我还害怕……” “害怕什么?怕我出丑?” 张静婉老实点点头。 舒言兰凑过脑袋过来说道:“宋姑娘,没想到你琴弹得这么好?改日我们小聚时,可否弹点其他的曲子?” “自然。” 丫鬟给来斟酒,却不小心将整杯的酒洒在了万俟芜身上。 而这时,安右若正在说话。 “霜降将至,百花即将枯败,既然赏花,还请移植前院看看我郡主府的花。” 有人附和道。 “郡主府的花,那外面可看不到。” “是啊,好多都是边陲进贡的孤品。” 安右若掩嘴轻笑:“不过倒也不急,我从母亲那里新得了几株孤品牡丹。” “养在特定房间内,竟然能让本应该在四月五月绽放牡丹花,在十月也能绽放,一年,能绽放将季。” “各位竟然来了我郡主府,自然是要拿出来供大家观赏才是。” 安右若一边说,一边含情脉脉的看向宋绫昭。 只不过,宋绫昭正在低头同谢江雨说话,根本没有看她。 满腔思慕被无视,安右若脸色不是很好看。 而万俟芜这边,丫鬟跪在地上。 低声道歉:“宋姑娘,对……对不起,奴婢……奴婢不是故意。” 张静婉也看了一眼小丫鬟,虽然生气。 不过没说什么,只是掏出手帕递给万俟芜。 “阿姐,这果酒怎么会是这个颜色?” 万俟芜穿的是暗蓝色的衣裙,按道理果酒洒在上面,颜色并不招摇。 这果酒掉在衣服上,突然成了突兀的一块特别显眼的黄色。 小丫鬟手发着抖,颤着声音看向万俟芜:“宋姑娘……奴婢带您下去换一件衣服吧。” 张静婉仔细看了眼小丫鬟。 “郡主府哪有阿姐的衣服。” 小丫鬟声音更低了:“郡主府……郡主府宴客,都会备有一些女……女客的衣服。” 小丫鬟说得磕碜,借口拙劣。 张静婉嘟着嘴说道:“你们的衣服,可不敢穿,阿姐,我给你擦一擦。” 不过,这果酒既然能洒在她的身上,又怎么会轻易擦掉? 万俟芜回头看了一眼,安右一还没有回来。 余光看向安右若。 正在和众人谈笑祈宁郡主,仍然不忘记往她的方向看过来。 第174章 猎人 都说最好的猎人往往都是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既然如此…… 万俟芜低头对丫鬟说道:“既然郡主府有适合我的衣服,那就麻烦你带我去换一件吧。” 小丫鬟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张静婉拽着她的袖子:“阿姐,我陪你去吧。” “不用,你在这边赏花。” 舒言兰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偏着头问。 “宋姑娘,需要帮忙么?” 万俟芜摇摇头:“衣服脏了,舒姐姐不用担心。” 说罢,随着小丫鬟绕开人群,往郡主府的后院而去。 舒言兰旁边的舒言语嘟哝道: “阿姐,这种场合还能把衣服弄脏,真是丢人现眼。” “阿姐,你管她一个才寻回来的干嘛?这种中途寻回来的,谁知道是不是宋家女?” “万一是哪个贪慕宋家权势的人冒充的?那你岂不是站错队,待那天真的宋小姐回来,我们舒家处境不就很尴尬?” 舒言兰额头青筋突突的跳。 有些忍不住了,她低声骂道。 “蠢货,你要是不想出门,以后都别出门了。” “阿姐……” 舒言语看向祈宁郡主,再回头看了一眼舒言兰,极为不屑。 舒言兰被气笑了,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舒言语,你别忘记,你是舒家的女儿,不是祈宁郡主的女儿,你看她没有用,她的手也伸不到我们舒家。” “虽然你有邀请函,能来这场宴会,但若是我和母亲不愿意你来,你连你那小破院子都出不来。” “你那张请帖,我们允许,它就是请帖,我们不允许,它不过是废纸一张,你记住,你若以后想要过得安生,最好就安分一点。” “宋姑娘是我朋友,不管她是不是宋家女,依旧是我的朋友,你最好管住你那张嘴。” 舒言语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舒言兰的话如同针尖一样,一针一针的扎在她的心尖。 她被舒言兰说得眼眶通红,却不敢反驳一句。 因为舒言兰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就算有邀请函,舒言兰若是不想看到她,她真的连门都出不来。 就算为祈宁郡主办事,也改变不了她是妾生女的事实。 舒言语一句话不说,恨恨的捏着手中的酒杯,眼中的怨恨无处可藏。 可,舒言兰也只是淡淡的瞥她一眼,压根不在乎她恨或是不恨。 坐在她们身边的张静婉目瞪口呆的看着舒言兰。 忍不住伸出了大拇指。 果然,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舒言兰,干脆果断,就算是戴上精致温柔的头面。 依旧威武霸气。 ……… 小丫鬟带着万俟芜绕过一簇花林。 越走人越稀少,植被却越来越多。 万俟芜突然开口问:“郡主府的后院这么偏僻的么?” 走在前面的小丫鬟脚步突然顿住。 僵硬又缓慢的转身。 她看着丫鬟的脸上爬上恐怖怪异的纹路,并不觉得惊讶。 小丫鬟眼眶泛着诡异绿光。 呆滞木楞的说道:“三……小……姐,还……请……跟……奴……婢……来。” 一字一顿。 周围的植物像是活了一般。 万俟芜看着头顶葡萄藤,扭着枝条向她慢慢爬来,又在她看过去的瞬间。 恢复正常。 小丫鬟见万俟芜不为所动,面部变得越来越狰狞。 “不走……就死。” 说完,她伸出手来抓万俟芜,却被突然出现黑色气息给缚住手脚,动弹不得。 她拼命挣扎,眼球快要突了出来。 万俟芜看着小丫鬟,问:“你家主子把我带到这里,想杀我,还是想做什么?” 她支着脑袋,不是很了解安右若的心理了。 “既然想做我的嫂嫂?又为何要害我?在郡主府将我杀了,也不怕宋家报复?” 骨女慢慢从小丫鬟的身后走出来。 手中握着她的骨笛,仔细打量丫鬟模样和四周的情况。 听见万俟芜的话后,骨女道:“人家想做你嫂嫂,也得你哥哥愿意不是?” 周围已经被植物包裹,全是密林。 闻言,万俟芜瘪嘴: “宋绫昭不是我哥哥,不过,这郡主府真不简单啊,竟然在在府邸养了这么大一个妖。” “妖?” 骨女盯着小丫鬟,不解的问:“就这小玩意?” 小丫鬟还在挣扎,一双眼愤恨的盯着万俟芜。 骨女的骨笛就这样敲在小丫鬟的头上。 “看什么看?是不是觉得我主子比你家主子好看多了?” “……” 小丫鬟怒目而视,根本听不见骨女的话。 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件事,带走万俟芜。 万俟芜寻着葡萄藤往前走。 “骨女姐姐,别闹了,安右一应该在这后院中,你去寻找一下他,将他往这个方向引来。” “你想要做什么?” 她轻轻抬手,妄生铃出现在手心。 铃铛中迸发出黑色缠绕上小丫鬟。 那小丫鬟已经失去意识,被黑气牵着,麻木的跟在万俟芜身后。 听见骨女的询问。 她也不准备隐瞒。 冷声道: “请你看一出好戏。” “安右若饲养妖物犯了西启的律法,她阴狠毒辣,她的双胞胎哥哥却天真单纯。” “不巧,我和安右一有一点微薄的交情,若是见我被她妹妹所伤,多好玩?最好也能将外面的人引进来……” “兄妹反目,那才有意思。” 这点小事不至于让兄妹相残,不过,会有机会的。 骨女抖了抖:“阿芜,将安右一引过来倒是简单,只是他们都在前院看花,前院后院距离较远……” “没事,宋绫昭看不到我,自然会来寻找。” “行,这里阴森诡异,你自己当心一点。” 万俟芜点点头,看着骨女化成一道红雾钻入地下。 她知道骨女见过安右一,不担心她找不到。 这里不是皇宫,也不是公主府,没有国运禁制压制她。 崇安给了安右若这么多妖,自认为很安全,那今日,她便要将这安全付之一炬。 作为平她怨气的第一步。 而且,她还想试试,能否将万俟萍引出来。 【萍芜—平芜之处尽是春。】 呵~她们的人生早就没有了春。 万俟芜还想试试,再逢喜事,公主府是否会打开禁制迎客? 若是迎客。 那她定然会带上万俟氏枉死的,一千三百多的怨念及万鬼上门祝贺。 万俟芜再往前走去,葡萄藤突然化成利剑。 向她袭来。 第175章 葡萄 万俟芜没有躲开,任由利刃割破她的衣服。 划开她的皮肤。 伤口没有血,被割开的皮肤会在瞬间愈合。 葡萄藤还想攻击她。 她突然抬起手,无数的黑气从铃铛中迸出,一缕一缕的缠上葡萄藤蔓。 “阿芜,不好了。” 骨女出现在万俟芜身后,见她衣服被割破,皱眉。 “怎么了?” 万俟芜面色无常。 骨女抬手,挡住了朝他们攻击而来的藤蔓。 她道:“外面多了一个你。” “多了一个我?” “对,多了一个你,多了一个阿芜,不过你放心,我给宋绫昭传信了,我告诉他,那是假的阿芜。” “不过,我觉得宋绫昭发现了,他看假万俟芜的眼神很冷。” 宋绫昭的心智,发现异常,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原来如此啊。 安右若打的是这个主意。 呵~ 骨女回头望去:“阿芜,安右一来了,要不要我动手杀了他?” “不用,他还不能死。”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安右一的声音。 “阿鸢妹妹,你在里面么?” “宋姑娘……” 不是,怎么还有阿南的声音? 万俟芜看向骨女,低声问道:“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骨女耸耸肩,随意将手搭在身后: “不知道,我找到安右一时,两人在后院的角亭,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吵得面红耳赤的。” “还是我利用幻境才将他们引来的,两个人,应该没事吧?” 万俟芜心情很好,她道。 “当然没事了,两个人更好,你回去吧,骨女姐姐。” 何况那人还是阿南! “好,那你自己多注意。” 说罢,钻进了妄生铃中。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的利器斩断树木的声音。 “阿鸢妹妹你在哪里?” “阿南,我去那边找,你在这边仔细一点寻。” 阿南拽住安右一: “公子别去,郡主府的后院机关重重,豢养的妖物众多,连长公主都不知道什么地方会有危险。” 安右一扒开他的手: “不行,找不到阿鸢,或是阿鸢出什么事,别说阿昭不会做我妹夫,恐怕镇国公会与公主府不死不休。” 阿南斩开前来拦路的小木妖。 忍不住冷笑:“宋公子不会做你妹夫,就算没有宋姑娘,宋公子也不会娶郡主。” 阿南没有说是,不是所有人都是他。 “阿南,你怎么了,自从你从荒井中出来后,仿佛变了一个人。” “没有。” 越来越近了。 万俟芜在这方有密密麻麻葡萄藤,若是她猜的不错,是木类妖灵。 她的手搭在小丫鬟的肩膀上:“小妹妹,剩下的交给你了,可别让我失望啊。” 葡萄藤蔓被黑气搅的寸寸断裂,没有一根藤蔓敢靠近万俟芜。 她冲小丫鬟勾了勾手指。 妄生铃收回,黑气一瞬间回笼。 丫鬟脸色惨白,眼球凸起,伸出干枯的手指向她抓来。 她抽出短刀,上面的桃木散发着诡异 光芒。 小丫鬟突然收住动作,害怕的不敢上前。 万俟芜眉间微蹙,不是吧。 这桃木还真能驱邪? 不得已,她将短刀收回。 一瞬间,丫鬟像脱缰的野马一般,向她扑来。 她向后倒去,模样极为狼狈。 小丫鬟的手锋利尖锐,抓向她的胸口,千钧一发之际。 阿南提着剑拦下了小丫鬟。 安右一连忙上前扶起万俟芜。 “阿鸢妹妹,你怎么样?” 万俟芜站在他身旁,惊恐还未散去。 她眸中有泪,欲坠不坠。 阿南和小丫鬟斗在了一起,只不过小丫鬟的目标是万俟芜。 根本不屑与阿南纠缠。 万俟芜往安右一身后躲了躲:“安公子,这……这是什么东西,这不是祈宁郡主的后院么?” “为什么带我换衣服要把我带到这里来?” “她……她是想杀我?” 她的声音中藏着后怕,仿佛安右一他们不来。 她真会掉入妖口一般。 安右一拉着万俟芜慢慢后退,声音比她还要颤抖:“阿……阿鸢,不怕不怕……这是误会,若若养的妖不会是这样的。” 万俟芜站在他身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是怎么养出来的天真傻白甜? “安公子,宴会上,这小丫鬟突然洒了我一身酒,然后……然后就把我带到这里。” 她这般模样,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一般。 又好像是努力的隐藏恐惧。 “公子,你先带宋姑娘离开。” 阿南杀不掉小丫鬟,试图将丫鬟往外带。 “好。” 安右一牵着万俟芜转身离开。 她看着安右一牵着她的手,忍住心里不适。 右手指尖溢出黑气,蔓延上葡萄藤,本来惧怕退缩的葡萄藤像是打了鸡血一般。 突然伸长数倍。 拦住了安右一的路。 万俟芜趁机挣脱了安右一的手,用力的在衣服擦拭,仿佛碰到了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她回眸看了一眼被阿南逼得步步后退的丫鬟。 没用的东西。 那就,她来帮一把吧。 怨气化成黑气,悄无声息的爬上小丫鬟的脚上,然后覆盖她的眉心。 小丫鬟顿住,突然身冒绿光,发狠攻击阿南。 局势被扭转,占据上风的阿南被逼到一旁。 安右一也忘记逃跑来。 他紧张兮兮的回头,也不顾不上万俟芜,拔出一把小匕首,就要去帮忙。 万俟芜眼角抽动,这怕不是准备去帮倒忙? 不过,他还不能上去啊。 本来想以自己入局,谁知道来了更好的棋子。 就在这时,葡萄藤突然攻击万俟芜,她的手臂上的衣服瞬间被割破。 她惊呼一声。 向前倒去,刚好抓住安右一的衣服。 “安公子……我……” 安右一两头顾不上,左看看,右看看,慌不择路。 最后看了一眼万俟芜:“阿鸢妹妹,你等等我……” 说罢,不顾她伸出的手,向那小丫鬟跑去。 万俟芜看着自己顿在半空中的手,无语的翻个白眼 。 自身后的手动了动。 葡萄藤缠上安右一的脚。 也就在这时。 她感觉到寒气逼近,有很多人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不知道是寻她的,还是寻安右一的。 万俟芜挣扎起身站在安右一身边。 第176章 双殊 他惊恐又担忧的看阿南:“安右若这养的都是什么怪物。” “阿南,阿南,你快走,若若的不会伤害我的。” 阿南已负伤,抹掉唇角的血迹,艰难的挡住小丫鬟的攻击。 眼中全是无所畏惧,与万俟芜初次见,阿南确实不一样了。 安右一见阿南受伤,心如火焚。 整个人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为何如此难受,拳头慢慢握紧,试图挣脱葡萄藤的控制。 “阿南,你快走……别和她纠缠。” 而小丫鬟根本不愿与阿南多做纠缠,听见安右一的声音后。 转头看向安右一。 她手化成利爪,顺着安右一的脖子抓来。 千钧一发之际,阿南挡在了安右一的身前。 他本就高大。 比安右一还高出了一个头。 丫鬟的利爪没有抓到他的脖子,还是嵌入了手臂之中。 “阿南……” 安右一的声音撕心裂肺。 手中的匕首顺势插入小丫鬟的胸口。 阿南眼光涣散,眼中是万俟芜看不懂的情愫。 他声音沙哑,喃喃道:“我……我不想……不想救你的……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怎……怎么就就冲……冲上来。” 万俟芜或许知晓。 是本能战胜了理智。 “阿南,你别说话,我带你带你去找太医。” “别说话……” 安右一想起身,脚被束缚住,动弹不得。 “公子……公子……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不可落泪。” 阿南的声音越来越小。 安右一死死捂住他的伤口。 眼泪一颗一颗的落下。 “在那里……” 外面的声音传了进来,随之而来的,是一把剑,裹挟着寒气而来的剑。 宋绫昭来了。 安右一只顾着受伤的阿南,见状,万俟芜快速拔出短剑。 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一刀。 这刀造成的伤口,竟然没有愈合。 也不是没有愈合,只是愈合的速度很慢。 笼罩密林的乌云散开。 万俟芜学着阿南的模样,盈盈一到,忍住烦躁倒在了安右一的身旁。 寒芒剑带着透骨的寒气穿透了小丫鬟心脏。 没有魂灵益处。 这丫鬟,或许就不是人。 以宋绫昭为首,带着浩浩荡荡二世祖而来。 安右若跟在宋绫昭身后。 而一旁,还有一个,万俟芜意想不到的人。 还有一个她。 另一个“万俟芜”。 见丫鬟往后倒去,安右一才抬头看向来人,他泪眼朦胧。 “阿昭,阿昭,快救救阿南。” 安右一都不知道,他脚上的禁锢早就不存在。 他可以动,却抱不动身型高大的阿南。 宋绫昭面无表情,往阿南嘴中塞了一颗药丸后,转身看向万俟芜。 阿南的气息慢慢稳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道响起了几道声音。 “兄长,你怎么在这里?” “阿姐?” “宋姑娘……” 还有他们身边一个暗蓝色的衣裙女子,惊恐的看着万俟芜:“你是……你是谁。” 万俟芜没有说话,同样看了过去,没有怨气。 是活人,亦或是妖。 张静婉忽的拉着舒言兰跳开了几步远。 看着身边的“万俟芜:“你是谁。” 那女子面色镇定自若:“阿婉妹妹,我自然是阿姐。” 张静婉又疑惑了,忍不住看向宋绫昭。 除了看戏的,只有安右若脸色出现了慌乱。 安右若的身后跟着好几个侍卫,侍卫上前将阿南背起,安右一捡起阿南的剑。 再捡起剑翘。 他脚上本就受伤不轻。 那些伤痕,每一道都出自万俟芜的手。 宽大的衣袍罩在万俟芜身上,挡住她被葡萄藤割裂的衣服。 宋绫昭抱起地上的万俟芜,冷漠的转身。 路过安右若身边时,安右若伸手拽住他的袖子。 “昭哥哥,这不是阿鸢妹妹……是……是妖邪……所化。” 已经如此,竟还试图诱导宋绫昭。 万俟芜觉得,不用她多出手,崇安这个宝贝女儿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宋绫昭冷冷的瞥了一眼安右若,插在丫鬟上的寒芒剑似愤怒的颤抖。 瞬间从丫鬟的身体中挣脱而出。 朝着安右若的方向而来。 安右若固执的不愿意松开手,赌的是宋绫昭不会杀她。 她确实也赌对了。 寒光闪过。 安右若的手中只余下半截衣袖。 万俟芜手臂垂在半空中,衣服上还有大半块酒渍,除了酒渍还有大大小小的伤痕。 不过只有手臂见血。 宋绫昭宽大的衣袍挡住了她,她看着呆若木鸡的安右若,勾起唇角。 耍小孩子玩,别有一番趣味。 安右若正好看到她的转头看来的得意的眼神。 她愤愤的盯着万俟芜,死死握紧手中的衣摆,朝假的“万俟芜”看了一眼。 假“万俟芜”连忙上前,却不太敢靠近。 “兄长,您看看我,我才是……我才是阿……” 她话还没说完。 寒芒剑已经穿透她的胸膛。 干脆利落。 假万俟芜不可置信的看着宋绫昭,又看了一眼安右若。 随后身体慢慢消散,化作一棵干瘪,失去生机的葡萄藤。 张静婉和舒言兰吓了一跳,不过到底是经历过三穗镇大战的人。 也在一瞬间恢复镇定。 宋绫昭脸色阴沉的吓人。 十米之外都能感受到他的怒火。 他没有回头,而是冷声说道: “祈宁郡主,你暗害我镇国公府的嫡小姐,从今往后,你所有的帖子皆不用送到镇国公府,也不用送到钦天监。” 安右若的身体晃了晃,焦急的上前。 “昭哥哥,这件事我不知道,也不是我做的。” 只可惜被星泽拦住了去路。 宋绫昭抱着万俟芜,张静婉和舒言兰紧紧跟在其后,还有一直目瞪口呆的谢江雨。 离开了郡主府。 整个后院鸦雀无声。 没有人敢说话。 “安右若。” 安右一走到她的身边,收起一贯的好脸色。 冷冷的说道:“你这一院子妖灵,我不想再看见,若是你自己无法动手,我会帮你。” “哥哥……” 安右若伸手去抓安右若,被他甩开。 她怒道:“哥哥,你竟然为了一个见不得世面的侍卫要毁我后……” “啪……” 安右若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安右一一巴掌挥在脸上。 细腻的脸颊高高肿起,如同她身后丫鬟一般。 第177章 安定 “安右若,豢养妖灵坏了西启律法,你若不想事情闹大,最好现在就毁了。” “我不……” 安右若死死的盯着安右若:“你打我,你为了两个不相干的人打我?” 安右一脸上闪过愧疚。 他别过身,杵着剑,一边走一边说道: “阿若,阿南不是什么见不得台面的东西,他和我们一样。” “是人都一样,不该因为我们是长公主的子女就随意欺辱别人。” 安右一没有回头,看不到安右若漆黑的脸色。 和紧握的拳头。 这是她精心备注的赏花宴。 她看着在场的世家子弟,一个个像鹌鹑一样摸不出声,看她笑话。 笑话? 她安右若生来就是高贵的,谁敢看她笑话。 她眼神阴狠的看着在场人。 “今日之事,若是有人敢泄露半句,别忘了十五年前的边南府,就是你们的下场。” 边南府,十五年前,一夜之间,被屠灭满门。 只余两人活着。 那两人是一对双生子,不过也不知所终。 …… 镇国公府的马车浩浩荡荡的离开郡主府。 宋绫昭将万俟芜放回自己的车上,便回到自己的马车上。 “星愁,回国公府。” “是。” 星愁和缪清原本是等在马车门口的。 见自家小姐衣服破破烂烂的抱出来的时候,目瞪口呆。 星愁还算冷静,默默的驾车。 缪清都快哭了。 她道:“小姐,您……您怎么的弄了一身伤?” 缪清手发着抖:“这不是来相看的么?怎么成这样了,呜呜呜……我回去怎么给皇后娘娘交代……呜呜呜……” 张静婉第一次这么安静。 万俟芜坐在马车上,拢了拢身上的衣袍。 有些头疼,不知道一会儿要怎么给送绫昭解释…… 她道:“缪清,不用担心,我没事……此事切不可给皇后娘娘提起。” “小姐,怎么会没事,衣服都破了……” 缪清伸手去检查万俟芜的伤口。 破碎的衣服下面,是光洁的皮肤,根本没有伤口。 缪清的眼泪还挂在眼眶,她抬头看着万俟芜。 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刚刚准备说话的张静婉侧头看着去。 不明白她哭什么。 别说她不明白…… 万俟芜也不明白。 “缪清……”她伸出手,想去安抚缪清。 谁知道缪清直接扑倒她身上:“小姐……您……您不会是被,是被……” 她的眼神一言难尽。 本来是还想安慰她的万俟芜收回手。 无语的别过头:“别胡思乱想。” 顺手把缪清凑过来的头给推开:“这是,我自己弄得。” 缪清猛的抬头:“什……什么?” 张静婉也忍住满腔的好奇。 想开口,但见万俟芜脸色沉了下去。 选择闭嘴不说话。 幸好,宋夫人没有看到她这副模样,不然解释都要费半天劲。 待她换好衣服之后,张静婉才悄悄的问。 “阿姐,怎么会突然多了一个你?” 万俟芜端起星愁递过来的茶杯,淡淡说道: “有没有看到地上的葡萄藤?” “原来是葡萄妖,早知道我跟着你一起出去了。” 张静婉摸不着头脑,也不懂,但是单纯的担心万俟芜而已。 “阿婉,今日之事本就是我故意为之,不用太担心我。” 张静婉点点头,眼眸突然亮起来,将在宴会厅的事告诉万俟芜:“你都不知道,那个假的你刚刚出来的时候,我就见宋兄长摔了酒杯,这样我都没发现是假的你。” 万俟芜抬起头,有些诧异。 “你是说宋绫昭一开始就发现【我】不对劲?” 张静婉点头。 “才刚刚出去一会儿,就衣服干净整洁的回来,宋兄长一见【你】这副模样回来,就说要出去。” “那祁宁郡主就像黏皮糖一样,宋兄长要出去,她也要出去,然后我们大家都一起出去了。” “再然后,就看见你们三人都受伤了,阿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起身揉揉张静婉的脑袋。 “就是你看见的那样子,祁宁郡主豢养妖物……”她顿住,思索后还是继续道:“以及想杀我。” “……” 张静婉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 “阿姐,她为什么想杀你?她不是喜欢宋兄长么?为什么还要杀他的妹妹。” “你现在还小,等你以后就知道了。” 以后就知道,一个人的占有欲,是有多么的恐怖。 …… 张静婉理所当然的住在镇国公府。 张时歧不知道在忙什么,同宋绫昭神出鬼没的。 从祁宁郡主府回来之后就没有见过面。 这让万俟芜反倒觉得轻松。 整个镇国公府,最开心的莫过于宋夫人。 国公府难得这么热闹。 次日,舒言兰来了,不一会儿谢江雨也来了。 张静婉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瞄。 “舒姐姐,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舒言兰回头瞪了一眼谢江雨:“谁和他一起,我来看阿鸢妹妹的。” 谢江雨将礼物递给星愁:“阿鸢妹妹好点没?” “多谢,好多了。” 舒言兰拉着张静婉和万俟芜往里走。 “我给你带来了好玩的东西,叶子牌。” “舒姐姐,你也会玩叶子么?” “当然,中州,什么玩的我不知道。” 谢江雨看着几人的背影,怎么他就成透明的了? “阿鸢妹妹,你哥呢?” 万俟芜回头,耸耸肩:“不知道了,谢公子若要寻他,可以去钦天监看看。” 今日别说是宋绫昭,就连他的那些侍卫,一个都没有看见。 “行吧……我也不是来找他的……” 万俟芜唇角微勾,打趣道: “那谢公子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那倒也不是……不是,我就是来看阿鸢妹妹的。” “是么……”万俟芜语音婉转,目光看向舒言兰。 舒言兰别过头,万俟芜没有错过,她通红的耳朵和脖子。 谢江雨见状,索性破罐子破摔。 “行吧,我是来找舒言兰的,那个我真不知道和我定亲就是你,退亲是我不对好了吧。” 这是什么情况? 万俟芜和张静婉对视一眼,神情一言难尽。 张静婉咽了咽口水,拉着舒言兰:“舒姐姐,你们怎么回事?谢公主怎么还追到镇国府。” 舒言兰压根没有回头。 拉着万俟芜和张静婉快速离开。 万俟芜回头,正好看见谢江雨在原地踱步。 她问舒言兰。 “舒姐姐?真不管他?” 第178章 火灾 “不管。” 见舒言兰如此,万俟芜只能让星愁去送送谢江雨。 桌子前,舒言兰将叶子牌一片片摆整齐。 心不在焉的说道:“是这样的么?” 张静婉看了看牌,又看了看人,忍不住说道:“舒姐姐,你不是会的么?” 舒言兰尴尬的咳了两声:“这不是许久不玩,生疏了么。” “舒姐姐,你和谢公子……”张静婉凑着脑袋看过去,十分好奇。 舒言兰推开她的小脑袋瓜。 “阿婉妹妹,你还是小孩子,不要太好奇。” 顺便将叶子牌递给了张静婉。 “什么小孩子,一个个都说我小孩子,我已经快十六了。” “那不是还没有十六么。” “那也没有比你们小多少来着。” 张静婉嘟着嘴,从舒言兰手中接过叶子牌,一人分了一碟叶子牌之后再讲解了一遍规则。 万俟芜静静的听着,没说话。 一局下来。 万俟芜胜。 张静婉笑笑:“阿姐运气真好。” 她也附和:“确实还不错。” 而舒言兰,还在握着手中的叶子牌,在研究规则。 第二局。 万俟芜胜。 张静婉看了看牌又看了看万俟芜。 “阿姐,我自认为是叶子牌的个中高手,你这样的,绝对不是运气好。” 万俟芜难得舒心,伸了个懒腰,解释道:“我有个至亲之人,也酷爱叶子牌,幼时陪她玩的多了,自然就厉害了。” 张静婉歪着脑袋:“亲人,是宋兄长么?” 她摇头。 “那是宋夫人?皇后娘娘?” 她依旧摇头。 舒言兰还在研究她的叶子牌。 她们坐在院子中。 张静婉突然伸着鼻子闻了一下,好奇的问:“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闻言,万俟芜的视线转向天空。 天空有烟雾弥漫。 舒言兰也从她沉迷的叶子牌中抬起头。 看向漫天烟层。 舒言兰喃喃自语:“这是哪里着火了?” 万俟芜放下手中的叶子牌,寻着烟雾看过去:“西南方向。” 舒言兰本来满不在乎,更关注的是手中的叶子牌,听到万俟芜的话之后猛然抬头。 “西南方向,那是将军府,我家。” 叶子牌散了一地,舒言兰小跑着出去。 见状,万俟芜和张静婉连忙跟上。 门外,星愁缪清张头遥望。 中州城很大,徒步跑过去,不一时半会也到不了。 万俟芜扶着镇国公的大门,看着舒言兰慌不择路的背影,吩咐道:“星愁,马车。” “是。” 不消一会儿,万俟芜就追上了舒言兰。 “舒姐姐,来。” 舒言兰回头,见万俟芜向自己伸出手,身形一闪,借力上了马车。 万俟芜递给她一个幂蓠:“舒姐姐,带上以防不测,再说,也不要太过担心……” 她无法说下去,这句话,明显底气不足。 给她幂蓠,是担心舒言兰会同她一般。 满门,只剩一人。 还没有到达将军府,就被漫天的烟雾迷了眼。 人群拥挤,有救火的,有围观的。 马车根本无法通行,只能弃车步行。 “母亲,祖母。” 舒言兰扒开人群,往将军府跑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脚步很沉重。 也不知道为何,人群会这般拥挤。 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舒言兰终于走到了将军府门前。 将军府的侍卫将人群拦住,有一部分正在救火。 舒言言看着眼前的景象。 所幸,她看见心心念念的人还好好。 “祖母……母亲……” 她小跑过去,幂蓠飞落在地上。 扑进了夫人怀中。 万俟芜和张静婉紧随而来,被将军府的侍卫拦住。 将军府的隔壁便是郡主府。 祈宁郡主府,大火满天,隐约中还能听见木灵哀嚎。 万俟芜回头看过去,漫天大火,没有一个人去救公主府的火。 在对面的吊脚楼上,万俟芜看见安右若的身影。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安右若朝着她方向看过来,随即学着她的模样,挑衅的勾起唇角。 幂蓠下,万俟芜蹙眉。 这是在报复,报复舒言兰和她关系好,替她说话。 今日只是烧了一座将军府邸,明日烧的可就是整个将军府的人了。 安右若…… 不敢找她复仇,反而找上了舒言兰。 这边的火势太大,引来了官府。 还好,这片区域虽在闹市之中,街道两旁只有将军府和郡主府。 官府快速将着火的区域拦了出来。 万俟芜没有想到的是,官府来的人是谢江雨。 谢江雨穿着常服,应该是临时被通知的,衣服都来不及换。 紧随而来还有宋绫昭和张时岐,两人都是一身官服,应该也是临时赶来的。 见惯了张时岐黑衣华服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他穿官服。 想来武试三甲,官府也给了官职。 官府接手了灭火事宜。 一个侍卫提着桶,来到了谢江雨面前。 “统领大人,这火灭不掉,越灭火势越大。” 谢江雨也发现了不对劲,正常的走水,将军府的侍卫便可摆平的。 不可能拖延至此。 舒夫人在一旁主持大局:“将军府遭受此劫难,切不可牵连百姓,江雨,我建议让将军府的侍卫和官府一同灭火。” 谢江雨点点头。 见家人无恙,舒言兰也冷静下来。 宋绫昭看了一眼万俟芜的方向后,走到谢江雨的身旁。 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雨,我来吧,这多半是火灵照成的,凡水灭不了它的。” 谢江雨拉住他:“不行,你的身体……” “无碍。” 宋绫昭借了件披风披在身上,身形一闪进入大火弥漫的将军府。 万俟芜拳头握紧,往前走去,却被侍卫挡住。 “姑娘,前方将军府,不可再上前。” 张静婉也往前扒:“时岐哥哥,我们在这儿。” 那方,张时岐回过头,才看到张静婉,连忙大步走过来。 “你们怎么来了。” “我和阿姐陪着舒姐姐来的,时岐哥哥,快让我们过去。” 宋绫昭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火海中,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宋绫昭不对劲。 “阿岐,让我们过去。” 那侍卫见几人都认识,也不敢再做阻拦。 万俟芜提着裙摆,跟着宋绫昭的脚步,冲进了火海当中。 “阿姐。” 张静婉连忙伸手,只抓住一片衣袖。 第179章 圈养 张静婉还想上前,被张时岐拽住。 “阿婉,宋姑娘并非凡人,你别去添乱。” 张静婉突然冷静下来,张时岐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 “可是,我还是很担心,时岐哥哥,你看宋兄长,很不对劲。” 张时岐没说话,只是将她护在身后。 “宋公子……宋姑娘……” 舒言兰也上前,本是她家的灾祸,怎么可以连累别人。 谢江雨本来要去抓万俟芜的手,生生拐了个弯。 拦住了舒言兰。 “姑奶奶,别一个两个都往里面冲,你看看那火,你对付的了么。” “可是宋姑娘……” “没事,阿昭在里面,会护着她的,你别冲动,别冲动。” 他拔出腰间的软剑,手腕一动软剑变得笔直。 “别让老子知道是谁放的火,老子非要烤了她不可。” …… 脚楼上,本来看到宋绫昭时,安右若是开心的,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宋绫昭。 一双眼睛都停在那身红色的官服上。 可看到他冲进火中,还是忍不住心尖颤动。 她想下楼,看到一抹暗蓝色的身影跟着冲进火光中时,愣住了。 丫鬟绿衣上前低声询问:“郡主,那火妖……” “啪……” 巨大的冲击力让绿衣的头偏向一旁,她捂着脸颊,不敢退也不敢问。 “废物,你没有看到昭哥哥进去了么?那废物火妖送去国师府,喂灵蛇……” “是。” 绿衣捂着脸,小心谨慎的退出脚楼。 安右若死死的盯着将军府,看着万俟芜冲进去的背影。 不为所动。 若是能一死,一伤。 对她来说最好了,残废的宋绫昭也好。 残了,就把他圈养起来,那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绿衣,等等。” 已经退到楼梯口的绿衣顿住脚步。 …… 万俟芜进入到火中,就感觉到了异常。 这火像是有意识一般。 竟然不敢靠近她。 难道是火妖? “宋绫昭……” 万俟芜一边躲开掉落的横梁,一边呼唤。 “宋绫昭……” 终于是在将军府的后院,看到了宋绫昭,他的寒芒剑。 正在追着一团浓烈的火焰。 万俟芜见状,手中铃铛轻轻摇晃,漆黑的气息穿透烟雾,化成牢笼。 困住那团火焰。 火焰在牢笼中不断挣扎,它越挣扎,牢笼越紧。 宋绫昭的身体微不可察的踉跄一步。 万俟芜上前挡住了倾泻而来的火势。 “你怎么来了?” 万俟芜这才回头看向宋绫昭。 他脸色苍白,喘着粗气。 是万俟芜从来没有见过的虚弱模样。 黑气被灼烧,火灵嘶吼,试图逃出牢笼。 “我不来,你准备被它烧死么?” 宋绫昭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放心,死不了。” 万俟芜心中一动,黑气化成的牢笼又厚了一层。 但是,将军府的火并没有熄灭的迹象。 万俟芜上前扶住宋绫昭的手一顿:“你的身体?怎么这么冷?” 透骨的寒冷。 这要是换在普通人身上,已经成了一座冰雕了。 宋绫昭额头冒出冷汗,神情无常。 他淡定的退开一步,拔出寒芒剑,剑刃插在地面。 口中念念有词。 无数的寒蝶落在火焰上。 冒起缕缕烟雾,寒蝶落下的地方。 寒气倾泄,水无法扑灭的火焰,灭了,只剩下焦黑的房屋建筑。 万俟芜抬头看宋绫昭,披风下面,官服完好。 只是他的脸色过于苍白。 此时,被困住的火灵突然发出一道强光,冲破了部分黑气牢笼。 万俟芜连忙集中精力加固牢笼。 她手中铃铛摇晃,地面冒出无数的骨头,伸着利爪,去抓火焰。 骨女吹着笛子。 鬼火与妖火纠缠,厮杀。 不消一会儿妖火慢慢被四分五散。 无法浇灭的妖火在寒蝶下,慢慢熄灭。 万俟芜回头,正好看到宋绫昭的身体软趴趴往后倒去,寒芒有灵,剑刃卸去了宋绫昭向后倒去的力量。 骨女眼疾手快,骨笛伸长数倍,抬住了宋绫昭向后倒身体。 万俟芜连忙上前扶住他。 寒芒剑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你还好么?” 宋绫昭摇摇头:“还好,多谢阿芜了,你要是不来,我多半要葬身火海了。” 万俟芜冷着脸,闻言冷声说道:“你还知道命呢。” 骨女在他们身后插着腰唤道:“你们两走了,这把剑怎么办?我可不敢拿。” 寒芒剑在地上发出的 一阵阵的低鸣,似乎在不满骨女说的话。 万俟芜五指弯曲,黑气缠上寒芒剑。 两种相对的力量撞击在一起,滋滋作响。 她用力一拽,剑归翘握在了她的手中,灼伤皮肤。 “阿芜,剑给我。” 宋绫昭勉强站直,朝她伸出手。 他的剑,专门克制邪物,他知道。 “阿芜,你是拿我当安右一那傻子了吗?” 从第一次见面,宋绫昭就知道万俟芜不是常人,说她精通诡术,骗她,亦是骗自己。 万俟芜顿住,心中触动,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将寒芒剑递给了宋绫昭。 挡住了被灼烧的手心。 而外面,安右若等得不耐烦了,她从脚楼上下来。 人群跪了一片。 舒言兰直挺着身体,恨恨的说道:“是你,是你烧将军府。” “舒妹妹,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的郡主府也被人付之一炬了,这将军府的火许是隔壁的火窜过来的。” 舒夫人一个劲的拽舒言兰的衣服。 “阿兰,不可对郡主无礼。” 舒言兰倔强的站直身躯,不弯双腿:“祈宁郡主,郡主府为何着火,你不应该比所有人都清楚么?” 安右若眉间染上怒气,耐心不多。 谢江雨站在舒言兰身前刚刚准备说话。 “哐……咚……” 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所有人回头看过去, 将军府的大门被烧的黢黑,失去支撑轰然倒塌。 天空突然落下毛毛细雨,迎风而起的大火,像是遇见了天敌,慢慢走向灭亡。 “坏了。” 谢江雨想到了冲击大火中宋绫昭和万俟芜。 “阿姐……”张静婉惊呼。 比谢江雨反应更快的是张静婉和张时岐。 两人快速往将军府内跑。 将军府却突然迸发出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携带漫天的烟尘。 张静婉被迫后退几步。 张时岐抬手卸去冲击而来的力量,侧身挡在张静婉身前。 第180章 寒症 就在这时。 烟尘散后,万俟芜扶着宋绫昭,从烟尘后面走出来。 阴雨绵绵。 安右若看着那一对从烟尘中走出来的兄妹。 眼中的嫉妒无法隐藏。 都说他们是兄妹,可安右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兄妹。 “昭哥哥……” 她轻声低喃,想上前,看到冲上去的一群人,生生顿住了脚步。 这种温情,太刺目。 她迟早要将这些温情全部都毁掉。 让宋绫昭的身旁只有她一人,如同阿南一般。 张静婉快步走到万俟芜身前:“阿姐,你怎么样,呜呜呜火那么大,你怎么就一个劲往里面冲,呜呜呜……吓死我了。” 张静婉一边说一边哭,连重伤的宋绫昭都顾不上。 张时岐担忧的看了一眼宋绫昭:“这是怎么了?” 谢江雨也围了过来:“不好了,阿昭……” 宋绫昭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万俟芜焦急的问。 “谢江雨,你知道他怎么了?” 谢江雨点头,回头看了一眼杂乱的人群,冷声道:“走,先回镇国公府。” 说罢便准备去背起宋绫昭。 张时岐将他推开,眉眼轻抬:“多谢谢公子,不过还是我来吧。” 舒言兰几次欲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说到底,宋绫昭也是为救她家的火而受伤。 看出了她的局促,万俟芜轻声说道:“舒姐姐,将军府遭此劫难,必然会有许多事需要处理,你先同舒夫人安顿舒府。” “阿鸢,那我改日再来看你。” “好。” 万俟芜笑着点头,只是火灰染面,显得狼狈。 她转头对张时岐说道:“阿岐,马车在前面。” 谢江雨回头看了一眼舒言兰,干脆的转身为张时岐开路。 安右若一直盯着宋绫昭。 万俟芜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停下脚步低声在她耳边说道。 “祈宁郡主,这可如你的愿?一步一步将哥哥推离你的身边,将他推到我这里。”万俟芜冰冷的声音传进安右若的耳朵。 她提到宋绫昭时,温柔婉转,情愫难掩。 安右若身子一颤,眼神中闪过一丝恨意,袖子中手,拳头握紧,指甲嵌入肉中,竟然不觉疼痛:“宋绫鸢,你居然有这种龌龊的想法,你知不知道,他是你的哥哥?” “那又如何?他就是违背人伦,爱我这个亲妹,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万俟芜轻声冷笑,转身跟上众人。 人群前,她突然回头,看向安右若:“对了,祈宁郡主,您的郡主府毁了,想必郡主也要乔迁新居了,现在先祝郡主乔迁之喜了。” 安右若对上她的眼眸,眼中妒恨,嘴上却说:“阿鸢妹妹,不知道昭哥哥知不知道你这般龌龊心思?不过,待我乔迁之日,必要宴请宾客,阿鸢妹妹可要来啊。” “放心吧,人不到,礼物一定会到的。” 将人带到马车前,谢江雨看着万俟芜,垂眸:“阿鸢,阿昭的是寒症,每年霜降开始,一直到小雪,为时一月。” “什么时候开始的?” 谢江雨摇头:“从我认识他时,就有这毛病了,你们先回镇国公府,我明天再来。” 她点头,身后的舒言兰同样很需要谢江雨。 马车上,宋绫昭眉头紧皱,口中喃喃自语。 “冷……” 张时岐心急如焚。他看着万俟芜:“怎么办?” 万俟芜伸手触碰宋绫昭,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寒冰。 她低声喃喃:“怎么会这样?他的武器明明是极寒之物,怎么会有寒症……” 万俟芜伸手,抓住宋绫昭的手腕,她的掌心瞬间凝结成霜。 “阿姐,你的手……” “没事。”万俟芜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盖在宋绫昭身上。 张静婉也有样学样,将披风也解了下来。 万俟芜不懂医术,只能感受到脉搏的跳动,那点跳动,太微弱了。 突然想到什么,她看向张时岐。 “阿岐,怎么没有见星泽星旭跟着你们?” “这……” 张时岐眼神闪躲。 张静婉小嘴一嘟,面色担忧:“时岐哥哥,你们最近都在干嘛?什么事情都避着我和阿姐?” 万俟芜知道,他们有事瞒着她和张静婉。 她不问,因为宋绫昭说过,要尊重秘密,每个人都有秘密。 她相信宋绫昭这个人。 镇国公府有大夫,她从来没有觉得回去的路这般遥远。 也不知道心里面的感觉是什么……只是看到宋绫昭这般虚弱。 心里面像空了一块。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随着她的心念,骨女出现在马车中。 见宋绫昭的模样,她吓得退后一步,紧贴马车。 “哟,这是怎么了?这还是当初那个在客栈险些将我劈成两半的宋绫昭么?” 张静婉和张时岐是见过骨女的,对于她突然出现,也没有那么害怕。 见大家面色都不太好,骨女也不好意思再说笑。 “骨女姐姐,你会医么?” “我怎么会医?我也不过才两岁。”骨女蹙眉,这句话明显说得底气不足,她眼神飘忽。 “要不?我试试?” 见万俟芜点头。 骨女用骨笛刁起宋绫昭的手腕,纤细的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 奇怪,骨女明明没有学过。 为何会? 难道是她生前被虐死的那些女孩子中,有擅长医术的? 骨女偏着头,慢慢将手收回来。 “寒气侵体,脉搏虚弱将死之相,不能再用内力了,奇怪……宋绫昭体内居然有一缕灵力盘旋,正在护着他的脉搏,让他死不了。” 骨女眨巴着眼,看着几人:“你们知道灵力么?” 张静婉摇头。 张时岐也摇头。 万俟芜蹙眉:“大概知道一点,比如妖,就要夺天地灵气转换成妖气修炼。” “行吧,我虽然知道它是灵力,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奇怪,我为何会知晓?”骨女歪着脑袋,不再纠结,安慰万俟芜:“阿芜,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死不了。” 万俟芜的心算是落了下来。 镇国公府,宋绫昭的房间内燃死了地龙。 房内也燃起了好几盆火炉。 整个房间暖如夏日,可宋绫昭的身上依旧结了霜。 大夫沉着的脸给他把脉。 第181章 雪荔草 同样紧张的还有房内的三人。 万俟芜见大夫沉着脸,默默的打开房门。 星泽在外面等待。 除了星棋,星泽是跟在宋绫昭身边最久的人。 星泽焦急的问:“小姐,公子怎么样了?” 等在门外的,是星泽和星愁,其他几个星字暗卫都不在中州。 万俟芜摇摇头:“还没有醒来。” 星泽一屁股坐在地上。 万俟芜问:“星泽,你家公子是怎么得的寒症?” 只有知道病症的原因,才能对症下药。 星泽低着头:“不知道,我认识公子时,公子就有这个寒症了,从霜降到小雪,为时一月。” “这一月之间,公子不可动用武力,往年公子在这一月之内几乎都是不用内力的。” 万俟沉着脸。 想起那漫天飞舞的银色蝴蝶。 想来宋绫昭用的根本不是内力,而是他经脉中的灵力。 只是,从来没有听过凡人能够修出灵力…… 宋绫昭,到底是什么人? “星泽,你跟着你家公子多久了?” 星泽看看里面的房间,又看看万俟芜,道:“九年前,公子九年前才回的中州,我是国公府训练的侍卫,公子回来第一天便挑中了我。” 万俟芜蹙眉继续问:“九年前,九年前回来你家公子就带着寒症?” 星泽点头:“第一年公子就犯病了,公子以前说过是老毛病了,再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 九年前,宋绫昭十六岁,她记得宋六岁曾外出求学。 十年后回来了中州,沉寂三年才进入的官场。 那这十年间,到底发生什么? 这时,大夫推开房门。 因为担心宋夫人难以接受,所以这件事,他们并没有告诉宋夫人。 在场,只有万俟芜是宋绫昭的亲人。 大夫看着她为难的摇头:“经脉断裂,被寒冷衔接,而且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恐怕这一个月都得这样躺着了。” 万俟芜心中一紧。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所有人都猛的抬头看向大夫。 那老大夫抚摸着自己的长胡子:“有一味药材,辅以其他药材,或可以修补公子经脉,让他醒来。” “不过还是无法根治。” 星泽猛的起身拽住老大夫:“文院判,您快说,什么药,什么方子,我马上去抓。” 文院判将星泽扒开:“星泽,我也想救公子,其他药材都好说,只有一味,叫雪荔草,长得像剥了壳荔枝,又生长在雪山之上,故名雪荔草,这玩意生长仙山苍傲雪上山,去哪里找?” 星泽颓废的坐在地上:“就算走传送阵,到苍傲雪山,要过虚海,过了虚海还不知道去哪里找……” “苍傲雪山,不管难不难找……”万俟芜的话还没有说完。 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不用这么复杂。”缪清端着药过来,将药递给了星愁。 缪清朝万俟芜福了福声,轻声说道:“三小姐,昔年国师府国师大人送了圣上一颗雪荔草,圣上将雪荔草给了皇后娘娘。” 星泽眼睛亮了:“那还等什么,缪清我陪你去取。” 万俟芜阻止星泽。 “星泽,你留下照顾你家公子,我去,阿岐,你去找剩下药材,阿婉你也留下,阿愁,帮我驾车。” “好。” 所有人异口同声的应下,没有人反驳万俟芜话。 她回头看了一眼宋绫昭的房间。 转身离开。 …… 这一趟很顺利,万俟芜知道宋绫昭为何冒着受伤的危险也要去灭将军府的火。 因为,祈宁郡主府的大火是因她而起。 若她猜的不错的话,这火应该是安右一放的,想来阿南这次伤的不轻。 虽然不是她放的,但确是因她而起。 若是这火烧到了普通人,那这孽债,总归是有她的一半。 皇宫的景仁宫中。 皇后坐在主位,看着站着的万俟芜和缪清。 “你们要雪荔草?” “是。” 虽然皇后娘娘有身孕,万俟芜仍不想欺瞒于她。 “阿姐,宋绫昭受伤,寒症。” 皇后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 “哐当……” 四分五裂。 “阿昭寒症又犯了,呵……年年一次,好不折磨。”皇后喃喃道,轻轻抚摸着小腹。 “阿鸢,可是我这里没有,三年前,圣上给了我一颗雪荔草,那草不是圣上主动给的,是我自己求来的,就是拿来给阿昭入药的。” “只是……这雪荔草也没有彻底治好阿昭的寒症。” 万俟芜垂眸,不自觉的退后一步,她问:“皇后娘娘,您能拿到梧州传送阵的令牌么?” “你想去苍傲雪山?” “是。” 皇后叹气,缓缓从主位上起身:“阿鸢,苍傲雪山是仙山,你别说去不了,就算去了也没有命回来。” 皇后继续说道:“这雪荔草也不是没有办法,当年国师从苍傲雪山上归来,带回来的是两株雪荔草。” “难道剩下的一颗国师府?” 在万俟芜看来,国师府还不如去苍傲雪山来的轻松。 “对在国师府,不过曾听说这颗雪荔草也被送了人。” “安右一安公子是国师的儿子,我若是没有记错,还有一颗雪荔草在安右一身上,不过这安右一不同他妹妹,他住在国师府。” “我去找他,还请皇后给我一道旨意。” 国师府她进不去,但总有的是办法。 皇后:“什么旨意?” 她缓缓说道:“前日,安右一的侍卫受了重伤,目前来看他不会轻易的出国师府,我想以皇后娘娘名义去看安右一。” 然后,光明正大的进入国师府。 “只有见到他,我才能拿到雪荔草。” 皇后点点头:“缪寒,你去我小库房里选点贵重的药材。” “是。” 万俟芜感激的看向皇后:“娘娘,谢谢您。” 她一脸疲惫,现在才稍微好一点。 皇后看着她,从缪清手上取来幂蓠给她带上:“阿鸢,天快黑了,国师府我也没有去过,要保护好自己。” 她点点头,感激的看着皇后。 什么时候,看着淡漠的皇后娘娘,竟也把它当成了亲妹妹般对待。 唉,她欠阿鸢的实在太多了。 第182章 阿雪 国师府门前,星愁拿着皇后娘娘令牌还有一大盒药材,来到了国师府。 大门前,两个白衣面具人守在门前。 万俟芜带着幂蓠,透过幂蓠,她抬头看向白玉砌成的参天高楼。 有人说,这里是人间仙境,她看,不如叫人间炼狱。 两名守卫拦住她们。 “国师府,不得擅闯。” 见两人穿着不凡,银色面具人继续说道:“姑娘,回去吧。” 星愁一只手提着礼物,一只手亮出令牌。 “皇后娘娘听闻安公子身体不适,娘娘有孕在身,不方便亲自前来,让嫡亲妹妹代替看望。” 那两个守卫面面相觑,竟然没有退让的迹象。 星愁勾起一抹冷笑:“怎么?这国师府皇后娘娘不能来了?” 那两名守卫连忙躬身行礼。 “自然不是,只是这位姑娘,怎么确定就是三姑娘?” 万俟芜摘下幂蓠,声音温柔淡漠:“两位小哥,我是镇国公府三小姐,皇后娘娘嫡亲妹妹,我想,这中州恐怕没有人敢在长公主,圣上的眼皮底下假冒祈乐郡主。” 两个守卫连忙道歉。 “还请祈乐郡主见谅,这边请。” 守卫将她和星愁带到一旁。 那侍卫掌心放在白玉石门上,大门轰然开启。 国运禁制也撑开了一角。 万俟芜重新将幂蓠带了回去,她死死盯着那守卫,看来这国运禁制,也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难以攻破。 天下安宁,边关有战神镇国公镇守,无人敢犯,国内妖邪有国师府镇压,亦无妖敢乱。 加之当今圣上是个明君。 四海之内,海晏河清。 安宁之下,人心难免懈惰。 “宋姑娘,您这边请。” 走进大厅中后。 那守卫朝一旁端水的丫鬟说道:“你来,带宋姑娘去公子住处。” 丫鬟笑着躬身:“是。” 万俟芜和星愁对视一眼,她们发现,这些面具人只有对外的时候才会带着面具。 在白玉宫殿内,她们都是以真面目示人。 “宋姑娘,这边请。” 万俟芜点点头,随着丫鬟往白玉殿的一旁走去。 故地重游,可能是已经做好心理建设,她的心中并无多少波澜。 只是这白玉石板上,每走一步,她都觉得肉疼。 不是心理作祟,是真的肉疼。 丫鬟带着他们七拐八拐的,她暗暗记下来路。 前面走来几个端着水果茶点的丫鬟,路过万俟芜身边时,脚一崴,不小心撞到了万俟芜。 万俟芜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不过盘子中的水果却掉了一地。 幂蓠下,她看到丫鬟的神色并没有慌张,而是淡定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果子。 万俟芜弯下身想帮忙。 丫鬟却道:“贵人不必脏了手,还是我来吧。” 给他们带路的小丫鬟打趣笑道:“阿雪,你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不过也没办法,殿主就喜欢你这样的。” 捡水果的丫鬟埋着头,并没有理会这冷嘲热讽。 “你慢慢捡你的果子吧,我要带贵人去看公子,就不和你说了。” 小丫鬟一边说,一边将脚边的果子踢远了些。 万俟芜看着没说话,走了几步回头看着蹲在地上拾捡的丫鬟。 眉头微微蹙起,一桩往事浮现在她心头。 这白玉宫大的出奇。 差不多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到安右一的住处。 这里百花盛开,琉璃做窗,白玉做墙。 温室中,竟然养了上百种花草,且都是反季节的鲜花。 “宋姑娘,您在这里等等,奴这去通传。” “多谢姐姐了。” 小丫鬟捂嘴轻笑,对她的称呼十分受用。 万俟芜看她走路的姿势,妖娆身姿,那小腰扭的比水蛇都妖。 星愁咽了咽口水,回头看向万俟芜。 万俟芜摇头,同样不解。 竟然还有人想勾引安右一? 人与人之间的想法竟然如此相通? 不消一会儿,小丫鬟惨白着脸出来。 声音颤抖对着万俟芜行礼:“宋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万俟芜点头,等着丫鬟带路。 谁知道小丫鬟支支吾吾说道:“宋姑娘,您往前走上百米就到公子寝殿。” “你不带我们前行么?” 小丫鬟脸色一白,连忙摆手:“公子寝殿,怎么是我能随意踏足的?” 万俟芜回头看了眼,不能踏足,刚刚她不是也走了? 她点头,惋惜说道:“那好吧。” 万俟芜和星愁走在花丛间,她回头看了一眼,见小丫鬟扶了扶胸,心有余悸的站在一旁。 星愁摸不着头脑:“小姐,那丫鬟?是被打了还是被骂了?” “都不是。” 万俟芜放慢步伐:“阿愁,走慢些。” “小姐,公子的伤。” 万俟芜摘下它一朵不知名小花:“不急这一刻,阿愁,那小丫鬟,既不是被打了也不是被骂了,而是看到了不该看见的东西,她不告诉我们,存了坏心,想让我们送死。” 星愁不屑的亮出手中的银针:“小姐放心,星愁就算死,也要护你安全回到镇国公府。” 她拍了拍星愁的手。 “收起来了,想让我死的人多了,不缺她一个,何况,我早已知晓的事情,就算看到了也无所谓。” 星愁难得被她勾起好奇之心。 “小姐说的是什么事情?” 这,她也不好说。 安右一的寝殿,有一扇巨大的圆形窗,刚好能看到里面的情形。 安右一端着药,一口一口,不厌其烦的喂阿南。 只是床榻上的阿南,双眸紧闭,脸上苍白,喂进去汤药撒了一地。 这里没有一个侍从。 星愁目瞪口呆。 主伺候奴,闻所未闻,更别说见了。 万俟芜咳嗽两声。 安右一手抖了抖,药汁洒大半,他回头,看到万俟芜时将碗放在一旁。 面上并没有平时所见的欣喜,也没有被窥见隐私窘迫。 “阿鸢妹妹,你怎么来了。” 万俟芜将礼物递上去:“这是我阿姐寻的好药,不知道能不能帮阿南一二。” 安右一瞳孔颤动,感动的接过药材。 “谁都道阿南身份卑贱,也只有你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 “安公子,你说过的,世人都一样,不应该出生而定尊卑,况且阿南还救过我,不过,我此行确实有事所求。” 安右一手上的礼物险些落在地上。 “你也不是真心来开阿南的?” 第183章 取药 这样怎么说?要是安右一知道阿南这一身伤有她的手笔,不得撕了她? 万俟芜连忙否认:“怎么可能,只是我兄长如今也像阿南一样,躺在床上醒不来,我见着了心里难受。” “阿昭,阿昭怎么了?” “为了救将军府的火灾,受伤了。” 果然,万俟芜在安右一身上看到一闪而过的愧疚。 他不经意的回头,看向阿南,随后问道。 “阿鸢,需要我做什么?” “安公子,我想要雪荔草。” 万俟芜倒也没有和他客气,开门见山的说道:“兄长的伤需要雪荔草入药,现在整个西启,只有你这里有了。” 两颗雪荔草,一颗被皇后悄悄给宋绫昭入了药,一颗在安右一这里。 他沉眸思索了一会儿:“昔年我父亲确实给了我一颗雪荔草,你在这儿等等,我去给你拿。” “多谢。” “你不用谢我,说到底……阿昭受伤可能也是因为我。” 说罢,他就出了寝殿。 真是自信啊,万俟芜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阿南。 也不怕她把他的心肝宝贝给杀了!!! 安右一的寝殿连个侍从都没,就只有他与阿南,也难怪他会生出别样的心思。 “咳咳……”身后突然传来咳嗽声。 万俟芜回头看过去,床榻上,阿南惨白着脸起身。 万俟芜皱眉,这阿南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在安右一离开时醒来。 她突然开口:“你故意的。” 阿南勾起一个惨烈的笑,声音虚弱:“宋姑娘……在说什么。” “你不想安右一知道你醒来?” “呵……” 阿南突然看向万俟芜,他的眼眶布满血丝,眼神凌厉:“宋姑娘,你聪明伶俐,不可能看不出来祈宁郡主是故意针对你,而你将计就计,故意让我入局重伤,我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是以身入局而已。” 这倒是在她的意料之外了。 她道:“阿南小公子既然知道,为何还如此配合?” 阿南重新躺下,意味深长的看向万俟芜:“我们……或许目的一样。” 阿南声音虚弱,说完这些话,索性闭目不再言语。 仿佛从来不曾醒过来一般。 阿南到底是谁? 这倒是让万俟芜陷入了沉思,连安右一来了都不知道。 “阿鸢妹妹,这是雪荔草,你拿回去吧。” 说罢递给她一个琉璃小盒子。 万俟芜打开盒子,一颗白色毛绒绒的圆球躺在盒子中,那绒毛竟然是雪花形状的。 难怪叫雪荔草,长得和一颗小雪球一颗小雪球一模一样。 “安公子,多谢。” 承这一恩,或许将来可渡他一魂。 揣着雪荔草回去,万俟芜的步伐都要轻快了许多,安右一没有送她们。 花丛前,万俟芜从星愁手中接过幂篱戴在头上,这国师府,不乏有二十年前见过她的人。 守在门口的丫鬟换成了那个叫阿雪的。 阿雪呆滞木愣的看着前方,万俟芜出现了她都没有发现。 “姑娘,可是往这个方向走。” 阿雪连忙回神,低着头弯着腰伸手引路:“宋姑娘,这边请。” 万俟芜没说什么,也没有问阿雪,早些时候替他们带路的丫鬟去了哪里。 明明已经入夜,又是霜降,这国师府竟然温暖如夏,亮如白昼。 走了一半路程,万俟芜有些好奇,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小阿姐,这国师府夜里都是这样亮的么?” 阿雪走在前,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道:“回三小姐话,国师府的光亮皆是来自及南之海的人鱼珠。” 阿雪:“人鱼珠有照明的光效,每到巳时(21:00-23:00),便会有人将人鱼珠光芒遮挡,这才会迎来国师府的黑夜。” 万俟芜嗤之以鼻,人鱼珠……呵呵。 不过她面上不显,继续问道:“原来如此,是我见识浅薄了,对了,小阿姐是什么时候来的国师府?” 她问的随意,却感觉到前面之人身体一僵。 阿雪轻声回答:“奴自从有记忆以来,就在国师府了。” 是么? 万俟芜笑着说道:“这样啊,那小阿姐命真好,出生就住在这样的白玉宫殿中。” “三小姐说笑了。” 阿雪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 万俟芜暗自腹诽:是个很谨慎的小丫头,不骄不躁,性格稳定。 不知不觉间,已然到了国师府门口。 大门打开的瞬间。 黑夜映入眼帘,月光尽然比不过国师府内的人鱼珠。 微风吹来,掀开了万俟芜的半边幂篱。 好巧不巧,阿雪刚好看到。 万俟芜见她呆愣。 提醒道:“小阿姐,已经到国师府门前,我们主仆可自行回去,不用送了。” 阿雪这才回神。 她看着万俟芜远去的背影,突然问道:“三小姐,奴可见过您?” 万俟芜和星愁停住脚步。 她回头看着阿雪,带着笑说道:“小阿姐若是没有出过这国师府,怎么可能见过。” 她话音一转,突然说道:“不过世间万事万物并非绝对,万一我和小阿姐有其他的缘分,通过其他方式见过呢。” “三小姐的话,奴听不懂。” 万俟芜背对着她挥了挥手:“回去吧,已经送出了国师府,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这次她没有再听到阿雪的声音,想来是回去了。 万俟芜揣着雪荔草,快步上了马车。 星愁在赶车的时候问:“小姐,我们顺利拿到雪荔草,要给皇后娘娘说一声么?” “明日吧,今天先将雪荔草带去回镇国公府。” 万俟芜的声音自马车中传来。 “小姐认识那丫鬟么?” “………嗯,不好说,或者认识,或许不认识。” 巳时(21:00-23:00),已然入夜,街上摊贩稀疏,行人更加稀少。 整个大街就他们一家马车行驶。 车轮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格外刺耳。 万俟芜轻轻掀开了马车帘子,看向外面,不知道何时,街道上的行人全都消失不见。 摊贩们也消失不见,只有摊位还在。 人群像是瞬间蒸发了一般。 只有街边挂着的诡异红灯笼,看着怪异万分。 马车停在马路中间。 “吁……” 星愁勒紧马车的缰绳,两匹马的前蹄高高抬起,紧急停下。 第184章 灯笼 星愁戒备的看向四周,神情紧张。 “小姐,有东西正在靠近,您在马车中别出来。” 空气明显更加的阴冷, 不似正常天气那种冷,就像是有什么湿冷的东西贴着背一般。 天空本来还有的半拉月亮也见了踪影,乌云挡住了大半边的天空。 星愁十个指头间都夹着银针,耳朵微微触动,随时准备攻击。 她的指尖一动,银针带着细丝攻向西南方向。 须臾,银针又飞回来,携带恐怖的力量袭击星愁。 电光火石之间,星愁拉着万俟芜跳下了马车。 “砰……” 马车的车身被轰炸得四分五裂。 两匹马得到解脱,又被惊吓到,撒丫子瞬间跑的影子都没有。 星愁看向四周,怒道:“什么东西装神弄鬼,出来。” 她的声音携带内力,裹挟着音波往四周传开。 万俟芜一直没有什么动作。 直到这一刻,才将星愁的手松开。 “阿愁,你还真是聪明,一下就猜到是什么妖魔鬼怪。” “小姐,您快走,我拦住。” 星愁指尖一动,手中的银针被丝线牵引全部汇聚在一起,竟然汇聚成了一把针剑。 剑的剑柄是无数丝线组成。 “啦啦啦……啦啦啦……” “妹妹怎可这般凶残,啦啦啦……” 空中突然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妇女哼着歌谣,一边哼唱一边轻声说道。 语气却如同少女般娇羞。 听着不伦不类的。 万俟芜将星愁拉到身后,嘱咐道:“阿愁,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惊讶,也不要害怕。” “啦啦啦……啦啦啦………… 啦啦啦……” 这个吟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 突然,有一团一团的,浓烈的火球从天空飞来。 咂向万俟芜和星愁。 星愁本能的想将万俟芜护在身后,就在这时。 “叮铃……” 一声诡异的铃声响起,只闻声音不见铃铛。 无数黑气从地面迸出,拦截半空袭击而来的火球。 那些黑气裹挟着火球,扔向来处。 这时,又响起女子声音。 “呵呵呵……当年,钦天监曾断言,宋家女能让西启二主共理的局面打破,我曾言,一个小姑娘哪里来的本事,如今看来,还是我主深谟远虑。” 这声音又尖又细。 只闻声音,看不见来人。 一双骷髅手扒开黑气,巨大的红衣骷髅从黑气中跳出来,上面坐着一个红衣女子。 骨女嗤笑,不屑一顾:“呸……什么主不主的,你什么什么玩意,装神弄鬼的,你出来,姐姐好好教你,看看鬼是怎么样做鬼。” 黑气散去,露出了身后的两人,万俟芜面无表情,星愁倒也还好。 不同于张静婉和周水鸢的胆小,她淡定的收回武器,默默的站在万俟芜身边。 以保护的姿态。 那声音还在笑:“堂堂镇国公府三小姐,身边竟然有这般鬼东西,也不知道镇国公世子可知晓,皇后娘娘可知晓?” 骨女咻的一下从骷髅头上站起来,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捏着骨笛指着前方。 “鬼东西说什么呢。” 没有声音再回应。 万俟芜走上前,站在红衣骷髅身边:“都道西启律法,禁止豢养妖物,没想到这西启二主之一的长公主崇安,却知法犯法。” 骨女眨巴着眼睛,偏着头问她:“这原来不是那个祈什么郡主派来的?是长公主派来的?” 万俟芜点头。 既然提到了钦天监当年的批命,就不可能是安右若。 那又尖又细的声音又响起来了:“三小姐拿了我家公子的雪荔草,又提起我家主子的名讳,那今日就将命就在这中州大街,将灵魂封印在街下,任人踩踏。” 呵…… 天真…… 这次连万俟芜都忍不住笑了:“豆腐都有脑子,你却没有。” “连块豆腐都不如。”她歪着脑袋想了想:“那……不如找块豆腐撞死了算。” 她既然要光明正大的在这里,既不逃也不跑,怎么会怕了这妖物? “牙尖嘴利,希望你以后也能如此牙尖嘴利。” 黑暗中,慢慢冒出一点红光。 然后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婆子提着灯笼从黑暗中走出来。 她手中提的灯杆上,挂着三个灯笼,从上而下,挂成一串。 却只有最上面的一个亮着。 终于出来了,也不枉她废了半天口舌。 崇安的人,来了就别想走了,真当她是那个刚刚苏醒,连活着都难万俟芜? 那老婆子诡异至极,每走一步,腰就直一分。 走到他们前方时,已然变成了一个苗条女子。 她向万俟芜伸出手:“三小姐,雪荔草交出来,我或许还能留你一魄。” 万俟芜看向她手中的灯笼,散发着诡异红光。 她突然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笑话……真是好笑,骨女姐姐,捏碎了喂她的骨头,神魂不留。” “好嘞。” 骨女扬起手中的骨笛,悠扬的曲调响起,脚下迸发出幽暗鬼火,火势直接扑向那提灯笼的女子。 女子不屑的用灯笼挡在面前:“一个骨妖,就想拦住我?” 骨女吹笛子的动作一顿,从骷髅头上翻身而下,怒道:“老娘是鬼,你才是妖,你全家都是妖。” 女子抬起手中的灯笼,正准备点亮第二盏。 突然,她身后冒出一只巨大猩红的手。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向她的身体。 一只两只,无数只。 抓住她的头脖子,手腕还有脚。 灯笼圆滚滚的掉在在地上。 提灯女子眼中才染上了恐惧,只是为时已晚,她四肢被困,整个人被猩红的血肉摁在原地,动弹不得。 骨女化作红雾,咻的一下,穿过女子的胸口。 却没有见她出来。 万俟芜适当的提醒:“阿愁别过头。” 就在这时,提灯女子感觉胸腔颤动,突然间,一只血红挂着血肉的骷髅手撕开她的胸膛,整只手冒了出来。 “啊!!!” 惨叫响彻云霄。 紧接着,又是另外一只手,生生将她胸膛给撕开,她低头还能看到胸腔中跳动的心脏。 也就在这时,一颗骷髅难道顶着她的心脏缓缓冒出了头。 女子身体一瞬间衰老,又变成那佝偻着头的老婆子。 看着她惊恐居然的模样,骨女裂开血红大口。 桀桀桀怪笑。 “看到没有,这才是鬼……” 第185章 服下 女子已经进气多,出气少。 见状。 万俟芜这才缓缓上前,看着她不甘的双眸,用指尖勾起她的下巴。 “我还没去找她,她倒是先派了一堆脏东西来送死。” “放……过……我……”女妖艰难的说道。 妖与天争灵气修炼,极难修成,所以都格外惜命。 只可惜。 万俟芜摇头,拾起地上的灯笼。 “我可不能放了你,毕竟……谁会喜欢会惹来无休无止麻烦的东西?” “哦,对了,我不但不能放过你,迟早有一日,我还会屠尽公主府的妖灵……是屠哦……每一只都能如你这般死去。” “你再等等,轮回之时或许能等到你的同伴,或是主子……唉算了,还是别等了,毕竟你……马上就要魂飞魄散,消失在天地之间,百年修为化为乌有………” 她一边说一边笑。 这瞬间,她比趴在老婆子胸腔的骨女还要恐怖!!! 如同十八层爬上来的恶鬼,找人复仇一般。 老婆子心如死灰,眼神慢慢黯淡无光。 唉,无趣,这就受不了了? 万俟芜拍拍手,将灯笼扔在她身上,妖火瞬间弥漫全身。 老婆子胸腔中的骨女回到了妄生铃,身后呆若木鸡的星愁久久未回神。 万俟芜轻声说道:“走了。” 星愁才慢慢回神,本来她觉得还没有什么能吓住她时,看到骨女以那种姿势从人家身体中爬出来。 后背生生浸了一层冷汗。 万俟芜往前走,衣不染血,手上干干净净。 她们走到远处后,万俟芜才微微弯曲五指。 “砰……” 身后传来一阵爆炸声。 星愁忍不住回头看去,那老婆子已经被猩红的巨手捏碎,化成一团血肉。 四肢飘落一旁,甚至有的肢体还在蠕动。 随后无声无息的消失。 老婆子一死,街道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仿佛刚刚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象。 “阿愁,你能以轻功带我回去么?” 星愁点点头,活动一下麻木的手,然后轻轻揽上万俟芜的手臂。 房屋一间间后退。 中州城恢复本该有的模样,那个提灯的老人就像是没有来过一般。 天子脚下,长公主眼皮下,妖物随意进出。 她回头看了一眼白玉砌的国师府,如同一个笑话。 握紧手中小匣子。 许多事,可能无法两全,待她完成周水鸢的心愿,完成宋绫昭的嘱托。 待她取得最后的怨气,那她必将,毁高塔。 镇国公府门前,两匹马正在原地徘徊,张静婉紧张的在张望。 直到看到万俟芜,才松了一口气。 “阿姐,阿姐,这马儿回来了,不见你,我都快急死了。” 一整天,来来回回花了一整天的时间。 万俟芜稳住摇晃的身形,接住冲上来的张静婉。 “阿婉,阿岐回来了么?” 张静婉点点头:“都回来了。”她有些局促的问:“阿姐,都回来了,就等……就等……” 张静婉不敢直接说出来,万俟芜一天没有回来,怕听到不好的答案。 她像原来一样,揉了揉张静婉的脑袋:“阿婉,放心吧。” 快步来到宋绫昭的床前,房间内,就算是燃着火盆。 依旧感受不到温暖。 万俟芜将盒子递给文院判:“文院判,您看看,是不是雪荔草。” 文院判取来一把木制的小镊子,轻轻将雪荔草夹起来仔细查看,又将雪荔草放回去。 用小镊子夹起一瓣绒毛,放在掌心。 在触碰到皮肤的瞬间,化成了烟雾直接消散了。 文院判点点头:“医经上说,荔草厌恶凡人生气血肉,沾之便会烟消云散,这是雪荔草没错了。” 万俟芜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她不相信崇安,不相信安右一。 若真的不是雪荔草,那只得再想其他办法。 所幸,所幸,安右一没有骗她。 星泽端来药碗:“文院判,药端来了,现在要怎么做。” 房间内,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文院判。 万俟芜捏住自己的手腕,默默的退后到一旁。 文院判:“把药碗放在桌子上。” 星泽小心翼翼的将药碗放在桌子上,有些手足无措:“然后呢?” 文院判将雪荔草夹起来,放进了药碗中。 雪荔草如同雪一样,入药即化。 文院判让人拿来一张特制的长勺子,他道:“切记,喂药时,药不可沾人气。” 万俟芜问:“文院判,既然这药无法碰生气,又如何能入兄长的口?” “宋姑娘不用担心,公子这副躯体,寒气占主,生气也就吊着一口气而已,不影响。” 瞬间,这药没有人敢去端了。 生怕一不小心,就将万俟芜辛苦寻来的药给毁了。 见众人不为所动。 万俟芜上前端起药碗:“阿岐,星泽,你们将兄长扶起来。” 她捏着勺子,看着宋绫昭紧闭的双唇。 微微蹙眉。 第一勺。 浪费了,根本喂不进去,全部喂了宋绫昭的衣服。 三人面面相觑,都看向了文院判。 文院判唇角抽动:“这……这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 万俟芜将药重新放回桌子上,还有一个办法。 她是死人,没有生气。 能不被人察觉她身上的死气,不过是因为宋绫昭的玉佩。 宋家特有的玉佩,可以掩盖气息。 不过她看了看一屋子的人,终究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看向星愁:“阿愁,去寻一根木管来,速度快些,不然药要冷了。” “阿愁,记得洗干净。” 星愁点点头。 星愁离开口,万俟芜问:“文院判,这药要是凉会影响药效么?” “不会。” 得到想要的回答后,她才放下心。 张静婉有些好奇:“阿姐,勺子喂不进去,木管可以么?” “可以的。” 星泽和张时岐内力深厚,能承受住宋绫昭身上的寒气。 待星愁将木管拿来之后,万俟芜检查了一下,手指粗细,干净的。 应该……宋绫昭不会怪她吧。 “阿岐,星泽,将兄长的嘴扳开。” “……” 一屋子的人瞬间石化,星泽不可置信,结结巴巴的问。 “三小姐,您……您是准备,用这根细管子给公子灌进去。” 第186章 喂药 “不然呢?你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星泽摇头,愣愣的说道:“不应该……用……”但是突然想到药碰到生气之后会丧失功效。 他连忙摆正宋绫昭的脑袋。 扳开宋绫昭的嘴:“还是三小姐想得周到,来吧。” 万俟芜手中的药碗偏了偏。 其他人也看着这抽象的一幕,以及宋绫昭这个抽象的手下。 张时岐扶着宋绫昭的手晃了晃,看着万俟芜。 “宋姑娘,我要做什么。” 万俟芜将管子放进宋绫昭嘴里,对张时岐说道:“阿岐,扶着。” “这……” 张时岐有些手抖,倒也是没拒绝。 万俟芜小心翼翼的将药用勺子舀起来,再倒进木管中。 汤药顺着木管进入宋绫昭的食道。 她一边喂,一遍嘱咐:“今日之事,不管是雪荔草还是喂药的事情,皆不可告诉宋绫昭。” 万俟芜重点看向星泽。 星泽慎重的点头,看向万俟芜的眼神带着崇拜。 他在心里暗暗道,【黎姑娘虽然不是公子亲妹妹,但想得周到,又事事为公子考虑,做了好事还不求回报,他星泽今日,是认了这三小姐。】 万俟芜见星泽目光怪异,撇着嘴说道:“星泽,有问题么?” 星泽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三小姐放心,星泽一定保密。” 不知道为什么,万俟芜总觉得星泽不靠谱,怪怪的。 也不知道当年宋绫昭怎么挑他做的暗卫。 不过,也许也有过人之处吧。 万俟芜喂完一碗药之后,转身看向文院判:“您来试试脉搏。” 文院判抚摸着自己的长胡子:“三小姐这喂药方式,甚是新奇,老夫也是第一次见喃,虽是灵药入体,也没有这么快生效的。” “院判还是来看看吧。” 万俟芜坚持,文院判也不好推脱,重新给宋绫昭把脉。 一边把脉,一边抚摸着自己的长胡子。 “灵药入体,也等到明日才能查看药效,没有那么快的。” 文院判挥挥手:“今日都多有劳累,都回去歇着吧。” 万俟芜点点头,全部都人守在这里,没有任何的意义。 星泽自告奋勇:“我留下来照顾公子,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星愁看着他的模样,有些怀疑:“阿泽,你靠谱么?” 星泽拍拍胸脯:“没事,若有事,我大声唤就行。” 万俟芜看着床上安安静静躺着的宋绫昭,同意了星泽的话:“星泽,那兄长就交给你了,我在隔壁,随时可以唤我。” 星泽点头。 “阿愁,你去找两间房间给阿婉和阿岐,我去看看宋夫人。” 一整日,他们都避着宋夫人。 这个点,也不知道宋夫人休息了没有。 没有人跟着她,万俟芜一人走过彩色绣球地,冬日来临,花已经全部枯萎。 宋夫人门前,有两个小丫鬟守着。 万俟芜朝着他们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轻手轻脚的迈进房内。 灯火下,宋夫人提着笔正在写着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给镇国公写家书,年关将至,也不知道镇国公会不会回来。 她放在房内的礼物能不能送出去。 见状,万俟芜也不准备打扰宋夫人,正准备离开,看见了她的手边放着一块玉佩。 昏暗的灯光下,万俟芜刚好可以看到上面雕刻的“鸢”字。 那是周水鸢的玉佩,万俟芜还回去的那块。 所以宋夫人的臆症好了,却又为何执着的将她当成周水鸢? 周水鸢那日,到底给宋夫人说了些什么? 只是,周水鸢已有来生,她想知道,宋夫人也不会告诉她。 身边少了那只胆小的鬼,竟然也会觉得不适。 回去的路上。 万俟芜遇见了一个人。 张时岐。 “阿岐,你怎么不去休息?”万俟芜见他是靠在自己的门前,问道:“你是在等我的?” 张时岐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她。 “之前你从宫中传信给阿婉,让她查的书生之事,我们查到的都写在信上了,只是书生的夫人去了槐州,我还没有查到,等宋公子醒了之我再走一趟。” 万俟芜接过信:“阿岐,谢谢!” “我们是朋友,不用对我说谢谢。” 说完后,张时岐抱着他的剑离开。 万俟芜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朋友? 这一路上,她收获了朋友。 她回头看了看宋绫昭居住的地方,忍不住想:宋绫昭也是将她当成了朋友么? 不管是不是朋友,做完她欠下的事情,她都要离开的。 她打开信封,张开信。 【书生名叫李佩佩,中州本地人,家境一般,母亲早亡,父亲经营一家小店。 日子过得很拮据,读的书院都是父亲辛辛苦苦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 而他性格自卑胆小怕事,生怕给父亲带来负担。 十五年前,李佩佩的父亲病重,险些身死,而李佩佩居然变了个性子前去挑衅当时赫赫有名的镇国公府的大小姐。 从那之后,李佩佩的父亲病也好了,他甚至还娶了个媳妇,胡氏。 买了房屋,置办了新的店铺。 只是,这李佩佩的父亲,也没有活多久,便暴毙而亡了,他父亲暴毙之时,李佩佩还低迷了一段时间。 只是没过多久,他也死了。 妻子李胡氏草草了结了他的后事,随便选了个地就给埋了,然后还将店铺房屋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给售卖出去。 最后带着儿子和钱财逃往了槐州。】 张时岐贴心的将这些信息整理成册,还有李佩佩当年邻居的口述。 有心了。 万俟芜将新东西重新装回信封。 寻个时机可以交给皇后娘娘。 只是她没有想到,时机会这么快。 骨女突然出现,脸色很不好。 “阿芜……不好了。” 万俟芜在整理信封,见状问道:“怎么了?” 骨女:“小怜不见了,起初我以为她是躲在了诡异深林,我找了大半天没有找到她的身影。” 万俟芜闭目感受了一瞬,她脸色冷了下来:“妄生铃中已经没有小怜的气息了。” 骨女:“这小鬼,怎么从妄生铃中逃脱出去的?她又去了哪里?” 第187章 鲜活 万俟芜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这还能去哪里? 除了皇宫,小怜还能,还会去哪里? 都怪她,最近事太多了,疏忽了小怜。 她道:“骨女姐姐,小怜没有认妄生铃为主,妄生铃本就亲鬼魂,即没有认主,在妄生铃看来她就是自由的,没有主人授意,妄生铃不会关着她。” “我怜她年纪小,并未束缚她,却不曾想,被她利用,想来是我今日去宫里时,她趁机逃出来了。” 国运禁止下,她没有感受到小怜,本就是她的疏忽。 骨女惊讶:“这小玩意才六岁,六岁的小东西这么多心机?她现在去宫里想干什么?那你准备怎么做?” 万俟芜手指扣动桌面。 “皇后娘娘的孩子快七个月了,小怜恐怕还惦记小皇子,或是小公主,我得去宫里看着。” 骨女有些可惜的说道:“可惜,这皇宫我进不去,不然我非把这小兔崽子找回来,打她个屁股开花,只是现在怎么才能把她抓回来呢?” 怎么抓? 去宫里抓。 宋绫昭没有醒来,她放心不下。 皇宫没有手谕,或是没有召见,她也进不去。 “只有明日请阿愁拿宋夫人的牌子到皇宫门前去看看了。” 骨女伸了个懒腰:“行吧,那就交给了你,有需要你再叫我吧。” 万俟芜点点头,就这一会儿,困意全无。 星愁也休息了,她随便拿了件披风带上,其实她不怕冷,携带披风只是一种习惯。 月光照在院子中,莫名觉得萧瑟。 她想了许久的学武,一直没有进展,现在想爬个房顶都爬不了。 只能故技重施。 她抬手,手中黑气化成云梯,她一步一步的踩着黑气爬上房顶。 中州城就是不一般。 大户人家,灯火通明。 在这黑夜中星星点点,如同夜空中的繁星迷人眼。 就连眼前的镇国公府,灯火依旧没有熄灭。 万俟芜看着宋绫昭房间,慢慢往后靠。 躺在了瓦砾上。 她记得,他们经过小村时,宋绫昭提着半截梨树树枝,坐在房檐上看着她。 彼时的那抹身影,就这样印在了心中。 久久不散。 她一直觉得,可以用风华绝代来形容。 如今,这般优秀的人,却因为寒症,昏迷不醒。 宋绫昭,你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当年,你又经历了什么?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她,是否能知道这些秘密,也只能靠缘分。 缘分,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 让她有了朋友,有了牵挂之人。 万俟芜摸了摸手边,只有粗糙的瓦砾,没有茶,亦没有酒。 却突然摸到一片衣角。 质地柔软,她猛的扭头看过去。 一张苍白的脸映入眼帘。 “宋绫昭?” 宋绫昭提着一壶不知道是酒还是什么玩意的东西,手中捏着两只杯子。 “你醒了?醒了不好好呆在房间里休息,跑这里吹什么冷风。” 宋绫昭揶揄。 “不知为何,嗓子难受得紧,出来透透气,谁知道这么巧,遇见了你。” 他说完,坐在了万俟芜的身旁。 万俟芜唇角抽动,不自然的挪开了一点,而后站起身,总不能告诉宋绫昭他的嗓子是她戳的吧。 她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在了宋绫昭的身上。 宋绫昭身材高大,披风披在身上显得不伦不类。 见他要解披风。 万俟芜拦住他的手:“夜风寒凉,你还生着病,注意点。” “行吧。”宋绫昭拢了拢披风,上面还带着她淡淡的体温,他道:“阿芜的心意,我自然是不能拒绝的,不然岂不是让你白寻药了。” 她的手一顿。 这个星泽,果然不靠谱。 “星泽是个藏不住事的,下次想瞒我,要避着点星泽。” “也不是故意想要瞒你,只是……” “只是什么?”宋绫昭将杯子放平:“阿芜是担心我徒增负担?” 将杯子斟满后,递给了她一杯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东西。 万俟芜将他手中两只杯子都抢了过来。 “病人是不能喝酒的。” “噗……哈哈哈,阿芜,这是茶,是茶。” 她一口气将两杯茶饮尽,确实是茶,有点甜,她道:“茶也不可以,堂堂的钦天监鉴正,难道不知道茶能解药?” “行,你说的有理,杯子来。” 宋绫昭将她杯子中的茶倒满:“阿芜,你没有发现,这茶是甜的。” 从她手中拿过一个杯子。 倒满之后一口饮下:“放心吧,我很珍惜你救回来的这条命。” “你……”她伸出的手还是没有拦下那杯茶。 “这只是一种甜草泡的水,有茶味,不是茶,放心吧。” “宋绫昭,你年纪不小了,怎么还这般幼稚。” 万俟芜将茶杯放在一旁,学着他的样子躺在瓦砾上。 月牙弯弯, 这么亮的月亮,让星星的光芒都黯淡。 “宋绫昭,我明天想去一趟皇宫。” “出什么事了么?” “之前在景仁宫发现一只小鬼,那小鬼今日趁我进宫,逃了出来。” 宋绫昭若有所思:“你担心小鬼对阿姐有威胁?” 两人就这样躺在房檐上,竟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和谐。 万俟芜偏过头去看宋绫昭:“宋绫昭,我今日见皇后娘娘脸色就不是很好,她是阿鸢的姐姐也是你的姐姐,我不会让她出事的。” 而且归根结底,皇后腹中的胎儿,也有她万俟一族的血脉。 就算微薄,也算是传承吧。 宋绫昭把玩着手上的茶杯:“你想让我帮你进宫。” 不愧是宋绫昭,一点就通。 她神情落寞:“我初来中州,说来也是嘲讽,身后除了镇国公府,什么也没有。” 满腔的怨恨,连倾听的人都没有。 “放心吧,镇国公府是你的后盾,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宋绫昭说的淡然,却给了人一种心安的力量。 只是,她却不能将镇国公府拉入她复仇的深渊。 见她不说话,只是一味的喝着茶水。 宋绫昭道:“阿芜,你不是想学武?月色正好,我教你?” 她无语的扯动的唇角,将茶杯还给宋绫昭。 “得了吧,文院判说,你这伤,不能用内力。” 第188章 轻功 宋绫张站起来,向她伸出了手。 “阿芜……” 万俟芜皱眉,将手放在他手心,宋绫昭的手心冰凉,比她更冷。 更像一个死人。 宋绫昭轻轻一带,将她拉了起来。 万俟芜踉跄一步,险些摔在宋绫昭的怀里。 还没等她挣脱束缚。 宋绫昭带着她轻轻跃下了房檐,稳稳落地。 她怒道:“宋绫昭,早知道你这般不珍惜,我还给你找什么雪荔草?” 说罢,转身离开。 宋绫昭拉住她的手,就像平常那般。 “阿芜,轻功不用内力,也可用。” 他松开万俟芜的手。 足尖轻点石桌,借力跃上房檐,身形矫健,如同灵燕。 他道:“可以用内力或者灵力固然会让轻功更加飘然,但没有,亦然可用。” “阿芜,我有一种轻功功法,很适合你。”他从房檐上一跃而下,落在万俟芜身前。 她看着宋绫昭苍白的脸色,呼吸已经明显难受。 明明才苏醒过来,却赶着上来教她功法。 是他看到了,看到她在院子中的无措,最后借用怨气上了房檐,也看到了她在房檐上的孤独模样。 万俟芜沉下眼眸:“宋绫昭……” 宋绫昭拉起她的手,重复前面的步骤,又走了一遍。 “阿芜,轻功很简单,主要是借助自然之力。” 见她眼神茫然。 宋绫昭继续道:“就像你面前的石桌,像落下的树叶,长在树上的枝丫,房檐上的一块砖,一块瓦,都能成为你脚下,助你跃向高空的力量。” 宋绫昭再带着她从房檐上下来。 “待你感悟到这些后,风,雨,皆能用。” 宋绫昭松开她,坐在石凳子上,竟然从身后拿出了茶壶。 悠哉悠哉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入口,才看向她:“阿芜,明白了么?” 明白了,只是她很想问,为何都这样了茶壶都没舍得丢下。 宋绫昭寻着她的目光看向茶壶:“这甜草难寻,是滋补的好东西,舍不得丢。” “茶也喝了,功夫也教了,夜深了,兄长回去吧。” 宋绫昭耸耸肩,披着她的披风,提着茶壶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他们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 若是她要在这里练下去,宋绫昭的性格,必然会陪着。 他的身体怎么会受得了。 万俟芜往院墙靠近了一些,果不其然。 她听到了隔壁传来星泽的声音:“公子,您才醒来,就和猴子一样上窜下跳的做什么?您的身体怎么会受得了啊。” “星泽,小声些。” 星泽夹着嗓子,声音倒是没小多少:“不是,公子,您要教三小姐轻功,我也可以教,您何必拖着病体……” 宋绫昭的声音冷了下去:“星泽,你是想去陪星旭了么?” “……” 万俟芜还想听什么,可是隔壁瞬间安静,以及宋绫昭关门的声音。 她这才来到石桌前。 想着宋绫昭的话。 “借石桌,借树叶,借树枝,砖,瓦的力量……” 万俟芜试了试,险些从桌子上摔下来。 这上桌都难,更别说上天了。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她放弃了。 ………… 次日一早,万俟芜本来是想先去找宋绫昭的。 他醒了,她也该进宫了。 谁知道刚刚开门,就看到守着门前的星愁。 “小姐,公子让我来接您。” “接我?” “是。” 万俟芜一脸莫名其妙,合拢衣衫关上房门。 这人怎么这么能折腾,昨夜像疯了一样要教她轻功。 今日难不成又要和她去宫中? 见到宋绫昭坐在马车中时,万俟芜也是想夸奖自己一句,真是聪明。 不过,今日一见,宋绫昭气色好了很多,不像昨日那般苍白。 甚至是正常。 这雪荔草的功效真这么厉害?这么厉害安右一不给阿南服下? 反而是给了她。 “还是多亏了阿芜寻回来的雪荔草,我现在身体已经恢复如初,就一起去宫中吧,毕竟皇后也是我阿姐。” 万俟芜眉间微微抽动,坐在他对面:“钦天监监正,这么闲的么?” 宋绫昭靠着马车:“没办法,这个职位就是看看天气,算算命,是个闲职,我这监正就是一群闲人的头头,更闲了。” “兄长,你会算命么?” 宋绫昭闻言闭目,手指掐算着:“那么请问阿芜姑娘,是想算什么?” “你真会?”她有些惊讶,这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要看姑娘问的问题了。” 宋绫昭睁开一只眼,看着她。 她垂眸,认真思索着问:“我想问兄长,怎么不见星泽,他去哪里了?” 宋绫昭放下手:“还是什么都骗不过阿芜,算命这种事情,只有钦天监那些老家伙会,我可不会。” “监正不会看家本领,说不过啊!” “谁让我是最强关系户呢?” 万俟芜斜眼看着宋绫昭,不解他是怎么说的理直气壮又理所当然的。 星愁在驾车,不知不觉已然到了皇宫门口。 宋绫昭从怀中拿出一块牌子,递给守门的侍卫。 然后。 他们就这样顺顺利利的进了皇宫,没有召见,也没有提前告知皇后。 万俟芜看着他手中的令牌。 “你这令牌……” 宋绫昭亮了亮手中的令牌:“没办法,中州最强关系户,总该是有点特权的,领最闲的职位,还可自由出入宫中。” 令牌上面清晰的刻着“西启”两个字。 她问:“兄长,那你能去公主府么。” 宋绫昭收回令牌:“想什么呢?我就算能去,长公主也不会让我进去。” “这有何难?祈宁郡主很愿意让你去。” 宋绫昭将脑袋凑过来:“阿芜,她们就算盛情相邀,也得我愿意才是。” 她别过脑袋,不去看宋绫昭的眼神。 “对了,阿岐今日来找我要了去槐州的传送令牌,星泽陪他一起去了,如今惹了祈宁郡主,为了安全,让阿婉住在镇国公府吧。” 万俟芜点点头,想来张时岐是去查书生李佩佩之事。 “也好,阿婉妹妹住在国公府,还能和宋夫人有个伴。” 万俟芜突然皱眉看向宋绫昭。 “兄长,你没有没有感觉到,空气变冷了。” 两人对视一眼,翻身下了马车。 第189章 碎了 一股阴冷又诡异的气息从景仁宫中传出来。 万俟芜连忙道:“阿愁,你将马车停好,我们先走一步。” 阿愁点点头,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宋绫昭问:“阿芜,昨夜教你的轻功参悟的怎么样?” 怎么样?参悟不了一点。 她道:“挺好的。” “试试?” 万俟芜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兄长,皇宫禁止动武,有这心思,我都跑到了。” 说罢,提着裙子往阴气方向跑去。 “是么,我有没有告诉你,关系户是可以忽略一些规则的。”宋绫昭身形一闪,借着宫墙的力道迎风而去。 “阿芜,我忧心阿姐,先行一步。” 万俟芜看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死男人,你别跑到半路人就不行了。” 她说完,明显看到宋绫昭背影晃了晃。 从前只是她不爱说话,不代表说不过,生前死后,嘴下就没有吃过亏过。 万俟芜赶到景仁宫时。 宋绫昭提着寒芒剑正挡在了皇后娘娘的面前。 地上是一盏碎了的莲花灯。 整个景仁宫的宫女像是失去意识一般,在万俟芜踏入景仁的瞬间,又恢复正常。 是谁,能在国运禁止之下,还能使用邪祟之力,或是法力。 是谁? “宋绫昭,娘娘怎么了?” 宋绫昭摇摇头:“我赶来时,就只见到了一个无头的女鬼,只是一瞬间,无头女鬼就消失不见了。” 国运禁制下,寒芒剑收敛了瘆人的寒气和光芒。 看着像是一把普通的铁剑。 宋绫昭挽了一个剑花,将寒芒剑归鞘,转身扶住宋绫妗。 “阿姐,还好么?” 宋绫昭顺势搭上皇后的手腕,还好,只是被惊吓住,稍微有些虚弱。 宋绫昭将皇后扶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阿姐,到底发生了什么?景仁宫发生这样的事,圣上为什么不在?” 万俟芜一直没有错过皇后娘娘的神情。 皇后盯着地上碎了的莲花灯盏,久久无法回神,万俟芜甚至没有错过,她眼角流过的泪。 顺着皇后的目光看过去,地上的莲花灯盏失去原来的光泽,黯淡无光。 皇后没有回答宋绫昭的问题,一直喃喃自语:“碎了……怎么就碎了……” “阿姐,你说什么……” 万俟芜也上前去扶住皇后娘娘,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宋绫昭和万俟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却能感受到皇后身上散发的悲伤。 浓烈的悲伤感染两人。 万俟芜忍不住唤道:“娘娘,您怀有身孕,切莫过于伤悲。” 皇后抚摸着小腹,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一样。 宋绫昭和万俟芜对视了一眼,她摇摇头。 “阿姐,到底发生了什么?”宋绫昭将地面上的碎的灯盏捡起来,任由碎片隔壁手心。 血落地,瞬间结冰。 万俟芜看着这异样,没有说完话,而是蹲下帮他捡起碎片。 破碎的莲花灯盏放在皇后身前的桌子上。 皇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久久没有回神。 “阿昭,我们先出去吧,娘娘这样,什么都问不到。” 宋绫昭点头,同她一起退出了暖心阁。 门外,缪寒守在外面。 见两人出来,担忧的问:“公子,三小姐,娘娘还好么?” 宋绫昭摇摇头:“缪寒,你随我们来,我有话要问你。” “是。” 落枫苑就算万俟芜不在,依旧打扫得很干净。 万俟芜坐在秋千上,宋绫昭坐在石桌前。 他一只手扣动桌面,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缪寒有些局促不安的站在两人身前。 “公子,小姐……怎么……怎么了?” 万俟芜晃动秋千,没说话,仔细感受周遭的气息变化,特别是后院,那一方荒井。 宋绫昭开口了:“缪寒,一刻钟前,景仁宫发生了什么?” 缪寒一愣,茫然的抬头。 “一刻钟前?一刻钟前我正在和缪清准备娘娘的吃食,没有发生异常啊。” 石桌被扣动,声音一下一下的:“缪寒,再想想。” 缪寒用余光看向宋绫昭,忍不住一抖。 她家公子,自小离家,再回来时已然不是记忆中的小孩。 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冷着脸时一身气息瘆人,让人不寒而栗。 笑时,又让人如沐春风。 缪寒歪着头,将一刻钟前的事情仔仔细细想了个遍。 最后才道:“若要是真的有什么异常,就是我和缪清在捏饼子的时候,突然吹来一阵寒风,寒风中有一股浓郁的梨花香味。” “当时我还以为是缪清将春天酿的梨花酿拿了出来,就在刚才我问缪清她给是不是准备给娘娘做梨花酥……但被缪清否认了。” 想来想去,缪寒就只能想到这一件稍微有点异常的事情。 宫中年年如一日,生活枯燥乏味。 好不容易有点事,缪寒都会记得很清楚。 只是,落枫苑的气氛,突然就变了。 宋绫昭道:“缪寒,你回去吧,照顾好阿姐。” “是。” 万俟芜握紧秋千的绳索,将整个身体依偎在秋千上。 起初听到梨花时,情绪会有很大的波动。 可她见过万俟萍,见过完整的梨花妖,好像再听到万俟萍的消息,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 宋绫昭看着她,问:“还好么?” 她从秋千上跳下来,坐在宋绫昭的对面。 “有什么好不好的,好的很。” 想到当日客栈那撕心裂肺的一幕,宋绫昭亲眼目睹,不知道以他的聪明才智,是不是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 她不说,宋绫昭不会问,也会替她保护秘密。 她支着脑袋看着宋绫昭:“宋绫昭,有什么方法可以隐藏妖气,让妖物或是鬼物在国运禁制下自由行走?” 宋绫昭想了想:“隐藏气息我宋家玉佩就可以,它能将一个不管是什么的「人」,都变成一个普通人。” “可这玉佩……”万俟芜低头看着腰间挂着的玉佩。 这玉佩并不能在国运禁止下肆意妄为,毕竟她为此,付出的可是骨头的代价。 宋绫昭接过她的话:“没错,我宋家玉佩并不能在国运禁止下肆意妄为,使用妖法鬼术,同样逃不脱禁制的追捕。” “但,国运禁制毕竟来自于国师府,国师府有没有留后手,或是有没有法宝,我不清楚。” 万俟芜唇角勾起不屑的笑,这白玉高塔,真是虚伪。 第190章 荒唐 “宋绫昭,我只能告诉你,我知道一株梨花妖,是国师府或是公主府的人,你还记得当日我们在三穗镇的神庙中么?” 这件事她一直没有说过,她觉得是她心中的秘密。 她也不相信,万俟萍会变成那般嗜血的妖魔。 彻彻底底的丧失理智,会认仇敌做主,为仇敌做事。 宋绫昭:“记得,当日之事匆匆结束,亏的那个叫于归的女子,也不知道此女子是仙是妖。” “呵~兄长好记性,什么都不记得,就记得那美貌女妖了。” 宋绫昭抬眸看着她,唇角微勾起,但笑不语。 “那倒是没有,只是本来决定和女妖拼一场你死我活的……” 知道他在说笑,万俟芜直接道: “宋绫昭,那日,神庙中的是一株梨花妖元神,有人在助梨花妖吸取整个三穗镇的生命来孕养元神。” “而且都多久了,没有看到梨花妖出现,却在皇后娘娘有孕时……” 宋绫昭收起笑颜,脸色慢慢沉下去。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崇安要害阿姐。” “崇安要害皇后娘娘。” 宋绫昭往后靠,靠在那株秃了的枫树上。 万俟芜见他的模样,好奇的问:“宋绫昭,你不担心么?” 宋绫昭将双手放在头后面,抵住枫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来得找圣上聊聊这景仁宫的事了,毕竟我这未出生的小外甥,也有圣上血血脉。” 她看着宋绫昭的模样,没有说的事,也有她家的血脉。 她问:“宋绫昭,今日之事……” 宋绫昭仰头看了看天,说道。 “阿芜,已经知晓是崇安想杀阿姐,那我便只想护住阿姐,阿芜,谁都有秘密,阿姐也有。” “我自小便知晓阿姐不是普通人,一岁多连话都说不清的年纪,阿姐能熟读诗篇,三岁便弹的一手好琴,阿姐有秘密,我回来之后,便发现,她的秘密更多了。” “我曾说过,要尊重别人的秘密,阿姐的秘密,只要她不说,我便不问,亦不会去查。” 他微微侧目,看向万俟芜:“对你,亦是一样。” “关于我,兄长怕是想知道都知道了吧。” “还是阿芜聪明。”他倒也不否认。 切~ 万俟芜不屑的别过脑袋,当初第一次见面,就将她查了个底朝天。 若不是她多少有点用,就凭她那漏洞百出的身份,和无处查询的身世。 她就不信宋绫昭会不起疑惑。 宋绫昭慢慢起身,回头看了一眼落枫苑,眼睛微微眯起。 “阿芜,落枫苑给我留个房间,这一月多半都要在宫中养伤了。” 万俟芜抬眉看他。 “你不回镇国公府?” “不回去,国公府有人守着,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趟。” 她看着宋绫昭起身离开,许久后才站起来,怒道:“宋绫昭,落枫苑没有空房间。” 可惜,只有空荡的宫墙,和飘落的枯黄枫叶。 风一吹,一片树叶落在她面前,格外萧瑟。 星愁来的时候,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她打趣:“初见三小姐时,看着温柔却很冷淡,对事淡漠果决,就像这入秋时节飘落的枫叶,如今再看,尽然多了许多生气。” 星愁偏着头想了想,笑着说道:“像是这人间之人,多了许多色彩。” “是么?” 星愁肯定的点头。 入夜之后,万俟芜让骨女隐去身形去寻找不见了的小怜。 她叮嘱:“骨女姐姐,切不可使用怨气,若遇见小怜,抓不住她就不必执着。” 骨女朝着她挥挥手,潇洒不羁:“放心吧,我可不像你,喜欢被禁制劈。” 万俟芜脸黑了黑。 “骨女姐姐,我被劈了不会死,你被劈了,那可就不好说了。” “………阿芜,你这嘴,真的一点亏都吃不了。” 她朝着骨女勾起一抹笑。 “快去吧。” 天露出一点点光的时候,骨女回来了。 她冲万俟芜摇摇头。 端起桌子上隔夜的茶,就准备给自己灌下去。 茶到嘴边了,才发现她是鬼,喝不了茶。 她愤恨的骂道:“小怜这死小鬼,像条泥鳅一样,这景仁宫她太过于熟悉,才找到她,一溜烟就不见了,可怜我这把老骨头。” 万俟芜唇角抽动:“你也才两岁而已,按道理比小怜还要年轻才对。” “开什么玩笑,我虽然只活了两岁,但是那些将我凝聚的女子,加起来也有好几百岁了。” 她看着骨女,要是真这么算的话。 也行。 她问,“小怜死在景仁宫,对景仁宫自然熟悉非常,你主要在哪里看到的小怜?” 骨女抬眸,神色慎重:“在暖心阁,皇后娘娘的寝殿。” 万俟芜捏着被子的手紧了紧。 “这小怜,真是贼心不死。” “不仅如此,我还发现了锁雀宫有一股慎人的气息。” 锁雀宫,容妃住的地方。 “辛苦了,你回去休息吧,锁雀宫,我去看看。” 她准备先去看看皇后,毕竟皇后妹妹私自去找宫妃,不好。 只是万俟芜没有想到会在暖心阁看见几个意想不到的人。 星愁来见她的时候,一脸苦相。 也不知道是憋了什么大事,看着就跟怪异。 星愁扶着她来到暖心阁时,她看到眼前的几人时,险些站不稳。 只见星泽和星旭,还有其他两个万俟芜没有见过的……男人。 穿着宫女的衣服,扭着粗壮的腰肢。 结实的手臂,有力的手腕,正在拿着扫帚打扫暖心阁的落叶。 见到万俟芜时。 几个大老爷们朝着她瑶瑶一拜,夹着嗓子说道。 “见过三小姐。” 别说,有鼻子有眼的,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万俟芜本来已经稳住身形的她,又险些摔了被石子绊了一下。 只有缪清和缪寒是万俟芜熟悉的,好多丫鬟都换了面生之人。 看来,不只是宋绫昭出手了,连圣上也出手了。 皇后脸色很差。 万俟芜只得提醒:“娘娘,最近要好好休息,切莫忧思,有什么事情有我和宋绫昭在。” “无事,阿昭给我说他要来宫里养伤,说完住落枫苑,我正准备去寻你,问问你的意思?” 第191章 故事 “……”可以拒绝么? 可是连她住的地方都是皇后的,怎么拒绝。 “阿鸢,你若不愿意,我便让圣上重新给阿昭安排个住处,这偌大的皇宫,有的是住处。” “娘娘,不用麻烦了,落枫苑正好,毕竟在外我们是兄妹。” 皇后点点头:“行,回头我让缪清去收拾一下。” 皇后身前的桌子上已经没有莲台,换成了盆栽,正拿着剪子小心的修剪枝丫。 “还没问呢,阿鸢大早上来找我是有事么?” 万俟芜也不客气,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想去见见容妃。” “可以。” 不消一会儿,缪清取来一块令牌,交给万俟芜。 皇后解释:“有这块令牌,后宫各宫各殿你都可以去。” 万俟芜摩挲着令牌。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只觉得,一定要护好他们。 崇安想让皇后生不下来孩子,让这二主共理的天下,安右一和安右若是那二主之下最尊贵的人。 呵呵。 为了自己的孩子永享权利之巅,去迫害别人的孩子。 果然是崇安一贯的行事风格。 “阿鸢,你就不好奇昨夜景仁宫中发生了什么事?” 皇后的声音让她抽回思绪,她道:“宋绫昭说要尊重别人的秘密。” 不过,她还是劝慰道:“娘娘,皇宫不安全,有人……” 皇后打断她的话:“阿鸢,崇安想杀我,天下哪里都不安全,而且她并不是真的想杀我,或许只是吓我一下,最好能吓流产了……一劳永逸。” 皇后手中的剪子用力,盆栽被剪坏了一块。 剪坏了,还得重新修补。 “只是崇安虽然掌握着国师府,但这天下,不是她一个人的天下。” 落下最后一剪刀之后。 皇后对她说道:“ 去吧,当心些,木蓉蓉也是崇安的人。” 竟然还有这一层? 不过也对,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逼迫丞相认下丞相女儿的身份,又进宫做了宫妃。 一个普通女子若是真的有这般算计,岂会容忍自己屈居于皇后之下。 万俟芜点点头,带着令牌去了锁雀宫。 锁雀宫的门前。 她抬头,看着映入眼帘的门牌。 “铜雀春生锁二乔……” 天子给了蓉妃一座锁雀宫,是爱她还是……? 圣上是否知道蓉妃是崇安的人? 呵~ 操心什么。 圣人少年掌权,岂会是愚笨之人。 “三小姐,要进去么?” 星愁在她身后问。 看着被被阴郁气息笼罩的锁雀宫,她点点头。 “来都来了,总要去看看。” 骨女找不到的小怜,只有可能来了锁雀宫,还有那个小怜背后的女鬼。 井中的另一具尸骨。 可能也藏在了锁雀宫。 进入锁雀宫时,并没有受到阻拦。 宫女带着穿过一片片七彩绣球林。 上次来,这里还不是绣球。 万俟芜见到蓉妃时,她正在逗弄一只白色的狸猫。 见到她也只是微微抬眸,美人眸扬起。 “阿鸢妹妹来了?有没有去看过皇后姐姐?” 万俟芜倒也不和她客气,在一旁寻了个位置坐下。 “蓉妃娘娘好兴致,竟然养了狸猫。” 万俟芜盯着小猫咪圆滚滚的眼眸,黑瞳中倒映出她的模样。 只是不知道为何,从这只狸猫的眼中溢出浓浓的悲伤。 万俟芜眼眶一酸。 蓉妃抱着狸猫坐坐在她身旁:“阿鸢妹妹不知道,这深宫,孤寂难捱,总要找些乐趣才是。” 她摸了摸蓉妃怀中的猫咪,小猫哀怨的看着她。 那神情,很像一个人。 她忍不住抬头看向蓉妃,这样一个普通女子,难道也像她一样,有所隐藏。 她突然道:“娘娘既然觉得这深宫孤寂,又为何费尽心思想要进这深宫呢。” 蓉妃摸着狸猫的手一顿,她道:“阿鸢妹妹若是不急,介不介意听个故事。” 蓉妃一下一下的抚摸着狸猫,这时候,一个宫女端着茶水进来。 “娘娘,茶水。” 蓉妃点点头:“给阿鸢妹妹斟茶。” “是。” 那宫女低着头,看不清容貌,万俟芜却觉得很熟悉。 宫女将茶杯放在万俟芜身前,抬头的一瞬间瞳孔放大,手忍不住颤抖,茶水溢出桌面。 蓉妃看着溢在桌子上的茶水,皱眉,却未责罚:“阿雪,下去吧。” “是。” 宫女对上万俟芜的眼眸,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就算是一步步后退,目光都停留在万俟芜的身上。 万俟芜同样盯着她不放。 直到蓉妃淡淡的说:“阿鸢妹妹见外,新来的宫女不懂事。” 这明明是国师府的阿雪,万俟芜见过。 见到阿雪后,仿佛一切的事情都有了解释。 她道:“不过是茶洒了而已,人之常情,蓉妃娘娘的故事可以继续了,阿鸢洗耳恭听。” 万俟芜说罢,端起一杯茶慢慢饮用。 蓉妃嗤笑一声:“这宫中,只有阿鸢妹妹敢肆无忌惮的喝我的茶水了。” 万俟芜看了看茶杯,轻笑:“好茶。” “阿鸢妹妹这般的人儿,相不相信一见钟情喃。” “自然是信的。” 虽然她没有,但是有幸见识过,只是那人……呵,必定也不是好人。 “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便是万劫不复,多美的爱情,可惜,对于我来说,只能仰望了。” 蓉妃的目光变得幽深,陷入自己的回忆中。 “像你们这种天之骄女,怎么会理解我……”蓉妃突然看向万俟芜:“不对,你能理解我,毕竟深渊,被拐的十几年,我不信你没有去淌过……” 万俟芜不说话,但笑不语。 容妃继续道。 “我从小无父无母,说来可笑,可这种无父无母的日子,竟然过了两世。” 万俟芜手一顿,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容妃,这便是她的秘密? “我初见他时,他是一个古琴天才,十二岁便被举世闻名的大家收为亲传弟子,耀眼明目。” “而我在深渊仰望明目的他。” “我们第一次相见时,他于车水马龙中拽了我一把,救了我的命,彼时我在泥潭挣扎,深怕污秽染了他那双弹琴的手,可是那人太耀眼夺目,只看一眼,便忍不住一眼万年。” 第192章 深渊 “第二次,是我被混混欺辱,保镖拥护走过来的时候,我觉得我遇见了救星。” “第三次,第三次我勉穿的勉强像个人样,却满身肮脏,比泥潭中摸爬滚打的样子还要脏上无数倍……” 容妃止住了这个话头,难以启齿。 似乎连回忆都很痛苦。 “从那以后,我在深渊一直默默注视着高台上的他,可是某一天,他突然就自杀了。” 蓉妃的瞳孔突然放大,眼泪一颗一颗的落下。 万俟芜看着蓉妃的模样,忍住心中怀疑。 蓉妃突然松开抱着狸猫的手,捂住双眼,身躯微微颤抖,恐惧由内散发。 狸猫得以挣脱,却在蓉妃的脚边徘徊,竟然没有离开。 蓉妃捂着眼眸,眼泪浸湿掌心,泪水从指缝中流出。 “三十八楼,那么高的楼层他一跃而下,落在我面前时,成了一摊烂泥,捡都捡不起来……呵呵呵……我心中的神明,怎么能以这样的方式终结,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我用了二十年的时间,不惜一切代价,从深渊爬上高楼,在泥潭裹上金装,将那些欺她辱他之人,迫害他之人,全部推向深渊,化成一摊烂肉。” “待这一切结束之后,我解脱了,突然觉得心中空荡荡的,若不是他,我早就死了,这么多年活着的理由也只有他。” “他死了,我想着,地狱这般空荡,我总要去陪陪他的,我爬上了那座高楼,在他曾经站在的位置上,轻轻跃下去,也算是体验过他的感觉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都这样了,我竟然还没有死,不对啊,也有可能死了,只是忘记喝孟婆汤了,我记得所有的事情,却活在一个五岁小女孩的身体中。” “起初,我也是准备好好过日子,平淡无奇的过完一生,可是啊,依旧是一个父母健在,还不如死了的命运。” “我母亲是父亲养在外面的女子,被正室欺辱谩骂,而我那名义父亲,既害怕正室,又想偷腥,不敢纳妾,就想着养外室,虚伪至极。” “而他,这便是让我过得生不如死的源头。” “其实我也过了几年的好日子吧,那三年,母亲将她所有的宠爱都给了我,直到她再次有孕,她一直坚信自己能生下男婴,然后踏入她一生妄想的高门大户中。” “八岁那年,母亲生下一个女婴后,就死了,我不懂,为何要耗尽生命换取一个弱小的生命,孩子有什么好的?” 蓉妃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脚边的小猫炸毛了,喵喵喵的叫唤。 蓉妃一个眼神冷冷的扫过去,喵咪温顺的趴在地上,不敢再叫唤。 只是眼中的渴望,不满,让人动容。 “我准备溺死她的,可是他出现了,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在河边遇见他,彼时他带着两个小丫鬟,在河边嬉戏,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如沐光辉,神圣不可玷污。” “可我在干什么呢?我在阴暗的角落中,准备溺死我的妹妹。” “所以我犹豫了,我将妹妹带了回去,母亲死后,父亲再也没有来过小院,我带着妹妹,有着前世的记忆,过得勉强还行。” “那天阳光正好,八月十五,整个中州城都在团聚,而我为了十个铜板奔走在大街上,自从遇见他后,我竟然觉得,老天对我真是眷顾。” “可就是因为这张容颜,惹来了祸端,又是他救了我,救了在泥团的我,我从来没有想过,两世都能遇见同一人,再爱上同一人。” “阿鸢妹妹,你说这算不算天定的姻缘?” “……” 万俟芜没说话,静静得喝茶,自己在心中默叹,这姻缘,未免显得自以为是。 “只是,他怎么能有了相爱且想要相伴之人呢?所以我一步一步的费力往上爬。” “爬到他能看到我的位置,再将他珍爱的,喜欢的,一样样毁去,这样他就只能是我的了。” 万俟芜看着蓉妃的神情,癫狂得令人发颤。 只是,她看着发抖的蓉妃,眼神凌厉淡漠: “蓉妃娘娘与我说了这么多,今日怕是不准备放我回景仁宫了。” 蓉妃面无表情的擦掉眼角的泪水,转头看向万俟芜:“阿鸢妹妹真是聪明,不过呢我就喜欢与聪明人说话。” 容妃把玩着手指的寇丹,缓缓说道。 “你若是背叛皇后娘娘,听我差遣,我其实也可以选择放你一命。” 万俟芜同样面无表情的喝着茶:“若是我不呢。” 蓉妃慢慢察觉到不对劲,若是普通的少女,听到她这般传奇又暗黑的故事,定然瑟瑟发抖才是。 蓉妃沉着目,准备开口唤人。 却突然被万俟芜打断:“蓉妃娘娘的故事很精彩,让人泪目,不过我同样有个故事想说给你听。” 她起身,抱起蓉妃脚下的小猫咪,放在怀中。 轻轻的一下一下的帮它顺毛。 蓉妃看了眼外面的天空,冷声道:“说罢,左右天色还早,我也不急这一时。” 感受到小猫咪温柔的趴在她的腿上。 她才缓缓开口。 “蓉妃娘娘可听说一个叫小怜的孩子?” “砰~” 蓉妃正在端茶的手一抖,茶杯掉在地上,摔的稀碎:“什么小怜大怜的,没听过。” “喵~” 万俟芜腿上的猫咪突然站起来,发狠的盯着蓉妃,全身炸毛。 蓉妃看着小猫咪,突然说道:“你看,当人有什么好的,还是当畜生好,有人抱着宠着,吃得饱,不用挨饿受冻。” 小猫咪瞬间萎靡下去。 万俟芜淡淡的瞄了一眼小猫咪,继续说道: “有一个叫小怜的小孩子,死的时候才三岁,被丢在了景仁宫的荒井中,死的时候也才三岁。” “对了,还是活着的时候丢下去的,多残忍?” 她见蓉妃的脸色慢慢黑下去。 她继续道:“可能不只有小怜,还有一个小怜自称姨母的女子,蓉妃娘娘,阿鸢想替小怜问一句,真的有爱情可以战胜骨肉亲情么?” “……” 蓉妃没有说话。 “娘娘,这世间是否真的会有人将自己的孩子丢入荒井呢?” 第193章 狸猫 其实万俟芜已经知晓答案,连自己妹妹都想溺死的人。 又怎么会在乎孩子? “阿鸢妹妹,你知道那个孩子怎么来的么?被强行生下的孽种,不是死了更好?” 万俟芜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炸毛的小猫咪。 试图安抚狸猫的情绪。 蓉妃不屑的看着她以及她抱着的小猫,突然对一旁的阴影唤道:“阿雪,抽出她的魂魄。” 阿雪从阴影中走出来。 看着这一场乱剧。 蓉妃偏着脑袋,想了想继续说道: “阿鸢妹妹,你知道么,我原本是个无神主义者,可直到我来到这个世界。” “唉……光抽出魂魄有什么好玩的?不如这样,她是小猫咪,那就把你的魂魄放进老鼠中吧,猫抓老鼠的游戏,好玩。” “你的身体呢,就交给皇后娘娘,估计她会喜欢的吧,万一她一喜欢,孩子掉了………呵呵呵呵………” 蓉妃一边说,一边捂着嘴笑,绝色的容颜上,全是阴毒。 万俟芜不以为意,并没有因为容妃的话而害怕。 她道。 “是么?我曾听说蓉妃娘娘还救过我们皇后娘娘,如今就要害她了?” 蓉妃不回答她的话,只是看着阿雪。 蓉妃:“你家主子把你给我,就是让你在我这里发呆的么?” 阿雪慢慢回神,手中凝聚一团红色的光球。 就在这时,万俟芜手中猫咪突然炸毛,一口咬在了万俟芜的手上,怨气顺着牙齿戳伤肌肤,手上出现四个窟窿,瞬间冒出了鲜血。 万俟芜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伤口,这怨气,竟然和她体内的怨气相排斥。 小猫不管不顾的冲向蓉妃,却在靠近蓉妃时被一股诡异的力量拦在外面。 蓉妃扶着腰,笑的直不起身:“想杀我?哈哈哈哈,你的第一条诅咒,就是无法伤害生母,哈哈哈哈……” 蓉妃笑的癫狂。 房间内“呼”的刮起阴风,黑雾汇聚。 “不好了。”万俟芜盯着暴动的小喵咪。 她和阿雪不约而同的去抓小猫咪。 却被一股大力弹开。 阿雪摔在地上,半天无法起身。 这力量,连万俟芜都退后了好几步。 就在这时,天空中雷声轰鸣。 她抬头看过去,透过房顶,仿佛能看到四处搜索怨气的金光。 小猫咪突然口吐人言语。 是小怜凄厉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爱我,不要我,又要生下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将我生下来又要杀我了我。” 小怜声声啼血,每一句为什么都是对母亲爱,对母亲的质问。 这些情感全部都被怨恨替代。 “为什么……” 蓉妃只是冷眼看着小狸猫,不言语。 一道惊雷落下,带着慎人的金光,锁雀宫对宫门塌了一半。 小怜怨气暴涨,每一根猫毛都在滴血。 见状,万俟芜看向阿雪:“阿雪,你有办法遮掩国运禁制对不对。” 阿雪看着万俟芜那张脸。 久久未动。 “阿雪,你再犹豫,禁制劈下来,你会死,但我不会。” 万俟芜的声音冷了下去。 第二道金光正在汇聚。 阿雪不再犹豫,艰难的起身掐诀,这时候,一张披风出现在她手上。 她将披风往空中一扬,白色几近透明的披风放大数倍,将整个房间罩住。 雷声越来越弱。 万俟芜抬头看过去:这就是可以掩盖国运禁制的武器? 她看向身后:“阿愁,你去外面拦住,若有人要来,便拦一下,若危及性命,拦不住,就逃。” 星愁看着万俟芜,有些担忧。 但知道自己在这里的作用不大,她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去门外守着。 只是现在,为时已晚,国运禁制被激活,国师府会如同苍蝇一般,寻着味而来。 小怜还在质问蓉妃:“我杀了……杀了你……为小姨报仇,为……我报仇……” 蓉妃不屑一顾的看着小怜挣扎。 “你看,你这骨血,也不知道疼不疼。” 她伸手去触摸小怜因为挣扎露出来的腿骨。 小怜惨叫一声,却无法挣脱这副狸猫的躯壳。 “阿娘……姨母说你是个好人,为了寻你,她甚至献身给了太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万俟芜听着小怜的话,眼眸一亮,她知道,她永远找不到小怜身后的鬼魂了。 亦找不到另外一具尸骨的魂魄。 也知道为什么小怜死时才三岁,为什么魂魄却这般像个大人。 因为恨。 小怜与她姨母,也就是蓉妃亲妹,魂魄融为一体了。 “我和姨母不顾一切来找你,若你不想相认,可以将我们赶出去,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我们……以那般残忍的手段杀了我们?” “现在,又将我囚禁在这副躯壳里面,对我下诅咒。” “为什么,为什么死了都不放过我?” 蓉妃看着突然笼罩房间的披风,听着外面隐隐若闻的雷声。 勾起一抹笑:“我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离他又近了一些,为什么要让你们破坏?” “你们偏居一隅,不好么?为何要来找我?自己求死,却要怪我,真是奇怪。” 蓉妃轻声笑着,似乎很不理解小怜对她的爱。 万俟芜稳住心神,看向小怜。 昔日在三穗,被诅咒的公主府丫鬟,就是变成了一堆白骨,神魂俱散。 若不阻止小怜,那丫鬟就是小怜的下场。 她道: “小怜,回来。” “为什么……” 小怜的声音回荡在空中,压抑又空洞。 骨头和肉正在分离,试图挣脱诅咒。 猩红的怨气化成一堵墙,浓烈的怨气带着强烈的灼烧。 阿雪想上前,却被怨气灼烧了手背。 万俟芜看着手上小怜咬出来的伤口。 拖不得了,她回眸看了一眼阿雪,唇角轻轻勾起,若不是她想象中那个阿雪,那她便活不得了。 万俟芜祭出妄生铃,铃铛放大数倍,罩在小怜的头上。 空气突然一窒。 威压笼罩在小怜的头上。 阻止了她自残。 蓉妃别过头,眯着眼看着闭眼掐诀的万俟芜,再看了眼妄生铃。 突然大笑起来:“铃铛,铃铛……哈哈哈……公主寻的铃铛……原来在这里啊。” 第194章 挟持 “阿鸢妹妹,你可真让我惊喜啊。” 小怜的怨气在不断的被妄生铃吸食,因两者排斥,妄生铃不断颤动。 蓉妃笑着笑着,眼泪都笑出来。 “皇后娘娘的嫡亲妹妹,居然是长公主要寻找之人。” “噢……我知道了,难道阿鸢妹妹不是皇后的亲妹……?” 万俟芜扭头看向蓉妃,脸色渐渐冷下去:“蓉妃娘娘,太聪明不是好事。” 她没有想到,一个异世之魂,居然认识妄生铃,能看穿她的身份。 蓉妃对上她的眼眸,勾唇一笑,慢慢退出了房间。 “是么,我觉得挺好。” 从始至终,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小怜。 小怜突然间放弃挣扎,看着蓉妃退出去的背影,狸猫的瞳孔中。 流出了两行血泪。 见状,万俟芜只得放弃去追蓉妃。 转身控住妄生铃。 突然,一道身影越过她去追蓉妃。 只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蓉妃居然会武功。 蓉妃怒道:“阿雪,你是要叛主么?你别忘记了,那铃铛是你家主子心心念念之物。” 阿雪被蓉妃击中一掌,后退两步,她抹掉唇角的血迹:“判主?呵呵……娘娘可知我的主人是谁?不过你既然看到了,阿雪便请您赴死。” 她说完,从腕间抽出一把长剑。 万俟芜也在这时来到了蓉妃的身边。 蓉妃突然往外冲,万俟芜连忙唤道:“阿雪,拦住蓉妃。” “阿鸢妹妹,你们两个人就想拦下我么?未免太天真了,我是一个活了两世之人,学点武功,对付你们,轻而易举。” 万俟芜懒得去搭理蓉妃,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蓉妃活着走出锁雀宫。 时机未到。 不能和崇安对上,否则,会害了镇国公一家,她现在只能是宋绫鸢,不能是万俟芜。 她拔出短刀,用宋绫昭教的轻功,借力以短刀劈在蓉妃身上。 她的短刀,克妖邪。 但蓉妃不是妖邪是人,万俟芜始终不明白,蓉妃这样的人,能忍心杀了一手养大的亲妹和女儿,心狠手辣,又聪明绝顶。 却自甘困在这深宫。 难道,蓉妃一眼万年的人,是圣上? 就在这时,妄生铃吸食了小怜的怨气,回到了万俟芜的体内。 她的身体颤了一下。 难受的躬身,阿雪连忙来扶着她:“宋小姐,怎么了?” 万俟芜看着蓉妃嚣张的背影,缓缓站起身,将疼痛忍下。 她突然就知道了,小怜本就是两个魂魄混合成一个的冤魂,又死于至亲之手,这滔天的怨气比万俟芜之前遇见的都更加凌厉。 怨气会排斥得如此厉害,很大可能是因为蓉妃是异世之魂。 而小怜,是她的女儿。 房门打开,又被蓉妃关上。 就在一瞬之间,万俟芜看到了乌泱泱的一群人守在了锁雀宫。 她道:“追上她……” 雍容华贵的皇后挺着小腹,站在前。 身后跟着缪清和缪寒,还有星泽和星旭。 蓉妃开门的时候,身体一顿。 她突然扬起笑,唇角微微勾起,风姿绰约。 “皇后姐姐,您怎么来我这小小的锁雀宫了,可真是蓬荜生辉啊!” 皇后看了眼天色,金光慢慢隐藏在空中,天气也朗开了。 “蓉妃,我妹妹呢?” 蓉妃朝着皇后的方向靠近:“皇后姐姐说的什么话,您的妹妹怎么会在锁雀宫,你看这宫门,都被毁了大半,阿鸢妹妹自然不可能在我这里了。” 就在这时,万俟芜推开了房门。 “阿姐,别相信她……蓉妃会武功。” 刹那间,蓉妃的袖中落下一把匕首,电光石火间,匕首卡在皇后娘娘的脖子上。 星愁几人出手皆不如蓉妃快。 “阿姐……” 万俟芜冷冷的看着蓉妃:“蓉妃,你若敢伤皇后娘娘一分,我必然让你粉身碎骨……死皆不能解脱。” 她手中慢慢蓄力,忍着剧痛上前。 阿雪将披风收回,跟在万俟芜身后。 蓉妃嗤笑:“阿鸢妹妹,你可别动啊,这一动,便是一尸两命。” 外面人声鼎沸。 蓉妃毫不畏惧。 她挟持着皇后,肆无忌惮。 圣上带着宋绫昭,还有无数的天子卫,最让万俟芜意想不到的是安右若也来了。 站在宋绫昭的旁边。 圣上怒道:“木蓉蓉,放开皇后。” 宋绫昭从天子卫手中接过一把弓,长弓直指蓉妃。 “宋世子,你说是你的箭快?还是你的刀快?” 万俟芜站在宋绫昭的身后,紧张说道:“别动手,她会武功。” 会武功,深不可测。 蓉妃笑的张扬,就在这时,她转头看向安右若。 “小郡主,我想告诉你个好消息,可惜这里人太多了,不然定能让你愉悦,或许一举取代安公子也不是不行。” 万俟芜看着安右若沉目,并不准备理会蓉妃。 她知道,蓉妃要告诉安右若的是什么。 而就在这时,皇后娘娘突然说道:“蓉妃,本宫见过你,十九年前,西启妖祸,有一人救了本宫。” “皇后姐姐和我说这些做什么?难不成还是我救了您?” “那人确实和你长的很像。” “噗~~皇后姐姐开什么玩笑,十九年前,我才多大呢。” “是么?” “……”蓉妃没有回答她,而是看着偏殿所有的人。 蓉妃脸上的笑淡下去,扣着皇后脖子的刀往下移了一些。 万俟芜的眼神一直在蓉妃的身上,听不见他们交谈的内容,只能注意到神情变化。 同她一样的还有圣上带着的一群人及宋绫昭。 无从下手。 是她漏算了,蓉妃会武功这件事情,瞒的太深。 蓉妃一路挟持着皇后到达了景仁宫荒井,一掌劈开了井盖。 蓉妃突然大笑:“皇后姐姐,你看对面那个男人,是天子,是圣上,是你选定相伴一生的人,可是他却流连别人的软榻,为了这样一个人困守深宫,值得么?” 蓉妃的声音很大,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 万俟芜突然感觉到脑子里面有一根弦断掉了。 被她遗忘的记忆一条条梳理。 【古琴天才】 【七彩绣球花………】 异世而来。 万俟芜猛然抬头看向皇后娘娘,蓉妃故事中的角色从来不是圣上,而是——皇后,宋绫妗。 蓉妃口中的她,从来不是他,而是她。 她说的离自己的神明靠近一点,并不是万俟芜原先想的那般,成为圣上的妃嫔。 而是,她为妻,她为妾。 以这种方式挨近一些。 第195章 虚情 容妃手中的匕首抵着皇后的脖子,整个偏殿无人敢动。 听见蓉妃的话后,万俟芜忍不住看向圣上的方向。 他神情淡淡,并不没有因为皇后被挟持而焦急紧张。 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淡漠,又无情。 这就是天子么? 圣上往前一步,面色冷凝,上位者的威压让人不自觉的害怕。 “木蓉蓉,挟持皇后,你可知后果。” 蓉妃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她拉着皇后往井沿靠了靠。 “后果?后果?哈哈哈哈……你是要杀了我全家么?那正好,称我心如我意,我还的谢谢你帮我扫清了障碍。” 万俟芜发现,蓉妃的手指卡在了刀锋处,避免匕首的刀锋割伤皇后。 她不是真的想伤害皇后,就算如此,万俟芜仍不敢赌。 蓉妃是个疯子,她的想法天马行空,万一万俟芜猜错。 那真的就是一尸两命了。 圣上还在往前走,他接过侍卫手中的弓箭。 张开弓。 直指容妃:“你若伤害孤的妻子和孩子,你死后也不得解脱。” 蓉妃不为所动,面不改色。 “是么?我听国师府说,身后的荒井连接异世,我若带着皇后跳进去,圣上还如何寻我们?” 蓉妃的话成功让所有人都看向了安右若。 安右若手中突然划出一把火红的弓箭,箭搭在弦上时,燃起熊熊火焰。 只是这火焰并不会灼烧安右若。 安右若将长箭指着蓉妃:“表哥,优柔寡断可不适合管理这天下,这妖妃胡言乱语,我们何时说过身后的荒井连接异世?” 安右若的话让蓉妃的脸色变了变,不过也很快恢复正常。 圣上扭头,将箭指向安佑若:“安佑若,你的焚云箭射向容妃,亦会伤了孤的皇后。” “表哥放心,一定伤不着嫂嫂,再说,孩子和嫂嫂比起来,不应该是嫂嫂更重要么?” 一向运筹帷幄的天子,再见到焚云箭时,终于慌了神。 “安右若,这是孤的皇宫,不是长公主的皇宫,容不得你放肆。” “表哥说道什么话,什么你的我的?我们是一家人,不应该都是我们的?” 安右若往前两步:“表哥,容妃而已,你又不在乎她的生死对不对?” 就在这时,一把带着寒气的长剑抵在安右若的脖子上。 “郡主,我知道你们国师府可以遮掩国运禁制,但若是你敢将这支箭射出去,伤到皇后娘娘分毫,我就算是拼了一身的伤,也让你付出代价。” 万俟芜回头看着宋绫昭阴沉死脸,他没有将剑指向容妃,而是指向安右若。 她知道,宋绫昭定然也猜出了蓉妃的心思。 就算宋绫昭没有听过蓉妃的故事,但他观察细致入微。 定然能猜测到。 所以他的剑才指向了更加具有危险性的安右若。 安右若脖子上出现了一道血痕,血没有溢出来,而是在脖子上凝结成冰,她感受到疼痛之后好像才反应过来。 安右若箭指的方向。 不但有容妃,还有皇后。 而且还是宋绫昭的姐姐。 安右若眯着眼看向蓉妃,眼中的警告不言而喻。 阿雪在这时悄悄将手中的披风交给了万俟芜。 万俟芜回头,回报一个感激的眼神。 “噗呲……”蓉妃突然发出一声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惯用束发的琉璃夹子变成了七彩绣球的绒花夹子。 夹子落地。 满头的青丝随风飞舞。 万俟芜走在阴影中,慢慢走向蓉妃。 “皇后姐姐,你看这些人,到底是在乎你呢,还是不在乎?我都看不透了,他们可以冷漠的看你被挟持,现在又提剑对着安右若,是虚情?是假意?” 皇后冷声道:“因为他们知道你不会真的杀了本宫,你到底为何挟持本宫?” “十九年前,就是你。” 蓉妃不答,也不否认。 万俟芜手中握着短刀,宋绫昭也松开了安右若。 两人在阴影中对视一眼,同时冲向了容妃。 而就在这时,安右若的眼中闪过红光,手中的焚云弓再次抬起。 这次,竟然毫不犹豫的射向皇后。 焚云弓带来的巨大冲击力,生生将宋绫昭和万俟芜逼退。 “不……” 天子丢下手中的弓箭,不顾象形的往去追焚云箭。 而就在这时,安右若的手搭上第二支箭,瞄准皇后,快速射出。 身后的侍卫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去拦。 但这焚云弓是国师府的武器,岂是凡人之躯可以拦下的? 宋绫昭将剑丢出去,手指掐诀,寒芒剑亮起寒光,拦住横空而来的焚云箭。 也就在这时,天空中泛起雷声阵阵。 国运禁制感受了宋绫昭的力量。 剑和箭的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一边爆出一串烫人的火花,一边空气凝结成冰。 只是众人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第二支箭紧随而至。 万俟芜五指微曲,试图驱动怨气去拦截焚云剑。 就在这时,一只白色的,染血的身影冲了过去,挡在了皇后和身前。 那团白色的东西,被焚云箭一箭射穿胸膛,箭与身体一起落下。 滚落在一旁,身躯周围的杂草瞬间变得黢黑。 万俟芜连忙收回怨气,看着滚落在地上那一小团身影时。 心尖忍不住一颤。 小怜。 小怜在狸猫的身躯之中,早就遍体鳞伤,没有一块好肉好皮。 容妃看着这团小小的身影,瞳孔微缩。 抓着皇后手臂的手,用力了几分,皇后别过脸去看了看蓉妃,又看看了地上的染血的团子。 忍不住叹气。 小狸猫拖着重伤的身躯,以及腹部那只箭往蓉妃的身旁爬。 突然,狸猫口吐人言。 “阿姐……阿娘……阿弃和小怜终于……不欠你的,不……欠了……” “不欠了……” 小狸猫伸着爪子,在蓉妃的一步之前断了气息。 连一点魂光都没有飘出来,魂飞魄散。 剩下的那点点残魂,都被焚云箭焚烧殆尽。 小怜,真正意义上的死了,没有来生。 “咻……” 破空声紧随而来,万俟芜踩着石头上前一步,徒手去抓焚云箭。 她连忙唤道:“宋绫昭,拦住安右若,否则这箭还会有。” 第196章 假意 关心则乱。 宋绫昭和圣上都紧张皇后娘娘,他们不想让皇后受到一点伤害,所以一时忽略了安右若。 焚云箭握在万俟芜的掌心,不断颤抖,不过须臾,她的掌心便只剩白骨。 黑气覆盖上焚云箭,上面的火光才慢慢消散,还没来的及松一口气。 后方又穿出一只箭,长箭往皇后娘娘的方向冲过去。 刹那间,蓉妃将皇后往荒井一推,侧身挡住了这只焚云箭。 就在这时,安右若又往皇后的方向射出一支箭。 似乎一定要将皇后置于死地。 万俟芜只能伸手再去拦截焚云箭,后方安右若突然间身姿飘逸,竟然躲过了圣上和宋绫昭的招事。 不过也就一息以后被钉住穴位。 焚云箭掉在地上。 偏殿的打斗声在一瞬间停止。 一切结束,几人往容妃方向看过去。 皇后稳住身形,没有掉进荒井,她看着胸腔中箭的蓉妃,不可置信。 容妃笑着看皇后:“我听到水声了,你可以回家了。” “阿妗,你本应该活得自由自在,在大银幕上,光彩夺目,肆意美好,不应该困在这深宫的。” “阿妗,回去吧,回去吧……伤害你的人都被我杀了,都死了,你会过的很快乐的。” “那个小丫鬟,不是我蛊惑的,是她自己要爬的龙床,是她自己想要取代你的位置,所以我杀了她。” “我提醒你,不过想让你别那么轻易的对一个人好。” 她说完,掌心汇聚内力,轻轻推向皇后。 如同这世间最温柔的风。 蓉妃看着皇后的眼神太温柔,她的胸腔还插着一支焚云箭,却露出满足的笑。 她看着皇后的身躯慢慢往落下荒井,自己也往后面的枯草地倒下去。 国运禁制的雷声隐去,天空晴空万里,白云朵朵。 蓉妃看着这满天的白云,满足的闭上眼睛。 她的身旁,是小怜和她妹妹的尸体。 是被她亲手困在狸猫身躯的两个灵魂。 万俟芜离得最近,脑中一热,踩着枯草,身体一跃,同皇后几乎是同时间落进了荒井。 安右若的眼神从血红中恢复清明,看着眼前的乱局,和不断往前奔跑的圣上和宋绫昭。 突然落下了两滴眼泪,她赶紧将焚云弓扔在地上。 麻木的想退后两步,却发现无法动弹:“不是我,不是我……昭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只是没有人搭理她。 宋绫昭不曾回头。 身后有人劝慰:“郡主,现在先离开皇宫才是重要之事。” 脱离身体的禁锢。 安右若身后的退路被星旭和星泽拦住。 两方人马对峙在一起。 …… 落下水的瞬间,万俟芜看到了皇后娘娘眼角落下了一滴眼泪。 井中,她不敢用怨气去保护皇后,生怕怨气伤害到她腹中的孩子。 只能以身为盾牌,落在皇后的身下,挡住坠落的冲击力。 万俟芜看着水中的皇后,只能用眼神示意皇后是否有恙。 皇后摇摇头。 万俟芜拽住她往上游泳,井口太小,容纳两个人呼吸刚刚好。 “娘娘,您当心些。” 好不容易能呼吸了,皇后娘娘才惊慌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孩子……” “娘娘,您放心,孩子很好。” 万俟芜抬头看过去,宋绫昭和圣上在争论着什么,互不相让。 她大概知晓,宋绫昭让封井,而圣上要下来救人。 井口越来越小,慢慢的被水淹没。 一直在水中游着很耗费体力,她倒是无所谓,只是皇后怎么受的了? 她和宋绫昭都曾落下荒井,知道只有盖上盖子,才能让水褪去。 待看到井口的光慢慢弱下去时,她才松了一口气。 与她截然相反的是皇后,皇后的眸光随着井口的光一点点弱下去。 见此,万俟芜轻声解释:“娘娘别怕,宋绫昭这是为了救我们。” 皇后的眼眸抬了抬,神情恢复正常,她道:“其实也无所谓,左右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 “阿鸢,我听你唤我阿姐,其实也可以一直唤我阿姐的,不用如此生分。” 忽然,水慢慢退下,她和皇后都能感受到脚踏实地的感觉。 皇后看着还在往下退单潮水:“这荒井竟然这般神奇。” 万俟芜勾起唇角,皇后娘娘刚刚可是差点过鬼门关的人。 竟然一点也害怕恐惧。 待潮水退干净之时。 “轰”的一声传来,井盖突然被掀开,一道身影俯冲而下。 宋绫昭看了万俟芜一眼,轻声道:“等我。” 说罢,转身抱起皇后,足尖点在井壁上,跃出荒井。 万俟芜学着他的样子,足间点在荒井的墙壁上。 顺势而上。 身体腾空往上,快到紧扣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拽了她一把。 顺势出了荒井。 宋绫昭道:“轻功学的不错。” 万俟芜没说话,而是侧身去看皇后娘娘,圣上将皇后护在身后。 皇后娘娘的目光落在了地上只有一口气的容妃身上。 万俟芜收回思绪看向前方的安右若。 安右若带来的人被团团围住,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她抬头看向宋绫昭。 “昭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伤害皇后娘娘的,我只是……只是想杀了蓉妃……” 圣上冷呵:“安右若,你的箭可是对准的皇后。” “表哥……你看着我长大的,我知道你喜欢嫂嫂,我怎么会去伤害她……” 圣上不再说话,而是吩咐人将她押了起来。 国师府的人准备反抗。 安右若怒道:“住手,你们想要造反么?” 国师府的人面面相觑。 皇后突然说道:“阿鸢,阿昭,我累了,我们回去。” 说罢,也不准备和圣上打招呼,带着万俟芜和宋绫昭离开了偏殿。 “阿妗……蓉妃说的……” 皇后没有回头,甚至没有看地上的蓉妃,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 路过安佑若身旁时,她伸手来拉宋绫昭:“昭哥哥,阿妗姐姐,我真的不知道我的箭怎么就射出去了,我只是想……只是想威胁一下蓉妃。” 宋绫昭挥开她的手,抬脚离开了偏殿。 在离开偏殿的一瞬间,宋绫昭身体往前倾,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第197章 自以 紧接着,身体软趴趴的倒了下去。 “宋绫昭。” “阿昭……” 万俟芜和皇后小跑上前。 安右若听到声音,转过身,正好看到宋绫昭倒下去的身体。 “昭哥哥……” 安右若想上前,被圣手的守卫拦下。 星旭冷声说道:“祈宁郡主就别猫哭耗子假好心了,若不是祈宁郡主的焚云箭,公子何必会使用内力……” “我不知道的,我不知道的……” 星泽连忙背起宋绫昭:“娘娘,三小姐,寒症发作了……” 万俟芜上前检查宋绫昭的状态。 皇后低声道:“快,先背去落枫苑,缪清,去吧太医院把院判请来。” 圣上也跑了过来:“阿妗,我那里还有一颗归元丹,让缪寒去取。” 皇后回眸看了眼皇上,点点头。 “你们去先带阿昭回去休息,放心吧,这里有我。” 在离开时,万俟芜听到浩浩荡荡的声音,她回头看过去。 一辇深红的轿辇由八人抬着而来,轿中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 轿辇薄纱荡漾着金光,熠熠生辉,衬托得轿辇中的妇人美艳动人。 明明已经入冬了,却衣着单薄。 “阿鸢,别看了,那是长公主。” 皇后走在她身旁,唤回她的神思。 所幸,有了圣上给的归元丹,又加上之前宋绫昭吃过雪荔草。 这次没有躺两天,宋绫昭就醒了。 院判嘱咐,宋绫昭在小雪之前不能再用内力。 骨女却悄悄告诉她。 “阿芜,宋绫昭受伤这么严重,是动用了灵力,你说他区区凡体,哪里来的灵力?” 这她怎么可能知道? 不过寒芒剑肯定不是普通内力能够驱使的。 宋绫昭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问。 “阿姐可好?” “圣上可好?” “安右若怎么样了。” 万俟芜的脸色一下比一下黑。 她道:“阿姐很好 ,吃得好睡得香,甚至莲台的事情都不足以让她忧心了。” “圣上?我没见到,来过好几次景仁宫,他一个劲的解释,没有睡过别人软榻,被皇后娘娘赶出去了。” “至于你说的安右若妹妹,那我可不知道,星愁说前天就被长公主以雷霆手段给接走了,现在还窝在长公主府呢,不知道好不好……” 宋绫昭见她的模样,伸手抬起她的胳膊上下打量,他忍不住轻声笑道:“那你呢?你还好么?” 万俟芜背过身去:“我当然挺好的。” 也就是守了三天吧。 “手拿来。” 万俟芜将手藏在身前,被宋绫昭轻轻的给抬了起来,他看着她的掌心。 上面有一些成年的旧伤痕,手心手背都有。 除了这些已经接近肌肤颜色的伤痕,她的掌心洁白细腻,被焚云箭灼伤的伤痕已经恢复。 好像这双手就没有受过伤一般。 “你的手?” 万俟芜连忙将手收回来。 “年少时受的伤,时间长了就这样了,不放在眼前,是看不出来的。” “对了,你既然醒了,我想去查查荒井的事情。” 宋绫昭偏着头想了一会儿:“那荒井年岁久远,宫里面应该有记载,不过要去找圣上,那井你我都进去过。” 她点点头:“荒井昏暗,深不见底。” 宋绫昭:“但榕妃一口咬定能通往异世,阿芜,你信么?” 万俟芜摇头:“若是真的会有这么一个地方,也不可能会在这生在这深宫中,况且我问过姑……先太后,下面只有异常的水。” 宋绫昭抬眸,忍不住看了万俟芜两眼。 他道:“所以,蓉妃说的异世或许根本就不存在?” “宋绫昭,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我相信三千世界是真的存在,但通道不是会荒井。” 宋绫昭没有辩驳她的话。 万俟芜继续说道:“只是,以蓉妃的谨慎程度,不可能没有试探过,就把皇后往下面推。” 她和宋绫昭都知道,蓉妃在对皇后娘娘在在乎程度,不可能冒这个险。 宋绫昭往后靠着,双手环胸:“况且,真有异世,我们捞不起来太后的尸骨……” 见她不语。 宋绫昭准备起身:“外面等我一下,我们去见天子。” “不急,先吃点东西。” …… 万俟芜在落枫苑枫树秋千上等宋绫昭。 待他收拾好已经太阳悬高空了。 “走吧。” 宋绫昭说话中气十足,不过脸色稍显苍白。 圣上并没有多问什么,而是丢给了他们一块令牌。 “皇宫的藏书阁,自己去翻翻。” 临走时,圣上叫住了他们。 “阿昭,阿鸢,木蓉蓉没有死,不过,她的嘴里问不出什么话,而且她想见皇后。” 宋绫昭点点头:“我会转告阿姐。” …… 藏书阁内。 万俟芜想过皇家藏书阁很大,但是没有想过会这么大。 阁楼整整十层,全是书。 也罢,西启创立千年,千年文明古国,有这一楼的书并不奇怪。 只是,已经两天了。 两天了,整整两天了,他们连井的只言片语都没有发现。 不得已,万俟芜将骨女拉了出来。 “骨女姐姐,切记不得动用怨气鬼力。” 骨女慎重的点点头。 毕竟是皇家藏书阁,不好让星愁星泽他们一起来找。 但若是因为她才让藏书阁被雷劈了,应该是……要赔的吧。 就算有张家做后盾,这一屋子的书,应该也是赔不起的。 正在她发呆的时候,骨女提着一本发黄的书。 “阿芜,你来看看,是不是这本?” 万俟芜麻溜的起身,宋绫昭也凑了过来。 这本书年岁太久,已经发黄了,翻开的时候,纸张险些脱落,亏得是皇家制作,够牢固。 翻了许久,终于是在中间靠后的位置看到了井字。 灯光太昏暗,字迹有些磨损了。 大概能看见一些,骨女凑着脑袋来看了眼。 将内容读了出来。 “西启初创,中州恰遇旱魃过境,人畜死伤无数,大地干涸皲裂。国师筝选天地灵气浓厚之地,以天石建井,再以秘法引江河湖海之水为中州用之,同年中州大旱得解。” 骨女念完之后看向几人。 “什么意思?” 万俟芜皱眉道:“难怪呢,封盖为枯井,揭开盖子为湖海,宋绫昭,我们得去见见蓉妃了。” 第198章 真意 出于对姐姐的尊重。 宋绫昭还是将蓉妃没有死的事情告诉了皇后娘娘。 彼时皇后娘娘正在花园里修剪她的七彩绣球,难得的面色红润,气色很好。 皇后将剪刀递给身后的缪清:“她想见我,那我便去看看。” 宋绫昭提醒她:“阿姐,地牢不适合你现在去……” 缪寒这时候也拿出了披风,给皇后披上。 皇后道:“放心吧,我没有那么娇弱,有些事情总要面对,若是不解了她的心结,或许来世依旧不安。” …… 地牢深处,蓉妃被关在最里面,只有持圣上令牌才能见蓉妃。 这倒是省了万俟芜的担忧。 也亏得圣上和长公主不对付,不然她的秘密,怕是守不住了。 蓉妃四肢被铁链禁锢,而她半死不活的挂在上面,胸前一个巨大的窟窿。 已经这样了,竟然还不是。 剩一口气吊着。 看到皇后时露出一个惨的笑。 可能是因为受重伤,她的声音很虚弱。 “天子……说你没走时,我……还不相信,没想到是……真的。” “为……为什么每次我们……我们相见都这般狼狈……” 皇后不能久站。 缪清抬来了一张小椅子,放在了蓉妃的身前。 皇后:“我还记得你,在上一辈子,我记得我十五岁时叛逆离家出走,救过一个小女孩。” 蓉妃猛然抬头,干涸的眼眶中突然蓄满泪水。 “你真的就是她,你……不是我的执念……” 像是回光返照一般,蓉妃想伸手去拉皇后。 铁链哗啦啦的响,蓉妃无视疼痛,挣扎着上前。 皇后突然抬头看向蓉妃:“只因为我像上一世的宋妗,所以在你都不确定我是不是她的情况下,你就做了这么多。” “值得么?” 蓉妃突然低下头:“值得,而且你就是她,第一眼看你,我就知道你是她。” “阿妗,你为什么不回去了?为什么要困在这深宫?我来的这三年,极少看到你的笑颜,难道是因为圣上?你才愿意留下的么?” “你……你爱他?” 容妃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些抖。 像是在极力隐藏自己的不甘。 万俟芜觉得,皇后如今叫她蓉妃还是木蓉蓉都不妥,索性直接不称呼。 皇后轻轻抚摸着小腹,抬头看她:“我不喜欢他……” 皇后没说的是,但这个世道,嫁给他是最好的选择,镇守边关的父亲,疯癫的母亲,不见的妹妹和初入官场的弟弟,他们都需要一个后盾。 蓉妃猛地一愣,她喃喃道:“那你为何不愿意走?” 皇后回头看向万俟芜,眼神示意。 万俟芜意会,从袖中拿出一本小册子,翻开对应荒井的那一页,再递给皇后。 皇后看了一遍荒井的内容后将书举起来。 担心蓉妃看不见,皇后将书递给缪清,由缪清在她眼前展示。 蓉妃看了一眼后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连带铁锁链都哗啦啦的响。 “不是,你们骗我……你骗我的对不对……” 她越挣扎,脸色越来越苍白,吊着命的一口气也越来越少。 皇后忽的站起来,她怒道:“你看看上面的字,再看看这纸张,活了两辈子了,若是前世是可以以假乱真,但是这里是西启皇宫,它假不了。” 万俟芜走到皇后身边,将她扶回座位上后看着容妃。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认为荒井能穿越异世,但那荒井我和兄长去过,里面深不见底的井水,没有其他的气息……娘娘掉进去,若是没有及时施救……” 因为是术法连接湖海,那水中甚至没有生命气息。 像是水中深渊。 万俟芜都不敢想,若是没有施救,那样好的皇后娘娘,在里面会不会害怕……直至没有生命。 “不可能……不可能,她说的荒井可以回去的……我试过,我在里面看到了高楼大厦……” “我甚至看到我们自杀的那栋楼!” “不可能……不可能……” 万俟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 万俟芜问蓉妃:“这些场景你可能梦见过。” 怎么会没有梦见?这些场景日日入梦。 聪明如蓉妃,万俟芜一点就通,蓉妃喃喃:“窥梦术……是他……是他……” 蓉妃抬头看着皇后,一双填满泪水的眼中全是愧疚。 “对不起……阿妗……” 皇后打断她。 “你不用对不起我,你的执念护了我十九年,十九年前,一个透明的身影救了我,让我免于葬身妖口。” “因此,那缕执念变成了一缕无头魂魄,阿爹找了术士来看,他们建议我驱散执念,但我不愿意,我将她藏在了灯盏中。” “在妹妹不见的那些日子,是她,陪我挨过一个又一个难捱的日子。” “直道前两天,我才知道,那缕执念是你的,人生不该执念过深,你应该有你的生活。” “呵呵呵……执念,生活……呵呵呵,阿妗,我这种深渊阴沟中老鼠,根本不配有自己的生活。” 蓉妃看着她的手,那双沾满亲人鲜血的手。 皇后缓缓起身,走到蓉妃面前,眼中无喜无悲。 “你处心积虑想要送我回去,可知道我是否愿意回去?” “你说你是阴沟中的老鼠?又怎么会知道我就光鲜亮丽,或许我连你的不如,你爱的不是我,是大银幕上那烦明艳夺目的,散发光芒的身影,你爱的只是这道身影,不是我。” 铁链哗啦啦响,蓉妃怒道:“我爱你,我爱我比任何人都爱你。” 皇后没理她,继续说道。 “我不喜欢琴,却被强迫着学了二十年的琴,学不好琴,就要挨打,挨骂,而且学琴也不过是讨好别人。” “被圈禁,折磨,那样屈辱的过了二十年,过的生不如死,所以我才会从高楼一跃而下,寻求解脱。” “我痛恨那个世界,金缕衣之下全是肮脏的灵魂,我喜欢西启,有家人,疼我的父亲,乖巧的弟弟妹妹,虽然妹妹丢失,家中人怨我,但那本就是我的错,我应得的……” “我只想安于现状,这深宫,我很喜欢……” 皇后的每一句话,都让蓉妃的脸色惨白一分。 “原来,我这两世……” 说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皇后淡淡的瞥了一眼,转身离开,走到铁门处,她回头看着容妃。 “容妃,在你执念陪伴我的十九年中,我很快乐。” 蓉妃听了皇后的话,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生机一样,瘫软在那里。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原来,一直都是我错了。我以为我是在拯救你,却险些害了你和你的孩子……” “阿妗,让你丢了妹妹的人是我,那书生是我找的……” 皇后停下出门的脚步,手指蜷在一起。 第199章 阿弃 我叫宋阿弃。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我阿姐说,我爹不爱我,娘不亲我,她也不想要我。 她说:“你爹姓木,但是我觉得你爹是个渣男王八蛋,这个姓不要也罢。” 彼时我还不知道什么是渣男,也不知道爹爹是什么,我从来也没有见过爹爹。 我只知道,阿姐说什么,便就是什么。 但是我不知道的是,这个名字,真如阿姐说道那般。 弃如敝履。 阿姐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圆滚滚的眼睛在眼眶中打转。 “要不你就姓宋吧,反正她也不要我,我们都是被抛弃之人。” 我茫然的点头,彼时,我才三岁。 阿姐大我八岁,我三岁时,阿姐也才十一岁。 我们只有一间破烂屋子,屋子有两个简陋的卧房,还有一间卧室。 阿姐说:“宋阿弃,不是我不让你过好日子,主要是我们两个弱女子,有钱财也不一定守得住,就这样安于现状,挺好。” 我知道,阿姐很厉害。 我们没有父母,但阿姐不知道哪里来的本事,总是能弄到吃的,衣服和钱财。 我们虽然穷,但是印象中,并没有过过苦日子,有衣穿,有肉吃。 我还记得,邻居的大婶经常骂姐姐,说姐姐的钱来得不干不净。 阿姐从来不在乎,只是翻了个白眼。 为此,我难过了许久,她骂我。 “阿弃,你多大的年纪,就开始管别人的闲言碎语?” “她那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见别人有钱,自己没有,嫉妒呢。” 阿姐说这话的时候,神情轻蔑。 我六岁那年,隔壁的年纪比我小的妹妹,还有弟弟都去了书院,而我还呆在家中。 我问阿姐:“阿姐,我也想去书院。” 阿姐将一块红薯砸在我脑袋上,红薯掉在地上,我嫌可惜。 便捡起来剥开皮自己吃了。 阿姐见我的模样,嫌弃的别开脑袋:“滋,果然老鼠养的孩子,也是老鼠,心烦喃……” 那时我听不懂阿姐的话,我不知道阿姐说的心烦,是真的烦。 “阿弃,你想读书认字,去劳什子的书院,我教你。” 我点点头,觉得比去了书院更加开心幸福。 十四岁的阿姐,出落的比仙女还要美丽。 不过她真多没有什么耐心,她只教一遍,我若学不会,就不会再教我了。 但阿姐也不会打我。 她觉得学不学的会,是我天赋问题,没有天赋,她也不想浪费时间。 阿姐学了一手好画。 我也想学,阿姐不教我,只叫我滚开。 阿姐的房间中,画满了一个女子的画像,女子身前有一张五弦古琴,衣着古怪,我都没有见过的那种。 女子,神情专注,貌若天仙,比阿姐也不遑多让。 最新的一张是,小姐一身绿衣,在河边嬉戏,阳光洒在她身上,熠熠生辉,就想偷偷溜下凡间仙女,她的身旁还有两个小丫鬟陪着她。 身后有两个女侍卫。 隐隐中,能看到一个黑影,正准备将手中的婴儿溺在水中。 黑影的眼神,眷恋的看着绿衣小姐。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这幅画像时,很难怪很难过。 不过阿姐,是不让去她的房间的,这一次她不在家,我偷摸进去的。 为此还被好一通打。 皮开肉绽那种。 我觉得,就是我自己错了,阿姐打我,是应该的。 那年年关,阿姐不知道去了哪里,心满意足的回了家,还破天荒的送了我一朵七彩绒花。 绒花的花瓣小朵小朵的,我没有见这种花,但是我很喜欢。 很喜欢。 我舍得不带,把它悄悄的锁在了我的房间。 阿姐不在的那些年,成了我唯一的慰藉。 我没有想到的是,因为这支绒花,竟然让我有养活小怜的手艺。 那年还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大年初一那天,阿姐慌乱的跑回来。 回来之后先是紧张兮兮的把自己锁在房间内。 我不知道阿姐怎么了,我守在窗外,想着万一阿姐需要我呢? 毕竟我是她唯一的亲人。 可阿姐一直没有唤我,直到许久之后。 房间内传来了阿姐哈哈哈大笑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是你……” “我们就是上天注定的,上一世是你,这一世还是你,连老天爷都不忍我们分开……” “阿妗……他们唤你宋小姐,你看两世你都有一样的姓氏,一样的救了我。” 阿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得。 疯癫又病态。 晚上的时候,我唤阿姐吃饭。 阿姐难得的心情好,没有凶我,甚至给我倒了一点酒。 我问她:“阿姐,这个我能喝么?” “平时是不能,但今天可以。” 我以为,我们就这样一辈子,相依为命的过下去。 可我们刚刚吃完饭。 一个男人闯进了我们的小院子。 是对面街上的鳏夫,他妻子死了之后就一直没有再娶。 直到阿姐笄礼,容貌越来越出众。 隔壁大婶说,笄礼之后就算是大姑娘了,可以嫁人了。 鳏夫上门提过亲,他当时说:“你们姐妹生活拮据,不如跟了我,吃香的喝辣的,等你妹妹长大些,再嫁给我……” 鳏夫露出一口大黄牙,神情猥琐又恶心。 彼时,阿姐正躺在树下的摇椅上,吃着我喂给她的葡萄。 阿姐看着媒婆带着鳏夫上门,还没等到媒婆打圆场,她直接说道。 “哟,老母鸡带着癞蛤蟆上门,有意思,这架势我还真没见过。” “看着一脸蛤蟆相还妄想吃天鹅肉,一吃就是吃两只,不说,我还以为活在你梦里呢。” 我虽然年纪小,但也能听懂阿姐说的话,她在嘲讽鳏夫白日做梦。 年纪小,藏不住事的我,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被阿姐白了一眼之后,老老实实的给她剥葡萄。 “喂,老母鸡,最好把这臭蛤蟆带走,不然老娘今晚烧了你的媒婆院。” 阿姐说话阴狠,不留情面。 只有我知道,阿姐说的话是一定会做到的。 彼时,邻居全部围在门口,看着媒婆和鳏夫黑着脸脸离开。 可现在,鳏夫居然闯进了我们的院子。 甚至撞开了门之后,还把门栓给锁上了。 第200章 阿弃2 我害怕得酒杯直接掉在地上,那是阿姐为我斟的酒。 我一口也没喝上。 阿姐白了我一眼,骂道:“好大的出息。” 鳏夫笑眯眯的看着我和阿姐,从身后拿出一根棍子。 “美人,两个美人,我们三个玩啊。” “从了我,可以免受皮肉之苦哟。” 鳏夫一脸淫笑。 说罢把棍子别在裤腰带带上,就朝着我们姐妹扑了过来。 看着他那一双漆黑的手,我刚刚吃下东西,止不住的反胃。 阿姐将桌子掀翻,对我说道。 “滚进屋去。” “哦。” 年纪小的我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只知道阿姐让我回屋,是有道理的。 阿姐盯着鳏夫:“想睡我们?有人知道你来么?” 鳏夫淫笑:“蓉蓉小美人,你放心,没有人知道我来过,不会有人知道的……” “那好吧,这院子动静大,隔壁听见多不好,你跟我来。” 我在窗户边,担忧的看着阿姐。 被她投来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阿姐带着鳏夫去了后院的厨房。 过了许久之后,我听到鳏夫一声惨叫。 我吓了一大跳,连忙跑出来。 彼时,中州城正燃起了烟花爆竹,声声响。 鳏夫的声音并不会引人注目。 但是我还是下意识的四处张望,生怕有人听见。 小跑至后院,还未靠近,便听到阿姐的声音。 “杀你,都脏了我的手。” “什么玩意,竟然敢肖想老娘?上辈子我杀人分尸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 “是你非要撞我枪口上的,姑奶奶我只想好好过日子,可没想杀你。” “呵,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我惊恐的捂住嘴。 却见到厨房流出了鲜血,我不敢叫,像是入魔一般往厨房走去。 那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画面。 鳏夫的头已经从脖子上分离,滚落到一旁,他睁大双眼,偏着头正好看着我。 那模样,死不瞑目。 阿姐正拿着刀,一刀……一刀的砍在鳏夫身上,迸发的血迹将阿姐染红。 我常常做梦梦见的恶鬼,就是阿姐现在的模样。 她提着砍柴的刀子,用力砍在鳏夫的下体。 砍下了一坨肉之后,她毫不犹豫的丢给了院墙上的野猫。 野猫满足的刁着吃食离开。 也就在这时,阿姐发现了我。 十五岁的她和七岁的我,大眼望着小眼。 她一脸淡然,我满眼惊恐。 阿姐回头看了眼尸体,又看了眼手中的砍刀,不满的问:“不是让你回房?” 我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怎么的就说了:“你……你也没有让……让我别出来。” 阿姐好像是被气笑了,她提着刀插着腰,月光下。 很像一个屠夫。 她道:“阿弃,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你若是害怕,我给你点钱,你离开吧。” 阿姐的话冷入骨髓。 比我看到鳏夫脑袋时还让我恐怖。 我突然一个滑跪,跪在阿姐身前,不顾她一身的血迹,抱住她的大腿。 “阿姐,阿姐……阿弃不害怕,你别丢下我……我不害怕的。” 阿姐突然蹲下,抬着我的下巴。 她将手中的砍刀递给我。 “既然不害怕,那就把他分尸了,分成一块一块的,就像你平时砍柴一样。” 我颤颤巍巍的接过砍刀,看着地上的尸体。 哇的一声哭出来。 从我懂事后,我就极少哭,我怕阿姐不喜,将我丢弃。 见我哭的难受,阿姐踹了我一脚。 “别嚎了,去前院把盆拿来。” 这便是我噩梦的开始。 从后院走到前院,那鳏夫死不瞑目的双眼仿佛就在我的眼前。 我将盆递给阿姐后,阿姐也没让我回房。 她说:“好好看着,习以为常,免得以后害怕。” 她当着我的面,将鳏夫死不瞑目的眼珠挖了出来,丢进柴火中。 浓烈的大火瞬间将眼珠吞没,只留下一股难闻的味道。 阿姐将鳏夫分成了十二块,拿出凉席剪成更大的十二块。 将尸块和石头一起缝在了凉席中。 她让我守着院子,分十二次将尸块从后门运走,而后,阿姐和我一起,打来井水,将血迹全部冲洗干净。 阿姐不知道在房间捣鼓了一会儿,弄出一盆水洒在厨房和后院。 见我好奇。 她道:“去味的,这个世界没有先进技术检测血迹,却有狗鼻子。” 阿姐又说我听不懂的话了。 待一切弄好后,阿姐让我脱下衣服,和她自己的衣服混在冥币中在前院烧掉。 我问:“阿姐,冥币是烧给鳏夫的么?” “他也配?烧给你娘的。” 我懂了,阿姐一定是想让阿娘保佑我们杀人不被发现,鳏夫不便厉鬼。 做完这一切,已经快天亮了。 阿姐舒舒服服的洗了澡,也不管我,直接去睡觉了。 过了七天,一直很安稳。 在我以为天衣无缝时,衙门口捕快上门了。 问我们有没有见过对面街的鳏夫。 我端着盘子的手抖了抖,阿姐淡定自若的从盘子中抓了一把瓜子。 一边嗑瓜子,一边问。 “什么鳏夫?” 阿姐长得漂亮,那小捕快脸一红,有些结巴的说道。 “有人说你们之前发生过争执。” 阿姐嗤笑,将瓜子仍回盘子中,她上前,眉间言笑晏晏。 阿姐将手搭在小捕快的身上,她的手指上还有分尸留下来的伤痕。 她道:“小兄长,每天和我发生争执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他们不见了你都要来问我么?。” 我看见,小捕快的身体僵硬,他连忙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唐突了。” 说罢,连忙带着人出了小院,甚至还贴心的给我们关上房门。 我松了一口气。 阿姐却骂我了,她问我:“阿弃,你想活么?” 我点头,突然又害怕阿姐将我丢了,虽然她总挂在嘴边说要丢了我。 但我还是好模好样的活到了八岁。 “想活,就要管住自己的身体和嘴巴,不然那个鳏夫就是你杀的!” 我点头。 阿姐就是在吓唬我,一个八岁不到的小女孩,怎么可能杀了鳏夫? 他那身影,分尸放血了,也是好几个我的重量。 彼时我也忘记了,阿姐才十五岁。 一月之后。 我们家又来人了。 这次来的是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 第201章 阿弃3 那个男人没有带狗,而是带着一只奇怪的像猫又不是猫的动物。 小东西跳上院墙,呼姆呼姆的叫唤。 男人身体轻轻一跃,落在院墙上。 阿姐这时候也穿着一身漂亮的绿裙子出来,如同她房间的画中人一般。 光彩夺目。 “宋阿弃,你不想活了么?是谁你都开门?” 我没说话,示意阿姐看院墙上的男人。 墙院墙上的男人见到阿姐时突然愣住,眼睛都看直了。 这些人,一个两个的,都折服在阿姐容貌之下。 那个男人看了阿姐一眼,从墙上跃下。 质问阿姐:“姑娘的墙上怎么会有干涸的血迹?” 阿姐面不改色:“过年过节的,照顾一下流浪猫,不是很正常?” 男人突然双指并拢,直指阿姐的眉心。 阿姐突然像是被钉住了一般,无法动弹。 我急了,我冲过去,想将阿姐救下来。 但是,那男人只是轻轻一挥手,我同样无法动弹。 男人看着阿姐:“前些日子国师府的流水中,突然出现一个人头,人头严重腐烂,眼珠缺失,长公主大怒,经过走访,是消失了许久的李鳏夫,而正巧有人见他在失踪前,来过你们院子。” 阿姐:“郎君说的什么话?难道你认为我们姐妹还能杀人不成?” 后来,阿姐被他给带走了,任由我如何哭诉,都不管用。 我无法靠近那个男人,只能远远的看着他带着阿姐去了了一座白玉高塔。 我进不去,只能等在外面。 初春的夜很冷,快把我冻成了一块冰块,我在想。 若是阿姐不回来,我也不想活了,冻死在这里挺好的。 还好,第二天早晨,阿姐戴着一张银色面具,穿着银色衣服,一瘸一拐的从国师府出来。 看到我时,她愣了愣。 “你在这里做什么?等死么?我还没有死,还不需要你陪葬。” “走回家。” 我才知道,阿姐走路一瘸一拐的,是因为受了很严重的伤,她体无完肤,被打的皮开肉绽。 我给她上药时,一边上,一边要擦掉眼泪,生怕眼泪掉下来,落在伤口上。 阿姐像是感受不到痛一般,都这样了,她还在骂:“去你妈的长公主,这个世道皇权了不起啊……嘶……宋阿弃你轻点。” “哦……哦哦……” 阿姐还在骂:“让老子找什么劳什子的铃铛,那模样的铃铛,我去哪里找?” “呸……” 在阿姐一声声的怒骂中,终于是晕过去了。 我给她上了药之后,拿着她给我的零用,去买了许多的铃铛,放在阿姐的窗前。 阿姐醒来后看到那一窗户的铃铛发呆,最后骂我:“宋阿弃,我给你铜板,是让你乱花的,你知不知道钱财来之不易?” “一天天的不知道从哪里买了一堆破烂回来。” 阿姐又出去了,不准我跟着。 没一会儿她从隔壁回来,对我说道:“阿弃,你去书院读书吧,我将你托付给了邻居大婶,我大概七天会回来一次吧。” 我拽着她的衣摆:“阿姐,你能不能带我去,我会很听话的。” 阿姐将我推开:“老娘是去给别人打工,你听说过上班带小孩的?” “真是麻烦,老娘五岁便开始自己生活了,你还要人照顾,丢人。” 说罢也没有再看我,只是看了一眼她的房间。 我知道,让她更加放不下的,是那房间中一屋子的画。 那天我哭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再等到阿姐回来。 直到邻居大婶告诉我:“小阿弃,你姐姐是去那里做神仙了,你要开心,怎么能哭呢?” 大婶一边说,一边指着白玉高塔。 后来我知道了,那是国师府,那些戴着银色面具的人,也是国师府的人。 从那之后,我听阿姐的话,去了书院。 下学后,我会去国师府碰碰运气。 万一能碰到阿姐呢? 不过事实证明,是我异想天开了。 阿姐是在七日后回来的,带着一身的酒味,一来就直奔自己的房间。 我不敢去打扰她。 只能安安静静的蹲在窗户下。 这样也算是一种陪伴吧。 阿姐一直在哭,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 “对不起……阿妗……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给我的第一件任务就是配合拐走你妹妹。” “那书生是我找的,我看你和他争的面红耳赤时,一次次忍不住杀了他。” “你放心……他很快就能付出代价的……” “阿妗,对不起……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怪我……” 阿姐把自己关在房间。 两天,不吃不喝。 虽然她的话我还是听不懂,但我在书院学了很多事,依稀知道,阿姐是做了不好得事。 那又如何。 她依旧是我阿姐。 那之后,阿姐很少会回来。 每次回来都把自己关在房间。 那年,我已十五,阿姐没有心思给我议亲,我也不想嫁,索性在书院帮先生干点杂活。 反倒是隔壁的大婶急得不行。 许久后,阿姐又回来了。 她像疯了一般,将房间内所有的画都撕了,然后放在院子中。 一把火给烧了。 她一边烧,一边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姓宋,为什么你要嫁给他?” “原以为,姓宋是我们缘分注定,却没想是我们不幸的开始。” 我看着阿姐,我也以为,阿姐会放下她的执念。 一年后,阿姐带着个男人回来。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阿姐居然怀孕了。 眼看居然是要生了。 我知道,阿姐不喜欢男人,更不可能为了男人生孩子。 她的一生执念皆在画像上的女子身上。 男人小心翼翼的扶着阿姐,像保护眼珠子一样,我只觉得他眼熟,仔细看。 原来是很多年前带走阿姐的男人。 我不会忘,男人笑着冲我点点头。 可能是因为我是阿姐的妹妹,连带对我,也有一些宠溺。 “阿蓉,都快临盆了,还往这边跑做什么?” 阿姐:“这不是还没有到么?” 她说完看着我,一瞬间愣住,好像不经意间,我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她问我:“阿弃,最近还好?” 我点点头。 其实我很想很想……很想阿姐,可是有外人在。 思念无法述说。 阿姐将那个男人带去了自己的房间。 入夜的时候,隔壁房间传来了打斗声。 我惊醒,连忙出去看。 看着阿姐房间闪过一道血光。 紧接着是男人的质问:“为什么……为什么……” 阿姐挺着大肚子,手起剑落。 第202章 阿弃终 透过窗户的剪影,我看到男人的头滚落。 如同是当年那个鳏夫的。 阿姐将脑袋踢到一旁,嫌弃的骂道:“真是恶心,要不是看你是国师府几大殿主之一,我会屈身于你?” 没有再像当年分尸鳏夫那般复杂,阿姐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洒在尸体上。 没有一会儿,就发出难闻的味道。 “进来吧,我知道你在外面。” 我推开房门。 尸体已经不见,房间内只有一个帅气的人头,和满屋子的血。 阿姐坐在床上。 突然开始喘气。 “妈的,早不出来晚不出来,特么非要现在出来不是?” 阿姐捂住肚子,我大概知道,阿姐快生了。 我连忙去端来热水。 那个孩子是我接生的,才一炷香的时间,她便落了下来。 是个香香软软的女孩子,继承了阿姐的容貌,长得很美。 阿姐看都懒得看一眼,直接喊我丢了出去,最好丢在河里面溺死。 小婴儿睁着懵懂的的双眼看着我,我舍不得。 便悄悄的将她交给了隔壁的大婶。 阿姐躺了七天,将那颗发臭的人头用破衣服包了起来。 她给我说:“阿弃,以后你自己过吧,我不会再回来了,也不要再寻我,养了你这么多年,最好是听话一点。” “阿姐……” 我去拽阿姐的袖子,被她一把挥开,她扔下一个钱袋子,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阿姐走了。 再也不回来了。 不管是我还是小怜,她都不要了。 小怜是谁? 小怜是阿姐的孩子,阿姐让我溺死她,可不不舍得。 我给她起名小怜。 我叫阿弃,她叫小怜,挺好。 我也不准备成亲,阿姐不准备回来,我便准备这样带着小怜过下去。 二十岁那年夏至。 小怜三岁。 听说天子带皇后和蓉妃游街,祈求苍天护佑西启。 会发送银钱。 我们也去凑热闹。 我看到了阿姐画像上的女子。 是皇后。 她比画还要好看,难怪阿姐念念不忘。 可是我没有想到,我会在后面看到阿姐,阿姐一双美眸婉转,含情脉脉的看向皇后方向。 拿着小扇子遮挡面容,我才知道,她就是蓉妃。 传言蓉妃是丞相府的女子。 那我呢…… 我想去问问阿姐。 那我呢…… 小怜目不转睛的看着看着容妃娘娘。 “小姨,那是谁?” 那是谁? 那是我的阿姐,你的母亲。 可我不能告诉她。 当今蓉妃,竟然在外还有个孩子,说出去,阿姐不可活。 本以为是场插曲,没想到是转折。 我房间有阿姐的画像,我一直给小怜说,那是母亲。 那是我做的最错的一件事情。 当天晚上,一不留神,小怜就不见了。 我第一感觉是小怜去找阿姐了。 可…… 中州那么大,小怜那么小,皇城又那么远…… 我不敢赌,再去在皇城门前徘徊了三日,我都没有见到小怜。 只有负责采买的内侍官进进出出。 幼时阿姐便骂过我:“这张脸,真的是随了你那做外室的母亲……” 在我的故意引诱下,内侍官问我,是否愿意进宫做宫女,而且跟了他,我不会吃亏。 我局促不安,低着声音说道:“大人……我……我的身份……” 内侍官夹着尖细的嗓子说道:“你叫宋阿弃吧,咱家已经打听过你的来历,刚好容妃娘娘需要两个宫女,你可愿意。” 我假装犹豫,随后点点头。 当晚,我便付出了代价,感受到了生不如死,可笑,我的第一个男人,竟然是一个太监。 一整夜,我都在想鳏夫那双死不瞑目的眼,和阿姐决绝的背影。 一个念头在我心中致死滋生。 我要杀了他,杀了这个腌臜的阉人。 还没等我如愿杀了他,我就见到了容妃,我的阿姐,无数的委屈,难过思念还没有来得及述说。 阿姐一壶滚烫的热茶就泡在了我身上。 滚烫的水让我的身体忍不住的颤抖,就算如此,剧痛之下,我仍未叫唤一声。 “宋阿弃,我说过,别来找我,我会杀了你的。” 我扑通一声跪下。 头埋的很低:“阿姐……蓉妃娘娘,我女儿不见了,求您,帮帮我……” 我不敢说小怜是阿姐的孩子,违背她的命令,就算找到小怜。 以阿姐的性子,她不会在乎小怜是不是她的孩子,她都会杀了她的。 阿姐往前走,勾起我的下巴:“宋阿弃,你真是好本事,两三年不见,你倒是已经有小孩了。” 我没有敢接话,一味的埋着头。 最后阿姐冷冰冰的扫了我一眼,告诉我会帮我寻,让我在锁雀宫好好待着。 我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阿姐牵着一脸开心的小怜来找我。 这一次,阿姐毫不留情的一巴掌甩在我的脸上,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又是一巴掌。 小怜哇的一声哭出来:“你这个坏女人,不要打我小姨,不要打我小姨,你不是我阿娘……我才不要你……” 小怜几日不见,应该没有吃好,瘦了一大圈,话都说清楚的年纪,却想着保护我。 我连忙捂住小怜的嘴。 “阿姐……不,蓉妃娘娘,谢谢你帮我找到女儿,我们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阿姐冷着一张脸,冷声说道:“阿弃,我当初说过让你溺死她的……” 小怜已经能听懂大人说话,她愣愣的看着自己的生母,满眼不可置信。 这时候,房门被敲响,一个宫女端着一碗类似汤药的东西进来。 跪在了阿姐面前。 “蓉妃娘娘,这是长公主赐下的灵药,请您喝了它。” 阿姐不耐烦的端起碗,却突然看向我,将药递给我。 “阿弃,喝了……” 我茫然的接过药碗,服从阿姐的指令已经成了我的本能反应。 药入口中,吞入腹部。 突然,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腹部蔓延至口腔。 我终于是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然后,不由自主的倒在一旁,蜷缩成一团。 在我庆幸这药是我喝的,不是阿姐喝的时,我看见她淡漠的拍了拍手,转身。 冷声说道:“这崇安的狠辣和我真是不遑多让,见我没有用了,就送来毒药。” 宫女扶着蓉妃,笑着说:“还是娘娘有远见。” 她知道的,她知道药有毒,却让我喝下。 阿姐……为什么…… 就因为我不听你的话么? 我绝望的闭上眼睛,任由毒药的疼痛灼烧四肢百骸。 小怜在我身旁,一边哭,一边摇我的身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小姨,你怎么了……” “小姨,小怜错了……” “小怜不应该……不应该随着车队摸进皇宫的。” “小姨……小姨,你说说话,你骂骂小怜好不好……你别……我不要娘亲了……” 小怜,是小姨对不住你。 不知道为什么,我死了,意识却还在我的躯体中,我以为我死了,阿姐会放过小怜。 可是并没有。 阿姐把我的尸体扔进了荒井。 没过多久,小怜小小的身躯也被丢了进来。 我的小怜,丢进来时,还是活着的,她才三岁啊。 为什么……为什么小怜是你的孩子,你还这么狠心? 为什么……我们相伴了十五载……十五年的亲情相伴,为何如此狠心。 滔天怨气充斥着荒井,小怜死后,我将我的魂魄献祭给了她。 让她做鬼,都变得厉害一些…… 第203章 又见面 “阿妗,当年那个书生,是我找的。” 这句话不止皇后愣住,连万俟芜和宋绫昭都忍不住皱眉。 皇后流下两行泪水。 许久后才缓缓说道:“我们两清了。” 十几年的陪伴,烟消云散。 他们走时,听见蓉妃在死牢中哈哈哈哈大笑。 “阿妗,圣上没有碰过我,不然怎么会连我生过孩子都不知道?” “他啊,不过是知道我是崇安的人,顺势将我留在身边而已。” “锁雀宫不是什么好名字,锁雀,我如同一只麻雀,无法飞出你们的掌心……” “阿妗……” “阿妗……” “阿妗,我错了……” 蓉妃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听不见。 待送皇后回去之后。 宋绫昭把万俟芜送回了落枫苑,便去见圣上。 万俟芜想了想,还是决定再来看看容妃。 她没有令牌,只有皇后的牌子。 看着手中的令牌,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试试吧。 不出意外的,她和星愁被侍卫拦住。 星愁拔出针。 万俟芜唇角抽动,连忙侧身挡住星愁的针。 这可是皇宫啊,牵一发而动全身。 宋绫昭的人都这么虎的么…… 她连忙扬起笑,看着看守死牢的两个侍卫。 “小兄长,我是皇后娘娘的妹妹宋绫鸢,皇后娘娘掉了块玉佩在里面,让我去找找。” 万俟芜一边说,一边将皇后的令牌递了过去。 那侍卫看了眼令牌,点点头之后便放行了。 她没有想到过会如此简单。 星愁也有些意外:“三小姐,娘娘这令牌不是后宫用的么?” 是啊,后宫用的令牌,却可以自由出入天子的私牢? 她也无法解释。 她道:“可能夫妻一体,那侍卫觉得皇后和天子,也没什么区别吧。” “是么?” 不是么?她怎么会知道? 星愁难得的怀疑人生。 蓉妃的牢房门前。 已经没有了声响,里面像是空无一人般。 她道:“阿愁,你在这里等我。” “是……” 因为她的到来,锁链哗啦啦的响,不过蓉妃并没有抬头。 而是死气沉沉的挂在铁链上。 “你来了。” 蓉妃挂在铁链上,她的声音古井无波,像是对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希望一般。 活着无所谓,死了好像也挺好。 这倒是让万俟芜有些好奇了,她问:“蓉妃娘娘知道我要来?” “你有一堆的问题想要问我,很难不知道……” “呵呵呵……我本应该恨你的,可我这样的人……好像没有资格恨谁。”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可惜,我不知道你是谁。” 万俟芜站在蓉妃身前,看着遍体鳞伤的她,笑着说道:“蓉妃娘娘聪明至此,应该知道,我想问的不止是此。” “呵呵呵……咳咳咳……” 蓉妃说话艰难,她抬起那张全是血的脸。 万俟芜感觉,蓉妃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几岁一般。 容妃神情麻木:“我确实见过一只小铃铛,不过我为何要告诉你?若不是你来锁雀宫寻找那个可恶的小鬼?我的事情又怎么会暴露?我和阿妗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万俟芜对上她的眼眸:“蓉妃娘娘,你到现在还在自欺欺人么?” “你说爱情无关性别,可你真的爱皇后么?你长处黑暗之中,爱的不过是站在阳光之下的皇后,你爱的是你心中的一丝光明,若是皇后是你这样的人,你还会爱她么?” “你说,因为我破坏了你和皇后的和谐局面?那你为何不说,是你这三年过够了,一步步的试探又试探,最后锁雀宫之事,难道不是娘娘有意促成?” 蓉妃脸色未变,待她说完后,唇角忍不住的抽动。 “哈哈哈……哈哈哈……是啊,这三年我过够,我想方设法的靠近,才发现,原来和我想象的并不一样,我确实没有那么开心……小妹妹……” “你很聪明,你满足我一个愿望,我便告诉你想知道的事情。” 万俟芜久久没有回话。 蓉妃倒也不着急,就这样静静地等待。 看着蓉妃的模样,万俟芜突然笑了。 “蓉妃娘娘,你或许没有搞清楚,现在是你为鱼肉,我为刀俎,我为何还要受你胁迫?” 万俟芜说完转身离开。 “小妹妹……” 迈出门的一瞬间,蓉妃唤住了她。 万俟芜唇角忍不住抽动。 小妹妹…… 这称呼。 “小妹妹,你知道我为何散尽全部功力,也想要吊住这条命么?” “我死了,魂灵就会落到崇安的手里,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受什么样的罪。” “那时候,万一扛不住,说出点什么就不太好了。” 她回头,看着蓉妃风轻云淡的说出威胁她的话。 她道:“娘娘倒是提醒我了,既然如此,我怎么会让你的魂魄落入崇安的手?” 她的手轻轻一转,一只小巧的铃铛出现在她手心。 “没用的,我的两魂一魄早就不在身上。” 闻言,万俟芜上前,伸出手指,双指并拢,轻轻触碰蓉妃的额头。 灵识入体。 蓉妃的魂灵脉络,有一半竟然是丝线织成的,这手段…… 竟然想到用丝线补魂魄。 她收回手指。 蓉妃猛然回神,诧异的看着万俟芜:“原来是我低估你了,你竟然还有这般本事?” 蓉妃的脸色未见一点点慌乱。 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小妹妹,帮我 ,你不会吃亏的。” “你知道我来自异世,你吸取了阿弃的怨气,却无法吸收是吧,只要你将我在崇安那里的那缕魂魄收回来,我把我的魂灵献祭给你……” “炼化我的魂灵,那些怨气都能为你所用了……” 万俟芜迟迟没有动手。 蓉妃见她犹豫,声音突然温柔婉转,带着蛊惑。 “力量,才是一个人的依仗。” 万俟芜隔了许久,才说道:“我可以帮你,但是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蓉妃的语气在一瞬间恢复成半死不活的语调:“行吧,不过,我只晓得并不是很多,毕竟崇安那么多可用之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没关系。” 万俟芜将妄生铃放在容妃的面前。 “你何时,在什么地方见过它?” 第204章 枯树 蓉妃抬眸,淡淡的瞥了一眼妄生铃。 “十三年前,我在长公主府的画像上见过它。” 万俟芜:“除了此,关于它还知道什么?” 容妃低头思索了一瞬,似乎是很难受,直接没有抬起头。 容妃道:“十三年前,我在不得已之下投靠了崇安,她有一幅画,这幅挂上似乎连着一个诡异的区域。” “崇安就是汲取这里面的里面为所用,上面就有一只铃铛。” “铃铛似乎对那幅画有特地的作用,再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我还知道崇安养了一株强大的梨花妖,我见过那妖怪,平时如同傀儡,只有崇安吩咐任务时才鲜活一些。” 万俟芜拳头握紧,她问:“梨花妖现在在哪里?” 容妃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撇着嘴说:“小妹妹,我在两年前就叛出了国师府,躲在皇宫中,我怎么会知道?” “抱歉,娘娘请继续。” “没了……” “没了?” “剩下的都是我在国师府的爱恨情仇,你愿意听,我也没命说,毕竟我这副身体撑不久了。” 万俟芜打量着容妃现在的模样,胸口一个大窟窿,却有一口生气吊着。 万俟芜冷声说道:“娘娘,被妄生铃炼化,会变成里面一株没有灵识的枯木,没有来生后世……” “这样啊……那多好啊,左右我也不想要来生,人生啊,活着多憋屈,不是给别人带来痛苦,就是自己痛苦。” “动手吧。” 万俟芜将阿雪给的披风披上,妄生铃上开始荡漾出一圈又一圈的黑气。 手中铃铛摇晃。 叮……铃 叮……铃铃。 空气荡出一圈圈的涟漪。 有猩红的手撕破虚空,冲着蓉妃而去。 在一瞬间冲进了蓉妃的身躯中,本来半死不活挂在铁链上蓉妃,在血手钻进身体中时,瞬间变得僵直,眼球凸起,充满红光。 外面守着的星愁只听见一阵诡异的铃铛声。 紧接着是让人骨头发冷的阴冷气息。 她回眸看去,蓉妃的牢里荡出一圈又一圈的白雾,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还好,这死牢中,关押的只有蓉妃一人。 就在星愁回头的瞬间,白雾变得猩红,里面发出蓉妃一声又一声的撕心撕肺的惨叫。 星愁缩了缩脖子,这位人间难得的高手,竟然有一瞬间觉得恐惧。 死牢中。 万俟芜一遍遍的轻颂妄生铃中的古语。 古语由音化字,每一个字都落在蓉妃身上。 字落下,便换一声惨叫。 “哈哈哈哈……哈哈哈……再来,没有想到………没想到,魂魄抽离竟然这般畅快。” 万俟芜没有管蓉妃的自言自语,专心的行炼化之术。 这是她第一次使用这术法,容不得粗心大意。 恍惚中,蓉妃好像看见阿弃牵着小怜的身影,正定定的看着蓉妃。 在她抬手的瞬间。 身影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 “阿弃……我后悔了……能……能不能……等等阿姐……” 万俟芜收下她的最后一缕魂魄。 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娘娘,我不知道你说的阿弃是谁,但是,小怜的魂魄已经被焚云箭焚毁了。” 蓉妃露出一个惨然的笑。 然后慢慢闭上眼睛。 她不知道生前修炼了什么功法,在魂魄被抽离的瞬间,身躯快速枯败,衰老。 像是一副百岁老妪 。 万俟芜轻叹:“人的一生,如过眼云烟,为了虚妄不计一切代价,却错失眼前的幸福,悲哀……” 她的意识来到了妄生铃中。 枯萎的森林中,又多了一棵树木。 有怨气缠绕着这棵枯木,然后慢慢被枯木吸收。 妄生铃上的梨花全面绽放,五瓣花瓣一片片落下。 最后连同花蕊也枯萎。 妄生铃的铃身上,出现一朵雕刻的梨花,像是古人用刻刀一刀一刀刻下的一般。 铃铛上雾茫茫的看不见的文字,也如同拨开云雾的夜空。 将它所有的面目都展现出来。 万俟芜看着这根枯树。 从崇安手上抢夺魂灵,她必然会发现妄生铃已现世。 得藏紧一些了。 万俟蕙抱着婴孩来到她的身边。 伸出手摸摸她的头:“阿芜,是遇见什么困难了么?” 万俟芜轻轻摇头,看着万俟蕙怀中抱着的小婴孩。 伸手逗了逗。 小婴孩抱住她的手指,咿咿呀呀的笑着。 她轻笑:“小表妹,来,阿姐抱抱。” 她刚刚从万俟蕙怀里面接过小婴孩,婴孩便哇哇哇大哭起来。 不依不饶。 甚至想伸手去抓万俟芜,婴孩的指甲不断变长,怨气增涨。 她唇角抽动,不可置信的抓着小婴孩的指甲:“怎么,阿姐抱抱都不行吗?” 骨女笑着飘在她身后,在她身后冲小婴孩龇牙咧嘴。 骨女:“别说你了,就是我,她都不让抱,我们都相处这么久了,小没良心的。” 婴孩哭的妄生铃的枯树颤动,不得已,万俟芜只得将它交还给万俟蕙。 她道:“姑姑,小表妹的怨气已洗净,没有出生得见母亲的怨念也在和你相处的时间中慢慢淡去,可以转世了。” 万俟蕙从她手上接过小婴孩:“阿芜,不急,在等等可行?” 万俟芜点点头:“只是姑姑,若是一直不转生,便只能呆在这妄生铃中。” 万俟蕙看着怀中的小婴孩,像珍宝一般抱在怀中。 她没有回答万俟芜的问题,而是说道:“你让我见的少年,什么时候见?” “过两天吧,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阿芜,我们一族的仇……是姑姑无能为力,但你……” “姑姑放心,阿芜一日不敢忘……” “阿芜,姑姑不是这个意思,姑姑觉得活着不容易,希望你好好过完这一生。” 万俟芜嗤笑:“呵呵……活着不容易,姑姑可能不知道,我早死了,活着的意义就是复仇。” 她突然捂住胸口。 胸腔酸涩难受,她的心脏…… 崇安对她的心脏出手了,难道崇安猜出了她出手取了蓉妃的魂灵? 她的心脏,还在…… 万俟蕙和骨女纷纷上前:“阿芜,怎么了?” “没事。”她缓缓起身。 这时,妄生铃中出现一棵盛开的梨花树,梨花一片片飘进她的身体中。 带她缺失的心脏。 第205章 病了还是睡了 从死牢回来后。 万俟芜病了。 人是在落枫苑门前晕倒的。 还没有等到星愁去接她,一双修长又有力的手臂接住软趴趴往后倒的万俟芜。 不知为何,万俟芜的身体烫的吓人。 宋绫昭沉着脸问星愁:“星愁,这是怎么回事?” 星愁连忙跪下。 “公子,小姐带着我又去了一趟死牢,见完蓉妃之后,出来便一句话不说。” “蓉妃……” 宋绫昭目光沉了沉。 伸手去探万俟芜的脉搏,她的身体烫得吓人。 他的内力是试探万俟芜的经脉内里。 她身上很烫,内里却有一股冷气息徘徊,同他的寒症不同,这种冷像是直击灵魂的阴冷。 宋绫昭皱眉,不解她的身体为何这样冰火两重天。 亦不敢乱动,只得将她抱回房间。 她的这种情况,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便恢复正常。 待她恢复正常后,宋绫昭才让星愁去请太医。 她醒来之后已经过了一天了,面前只有星愁焦急的容颜。 她有些疑惑的问:“阿愁,怎么了丧着一张脸?” 星愁给她递了一杯温水:“小姐,您不知道你晕倒的事情?” 晕倒? 她不过是在妄生铃中打坐,练习妄生铃上的古语,怎么就晕倒了? “小姐,您不知道,这一晕,把公子吓得够呛,生怕您出什么事。” “皇后娘娘也是今早才回去的。” 这么严重么? “那宋绫昭呢?” 星愁眨巴着眼睛,神情局促。 最终还是抬手指着外面。 “在……在……外面喝茶……” 万俟芜看星愁的眼神都变了:“我晕倒,昏迷不醒,宋绫昭居然还能喝得下茶?” 星愁支支吾吾半天没说上一句话,只是她总感觉这不应该是兄妹相处的模式。 万俟芜掀开被子,推开门。 星愁才反应过来,连忙在她身后唤道:“小姐,小姐,太医院的说您是太累了,睡着了……” 只是为时已晚,万俟芜已经打开房间。 枫树下,宋绫昭正悠哉悠哉的给自己斟茶。 听见声音回头,淡定的说了一句:“醒了啊,饿不饿?” 万俟芜摇头。 “过来。” 宋绫昭冲她招招手。 石桌上,除了茶水,还有一碟子的点心。 宋绫昭将点心往她面前推了推:“睡了一天一夜了,吃点点心先垫垫……” 万俟芜看了看点心,疑惑的问:“你……” 她想说的是,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么? 但是一想到难以解释,索性懒得开口。 “蓉妃死了。” “哦……”她淡定的喝着茶,吃着点心,面无表情。 毕竟她是最先知道蓉妃死了的人。 本以为宋绫昭还会再说什么,没想到。 他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给万俟芜,她抬眸看向信封,上面写着三个字。 张时歧。 宋绫昭道:“这是阿歧查到的,不知道还有没有用。” 万俟芜看了看信封的厚度,不用打开也能知道是什么事情。 她将信封收起来。 用肯定是有用的,至少可以解除皇后娘娘的心结。 万俟芜知道,能查到,必定少不了宋绫昭的助力。 “多谢。” “不用,还有呢。”宋绫昭又递给她一张花里胡哨的帖子。 大红色的,上面金闪闪的刻着两个名字。 舒言兰。 谢江雨。 她惊讶的问:“他们这是要成亲了?” 宋绫昭摇摇头:“打开看看。” 万俟芜这才拆开来,原来是要定亲。 “我说呢,这才几天,就要成亲了,不过定亲也挺早的。” “怎么这么突然?” 宋绫昭笑着耸耸肩:“或许他们有情,不过却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之愿,舒将军受了重伤,崇安长公主对舒将军的兵权虎视眈眈。” 宋绫昭说起这些的时候,面色凝重,猜不透心中所想。 “若不想将舒将军管辖范围的兵权拱手交给崇安,那只有和世家之首的谢家联手,有世家的支撑,或许舒家能度过此难关,保住自己的兵权。” “然……合作最牢固的关系便是姻亲……” 万俟芜看着这张请帖,忽然间觉得讽刺。 家族利益,竟然要用女子的姻缘去换取。 “他们的婚期定在立冬,定亲宴在三日后。” “这么着急?” “没办法,舒家等不得。” 万俟芜回头看了一眼,落枫苑的厢房没有收拾出来,她问:“宋绫昭,皇后娘娘不是让你住在落枫苑?” 宋绫昭发出一声轻笑。 “想什么呢?我虽然是皇后嫡亲弟弟,但终究属于外男,常走动,都要被那些言官骂死了。” “你不也是言官,怎么不骂回去?” 宋绫昭喝了一口茶,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阿芜,我好像还年轻,怎么能和一帮老头子计较?” “……”年轻?呵呵…… 她接过一片掉落的枫叶。 放在手心细细打量,听说锁雀宫已经重新修建,宫门修建完好。 好像从前的事,就没有发生一般。 如同过眼云烟。 她看向宋绫,道: “宋绫昭,我同你一起出宫吧,小怜死了,蓉妃死了,娘娘的威胁解了,我之前同你做的交易也完成了。” 宋绫昭放杯子的手一顿,莫名的心中一空。 他没说话,许久之后才点点头。 “我要去同皇后娘娘告别,一起不?” “行……”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万俟芜走在前,宋绫昭走在后,初冬萧瑟,只有红色的宫墙格外醒目。 对于他们说离开,皇后好像并不意外。 皇后接过她手上两封信,分别是张静婉和张时歧查到的内容。 皇后扬了扬手中的信。 说道:“我便也不留你们了,这宫中无趣的紧,都回去吧。” 万俟芜给皇后行了一礼:“娘娘放心,下次我回来,会给小公子或是小皇子带礼物的。” “阿鸢,他还有好些时候才出生呢?这些日子你都不准备回来看我么?” “怎么会。” “行了,我也是逗逗你。”皇后转身从缪清身上接过两个个箱子递给宋绫昭。 “阿昭,父亲年关或能从边关回来,这段时间,辛苦你照顾母亲了,上面这个是给你的,回去再看吧。” 宋绫昭从皇后手中接过盒子,手中箱子沉甸甸的,心情也莫名的沉重。 宋绫昭问皇后:“阿姐,母亲的心结已解,你什么时候回去看看?” 万俟芜同样朝皇后的方向看过去。 有的伤害是已经形成了的,时间并不会抹平这些伤。 第206章 热闹 “不了,等过段时间吧。” 皇后神情淡淡的,提起母亲的那种忧伤委屈,已然不再。 到达镇国公府时。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万俟芜和宋绫昭不在的这段时间,张静婉和宋夫人都快处成亲母女了。 见到两人回来时。 张静婉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 然后,习惯性朝她扑过来:“阿姐……阿姐……你们回来啦,等的我好辛苦。” 她有些诧异:“你们知道我要回来?” “当然,皇后娘娘传信来说了的。” 万俟芜揉了揉她的脑袋:“宋夫人呢?” “干娘陪我等了许久,太累了,就先回房了。” 干娘? “宋夫人说和我投缘,便说收我做干女儿了,我已经写信告诉爹爹,我爹没有反对。” 想到张静婉那个唯女儿主义的父亲,想来也不会拒绝。 “对了阿姐,宋兄长,你们来的匆忙,有没有吃饭?” 还真别说,张静婉一提,万俟芜还真的有点饿了。 宋绫昭将手中的盒子交给下人。 打趣道:“静婉妹妹最近圆润了许多。” “阿姐,他是不是说我胖了?” 万俟芜拉着张静婉进了镇国公府:“兄长说的也不是假话,不过这样好看。” “阿姐……” 万俟芜突然想到去了一趟槐州的张时岐,怎么说也要当面感谢一下。 “对了,阿岐呢?” “别提了,自从他从槐州回来之后便死气沉沉的,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也不说,还自己把自己关在房间中大醉了一场。” “连你都不知道?” 张静婉摇头,嘟着嘴:“时岐哥哥就只会敷衍我,他什么都不说。” 万俟芜忍不住朝宋绫昭看过去。 前段时间他们走的近,或许知道些什么也不是不可能。 宋绫昭摇摇头:“阿岐来中州之后便给我说想在中州干一番事业,其他的我并不知晓。” 张静婉:“别想了,等晚点时岐哥哥回来我们当面问呗。” 宋绫昭也道:“猜来猜去,还不如直接问。” “阿姐,宋兄长,我们吃烤肉,最近我和干娘研究了好几道菜式,最最最满意的便是烤肉了。” “你们先去休息休息,等等我们在阿姐院子集合。” 万俟芜点点头。 宋绫昭也道:“行,我去收拾一下,一会儿我去帮忙。” “好勒。” 张静婉好像很开心,像是过节一般,蹦蹦跳跳的带着星愁去准备食材。 宋绫昭送她回去的。 其实两个院子挨得很近。 到达门前时,宋绫昭靠着自己的院门,唤住万俟芜。 “阿芜,到家了,镇国公府没有国运禁制,也没有崇安的眼线,你可以放心休息,不用时时刻刻那么紧绷。” 万俟芜没有回头。 她知道,宋绫昭这是在挽留她。 只是,她必须走。 她道:“宋绫昭,你还记得你最初愿意带我来中州是为了皇后娘娘的么?” 宋绫昭没说话,她能听到宋绫昭的呼吸重了一些。 许久之后,宋绫昭也缓缓说道:“也罢……但是你……” 只是,后面说了什么。 她没有听见,她已经踏入院门。 回来收拾东西,她发现,她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从复活之后,她与宋绫昭就有难言的缘分。 好像她身上,什么东西都是宋绫昭准备的。 她恋恋不舍的拿出袖中的短刀。 就连她珍爱的短刀,也是宋绫昭的。 犹豫再三,万俟芜还是将短刀放在桌子上。 不是自己的东西,就要撇的干干净净。 周水鸢还有一个心愿没有达成。 万俟芜看着箱子里的竹编,陷入了沉思。 年关…… 现在才十月底。 离年关,还有两个月。 不一会儿,院子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不用想也知道是张静婉在折腾。 她打开房门,张静婉正在指挥丫鬟挂灯笼。 “不对,你这个要放这里……” “阿愁姐姐,这里放错了。” “快来,这里……这里也点上一个。” 万俟芜看着她忙前忙后,忍不住问道:“阿婉,你这是忙什么呢?” “挂灯笼啊,阿姐,快来一起?” “好好的挂什么灯笼?” “一会儿你就知道啦,阿姐快来。” 万俟芜看着她的小院挂满了灯笼,张灯结彩,一脸茫然。 星愁端来铁丝做成的架子,下面放着火盆。 不一会儿,星泽一脸大汗的跑来,见状还嘲笑了一番张静婉。 张时岐也回来了。 不过人太多,也不好问他出了什么事。 最让人意外的是,谢江雨和舒言兰也来了。 而且是同路。 张静婉勾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舒姐姐,你们怎么一起来啦?” 舒言兰今日的打扮英姿飒爽。 听见张静婉的话也只是淡淡看了一眼谢江雨:“路上,不巧,就遇上了。” 谢江雨打开折扇,半掩面。 他笑着说:“谁说不巧了?这都能遇见,说明是天定的缘分……” 谢江雨说完,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万俟芜看这气氛,越来越觉得怪异。 不过,大家的情绪还是感染了她。 她打趣着问众人:“今天是什么重要的节日么?怎么大家都【不约而同】来了我这小院?” 舒言兰有些诧异:“阿鸢,你不知道?” 她应该知道? 舒言兰:“不知道也没事,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小阿婉,搬点酒来,今晚不醉不归。” 张静婉举着手,大声说道:“好嘞。” 万俟芜:“………” 这时候,有个丫鬟匆忙忙的跑进来,见小院热闹,拉着星愁到一旁说话。 星愁抬眸时正好对上万俟芜的眸光。 好像犹豫了些许,星愁才上前,低声对她说道。 “三小姐,国师府有人找。” 万俟芜猛地抬头。 国师府? 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找上了? 她问:“人在哪里?” 星愁:“在镇国公府外,特地说的是找三小姐。” 万俟芜眉头紧蹙,有些不解,这又要找她,又不进府。 看着嬉闹成一片的院子。 她对星愁说道:“阿愁,你先在这里忙着,我去看看。” “小姐,奴婢陪着您去吧。” 她拍了拍星愁的肩膀,轻声道:“莫担心,若真有什么,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 而且,若国师府真要对付她,来的必然不是凡物。 只是她也没想到,来的竟然会是阿南。 阿南抱着剑,靠着镇国公府的石狮,面色阴沉。 她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阿南小公子,不知道找我有何事。” 第207章 阿南往事 “宋姑娘,好久不见。” “也没有多久,前不久才见过,阿南,你背着安右一来找我,难道就是为了说一句好久不见么。” 听到她的话,阿南神色一变,隔了许久,久到万俟芜都准备回去了。 阿南才缓缓开口:“宋姑娘,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帮忙? 她什么时候到可以帮国师府人的忙了? “阿南公子,你可能找错人了,我们好像没有什么交集,我帮不了你,回去吧。” 见她转身,阿南的身体终于是动了动。 然后说道:“宋姑娘,我知道你要杀他,我可以帮你,或者说,我们互相帮助?” 这话成功让万俟芜停下了脚步。 她没有回头。 冷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姑娘,你想杀安右一,从我们第一次在客栈相遇,我就知道你要杀他,当时我尚无记忆,只觉得宋姑娘是宋公子的妹妹,亦个小女子,要杀安右一,简直是异想天开……” “后来在郡主府,你再次动手,我看到了你的本事,相信了你的能力……”可以控制妖鬼的能力。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杀他……但是我可以帮你。” 万俟芜回头,看着阿南,他眼中尽是决然。 她知道,阿南是认真的。 只是…… 她道:“阿南,你想要杀安右一,不是比我更加方便?最亲近之人动手,比我这个毫不相关的人顺手多了。” 阿南抬眸,怀中抱着的剑抱得更紧了。 万俟芜这才发现,阿南的手臂好像是受过伤。 现在已经入夜,国公府门前只有他们两人,月亮都是带着寒冷气息。 只有头顶两盏灯箱散发出暖光。 阿南道:“我不是不想动手,但是我杀不了他,我试过,只要他受到致命威胁,便会有一株梨花妖踏空而来,我不是她的对手……” 梨花妖,一抹单薄纯白的影子在心间闪过。 她道: “呵……你都不是她的对手,我又如何能对付?” 阿南抬头,站在镇国公府的台阶下,定定的看着她。 “宋姑娘,或许当初的你不行,但现在一定可以,我初见你时,你的气息断断续续,像是随时就会死掉,可现在不一样,就算你不会武功,我依然能感觉到你的强大。” 万俟芜突然就不急着走了:“阿南,我没有理由相信你。” “你有 ……” 阿南声音一直很低,突然抬高音量:“你有……宋姑娘,说到底,我们殊途同归。” “我虽然查不出你是谁,但我知道你一定不是宋家三姑娘,宋公子看你的眼光,不像是看亲妹妹的……” 万俟芜突然有些不自在,她道:“这又有何关系?” 阿南:“宋姑娘,你第一次见安右一时,还算友好,可你知道了他是崇安长公主的儿子之后,态度大变。” “甚至不顾一切想要算计安右一死在客栈中。” 万俟芜一愣,她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 原来是破洞百出啊, 那宋绫昭岂不是在那时候便知晓? 她没有说话。 看向阿南的目光也变了变。 阿南一瘸一拐的踏上楼梯,她才发现,阿南的脚也同样受伤了。 阿南继续说道:“若没有深仇大恨,姑娘何须如此?这是国师府的布防图,算是我的诚意。” 阿南递过来一张手帕,上面清晰的画着国师府的内部结构图。 “宋姑娘,不必急着回答我,三日后,谢公子和舒姑娘的定亲宴上,我们应该还能相见,到时候你再告诉我答案。” 万俟芜将布防图放进怀中。 阿南一步一步的重新下台阶。 像是很痛苦,每走一步都停顿一下。 他缓缓说道。 “十五年前,边关南州,有边南府,是边关第一州府,掌握南州兵权,安右一五岁时口不能言,都说边南府有一个大巫医,可以治疗他的不语之症。” “那大巫医双腿已断,无法前行,想要看病,便只能自行来边南府。” “崇安本来是想让人将巫医抬至中州为她的宝贝儿子看病,但是惧怕巫医半路就死了,加上许多药材都只有边关才有,所以她便让人带着安右一来看病。” “长公主什么身份,就算是自己的亲儿子 ,也是别人陪同,她高坐中州。” “边关天高皇帝远,小孩子谁会懂安右一的金贵?人人都欺负他口不能言,我阿爹嘱咐过,让对他多照顾一些。” “所以,我救了他一次一次,又一次……” “可就是因为这样……让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他离开时问我愿不愿意去中州,我自小自由自在惯了,哪会愿意离开家?” “他走后的第二日,边南府四百多人一夜之间,只剩尸骨,那尸骨堆在府中,堆得很高很高。” 阿南一瘸一拐,以剑为拐杖,步伐很慢,很慢。 每下一个台阶,都停顿一下,虽然背对着万俟芜,但凡她能清晰的看见,有什么东西滴在石板砌成的台阶上。 一滴又一滴…… 阿南突然大喘了一口气,像是舒展心中的怨恨:“崇安灭了边南府,却独留我活着,封锁了我的记忆,前些日子,皇宫中落井,不知道什么东西,冲破了封印,我慢慢的想起一些事情……” “于是,我回了一趟南州……” “哪还有什么边南府,有的不过是垒了一院的白骨。” “宋姑娘……我不知道能找谁,这天下谁还能对抗崇安?或许你已然是我最好的选择,若姑娘愿意,我可做你在国师府,甚至安右一身边的眼睛。” 他的声音淡淡的,不急不缓,像是说着一件别人的故事。 可是里面的心酸,又有谁人能知道? 直至阿南的身影消失不见。 万俟芜都没有再唤他。 她将阿南给的布防图放进怀中,回头是忍不住看了看镇国公府的台阶。 台阶只有十步,上面还有未干的泪痕。 十步却道尽一个人悲惨的一生。 想着张静婉他们应该收拾好了,万俟芜推开厚重的大门。 却看见门后站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第208章 惊喜 张时歧站在门后面,双眼通红。 她惊讶道:“阿歧,你怎么在这里?” 看他的模样,应该是已经听见了。 眼睛红成这样,拳头也捏的紧紧的,难道是被阿南的事迹所感动? 不过万俟芜也不好问。 张时歧思绪回笼,走在万俟芜的前头,他道:“阿婉见你还没有回去,让我来寻一寻。” “对了,宋姑娘,刚刚在门口那个瘸子是谁?我好像见过。” 万俟芜诧异的看了一眼张时歧,倒也不准备瞒着。 “他啊!国师府安右一的贴身侍卫……”她想了想,继续说道:“当初祁宁郡主宴请中州才俊和闺阁千金,安右一便带着阿南,你应该是在那时见过的。” “怎么?听到他的故事,感动了?” 在她的印象中,张时歧是比较慢热的一个人,熟悉了之后可以为你上刀山下火海。 不熟的,你就算是在刀尖上跳舞,他都不会看一眼。 “是听到了一些。” 张时歧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万俟芜。 “宋姑娘,那你会帮他么?” 张时歧就这样看着万俟芜,他的身后是吵闹的小院,烟雾掺杂着烤肉的香味飘出小院。 万俟芜看着张时歧,突然笑了。 她绕过张时歧,走在前头。 “阿歧怎么会这么问?” 张时歧沉默。 她叹了叹气,道:“阿南也说过,我和他殊途同归,有一样的目的,再说,白送上来的棋子暗线,没有不收的道理。” 毕竟对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万俟芜明显的感受到张时歧送了一口气。 她没有在回头,也没有再说话 。 就算没有张时歧这一茬,她会帮阿南,毕竟也是在帮她。 抬手推开小院的房门,欢声笑语,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 和门外她与张时歧,还有阿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听见推门声,张静婉本来正在用小扇子扇着火的,连忙抬头说道。 “阿姐,你回来了?怎么时歧哥哥去唤宋兄长和干娘这么久都没有回来?” 万俟芜回头看去,果然见张时歧改道往宋夫人的小院走去。 她忍不住唇角抽搐。 感情不是真的去寻她,而是特意去偷听的。 是他大意了。 舒言兰冲她招了招手:“阿鸢妹妹,快来我这里坐。” 万俟芜笑着冲她走了过去,坐在舒言兰身边,谢江雨坐在她的对面。 张静婉今日充当了一次大厨。 没一会儿,张时歧带着宋夫人和宋绫昭一起过来。 想来宋绫昭应该是先提前去看宋夫人了。 看到院中人的一瞬间,宋绫昭明显一愣:“这是作甚?什么日子?” 宋夫人也带着笑看着众人,宋绫昭将她扶到主座上坐下,寻了谢江雨身旁的位置坐下。 张静婉也将烤肉的活计交给丫鬟,然后坐在了万俟芜的身旁。 张静婉:“大家快尝尝,本姑娘我亲手烤的。” 丫鬟将烤肉一盘一盘的端上来。 宋绫昭提筷子尝了一口,赞不绝口:“嗯……不错,不愧是张大小姐的手艺。” “那当然,不过也还是干娘教的好。” 宋绫昭打量着张灯结彩的小院,不解的问:“不过今日也不是什么特殊的节日?怎么这般……”然后他又看向谢江雨,有些嫌弃的说道。 “谢江雨,不会是你的定亲宴搬到我们宋府来办了吧?” 谢江雨闻言,折扇不留情面的敲在宋绫昭身上,然后从身后掏出一个小匣子丢给宋绫昭。 “切……没良心的……这是大哥送你的生辰礼,哥就祝你……嗯……岁岁皆欢笑,年年如意事事顺。岁月匆匆,诸事皆顺,得偿所愿。” ??? 万俟芜的筷子险些掉在地上? 宋绫昭的生辰? 为何没有一个人告诉她? 吃人家的喝人家的,人家生辰她连礼物都没有准备? 甚至还准备离开? 所有人都知道,就她蒙在鼓里? 万俟芜瞪了张静婉一眼,死妮子,居然不告诉她? 张静婉冲她吐了吐舌头。 宋绫昭拿起手中的匣子打量,唇角勾起:“原来是这?搞那么大阵仗?” 谢江雨用折扇叼起匣子:“不要?……行,不要还给我……” 宋绫昭抬手握住折扇,另外一只手接起快要落地的匣子。 “送人的?怎么会有收回去的道理?” 众人发出一片笑声。 一个个挨着送了礼物,送上祝福语。 待在到万俟芜时,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她淡定的咽下一块烤肉。 舒言兰笑着看向宋绫昭:“宋公子,这就不厚道了,哪有哥哥找妹妹要礼物的道理?不应该你给妹妹准备?” 张静婉连忙附和:“就是。” 万俟芜看着宋绫昭那双发亮的眼眸,笑着道:“要不?我给你弹个曲子赔赔罪?然后明天给你把礼物补上?” 宋绫昭将手上的礼物盒子交给身后的丫鬟。 笑着说道:“行,阿芜的琴声得闻一次也是不容……” 星愁没有一会儿搬来了一张五弦古琴。 宋夫人叹了叹气,眼中全是怀恋,她道:“鸢儿,这还是阿妗在闺阁时留下的琴……” 这种日子,大家聚在一起,最是思念亲人。 她看着宋夫人:“那我便弹一首皇后娘娘擅长的曲子,就当她也在给弟弟过生辰,也在陪伴着母亲。” 宋夫人连忙点头,万俟芜看向寿星宋绫昭。 他已经坐好准备听琴,自然是一点意见都没有的。 不一会儿,星愁又送来了皇后闺中弹奏的曲谱。 万俟芜看了一遍之后,轻轻拨弄琴弦,美妙的音符缓缓流淌而出。 她弹奏的正是当年皇后娘娘所作的《京思曲》,其音婉转悠扬,如泣如诉,仿佛诉说着往昔的繁华盛景与无尽思念。 众人沉浸在琴声之中,一时间小院里静谧无声。一曲终了,掌声响起,宋夫人泪目,擦了擦眼泪。 她道:“阿鸢这弹琴的风采,不输妗儿。” “母亲说笑了,怎么能比的上阿姐?” 礼物也送了曲子也弹了,终于是吃上肉了。 没一会儿宋夫人便说她乏了,让我们年轻人自己玩。 张静婉这在这时搬来酒,她笑着举着酒坛,险些抱不住酒坛。 她道:“来吧,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舒言兰笑骂:“你们倒是好,都住在这里,我和谢江雨可是要回去的。” 宋绫昭笑着提过一坛酒,道:“这还不简单,一会儿我让人送信去舒家和谢家,今日你们便不回去了,我镇国公府难不成还能少了你们住处?” 谢江雨没拒绝。 舒言兰犹豫一瞬后也点点头。 万俟芜抬眸看向宋绫昭,他今天的笑,比她认识他这么久以来,合在一起的都多。 眸光看向张时歧,发现他正对着柴火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多年后,她想起这一日,心中仍然是暖的。 第209章 醉酒 张静婉是现在中州翠玉斋的掌柜。 曾经在六合镇是无法无天的存在。 舒言兰又是中州闻名的舒家大小姐。 喝酒的花样百出。 不一会儿,张静婉提来的几坛酒就已经没了。 万俟芜端着碗,细细品尝,这还是她第一次喝酒。 只是,第一次喝酒却失去了第一次的感觉。 酒才下肚,酒意才席卷全身,就被怨气全部浇灭。 要醉,又马上清醒。 她看着酒碗,突然就笑了,这也算别样的体验了。 张静婉突然一只脚踩在凳子上,端起一碗酒,身体摇摇晃晃,满脸的酒红。 “阿愁姐姐,倒酒,倒酒……” 阿愁扒拉了身旁的酒瓶子,无语的看天,一把将醉在她身上的星泽推开,又补了一脚。 “张姑娘,没有酒了。” “没有了么?” 张静婉将脑袋凑到万俟芜身边,憨笑着提起她面前的酒坛子:“哈哈哈……阿姐这里还有……” 张静婉将酒一口饮下,摇摇晃晃,张时歧连忙将她扶起来。 张静婉歪着身子说道:“我有一个愿望,从来……从来没有对人说过,我要将翠玉斋做大做强,变成中州第一玉斋,赚很多很多很多的钱,养爹爹,养阿姐……养时歧哥哥……养宋兄长……干娘……” 舒言兰笑道:“阿婉,怎么没有舒姐姐的份?” 张静婉咧嘴露出一个大咧咧的笑:“当然有……” 说吧,身体一歪 ,软趴趴的倒在了张时歧的怀中。 张静婉脖子上的玉牌掉了出来。 万俟芜淡淡的瞥了一眼,看来……时间真是个好东西,可以让人忘记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 张时歧看了众人一眼,道:“她醉了,我带她回去休息。” 宋绫昭命人将醉的不省人事的谢江雨也带下去休息。 舒言兰挣扎起身,朝着丫鬟挥挥手:“不要扶我,我还能再喝两坛……谢江雨,你个……你个没出息的……” 万俟芜笑着看丫鬟将一偏一倒的舒言兰也扶了下去。 小院瞬间一空。 宋绫昭在这时也走了过来。 他就像是没事的人一般:“阿芜,我也回去了……一会我让人收拾一下。” 万俟芜一笑。 宋绫昭只感觉瞬间天地失色,只有眼中这一抹白色。 “宋绫昭,我看你还没尽兴,不如我陪陪你再喝点?” 万俟芜摇了摇手中的酒坛。 酒在里面摇晃的叮咚响。 “行啊。” 宋绫昭见状温柔一笑,接过她手中的酒坛。 她用宋绫昭教的轻功,跃起石桌,然后再次轻轻一跃。 上了房檐上。 “宋绫昭,搬点酒上来……” “行。” 宋绫昭的院子就在隔壁,万俟芜看着他在院子中忙前忙后。 不消一会儿,宋绫昭提着两坛酒。 坐在她身旁。 彼时月明星稀,万俟芜一口酒,再看一眼月亮。 她觉得,这月亮很像宋绫昭。 不知道是哪个方向,竟然放起了长明灯。 宋绫昭在这时候用轻功上了房顶。 递给她一坛酒:“有时候真的是挺好奇你的体质的,这么喝酒都不见醉的。” 万俟芜没有回答宋绫昭的话。 而是指着天上最亮的一颗星星问宋绫昭:“宋绫昭,若是我们都不知道人死后会入六道转轮回。” “就像凡间老人说的那般,人死后会变成星星,那阿鸢是不是最亮的那颗?” “那我的亲人们,是不是也变成了漫天繁星?” 宋绫昭饮下一口酒,温柔的说道:“可能吧。” 万俟芜突然转头看着宋绫昭。 眼睛比星星还亮。 她道:“在我的家乡有一种说法,生辰之日对着星星许愿最灵了。” “今天是你的生辰日,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宋绫昭突然别开脸,不去看万俟芜的眼睛,而是看着漫天的繁星。 虽然已经入冬,但今日老天爷格外给面子。 许久后,宋绫昭道:“我的愿望那可太多了。” “家人平安幸福,健康安乐。” “友人万事顺遂。” “西启呢,结束这二主共理的局面,还天下一个真正的海晏河清。” “最后。” 宋绫昭转头看向万俟芜。 “最后……我希望阿芜也所愿皆所得,昭昭如愿,岁岁安澜。” 万俟芜一愣。 酒碗从她手中滑落。 圆滚滚的落在下面的地板了。 “啪嗒”一声碎成了好几块。 她忽然觉得有些不适。 不知道是不是酒才发挥功效了,她竟然觉得心跳加快,脸有些红,甚至身体发热。 可是……她哪里来的心脏? 这种感觉,就像是舒言兰看谢江雨的时候。 藏在手中的短刀,又无法拿出手。 原本是准备今天还给宋绫昭的。 万连忙转头,默默的将短刀又往袖子中藏了藏。 多年之后,她才知道,自己产生的一股情绪,叫不舍。 她道:“宋绫昭,过几日,我和阿鸢准备回翠玉斋……” “嗯……” 宋绫昭淡淡的饮下一口酒,好像并不意外她所说的。 她继续道:“我未来将要做的事情,可能会连累宋家,这是我答应你的,不管出了什么事情,都不能牵连宋家。” “你的玉佩先借我用用,我会完成你的心愿,待之后再还给你。” 万俟芜一口气说完,虽然会觉得难过。 但还是觉得轻松了不少。 早晚都要说不是? 况且宋绫昭也并不是小孩子了。 宋绫昭将手中的酒坛子放在一旁,他看着远方,似乎在回忆。 初见万俟芜时,她还是一个阴郁,看不清情绪和想法的神秘又诡异的女子。 他确实存了别的心思。 宋绫昭手轻轻叩动房檐,一声又一声的响动,像是两人的心跳声一般。 宋绫昭道:“阿芜,有一件事,一直没有对你说过,但是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 “当日去寻你时,我便知晓你不是阿鸢,带回阿鸢的尸骨时一回事,寻你也同样重要。” “天道运转,一直都有它的道理,当年钦天监为阿鸢批命,其实批的不是阿鸢的,是那个代替阿鸢的人……” “也就是你……如果不是你,也会是别人……” “你觉得我对你好,如同那月亮一般为你照亮夜路,你又怎知道,那不是我的内疚?” 第210章 噩梦 宋绫昭走了后,万俟芜回到自己房间,洗了澡躺在床上。 久久不能入睡。 手中拿着的是那把短刀。 在手上划了一刀,不疼,没有血。 伤口又在一瞬间愈合。 唉……她这样是不是真的不死不灭的? 她想起宋绫昭的话。 宋绫昭说:“阿芜,所以你不用觉得内疚,不用觉得利用我而内疚,也不用觉得利用宋家内疚。” “一开始,我们目的同样也不单纯。” “宋家,你若是想离开,随时可以,并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见,也不需要顾及母亲,你是自由的。” “若是那天你想回来,宋家的大门,一样为你开启,永远不会关闭。” 你是自由的…… 你是自由的…… 你是自由的…… 这句话一直在她耳边循环。 一句句的阿芜……宋绫昭的声音本就好听,唤她名字是温柔婉转,却又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 勾动心魂。 辗转反侧。 她将短刀放在枕头底下,这次居然没有一会儿就睡着了。 梦中她走在梨花林中,梨花林很长,很长…… 梨花林包含了槐州特有的土地特色。 崎岖的山路,就连梨树也奇形怪状的。 很有槐州的特色。 她走了许久许久。 穿过热闹的街道,路上,小贩笑着看她。 热情的打招呼。 “芜姑娘,您回来了?”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 “吴伯,您的腿好些了么?” 她笑着点头回礼,端庄大气,语调温柔,步伐稳重。 “好多了,多亏了万俟家主的医术卓绝。” 这时,街对面有一抹白色的身影一直在对她挥手。 “阿芜……” “阿芜……快来阿姐这里……阿姐带你去那边看灯会。” 不知道为何,看着这张活泼可爱的笑脸,竟然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她的阿爹阿娘曾说。 “人家的双生子,要么长相一模一样。” “要么兴趣爱好相似,性格也相似。” “你们姐妹到好了,长的一点也不像就算了,连性格也天差地别。” “一个这个活泼跳动,一个安静沉稳,难道是因为我是……” 她的阿娘没有说下去。 彼时她们还小,听不懂阿娘的话,不过不管阿娘说什么,她都会安静倾听。 但是,阿姐就不一样了。 画面一转,万俟芜看着对面的少女,笑着走过去。 只是,突然少女活泼的面容变成生硬木然,脸上也长起了尸斑。 看她的眼神变得死气沉沉。 像一具突然复活的尸体在冲她挥手。 动作僵硬的重复。 她一愣,猛然回头,街上哪里还有人? 所有的人全部变成了一具具行走的枯骨。 漫天的血雾。 万俟芜心间空了一块。 再回头,少女又变成了那副活泼的模样。 少女跑着上前,挽着她的手臂。 前面的街道突然消失,变成了一幢古老的宅院。 大院的门很熟悉。 “阿芜,你怎么回事,回家了,阿娘和爹爹还在等着我们呢。” 可是…… 可是,阿娘不是在她们十岁就死了么? “阿萍……” 万俟芜开口唤前面少女,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她的声音明明不是这样的。 “轰……” 大门被推开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 前面是映入眼帘的是血红。 血,死人,死人,血。 到处都是…… 她的爹爹趴在地上,不断的往前爬。 双腿已断,一只手不知道去了何处。 他双眸泣血,往着她的方向爬。 一边爬,一边朝她伸手:“阿芜……快走……” “爹爹……” “阿姐……阿嬷……” 她想上前,却动弹不得。 身体像是有千斤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院子内的亲人一个一个倒下。 院子内是妖魔的狂欢。 是凡人的地狱。 为什么。 为什么……妖魔不入地狱? 惨叫声,无数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院子中央,一株半开的梨树,花瓣全部落地。 梨树枝桠贯穿一个白衣少女的身体。 将她吊在半空。 “阿姐……” 那是她的姐姐,早她一盏茶时间出生的姐姐。 那她身边的是谁?又是谁? 满地的尸体,流成河流的鲜血。 身边的声音突然变了:“你看,这就是觊觎不属于自己东西的下场。” 万俟芜无法动弹无法说,指甲嵌入血肉。 那声音刻进了她的灵魂,刻进她的骨肉。 “那你呢?也要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么?那只铃铛只能是我的,你还不准备交出么?” “不交……” “你也会死哦……” “不对,你不死,他们全都死……” 全都死…… 全都死………… 这声音像是回荡在空谷的声音,响彻灵魂。 …… 万俟芜猛的起身,伸出手查看,手中握着短刀。 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这个噩梦像是有人在无声的呼唤她,提醒她。 短刀在手,她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还是噩梦。 天空泛起一丝白色。 月亮早已不见。 …… 最终万俟芜还是没有能离开镇国公府。 原因是,宋夫人压根不让。 宋绫昭说什么压根不用顾及宋夫人,可她做不到啊! 谁让宋夫人没事,就泪眼婆娑的看着她? 最后宋夫人甚至还在翠玉斋旁买了座宅子。 在寸土寸金的中州,大手一挥,将宅子记在了万俟芜的名下。 她生前,是槐州万俟氏之人,这种古老的家族,不缺钱用,但也没见过这般肆意挥霍之人。 舒家和谢家定亲之事传的满城皆知。 请帖一张张的送往各家。 还有两天就到订婚时间了。 今日宋绫昭和张时岐不在府上。 连星泽也不见影子。 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万俟芜这一整天都在研究阿南送来的图子。 她记下了那天去国师府找安右一的路线,再加上在图子上找到了地牢的位置。 阿南给的这张图纸没有问题。 而且,阿南给的图纸,连那里的防御强弱,都标记清楚了。 这张手帕时间很赶,笔迹秀气。 不像是男人的笔记。 万俟芜擦了擦笔墨,竟然是眉笔画的…… 在最角落最下方,画了一颗小小的心。 被一个框给圈了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 她重新拿了一张纸,将手帕上的东西细细的誊抄了一遍。 还没抄完呢。 宋夫人和张静婉就来拽着她,说她们和舒言兰关系好,要带她们去准备礼物。 这倒是和万俟芜想到一块了。 毕竟她还欠下了下了宋绫昭的生辰礼。 第211章 交替 张静婉的意思是去翠玉斋选,在她的心中,没有什么地方的东西能比的上翠玉斋。 不过宋夫人拒绝了她的提议。 宋夫人往她与张静婉的手中递来了两幅幂蓠。 一人一副。 宋夫人今日难道精气神都很好。 “翠玉斋东西是好,但今日阿娘带你们去另一个地方逛逛。” 张静婉有些好奇,来了中州之后都呆在翠玉斋和镇国公府。 万俟芜听说好玩的,倒是没什么兴趣。 但是不忍心拂了宋夫人和张静婉的兴致。 她的一颗心都在那张国师府的图纸上,要是还能见到阿雪,或许还能为她解惑。 “星愁,去浦云市集。” 宋夫人交代过后被丫鬟扶上了马车 车上,张静婉兴奋的挽着宋夫人的人:“干娘,这浦云市集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没有听过?” 宋夫人笑着看着两人,温柔说道:“你们来中州的时间短,来了之后又不爱出门,所以不知道是正常的。” “浦云市集在中州的西南方向,是当年国师府的创始人浦云所居住的街道。” “传言浦云当年在街道也是个女泥腿子,无所事事,偷摸拐骗,但是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会了术法。” “才不过一年时间,浦云便成了中州城最厉害的术士,当年她居住的那条街道,原是中州最破落的街道,因为她,成了繁华的集市。” 万俟芜静静的听着,听到突然间变了性子时,她抬头…… 一个人突然间变了性子,只有内里被换了,这种事情会点术法的鬼魂都可以。 宋夫人继续道:“后人为了祭奠她,便将街道名字改为浦云市集。” 一下子说了那么多话,宋夫人有些喘,贴身丫鬟连忙送上茶水。 缓了一口气之后,宋夫人继续说道:“后来这浦云市集越来越繁华,便成了中州最大的市集。” “只要你想要的,都能在里面买到,但是……要有足够的钱。” 张静婉惊讶的嘴都合不拢,她看着万俟芜:“阿姐,什么都能买得到哎。” 万俟芜歪着头想了想:“我倒是听过这个这个浦云市集,它白日的时候做的都是正当生意,日月交替之后,就变了,有红楼酒馆,赌坊,但凡你想得到到,都有,传言还有什么杀手组织……不过我没见过。” 她补充道:“不过就像阿娘说的那般,你得有钱。” 张静婉咽了咽唾沫,拍了拍身上的荷包,笑着说道:“钱?我翠玉斋最不缺了,我这里全是金叶子。” 万俟芜笑着说道:“阿婉,你不怕被抢么?” “抢?”张静婉连忙捂紧了钱袋子:“阿姐,干娘,会被抢的么?这么危险,我们一群女子……要不还是算了。” 万俟芜笑笑不说话,转头揭开马车帘子,看外面的光景。 宋夫人同样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阿婉,阿鸢骗你的,当今天下,海晏河清,怎么会被抢?” “再说,我们还带了阿愁,这又是镇国公的马车,虽然国公爷不在中州,但整个西启,靠着国公在边关守着,才能换敌国不敢犯。” “放心吧……” 宋夫人的话终于让张静婉放下心来。 差不多半个时辰(一个小时),才到达浦云市集门口。 门口有很大的广场,停着很多马车,有小厮在挨着给马车的马儿喂食。 几人下车后,便有人上前来对着宋夫人行礼,并递给了宋夫人一块牌子。 “夫人,马牌您收好,一会儿您是在街尾回去,还是返回这里呢?” 宋夫人想了想说道:“街尾吧。” 迎人的小厮点点头,躬着腰退下。 张静婉眼睛都看直了,这架势,这服务,不愧是中州,天子脚下,西启皇城。 她突然觉得自己如同井底之蛙,原觉得六合镇繁盛。 但是真要和中州相比,或许六合镇真的不如人家中州的一条街道。 就连万俟芜,也有些诧异,她虽然听过浦云市集,但从来没有来过,是她那活泼好动的姐姐,来了一次,回家在她的耳边说了无数次。 万俟芜和张静婉走在宋夫人的身后,星愁默默的跟在她们几人身后。 随时注意周围的环境。 进入市集之后,张静婉的嘴巴可以噻下一个鸡蛋。 一直就没有合起来过。 “阿姐,干娘……这……这是什么?” “还有这个……” “天了,老板娘,这是秀的么?这是秀的么?流光溢彩的布制成衣服,那的多美……” “还有这个……” “这个……” 全是一堆没有见过的新奇玩意。 星愁本来还在关注周围的环境的,没一会儿,手上就堆满了东西,她眼皮抽动。 看着手上一堆的东西。 万一……万一要是出事,她要先护住东西,还是保护人? 应该保护人吧…… 万俟芜见状,从她手上接过一些,并提醒道:“阿婉,买太多了。” 张静婉手上有一堆东西,摸了摸钱袋子,只有一半了。 在小会儿的功夫,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就只有一半了。 正走着,忽然听到一阵喧哗声。 众人望去,只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中间似有什么热闹。 宋夫人带着她们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杂耍班子正在表演。 张静婉伸着脖子:“哇……杂耍唉……我第一次看不要钱的杂耍。” 一个少年在空中翻腾跳跃,身轻如燕,引得众人阵阵喝彩。 张静婉看得入迷,眼睛亮晶晶的。 万俟芜看了一眼,后面开了一家新的玉店。 张静婉更加想进去了。 宋夫人指了指一旁的酒楼。 “阿婉,阿鸢,你们去逛逛,母亲在那边等你们,不过……不能太晚。” 宋夫人说着,递给了万俟芜一个钱袋子。 其实她不缺钱。 张静婉每个月都会给她翠玉斋的分红,闲着没事也会给工匠们画些图纸。 可能是杂耍看的时间太久了。 这么一耽搁,他们还没有进玉店,空中响起了一声锣声。 杂耍班子停下,不再表演,玉店也关门。 第一声锣响,行人开始退走。 店铺开始关门,又换了别的老板。 万俟芜和张静对视一眼,两人连忙转身去找宋夫人。 第二声锣响起来。 第212章 月替 第三声锣声响起。 万俟芜和张静婉冲进了隔壁的酒楼。 推开大门,空无一人。 整个酒楼被青色的烟雾笼罩。 “干娘……” “宋夫人……” 客栈传出回音,别说宋夫人,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 万俟芜清楚的记得,她和张静婉看杂耍的时候,天明明还是亮着的,虽说冬日白天短。 但也不至于在一瞬间天黑。 响起交替之声。 让浦云市集开始日月交替。 “干娘……” “干娘,您在哪……” 张静婉在酒楼中呼唤宋夫人,只余空空荡荡的回响。 她焦急的跺脚,一双眼中已浸满了泪。 万俟芜看了眼外面,有人整齐有序的给市集挂上灯笼。 没有人觉得有异常。 而她对面那栋楼红纱如同烟雾般飘起。 神秘又迷人。 红楼。 万俟芜身后荡出猩红雾气,骨女带着万俟蕙还有小婴孩一起出现在她的身后。 她冷声说道:“找,掀翻整个浦云市集都要找到宋夫人……” 她说完三道白光钻进了骨女三鬼的体内,三只鬼瞬间力量充沛。 骨女留在酒楼,万俟慧带着婴儿出了酒楼。 万俟芜眯着眼,霎时间比这青雾还要危险万分。 红雾吞噬掉青色的雾气,瞬间将整个酒楼笼罩。 外面一切正常。 唯有这间酒楼有异常。 不用看,也知道有问题。 “阿婉,回来。” 张静婉正准备上楼,听见万俟芜的声音之后,从楼梯上下来,乖巧的站在万俟芜身后。 万俟芜能给她绝对的安全感。 就算万俟芜的身后阴气森森,三只鬼留下的冷气让张静婉忍不住发抖。 但是,她不害怕。 她只是担忧宋夫人。 “阿姐……” “放心,我不会让宋夫人出事的。” 之前从宫中出来时,就有东西来对付她。 若是此事是针对她还好,就怕是冲着宋家来的。 万俟芜轻轻摇晃手中铃铛。 “阿婉,你放心,或许宋夫人还没有离开这间酒楼。” “而且,阿愁还在她身边。” 叮…… 叮叮叮…… 这还是梨花花瓣全开后,万俟芜第一次使用妄生铃,也不知道便宜了哪只妖魔。 铃声响,花瓣落。 镇座客栈底下盛开出一朵纯白又巨大的梨花花瓣,如梦似幻般将客栈包裹。 最终,形成一道透明的结界。 从外面看,客栈冒着冷气,感觉阴气森森。 却看不出丝毫异常。 万俟芜感觉到一丝异动。 一个小婴孩飘到她的身旁,龇牙咧嘴的咿咿呀呀。 张静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又抖了抖。 怕的…… 也是被冻的。 万俟芜听不懂小表妹在说什么。 这时候,万俟蕙站在她身后,解释道:“方圆五里都找了,还是找不到,她在问问要不要再出去找找。” “不用了。” 万俟芜看着二楼的方向,很大可能,宋夫人还没有出去。 这时候,二楼的青雾漫漫汇聚成一个人形生物。 那雾气开口说话,声音充满惊恐:“你对我的酒楼做了什么?我为什么出不去……” 这青雾的不辩老少,不阴不阳,不男不女。 诡异却显得胆小。 万俟芜冷着脸看着那团青雾,声音如同寒冰:“你想逃?你看看你的酒楼?还有一个缝隙能让你出去么?” “你什么谁,你是谁……” 那声音开始有些抓狂。 看着万俟芜想伸手,又不敢。 不认识她?那就是针对宋家来了,可是,又是谁要对付宋家? “你不知道我是谁无所谓,可我的母亲在你的酒楼不见了。” “抓了我的母亲……” “你说,你还能逃的出去么?” “这样吧……把我母亲叫出来……或许我还能留你一命,不然……” 万俟芜轻轻摇晃铃铛,铃铛中涌现红雾,红雾如丝带缠绕上墙柱。 墙柱瞬间变成灰烬。 “不然就柱子就是你的下场。” 人行青雾退后一步,像是很害怕一般。 只不过一瞬。 青雾汇聚的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盯着万俟芜的铃铛。 低声喃喃:“铃铛……铃铛……” 那声音中尽是贪婪。 刹那间,贪婪竟然战胜了恐惧。 青雾不管不顾的冲向万俟芜,还没有靠近,就被一道大力给荡开。 骨女出现在万俟芜的身边。 轻声说道:“阿芜,找到了,不过有结界,我破不开。” 骨女说完,不屑的盯着前方的人行青雾。 “什么玩意在这嚣张呢?” 青雾压根不理她,仍旧在喃喃自语:“铃铛……主人的铃铛……给我……给我……” 万俟芜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之后,冷冷扫了一眼人行青雾。 她冷声说道:“还真想让你告诉你的主人,不是她的东西,最好别觊觎……” 万俟芜的声音很冷。 刚刚说完,青雾便感觉自己无法动弹。 “啊!!!铃铛……” 青雾脚下在一瞬间,冒出了数只血手。 一息之间,人形青雾的雾气被瞬间蒸发…… 张静婉和骨女目瞪口呆。 骨女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咽了咽唾沫:“阿芜……你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万俟芜没有回答她,只是冷声说道:“走,去找宋夫人……” 只有万俟蕙抱着小婴孩,看向万俟芜的眼神中带着深意,她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可能会吓到宋夫人,自觉的抱着孩子钻进了妄生铃中。 骨女带着万俟芜和张静婉来到了一个空房间。 房间内只有一张茶几,茶几上有一套茶具,旁边一张凳子,其他什么都没有。 骨女拿出骨笛轻轻吹动,两只骷髅手突然出现在墙的两端。 骷髅手突然发力,墙壁像一块扭曲的布条,被直接给撕扯成两半。 里面副场景露了出来。 宋夫人趴在茶几上,已经昏迷不醒,而星愁则是躺在了地上。 万俟芜的眸色沉了沉。 “干娘……” 张静婉冲上来,骨女和万俟芜还没有来得及阻止,她就被一道大力给冲了出来。 “阿婉……” 张静婉泪眼朦胧的看着她:“阿姐,干娘这是怎么了?” “没事,别担心。” 万俟芜见状还是忍不住手有发抖,若是……若是宋夫人出了什么事…… 宋绫昭和皇后娘娘可怎办? 还有她从未蒙面的镇国公…… 又要怎么办。 骨女看着这结界:“阿芜,这玩意有点烫手……” 第213章 有何 骨女说的烫手,便是字面意义上的烫手。 她的骷髅手一碰到结界便滋滋冒烟,没有一会儿便发出腥臭难闻的味道。 然后化成了一摊脓水。 万俟芜抬手阻止她骨女,轻声说道。 “我来吧。” 她手中的铃铛放大数倍,然后笼罩在宋夫人她们所在的结界上。 “咔嚓……” 房间内三人往声源处看过去,见桌子上的茶几上,上面的茶壶发生裂痕。 可能因为有骨女和万俟芜在,张静婉胆子大了许多。 竟然也不害怕。 万俟芜抬手收回铃铛。 结界上,完好如初,没有裂痕。 “这茶壶为什么会裂开?” 张静婉盯着茶壶看。 万俟芜也看着茶壶,再看了一眼结界,她抬手,将茶壶提起来扔在地上。 “哐当……” 茶壶滚在地上。 里面的茶水漏了出来,茶水侵入地板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音,地板瞬间出现一个窟窿。 骨女:“就这玩意?腐蚀了我两只手?” 万俟芜点点头:“我记得国师府有一个擅长阵法之人,想来就是这污水化成的结界。” 万俟芜摇了摇手中铃铛,一只猩红的手撕裂虚空而来,握着地上的茶壶及茶水消失在虚空之中。 这是万俟芜从妄上铃上学到的。 具体叫叫什么名字,她不知道。 当初那些折磨她的血手,不知从何而来,折磨了她二十年。 整整二十年。 但现在血手能受她控制,她不在乎这些手曾经折磨过她,也不在乎血手从何而来。 有一瞬间,万俟芜突然间能理解蓉妃的感受。 力量…… 谁都难逃力量的诱惑。 待血手带着茶壶茶水消失在虚空中,一瞬后,结界“咔嚓……咔嚓……” 两声后。 碎裂成一块一块的消散在空中。 果然,茶壶中的液体就是结界力量来源,待结界全部破碎。 万俟芜这才带着张静婉上前。 骨女见状,一缕细细的红烟缠绕上宋夫人的手腕。 须臾后,骨女道:“阿芜放心,吸入了一些迷药,不过此人应该不是想害宋夫人,只是想抓她,一会儿就醒了。” “多谢。”万俟芜和张静婉都松了一口气。 万俟芜一家都医术超绝,唯独她不爱药理。 甚至在这时候,她连探脉都不会,只能依靠骨女。 骨女拍拍手,连忙回到妄生铃铛中,别宋夫人才醒来,又被她给吓晕了。 只是两只手的损失,这个仇,定然是有机会报的。 宋夫人的眼睫毛晃动,看样子要醒了。 “干娘……” “母亲。” 万俟芜和张静婉紧张兮兮的盯着宋夫人,看到她幽幽转醒,连忙将她扶了起来。 宋夫人坐正之后,疑惑的看向四周:“阿鸢,阿婉,这……发生了何事?” “干娘……干娘……您怎么样了……呜呜呜呜……你吓死我和阿姐了……呜呜呜呜吗,阿姐都急哭了。” 这段时间在镇国公府,张静婉是真的将宋夫人当成了母亲了。 张静婉一边说,一边冲进了宋夫人的怀中。 哭的真情实意。 只是她什么时候哭过了? 张静婉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抬着头抹了一把眼泪:“把敌人打哭……也算是哭……” “母亲,您没事吧?” 宋夫人抬头向她看来:“没事,只是天怎么就黑了?”她回头看到漆黑的天空时,许久后勾起一抹笑:“哎,看来是有人坐不住了,只是苦了我的两个孩子。” “干娘,您在说什么?” 张静婉抬着头,好奇的问。 万俟芜将事情经过,老老实实交代,没说谎,毕竟事关宋夫人。 她从来没有当宋夫人是什么普通人,一个妇人没在中州维持偌大的家业,本就不是普通人。 宋夫人摸了摸张静婉的头,再看向万俟芜:“你们两个没事吧?” 万俟芜摇摇头,蹲下轻轻拍了拍星愁的脸。 幽幽转醒的星愁警惕的看向四周,手中的针险些刺向万俟芜。 看清楚人之后。 星愁连忙跪下:“三小姐……奴……” 万俟芜打断她的话:“阿愁,没事,起来吧。” “是奴婢没有保护好夫人……” 宋夫人站起身,看了眼星愁:“唉,是冲着我来的,起来吧,星愁。” 万俟芜和张静婉站在宋夫人的身后。 宋夫人看着外面的光景,声音不复原来的温柔,变得冷淡。 “今日逛累了,我们回去吧。” 万俟芜看着她的背影。 这样子的女子,才是夫君在外保家卫国,妻子在内能安护内院,护儿女成长。 …… 晚上宋绫昭还没有回来。 张静婉害怕非要缩在她的房间。 “阿姐,我睡小塌就行,睡小塌就行……”张静婉一脸谄笑,鬼鬼祟祟的摸上小塌。 万俟芜倒是没说什么,低声道:“阿婉,在我这里,不应该更加恐惧么?” 毕竟她这里,是真的有鬼。 张静婉用被子捂着头,翁声翁气的说:“阿姐的鬼,我不怕……而且,阿姐也不会害我……” “对了阿姐?谁会害我们?” 万俟芜和衣躺下,她道:“害我们是顺便的,主要目的是抓宋夫人。” 张静婉露出一个小脑袋,看着万俟芜:“阿姐,那是谁要抓干娘啊,对了,为何你在外,都不在喊干娘做阿娘?” “那不应该才是你的亲生母亲么?” “……”万俟芜看向天花板,没有回答张静婉的问题。 只是因为她觉得,宋夫人是阿鸢的母亲,她没有办法心安理得的享受宋夫人的母爱。 牵绊越深,感情越浓。 到时候分离就越痛苦。 张静婉面露向往:“我没有见过我的母亲……阿爹说,母亲生我时难产而亡,我想……要是我有母亲,会不会……会不会像宋夫人一样温柔。” “……” “娘……娘亲……”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不一会儿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万俟抽回思绪。 母亲…… 这天下啊,也不是所有的母亲都会温柔的。 只是,崇安想抓宋夫人……到底是为何? 万俟芜起身,将披风披上,这件事还需要告诉宋绫昭。 第214章 知晓 万俟芜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往宋绫昭的方向看过去。 宋绫昭的房间还亮着灯,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听见。 他们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万俟芜用宋绫昭教的轻功,轻轻跃上墙头翻过去。 宋绫昭和她的性格差不多,都不喜欢自己的院子里有太多的人。 所以他的院子,很安静。 她是第一次来他的院子。 万俟芜有点不认识路,七拐八扭的才找到那抹灯源地。 还没有靠近,就听到里面传来了星棋的声音。 “公子,边关涌现大批妖……” 星棋声音突然顿住,紧接着是剑出鞘的声音。 这警觉度,几乎是和她听见声音同时发生的。 万俟芜自认为声音已经够轻了,居然都能被他听到。 “砰……” 这是茶盏放下的声音。 宋绫昭声音很轻,无所谓说道:“没事,继续说。” 星棋将剑收回剑鞘:“边关涌现大堆妖魔,要不要禀告国师府?” “当然,除魔卫道本就是国师府的职责,父亲守卫边关,守的是人而不是妖。” “星旭的那边传来报道,昨夜,从来不出公主府的长公主,去了一趟国师府,出来的时候带走了一群人。” 星棋继续道:“不过,避免暴露,看不清楚带的是谁,依稀能看清楚身形,是男人……” 宋绫昭:“没事,明日一早,你便带着星旭和星泽前往新洲,一定要护好父亲安全。” 星棋有些犹豫。 “公子,我们全都离开,星愁又给了三小姐,星字四人都不在,您……” 宋绫昭发出一声嗤笑,语气中有着她从来没有听过的嚣张。 “嗯?……担心什么?小雪就快要过去了,这中州谁能杀我?” “公子……还有二十几天。” “星棋,你也变得和星泽一样婆婆妈妈了?” 房间内安静了一瞬之后,星棋推开了房门,见到万俟芜轻轻点头。 “三小姐,公子让您进去。” “好的。” 宋绫昭有说话么?有让她进去么? 她看了看房间内,宋绫昭歪歪斜斜的坐在椅子上。 全然没有了平时的稳重。 她发现,宋绫昭生病之后就变了一副模样,对什么都冷淡的可怕? 难道寒症还会影响心性不成? “兄长?” 宋绫昭本来还在把玩着白玉茶杯,闻言立马坐正。 “阿芜大晚上来找我做什么?” 万俟芜见他用手中的茶杯顺便给她倒了一杯茶。 这……对么? 她默默的坐在她对面,然后重新用茶杯给自己倒水,进行无声的反抗。 宋绫昭好似才反应过来:“是我大意了。” “宋绫昭,今日宋夫人带我和阿婉去逛浦云市集,在那里遇见了雾妖。” 宋绫昭脸色微微一变,皱眉说道:“雾妖,呵……这中州竟然还能出现妖魔鬼怪,长公主的眼皮子底下,天子脚下,国师府干什么吃的。” “阿芜,你们没事吧?” 万俟芜看着他的脸色苍白,担忧的问:“宋绫昭,你没事吧?” 宋绫昭放下茶杯:“我能有什么事?” 她抬头,宋绫昭已经别开脸。 她道:“告诉你这件事,是想让你做好准备,崇安在针对宋家,她这次是冲着宋夫人来的,而且一次不成,绝对会再来第二次。” “你要当心些。” 宋绫昭:“放心,只要我在中州一天,我一定能护好你们的。” 在中州一天? 她问:“你要离开中州?” 宋绫昭站起身,走到门边,靠着门看窗外的月亮:“不知道,新洲情况不太好,我怕父亲撑不住。” 她看着宋绫昭的背影,声音很轻:“一路上,我听过最多的词便是西启的天下海晏河清,还会有变故吗?” “阿芜,海晏河清也就是表面情况,过的好的高枕无忧,过不好的,仍旧在泥潭中挣扎无法翻身。“ “天子想结束这一局面,长公主崇安也想,崇安想杀了天子,一统天下。” “……”万俟芜没有说话,若天子真那么好杀,崇安也不会等到这么久。 宋绫昭:“中州势力错综复杂,钦天监那些老家伙的实力不比国师府的差,不过他们轻易不会出手。” “那……崇安忌惮的是他们?” 宋绫昭摇摇头:“是也不是,忌惮的很多,文武百官,西启百姓。” “可我从来没有听过……” “阿芜,往往明面上的都不算危险,那些你不知道的,藏在深渊中的,才是真的恐惧。” 宋绫昭说的没错。 往往看不见的东西,才是真的危险恐惧。 “不过,阿芜不用担心,那些老东西也只管天子。” 万俟芜忍不住问道:“这么厉害,上任天子怎么死的?” “阿芜,钦天监主要是管天道运转,而且有时候人心比你能看到的任何力量都更加恐怖……” 万俟芜连忙闭嘴,一时竟然不知为何会问出这么傻的问题。 她起身从宋绫昭的身边走过。 “反正事情已经告诉你了,你琢磨琢磨该怎么应付。” “我回去了。” 她说完,踩着宋绫昭院子里的石桌回到自己的院子。 她现在的轻功已经运用的很娴熟。 第二日一早。 还没等到宋绫昭有什么动作。 就出了变故。 万俟芜和张静婉正在吃早饭,星愁跑了进来。 “三小姐,张姑娘,夫人大早上出门了。” 万俟芜放下碗筷,抬头看向星愁。 张静婉淡定的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藕饼:“出门就出门了,对了有人跟着么?” 星愁瞄了一眼万俟芜,局促的说道:“夫人去了长公主府。” “什么?” 张静婉口中的半块藕饼掉在地上,猛然站起身:“干娘怎么会这么想不开,选择自投罗网……” 星愁继续道:“张公子和公子已经去公主府等着了。” 万俟芜起身:“阿愁,备车,我们也去。” 走的太匆忙。 万俟芜连幂蓠都没有带便出门了。 她从袖子中掏出一块手帕,这是宋夫人给她带手帕,万俟芜才发现手帕上绣着一个小小的扭曲花纹模样的“宋”字。 这块帕子和在骨女客栈中,宋绫昭的那块一模一样。 顾不上太多,万俟芜将手帕撕开两角,抽出丝线,用来覆面。 第215章 终见 张静婉好奇的问:“阿姐,为什么一定要挡住面容?” 她倒也不避讳:“长公主府或许有人认识我,被认出来了不好。” 张静婉歪着脑袋,一时也想不明白。 而且他们他们马车上明晃晃的三个大字:“镇国公。” 这还怕人看见么? 既然想不明白,索性就懒得想了。 公主府门前。 万俟芜和张静婉下车,刚好看到对面的宋绫昭和张时岐。 宋绫昭一脸不悦的看着公主府门前的人。 “镇国公嫡子宋绫昭,求见长公主。” 那侍卫低着头,应该也不是侍卫,是个公公模样的人。 多半是宫中从小伺候长公主之人。 “宋世子,实在不好意思,公主不见您。” “安公公……若我今日非要见呢。” “公子就不要为难老奴了。” “哐……” 张时岐拔出剑,剑指着安公公,张时岐冷声道:“我们没有别的意思,镇国公夫人进了这公主府已经一早上了。” 安公公抬起头,用手拨开剑,不卑不亢。 “这位小公子,消消气,镇国公夫人在没有未嫁人之前,可是我们公主的养妹,哪有姐姐会伤害妹妹的道理?” 甚至还有上位者的轻蔑,他一抬头,万俟芜才发现。 是他,原来她见过啊。 安公公?一条给崇安递刀的狗。 万俟芜带着张静婉走了过去,冲着宋绫昭和张时岐福了福身。 “兄长,阿岐,还没有见着母亲么?” 张时岐摇摇头。 那安公公见状,眯着眼,笑着看着万俟芜:“想必这位便是镇国公府才寻回的小姐,祈宁郡主吧。” “不过,我怎么听着郡主的声音有些熟悉呢……好像在哪里听过。” 安公公看着她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探究。 万俟芜惊讶的回过头看着他,像是这方现才发现他一般。 她往宋绫昭身后缩了缩,很害怕的看着公主府的安公公。 “兄长,这是谁,怎么这般不男不女的,难道长公主府都是这样的……” “噗……”张静婉发出一声笑,忍不住附和道:“是有点磕碜。” 万俟芜躲在宋绫昭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 呵呵,想认出她? 就算能认出她又如何?恐怕崇安也想不到,死了二十年的人能复活,还在这副模样的站在这儿。 崇安这个人,信妖不信鬼。 信自己不信命。 安公公突然脸色涨红的看着宋绫昭:“世子,老奴好……” 他还没有说完,便被宋绫昭打断:“安公公见谅了,我妹妹毕竟没有见过阉人,害怕也正常……” “宋世子……” 宋绫昭又打断他:“安公公,我妹妹年幼无知,您这是要和小孩子计较?” “其实见不见公主的无所谓,我们兄妹也只是想见见我母亲,不过分吧。” 安公公一脸不悦,说又说不过,赶又不能赶…… 宋绫昭继续道:“哎,其实也无所谓,只是怕到时候传出去不好,镇国公夫人被长公主扣押……到时候西启百姓……” “世子慎言……”安公公高声打断。 “世子,您且在这里等等……” 宋绫昭看着安公公的背影,笑着说道:“安公公,不请我们兄妹进去喝杯茶?” 万俟芜站直身体,她同样想去公主府看看。 安公公的身体歪了歪,没有再接他的话。 宋绫昭见状才收回笑脸,转身看向万俟芜:“怎么来了?” “我担心宋夫人……” “没事,母亲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弱,你先和星愁回车上。” 万俟芜点点头。 宋绫昭给了星愁一个眼神,星愁意会,万俟芜和张静婉上了马车后。 就将马车驾到一旁,安静的等待。 没一会儿。 宋夫人被人搀扶着出来,同她一起的还有一个雍容华贵的美妇人。 妇人保养得当,看着比宋夫人还年轻了十来岁。 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上位者的霸气,和常年养成的贵气。 透过薄薄的窗纱,万俟芜看着崇安。 拳头慢慢握紧,当年,她比崇安小不了几岁。 她现在真的还很期待,崇安见到她后的模样。 会不会惊讶,震怒。 然后又想杀了她……又杀不了。 指甲嵌入肉中,是仇人在眼前不得杀的恨意。 她很想现在就冲出去杀了崇安,她不能,也不敢。 不敢是不敢拿整个中州城的人及宋绫昭和宋夫人来堵。 不能,崇安身边那么多妖魔鬼怪,她只身一人,还不能杀得了她。 这么多年没有见。 崇安的声音没怎么变:“阿昭,怎么来了都不进去?” 宋绫昭行了一礼,道:“公主见谅,我倒是想见,但是安公公怕我不稳重,在公主府闹出点笑话……” 宋绫昭说这话的时候,面不改色。 崇安冷眼扫了身后之人一眼,冷声道:“就是这么待客的?” 安公公连忙低下头。 崇安又扬起那张虚伪的脸:“不是说阿鸢也来了么?怎么没有见人?怎么是不想见我这个姨母?” 宋绫昭未抬头,语气冷了些:“公主不知道,昨夜妹妹同母亲前往浦云市集,居然遇见了妖……她年纪小,这么一吓就生病了,索性没什么大事,我便让她先回去了,改日在带她来拜访姨母。” 宋绫昭特地加重了姨母的语气。 他的话让崇安的脸色变了,温和的声音也淡了些:“阿昭这是怪国师府没有做好份内之事?” “姨母说笑了,我只是觉得若是国师府做不好看护中州的职责,我觉得钦天监也可以胜任的。” 宋绫昭皮笑肉不笑,抬头对上崇安,不见一丝慌乱。 见状,宋夫人冲崇安福了福身。 “阿姐,我这病刚刚好,就来见您,多有叨扰了,孩子们也是担心我。” 宋夫人走下台阶,在宋绫昭的身边时说道:“昭儿,会吧。” “好。” 走了两步,宋夫人突然回头,意有所指的说道:“阿姐,当年的事,我都记得……有时候我这意症犯了,怕控制不好嘴,就乱说了出去……” 崇安声音冰冷:“那妹妹还是的多保重身体才是。” 第216章 知晓秘密 宋夫人看到万俟芜和阿婉在马车中的时候,还愣了一瞬。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 笑着唤星愁:“星愁,回家吧。” “是,夫人。” 马车的车轱辘转动,发出声响,宋绫昭和张时岐的马车跟在后面。 走远后,张静婉终于是敢呼吸了。 她紧张的拉着宋夫人上下打量,左看右看,问道:“干娘,您没事吧,怎么跑到公主府了?” “没事,我有什么事,只是多日没见,来看看长公主。” 张静婉松了一口气。 万俟芜看着宋夫人,许久之后才试探性的问。 “母亲和崇安幼时就要好么?” 宋夫人看向她,道:“不好,你想想我毕竟是被先帝收养的,崇安天生高贵,怎么会看的中我,我啊,不过是从小被她用来撒气的东西罢了,人都算不上。” 宋夫人一顿,语气轻快了许多。 “后来啊,我知道了她的一个秘密,但凡我一出事,她的事情就会天下皆知。” “她杀不了我,也奈何不了我,因此我才会有如今自由的生活,否则,早就死了。” 难怪,难怪在浦云市集,雾妖选择不杀宋夫人。 她原以为是不想,原来是不敢。 张静婉有些好奇,想问不敢问,见万俟芜埋头苦思,她更加好奇了。 就像是自己一个人没长脑子样。 在车轱辘的转动声中,她忍不住问到:“干娘,什么秘密?” 宋夫人敲了敲张静婉的脑袋:“一个关于感情的事情,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等你大些我再告诉你。” 张静婉不满的嘟着嘴:“干娘,我已经及笄了。” “及笄了也还是小孩子,你看我那儿子,二十五吃着二十六的饭,都不知道娶个媳妇回家,这中州的姑娘,也不知道他中意哪家的。” “再过两年估摸着都没人要了……” 宋夫人埋怨的往身后翻了个白眼。 这模样,好像意症真的好了。 或许一直都没有得过意症,宋夫人清醒的沉沦。 张静婉的目光不自觉的瞟向了万俟芜。 万俟芜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宋夫人说什么她都没有听见。 宋夫人叹了叹气。 “你们俩可不能学坏了,明日舒谢两家定亲,中州的青年才俊都在,干娘带你们去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宋夫人这么一说,万俟芜和张静婉连忙抬头看过去:“完了,舒姐姐的定亲礼物……” 万俟芜道:“今日去选,还来得及。” 张静婉想了想:“我去店里翻翻,阿姐你要一起么?” 万俟芜想了想:“听说舒家小姐酷爱牡丹,我去花市看看。” 张静婉问:“要我陪你么?” 万俟芜摇头,对驾车的星愁说道:“阿愁,你送母亲回去。” “是,小姐。” 星愁将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路边。 万俟芜掀开马车帘子,已经快下午了,冬天入夜快。 “阿婉,分开行动吧,让阿岐送你。” “那好吧。”张静婉跳下马车,宋绫昭和张时岐停下马车。 宋绫昭好奇的掀开帘子,蹙眉问到:“怎么下车了?” 替他们驾车的是一个万俟芜没有见过的新面孔。 “给舒姑娘准备的礼物忘记了,我得去趟花市。” “行,等我一道。” “兄长,你送母亲回去,我一个人逛逛,阿岐,你送阿婉去趟玉斋。” 才说完,张时岐就已经跳下马车,站在张静婉的旁边。 她发现,今天的张时岐心情要好的许多。 不复前几日的阴郁。 她笑着说道:“等等我们在翠玉斋隔壁的醉仙楼集合。” 宋绫昭勾起一个好看的笑颜:“阿芜这是要请我们吃饭么?那我也来凑个热闹可行。” 她弯着眉:“当然。” 她看着两辆马车远去,看着张时岐带着张静婉,嬉闹着往翠玉斋的方向而去。 那个安静淡漠的孩子,只有和张静婉在一起时,才有了些许的生气。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真好。 看他们的身影消失后,万俟芜重新将面纱戴上,往公主府的方向而去。 作为权利的第二中心。 公主府很大。 同样有一层薄薄的禁制笼罩。 她的姑姑万俟慧一直提醒她:“阿芜,不可冲动,还没有到时机。” 骨女倒是无所谓,坐在骨笛上:“阿芜,这禁制看着有些烫鬼,不过你要是需要,方圆千里的尸骨都给你召来,怎么说也能撕开一道小口子。” 反正都是奔着拼命来的。 万俟芜轻轻触摸禁制,手马上被灼伤。 确实有些烫手。 她对两只鬼说道:“放心,我不会冲动的。” “再回来,就是想看看,我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进去这长公主府,用崇安的命来祭奠我的族人。” 返回来,是她想提醒自己,仇人在此,莫言为了眼前的安定迷了心智。 突然后面传来马车声音。 万俟芜寻了个角落,隐藏在阴影中。 能准确的看到长公主府前的景象。 两辆马车一偏一后的停下。 马车上率先跳下一个小斯,小斯拿着一块令牌,卡在门前石狮子的嘴里。 石狮子瞬间荡出一圈光圈。 那禁制像是有门一般,向内打开。 马车上先下来的,是一个万俟芜许久未见之人,沐音尘。 他躬着身,抬着手,将马车上的安右若扶了下来。 眼中全是满满的爱意。 而安右若,像只高傲的孔雀,看都不曾看沐音尘一眼。 后面辆马车下来的是安右一和阿南。 安右一面色不是很好,走过安右若身边时,擦身而过,没有说一句话。 她见到安右若甩开沐音尘的手。 怒气冲冲的去追安右一:“安右一,你又抽什么疯?” 阿南有感的往万俟芜的这边看了一眼,又快速转身。 万俟芜看清了他的神情。 是,胆怯。 是,懦弱。 她忍不住蹙眉。 初见阿南时,是在骨女的客栈,那时候他虽是侍卫,倒也说的上意气风发。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阿南在短短几月,变成了这般模样。 让人看着他,便忍不住泪目。 几人进去后,万俟芜清晰看到,石狮子口中的玉佩,瞬间融化,又重新再小斯身上汇聚。 就像令牌本身就是这禁制的一部分一样。 禁制大门像是有意识一般,自动关上。 第217章 树苗 骨女嘲讽的声音传入万俟芜的耳膜。 “这西启还真是搞笑,国运禁制凝聚而成的禁制居然用来保护这方小小的天地,难道不是应该取用于百姓,还给人民百姓?” 万俟芜这次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干脆果断的转身离开。 上位者。 若是能想到百姓,怎么还会有那高耸入天际的白玉高塔? 万俟芜去了一趟隔壁街准备好所需要的东西后。 才去花市,用心挑选了一株牡丹。 这才是她拒绝宋绫昭一个人前来的原因。 牡丹枝叶茂盛,来年一定能在花园中争奇斗艳。 临走时,她看到角落中孤零零的梨树。 矮矮的一小颗。 蔫哒哒的,只有一两片叶子挂在树枝上。 风再大点,那两片树叶也保不住了。 怎么看,怎么凄凉。 她蹲下身,看着这小小的梨树苗。 问到:“店家,您家这梨树还能养的活么?” 那店家刚刚卖给了她一盆贵重的牡丹。 见状连忙道:“姑娘,你是不知道,今年培育了一批梨树,都死光了,就独独活了它,这模样,怕是这棵也要死了。” 万俟芜从怀中拿出一片金叶子。 递给老板。 “它不会死的,卖给我吧。” 老板呆呆的看着手中的金叶子,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这金叶子,能买下他店里大半的花,在老板心中,那棵半死不活的梨树,只值得两个铜板。 花店老板连忙唤道:“姑娘,您给我多了。” 老板完全没注意,平常的千金闺阁小姐,怎么能一手一盆盆栽,还毫不费力的。 万俟芜回头,莞尔一笑:“它值得这么多钱。” 她走了两步,后面伸出一只手,接过她手中的盆栽。 她回头,看着宋绫昭似笑非笑的打量着梨树。 “原来你在这儿,让我好找。” 看着是对梨树说的,实际是对她说的。 看到宋绫昭来,万俟芜还是很开心的,他问:“你怎么来了?” 宋绫昭抱着两盆盆栽,走在前:“我不来,你就这么回去?谁家小姐出门是一个人的?” “其实也没有多远来着,我来的时候特地看了,花市只要给钱,有马车可以送回家的。” 宋绫昭转身,一边后退一边对她说道:“母亲回去突然想起你没人陪,给我一顿好骂。” 万俟芜忍不住莞尔。 “阿婉他们来了么?说好要去醉仙楼吃饭的。” 宋绫昭耸耸肩。 “回去吃吧,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行人来来往往,宋绫昭的身后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 并不会撞到行人。 不过她还是提醒道:“兄长,你这样走,可别摔了我的花。” “放心吧。”宋绫昭转过身,看了一眼快干枯了的小梨树,笑着说。 “摔不着这棵别致的梨树。” “……”那可是她重金买来的。 花市门口,宋绫昭的马车果然停在那儿。 她同他把两盆花小心翼翼的放在马车后面,再一起上了马车。 万俟芜拉开马车帘子,看外面热闹的街道。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泛起熠熠金光。 她发现宋家的马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厚厚的窗帘变成了一层薄纱。 是从什么时候起的呢? 自从她能直面阳光之后,厚重的窗帘就消失不见了。 宋绫昭帮她把牡丹搬回了院子中。 迟迟不见她的小梨树苗。 她扒着门问:“我的梨树呢?” “对啊,梨树?放我院子里了。” “……???”那是她的吧。 宋绫昭拍拍手,面不改色的说道。 “我突然想到,你还差我个生辰礼,我觉得那梨树不错。” “回头我重新给你准备过,这小树苗……”她抬头看着宋绫昭:“这小树苗,配不上兄长的身份。” “一片金叶子买的呢,很配了……” 万俟芜忍不住唇角抽动,她买这棵梨树苗不过是随便买买。 没有任何特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养的活。 “行吧,那你别养死了。” 说吧,关上了门,回到卧房里。 门外,宋绫昭忍不住勾唇看着关起来的房门,薅了把锄头回自己的院子。 种梨树。 …… 万俟芜仔细看着国师府的图纸,她一直都想不明白,绘制这图纸的人。 到底是不是阿雪。 如果是阿雪,那为何单独圈了一颗心脏? 她从袖子中拿出黄纸,还有一瓶朱砂。 这是她去花市前,绕道隔壁街去买的。 她拿出了剪刀和毛笔,将毛笔上的狼毫给拔掉。 剪下一缕头发,修剪之后,镶嵌在毛笔中,想了想,用剪刀划开手腕,将血拌在朱砂中。 第一张符失败了。 妄生铃在桌子上方不断旋转,梨花花瓣从铃铛中飘散。 落在黄纸上,给符咒提供力量。 她凝气屏神。 终于在失败了三次后。 第一张符成了。 天已经全部黑了下去。 五张泛着金光的符字摆在桌子上。 此时她已大汗淋漓。 将五张朱砂符纸收在香囊中,明日她有用。 将乱成一片的桌子也收拾干净。 观天色,张静婉也快回来了。 她换了身衣服,让星愁打来水,洗漱之后坐在窗户边上看镇国公府上摇曳的灯火。 没一会儿,张静婉风风火火的回来,推门的时候,轻手轻脚的。 见到万俟芜坐在窗户边上还吓了一跳。 “阿姐,你还没休息呢?” “等你呢,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张静婉搬了张椅子坐在万俟芜身边:“阿姐,时岐哥哥带我去看烟花了,也不知道他怎么了,他最近总是闷闷不乐的。” “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 “我问他,他也不告诉我……” 万俟芜给张静婉倒了杯水,问:“阿婉,阿岐大你几岁来着?” “三岁?四岁?”张静婉眨巴眼看着万俟芜:“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我懂事时,他已经七岁还是九岁?阿爹只是告诉我,时岐哥哥因为妖祸父母双亡的。” “剩下的我就不知道,对了我给你说件好玩的事。” 第218章 定亲 张静婉将脑袋凑过来,神神秘秘的说道。 “今日我和时岐哥哥在酒楼听到隔壁桌的富家子弟说,祁宁郡主安右若,被谁谁谁状告到公主府,说她荒淫无度,欺男霸女,说她哥哥安右一……噗……” 张静婉忍不住笑了一声:“说安右若的兄长觊觎自己的侍卫,和侍卫不清不楚,最主要的是,还传出去许多安右一和安右若许多的风流韵事……” 难怪万俟芜在公主府见到的两人,脸色都不好。 “哈哈哈……阿姐你都不知道,我扒着墙根听了许久,才听到这些八卦的,以后我也想开个酒楼,这样我是不是就有听不完的故事了?” “行了,想什么呢,玉斋都还没有经营好,还想着酒楼,不早了,快收拾收拾休息吧。” 为了方便张静婉休息。 星愁甚至把她的床都挪了过来。 ……… 清晨,宋夫人就已经在前厅准备好。 甚至让人拿来了新衣服。 张静婉摸着新衣服,好奇的问:“干娘什么时候做的新衣服?我怎么都不知道。” 丫鬟笑着为他们两人换衣服:“小姐和张小姐可能不知道,我们夫人年轻时最擅长做衣服了。” “我们夫人一眼就能看出身材尺寸,这两套衣服都是夫人亲手做的。” “不过嫁给了国公爷之后,就不要再做衣服了。” 一句话道尽辛酸往事。 明明是皇家教养的公主,却过的不如普通人。 需要一门手艺养活自己。 张静婉伸手摸了摸,质地柔软,她爱不释手。 “哇……干娘真厉害。” 万俟芜轻轻摸了摸衣服,她的是梨花白,张静婉的是桃粉色。 都是她们平时最喜欢的颜色。 换好衣服后,宋夫人进来为两人插上珠钗。 或许是想到了宫里面的大女儿,和已经亡故的小女的,宋夫人眼眶湿润。 眼泪有些控制不住的流下来。 “我的女儿们,真好看,唉可惜……不说了,走吧,出发了。” 宋夫人轻轻擦掉脸上的泪,避免弄花妆容。 张静婉也差点哭了,她从小没有母亲,对母爱极度渴望。 …… 定亲宴定在了舒家。 舒家新置办的宅子刚刚整顿好,又逢喜事。 所以今日格外的热闹。 小厮来将马车拉到一旁。 舒夫人身后跟着舒言兰的妹妹舒言语,她笑着上前:“宋夫人……宋家姐姐难为您了,来这么早,快快,快进来,阿语送夫人和小姐们进去。” “是。”可能是上次被舒言兰骂了,这次舒言语没有像之前那般,看不起万俟芜和张静婉。 星愁手里抱着牡丹花,张静婉抱着送给舒言兰的礼物盒子。 行至后院,舒言语冲着宋夫人福身:“夫人这边请。” 随后有丫鬟拦住万俟芜和张静婉:“姑娘们,请跟我来。” 万俟芜让星愁将花交给丫鬟,对星愁说道:“阿愁,你跟着母亲。” “好。” 宋夫人笑着说道:“那边都是中州,和你们同龄的姑娘们,去玩吧,一会儿再来寻我。” 四人就这样分开,走了几步之后。 张静婉左右张望,拉着小丫鬟问道:“小姐姐,请问一下舒言兰姐姐是在哪边?” 那丫鬟低着头,对几人说道:“大小姐就在这边。” 今日的舒府格外热闹,她们寻着丫鬟指的路,往一片湖心岛而去。 舒言兰今日身着红衣,被一群丫鬟拥护在中间。 她与张静婉对视一眼,笑着往湖心亭方向走过去。 “哇,舒姐姐,你今日好美。” 一身红裙,明艳夺目,又端庄大气。 舒言兰笑着看向两人:“阿婉,阿鸢,快来帮我选选,我要带哪个头面。” 万俟芜拿起一珍珠编织的头面:“这个吧。” 张静婉笑着说道:“舒姐姐,你看,我带来了什么。” 她把手中的箱子打开,竟然是红翡雕刻的头面。 场上传来一阵惊呼声。 张静婉得意的说道:“怎么样,舒姐姐,好看吧。” 舒言兰:“真美啊,阿婉,这是你做的么?” “当然……不是,这是阿姐画的图纸……店里面的工匠雕刻的……”张静婉揉揉自己的脑袋:“这次来不及了,等舒姐姐新婚,我再来添妆。” “那我就先谢谢阿婉了。” 万俟芜也笑着说道:“舒姑娘,我带了一盆牡丹,同样是有些赶时间……” “哇……” 她还没说话,舒言兰惊呼:“阿鸢,我想要这株牡丹很久了,一直也没有时间去买。” 说罢,她先抱了抱万俟芜,又抱了抱张静婉:“谢谢,我很喜欢。” 万俟芜和张静婉来的早。 自从那日酒后,几人的感情更加深厚,舒言兰拉着两人在湖心亭聊天。 没一会儿有丫鬟来通传。 “小姐,客人们都到了,夫人让我来叫您。” 舒言兰拉着她和张静婉:“走,我们一起出去。” 张静婉打趣:“舒姐姐,你还害羞啊?” “说的哪里话?定个亲而已,再说,谢江雨能娶我,是他的福气。” 虽然如此说,但万俟芜自然能看清楚她眉目之间流转的情意。 她道:“确实是谢公子的福气。” 舒家新置办的院子很大,路上,舒言兰告诉两人:“中州冬天来的早,差不多小雪就完全入冬了。” “到时候冰天雪地的,极少有这种宴会。” 外面整齐的摆着小茶几,上面有精致的茶点。 一边是舒家人,一边是谢家宾客。 两家以这种方式交好,将两方势力汇聚在一起。 长辈们坐前面。 小辈们依次坐在后面。 厚厚的地板很暖和,应该是怕客人冷着了。 在院子中建起了地龙。 舒夫人率先开口说话:“今日我舒府大喜,承蒙厚爱,不嫌弃新舍简陋,大家吃好喝好才是。” 舒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今日本也是小辈们的日子,不用拘谨……吃了早食,舒家院子皆可以随便游玩。” 舒言兰凑过来对两人低声说道:“今日可不能走哟,晚点还有戏班子,等结束了,我们不醉不归。” “戏班?” 舒言兰点点头:“不过母亲今日安排的曲目全都是情情爱爱的,我不大喜欢。” “没事,舒姐姐,我喜欢,我阿姐也喜欢,阿姐是吧。” 万俟芜端着一盏茶,笑着点头:“喜欢。” 对面,谢江雨和张时岐还有宋绫昭坐在一起,时不时的低头说几句话,或是抬眸往她们的方向看来。 难得,看到张时岐开怀大笑,想来是真的融入了这个环境了。 第219章 茶水 万俟芜注意到,一个小丫鬟跑到舒夫人耳边低头说了几句话。 便看到舒夫人脸色一变。 随后听到外面传来喧闹声。 安右一和安右若来了。 舒夫人笑着上前迎接:“郡主怎么亲自来了,本来想说等婚礼那天再给公主殿下送帖子的。” 一句话,将舒家和这家摘的干干净净。 不是不请你,而是这种宴会配不上你。 安右一上前,把阿南手中的礼物递了出去:“舒夫人不必多计礼,我和妹妹也就是来凑个热闹。” 安右一不耐烦:“舒夫人,母亲让我来给舒谢两家送上礼物。” 见状,谢夫人也连忙上前,同舒夫人一起恭恭敬敬的跪下。 其他所有人都站起身,微微躬身。 安右若身边两个丫鬟分别递上两个盒子。 “谢长公主殿下。” 安右若的身后还有个沐音尘,都是没有接到舒谢两家请帖之人。 万俟芜从缝隙中看到张时岐,正定定的看着安右一和安右若。 她微不可察的叹叹气。 感受到一道目光,她看过去,是阿南。 她知道,阿南是想问他考虑得怎样。 既然已经见到,那要怎么样才能会面呢? 上座没有位置,舒家只能重新搬了两张小茶几。 原本不开心的安右若,在看到下面坐着宋绫昭时,立马换上一张笑脸。 一双美目婉转,毫不避讳,直溜溜的盯着宋绫昭。 张静婉坐在她旁边,看的目瞪口呆,然后骂到:“不是,那蛇蝎女人不会是想嫁给宋兄长吧?” “你才知道?” “你才知道?” 她与舒言兰异口同声的说道。 “好不要脸。” 张静婉的声音大了些许,舒言兰连忙捂住她的嘴。 万俟芜淡定的喝着茶水,面不改色。 “别担心,阿婉没有提她的名字。” 早点用完,舒言兰被人喊走了,毕竟是今日是她的定亲宴,定然是很忙。 张静婉拉着她说道:“阿姐,我们去寻时岐哥哥……” “等等再过去,你陪我去后院逛逛。” 她一边说,一边端起一旁的茶壶。 “阿姐,逛就逛了,为何还要准备茶水?怕口渴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给你准备的。” “我……?” “对的,你……” “阿姐,要不先去找时岐哥哥吧,你看那郡主往宋兄长身边凑过去了……” 万俟芜回头看了一眼,安右若确实收起了她一身的骄傲。 往宋绫昭的方向而去。 “没事……” 安右若不在,更好。 说吧,她拉着张静婉往人群少的地方寻找去。 据她的了解,安右一是一个很讨厌热闹的人。 从上次安右若的宴会,再到他居住的地方。 都冷冷清清。 或许,连安若一这个人面上所表现的天真单纯,都是表象。 转了好几圈,终于是在一处角亭发现了安右一和安南。 两人身前有一张棋盘,正在下棋,其乐融融。 万俟芜还能听到安右一的轻笑声。 “阿南,这棋还是你教我的,落子无悔,你怎么还收回去了?” 阿南没说话。 这时,万俟芜将茶水递给张静婉。 张静婉一脸的莫名其妙,她低声说道:“阿姐,你是让我给他们倒茶么?” “想什么,你虽然不是什么官小姐,但是好歹是我的妹妹,宋夫人的干女儿,轮得到给他倒茶?” “那……那那那那……这?” “阿婉,你一会儿不经意间路过他们身旁,然后不小心将茶洒在安右一身上,再吸引丫鬟的注意。” “不不不不太好吧。” 张静婉拿着茶壶的手有些抖,万俟芜看着角亭前的石头,道。 “挺好的,去吧……” 张静婉撇着嘴,视死如归的往角亭方向走去。 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估摸着是在想什么借口。 泼了茶之后要怎么解释。 万俟芜看着她眼前的石头,默默的在心中道歉。 阿婉,对不住了,对不住了。 她手中捏着一颗石子上,用力执出,石头撞击在发出的声音。 让正在沉思的张静婉吓了一跳,身形一歪,往前倒去。 “啊!!!” 角亭里的两人都瞬间发现了张静婉,阿南身形一闪,以剑抬住了张静婉的身体。 避免她摔倒。 “张姑娘,没事吧。” 安右一就不太好了,满满的一壶茶水全部洒在身上。 风一吹,拔凉拔凉的。 万俟芜连忙走过来,扶起张静婉。 “阿婉,你没事吧。” 张静婉连忙摇头,正准备说自己的借口。 万俟芜连忙说道:“安公子,对不住了,我让阿婉给我送茶,没想到洒了你一身。” 安右一有点抖,冷的,他道:“没……没事。” “怎么会没事……那边的姐姐。”她连忙大声唤道。 两个路过的丫鬟回头,面面相觑,但还是走了过来。 “姑娘有什么吩咐?” 万俟芜指了指一旁的安右一:“我们不小心洒了安公子一身水,府上有没有适合安公子的衣服?” “有的,夫人都给各位小姐公子备上了衣服。” 安右一见状道:“阿南,陪我一起去换吧。” 万俟芜眼角抽搐,撞了一下张静婉。 张静婉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来到安右一身前。 “安……安公子,我陪你去吧。” “张姑娘,不用,我自己去换就可。” “怎么行,水是我洒的,我得赔罪,您不让我去,我会内疚的。” 张静婉眨巴着星星眼,本就长的可爱,这般看人,任谁都受不了。 只可惜,安右一和传言一般……不喜欢女人。 阿南道:“公子放心,舒家很安全,我在这里等您,不离开。” 闻言,安右一才跟着丫鬟离开。 张静婉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也跟着一起去了。 万俟芜在安右一的位置上坐下,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一颗的摆放。 阿南靠着墙,手还有些不利索,看来是没有好全。 他道:“本来该我去寻姑娘的,只可惜,安右一怕我离开,不让我离开他的视线……” 她放下一颗棋子,免不得有些嘲讽的说道:“真是个痴儿,你要杀他,他却爱你入骨,相互折磨。” 阿南坐下,问:“姑娘考虑得如何了?” 她抬头,定定得看着阿南。 “阿南,我想见阿雪,国师府的阿雪,绘制那张地图的阿雪。” 第220章 摔棋 阿南愣了一下,随后道:“除非有任务,否则国师府的人不能外出。” 万俟芜蹙眉。 她落下一颗棋子:“能带我进去不?” 阿南依旧摇头:“昨日,我们便搬离了国师府,现在住在长公主府。” 难道和流言有关? 见此,万俟芜摘下腰间的香囊,递了过去:“想来安右一的传闻是你自己传的吧,想要走,不需要别人驱赶,腿长在自己身上。” 阿南将香囊放在怀中,藏好。 “我体内有蛊,有腿却不能自行。” “安右一下的?” “不是,也差不多。” 那就是长公主下的了,万俟芜没有继续问下去。 她道:“香囊里面有五张符纸,找机会分别藏于边南府的水里,土里埋一张,门匾里放一张,房梁里藏一张,灶台中藏一张。” 见阿南不解。 她道:“阿南,想要复仇,我要借助边南府冤魂的力量。” 阿南轻轻蹙眉。 万俟芜给了他一道定心丸:“若我将来事成,我送他们去轮回转世,若不成,左右都这样,也不会更差,是不是。” 阿南没有否认她的说法。 侧面的小路传来走路声。 两人默契的闭嘴。 一道不算友好的声音传来:“呵……我那死脑筋的哥哥居然不在,放你们俩在一起?” 万俟芜放下手中的棋子,回头看过去,是安右若。 她道:“刚刚我才和妹妹看到郡主去找兄长,怎么,没见着,还是……” 她故意不说完,徒留想象。 果不其然,安右若脸色一变:“阿鸢妹妹,怎么说我也是要成为你嫂嫂的人,这么和嫂嫂说话,不礼貌吧。” “嫂嫂?那你可真是想多了。” 安右若不以为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万俟芜发现,那个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沐尘音不在,只有两个小丫鬟跟在安右若身后。 安右若姿态慵懒的将头撑在桌子上,看两人下的棋。 语气随意且轻蔑:“我的哥哥都能喜欢男人,和自己的侍卫不清不楚,我为什么不能和一个正常人在一起。” 万俟芜没什么反应,她抬眸看了一眼阿南。 好像这种议论久了,阿南已经麻木了。 万俟芜放下一颗棋子:“郡主,我宋家的门恐怕没有那么好进的。” “这有何难?”安右若捡了阿南面前的一颗棋子,又捡了万俟芜身前的一颗棋子。 将两颗棋子扔在草丛中。 安右若意有所指的说道:“门进不去,那就踏平那扇门好了。” 果然,她看到了阿南的脸色变了,手中的棋子快要被捏碎。 万俟芜淡定的收起棋。 安右若不知道在哪里受了刺激:“你看,要不你们在一起吧,我觉得你们挺配的。边时南你呢,就别祸害我哥哥了,你们一个喜欢自己的哥哥,一个呢……” 阿南打断道:“郡主慎言……” “呵呵……我有没说错,需要慎什么言?” 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 安右若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待所有的棋子都收回来之后。 边时南?阿南的真名,万俟芜倒是第一次知道。 她突然抬头看向安右若,眼中的阴狠一闪而过,看得安右若毛骨悚然。 突然间,万俟芜唇角勾起,低声对安右若说道:“我觉得,郡主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 她站起身,俯身低头在安右若的耳边说道。 “你看,我的兄长,就算是不顾世俗禁忌也要喜欢我,不看你一眼,祈宁郡主,别说宋家的门你毁不了,宋家的门槛你也过不去。” 她的声音很低。 只有安右若能听见。 这种事,只说给她听见,才能激发一个人心中的怒火。 果不其然,安右若立马就站起身,抬起手想要打她。 这时候,阿南的剑挡住了安右若的手:“郡主殿下,公子马上就回来了。”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拦我?” 其实,就算是南不拦,给安右若一千只手,也碰不到她分毫。 就在这时,一道急促的声音传来:“安右若,你在做什么?” 从安右一赶来的角度,刚刚好能看见安右若准备打阿南。 阿南收回剑,瞬间换上一副委屈模样的退至一旁。 张静婉来到万俟芜的面前:“阿姐……” 安右若一甩手,怒道:“安右一,你真是个白痴,你把他当眼珠子珍惜,人家转身就准备勾搭别的世家女……甩了你……” 她说完,愤恨的看了一眼万俟芜,带着丫鬟转身离开。 这一场闹剧,以安右一和张静婉的到来结束。 安右一站在阿南身边,对万俟芜躬了躬身:“宋姑娘,是我妹妹无礼了。” 万俟芜扫了一眼阿南,作为盟友,再帮他一次吧。 她低头垂目,道:“安公子有所不知……哎……” 她似极难以开口:“郡主得知我心悦……心悦兄长后大怒,阿南小公子怜悯我,替我挡了一巴掌……” “阿南……阿南小公子说……说我和他是一样的人。” 万俟芜声音很低,果不其然,她看到了安右一眼中的不可置信。 以及心疼,不过心疼的不是她,而是他身后的——男人。 目的已经达到。 留下已毫无意义。 她带着张静婉福了福身:“安公子,兄长在那边等我,我们就不打扰了,先过去了……” 与安右一一样目瞪口呆的还有张静婉。 万俟芜拽了半天没拽动,忍不住提醒道:“阿婉……走了。” “啊……哦哦哦……” 张静婉像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路上看万俟芜的眼神都怪怪的。 她心情还不错,直接道:“有什么想问道,就问吧。” 张静婉挽住她的手臂:“那我就……就问咯。” “问吧。” 她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凑着脑袋问他。 “阿姐,你刚刚说你喜欢谁?” “我兄长,宋绫昭。” 第221章 交错 张静婉身体忍不住一晃,险些走不稳。 “真……真真真的……么?” 她感觉自己的世界快要崩塌了,宋绫昭和她心目中的万俟芜明明是两兄妹来着。 万俟芜没有明确回答她的话:“真真假假,谁知道呢,不过刚刚定然是骗安右一的。” 人啊,有的时候连自己都骗。 张静婉松了一口气,自动将万俟芜的话归咎于假。 她轻轻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刚刚你让我引开安右一,我还以为你对心悦阿南小公子呢。” “一天小脑袋瓜里面怎么全都是亲亲爱爱的东西。” 张静婉嘟着嘴。 这时后面传来轻飘飘的一声。 “喜欢谁呢?说来我们听听。” 万俟芜和张静婉的脚步一顿,两个人呆滞的转身。 身后是带着笑脸的张时岐,和一手拿着扇子,脸色不是很好的宋绫昭。 万俟芜感觉到天快塌了。 也不知道他听过去了多少。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张静婉:“没喜欢谁。” 万俟芜:“你们怎么来了。” 默默对视一眼,这么久住在一起的默契是毫无默契。 宋绫昭合上折扇,上前两步,看着万俟芜的眼睛。 “难道阿芜是有喜欢的人?” 不知道为何,她感觉宋绫昭脸色温和,眼神却很冷。 张静婉眼神在两人之间打转,连忙道:“阿姐说道是,安右若喜欢宋兄长。” “是么?” 张静婉抖了抖,以前她就有点害怕宋绫昭,好不容易不怕了,现在这气压,又有点害怕了怎么办。 万俟芜牵着张静婉转身:“当然是真的,是戏曲开场了么?” 宋绫昭点点头,绕到她们身前。 “若是阿芜有喜欢的人,可要告诉我才是,我可以先帮你就过过人品。” 张静婉凑着脑袋说:“阿姐,我怎么感觉宋兄长说话阴阳怪气的……?” 岂止是阴阳怪气。 突然感觉额头上一疼,张静婉捂着额头不满的看向左边的张时岐。 “张时岐,你死定了,居然敢敲我头,本来就不聪明,现在更傻了怎么办?” 张时岐笑着上前一步。 距离把控的,每每在张静婉快要追上时让开,他道:“阿婉,你年纪小,一天天的怎么尽关注这些。” “要你管,要你管,再说我及笄了,及笄了懂不懂,阿婆说及笄都可以嫁人了……” 今日阳光正好。 洒在少年少女的身上,生命气息扑面而来。 明明已经是冬天了。 却有了春天的感觉。 她与宋绫昭一前一后,张时岐和张静婉围着他们嬉闹。 一动一静。 成了一道别致的风景。 这次他们四人坐在一起,看台上戏子们演戏所谓的深情。 舒言兰坐在她们身边,忍不住问到:“你们去哪里了?这么晚才来?” 万俟芜:“路上逛了逛,我发现舒家新宅还不错,风水很好。” “噗……”舒言兰噗嗤一下:“你还懂风水啊。” “当然。” 她打量四周,长辈们早就来了,她眼尖的发现,安右若和安右一坐在最前方。 她的位置刚刚能看到安右一的脸。 看模样他心情还不错。 谢家人也是一脸的笑,看来两家的交谈的还不错。 只是戏台上唱的是一出又一出的悲剧。 悲剧喜唱。 都说舒家卖女儿,想来舒夫人也有许多的无奈吧。 而舒言兰恰恰是个懂事的女儿。 万俟芜感受到一道目光,抬头望去,刚好对上安右若的目光。 她扬起一个无辜的笑,挨着宋绫昭又坐近了几分。 果然,看到了安右若黑着脸转头。 真是,又要看,又不开心。 …… 晚宴结束。 舒言兰拉着他们不让走。 万俟芜让星愁先送宋夫人回去。 宋夫人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谢江雨也拽着宋绫昭和张时岐去了酒楼。 不过宋夫人还是再三嘱咐:“一定要等你兄长来接你。” “放心吧,母亲。” 宋绫昭被拽着出门时,看模样已经喝了不少酒了,他对宋夫人说道:“我一定把她好好送回家。” 宋夫人拍了一下宋绫昭的手臂。 “怎么说话呢,一天天的不务正业。” 还不忘瞪了一眼宋绫昭才上的马车。 宋绫昭掐着腰看宋夫人的马车离开,忍不住笑了两声。 他转身叮嘱道:“等我和阿岐结束来接你们。” “好。” …… 舒言兰换掉一身红衣服,妆也卸了,头面也摘了。 正在小院中布置。 端来的酒都是果酒,可能是对自己和张静婉的酒量有些认知。 “你们来了,快来这是阿鸢的,这是我和阿婉的。” 万俟芜看了看自己眼前的酒坛子,闻了闻。 是烈酒竹叶青。 她道:“欺负人呢,你们两个喝果酒,我的是烈酒?” 舒言兰给她倒了一杯酒,笑道:“谁让你千杯不醉,我们一杯就倒呢?” 其实,她应该也是一杯就倒的流量,只是如今身体变了。 她端起酒,尝了尝,很辣。 不过却有一种真实活着的感觉。 舒言兰举起杯子:“姐妹们,敬我吧,就快远离自由了。” 舒言兰举着酒杯,眼中泛着泪。 就算她喜欢谢江雨,但是她更爱自由,厌恶深宅大院。 万俟芜端着酒杯轻轻碰响舒言兰的酒杯:“你觉得它是牢笼,怎么不知是不是另外一片广阔的天地?” “那就借阿鸢吉言了。” 两人相视一笑,张静婉一脸摸不着头脑,只管大口喝酒。 毕竟这么好喝的果酒她还没喝过。 不消一会儿张静婉便趴在桌子上,醉了。 醉了,嘴里还在念叨:“美人……你好美啊……” 不用说,万俟芜也知道她梦见了谁。 舒言兰跃上房檐,向她伸出手:“阿鸢,上来……看万家灯火……” 万俟芜笑着,踩着石桌轻轻一跃,来到她的身旁。 “哟,什么时候学的武功?” “前段时间,不过只学了轻功。” “是宋绫昭教的吧,别说他宝贝你可真的宝贝的紧,今日安右若来找他,结果他一转身没看到你,直接冷着了脸离开了。” “……” “对了,我应该叫你阿鸢,还是阿芜?” 万俟芜饮下一口酒:“阿芜吧。” “行,阿芜啊,你不知道,大哥走了之后,我以为我可以保家卫国,或是肆意江湖,谁知道竟然这么快嫁为人妇。” 宋绫昭和张时岐来接她们的时候,她甚至比宋绫昭还要清醒。 本以为会有一段清净日子过,万俟芜还在方法见阿雪时。 长公主崇安来宋家了。 第222章 宿醉 因为宿醉,张静婉还没有起床。 尽管她喝的是烈酒,但是对上她这副躯体,也没有任何酒的作用。 她起来之后,闲着没事在研究国师府的图纸。 等张静婉醒来后再一起去看看宋夫人。 星愁来时,万俟芜正在调试一旁的琴,一边看图纸。 她问:“阿愁,怎么了?” “小姐,长公主来了,已经到前厅了,夫人和公子在招待。” “筝……” 琴弦颤动,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床上的张静婉翻了个身。 万俟芜一愣,将手放在琴弦上。 “她来做什么。” “奴婢不知道,只是长公主刚刚踏进府门,公子便让我过来,让您千万别出门,不管出什么事,有他扛着。” 万俟芜没说话,坐在椅子上轻轻叩动桌面。 难道崇安已经知道她回来了? 不可能,崇安性格高傲,她们这种“小辈”在她眼中不值得一提。 她不会在乎。 又或是最近欺负安右若欺负狠了,她告状了? 可这些在崇安看来,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崇安更加不会在乎。 “阿愁,崇安带了什么人?” “带了两个丫鬟,还有几个国师府的人,最主要的是还有国师也来了。” “国师……” “是,传言国师和长公主成亲后便不理俗世,只呆在公主府,快二十年了,第一次出门。” 万俟芜揉着眉心,想不通崇安来的目的。 她道:“阿愁,你换上普通丫鬟的衣服,去前厅看看,他们想要做什么……” “好。” 过了许久,星愁回来了,不过她没有进房间,只是在院子中待着。 星愁快要离开时,万俟芜推开房门,唤住了她。 “阿愁,怎么了?” 阿愁回头看着她道:“小姐,长公主要见您,公子让我来看看。” 见她? “来了为何又不唤我?” 星愁低着头,犹豫了一瞬后说道:“公子本不欲让奴婢唤您,只是让我来看看。” 星愁继续说道:“公子已经对长公主说明,昨夜您醉酒,不慎感染了风寒,不宜见人。” “你可知道为何要见我?” 见星愁犹豫,万俟芜声音冷了下去:“阿愁,有什么直接说便是。” “三小姐,长公主是来提亲的……” “提亲?怎么?安右若这么急不可耐?” 星愁看向万俟芜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她道:“小姐,是来向您提亲的……” 万俟芜正在系披风的手一抖,诧异的抬头。 披风险些掉落,她道。 “阿愁,你没听错或是说错?” 星愁无奈的摇摇头:“确定没错,长公主是向您提亲的,成亲的对象是安右一。” 张静婉也睡醒了,睁着朦胧的双眼问道:“谁啊,谁要给阿姐提亲?宋兄长不会打死他么?” 万俟芜没有管张静婉。 而是看着星愁:“你继续说。” 甚至怕星愁口渴,万俟芜还返回房间给她倒了杯温水。 星愁接过水,道:“长公主和夫人聊了两句,便说您和她家大公子安右一大生辰相合,想同宋家结秦晋之好。” 张静婉瞬间清醒了,薅了一件披风搭在肩膀上,扒着门说道。 “这长公主打的一手好算盘,自家儿子喜欢男人她心里没点数么?一个惦记宋家兄长,一个惦记宋家妹妹,怎么的就逮着宋家霍霍呢。” 张静婉一张小脸都气红了,她拉着万俟芜:“阿姐,你不是有那个红衣女鬼么?放出来吃了她们……” 万俟芜已经感受到妄生铃里,骨女的不满。 她揉了揉张静婉毛茸茸的脑袋:“阿婉,骨女吃不了她们……” 张静婉嘟着嘴,紧张兮兮的看着星愁。 “阿愁姐姐,那……那干娘和宋兄长怎么说?” 星愁瞟了一眼万俟芜:“夫人说,您才会回来,她希望你能嫁给心仪的人……所以……长公主才让我来唤你,说想见见您,顺便问问您的意思……” 万俟芜低头沉思。 张静婉好奇的问:“那……那宋兄长怎么说?” 万俟芜也抬头看向星愁。 星愁忍不住抖了抖,想到刚刚大厅里的气氛,长公主何许人也,她家公子竟然敢公然落长公主的面子。 在长公主说出提亲时。 宋绫昭冷冷说了两个字:“不嫁。” 没有任何解释,甚至在准备送客。 星愁想到当时大厅的氛围。 让她有一种,活在人间却仿佛生在地狱的感觉。 万俟芜退回房间,脑子中有一条线越累越清晰。 她不说话。 张静婉和星愁也不敢说话。 许久之后,她才低声开口说道:“阿愁,你去帮我寻一套丫鬟的衣服,顺便告诉母亲和兄长,我愿意嫁。” “什么……”张静婉发出一声不可思议的尖叫。 星愁也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万俟芜。 “星愁,还不快去。” 一会儿人都走了,再找这种机会,恐怕就难了…… 崇安既然上门,就一定会不达目的不罢休。 万俟芜换好丫鬟的衣服,一套桃粉色的简装,仍然无法掩盖那张艳丽的脸。 为了确保万一,万俟芜在脸上点上红点,伪装成疹子。 在戴上面纱。 万俟芜先来到了宋家祠堂。 周水鸢的牌位就在正中间,牌位前放着周水鸢的玉佩。 万俟芜恭恭敬敬的上了三炷香。 再跪下,俯首在地。 这是万俟芜复活以来,第一次下跪。 卑微虔诚。 “阿鸢,再借用你的身份,做最后一件事。” “宋家先祖,还望原谅我的肆意,事成,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清,事不成,我万俟芜以命来陪。” 在踏出祠堂的后,她带上面纱,双手交叠在小腹,端庄大方,比中州世家精心教养的千金还更胜几分。 她没有回头,每一步都走的很坚定。 星愁焦急的等在祠堂前。 “小姐,公子像是知道我要说什么一般,我没说上一句话,而且,而且长公主他们准备离开了。” 张静婉也跟着星愁身后,试图想在劝劝万俟芜。 “阿姐,那安右一不是好人。” “……”万俟芜点点头,没说话。 是不是好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但是有的路已经有了最好的选择。 “阿愁,我们去前院。” 第223章 是故人么? 可能因为长公主到府上的原因。 府上的丫鬟都显得格外的拘谨和紧张。 万俟芜站在出府的必经之路,将身形隐藏在一块石头后面。 她问:“阿愁,他们出前厅了么?” 星愁道:“我去找您的时候,公子已经在赶人了,我估摸着这会儿差不多出来了。” 张静婉年纪小不懂事,万俟芜将她赶回了房间。 万俟芜屏住呼吸,这一瞬间,连星愁都没有感受到她气息,仿佛眼前之人并不是人,或者说,并不是活人。 而星愁,自身本就是高手。 作为暗卫,隐藏自己本就是最擅长的。 空气有一瞬的安静,风吹过的声音,树叶落下的声音。 都清晰可闻。 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 崇安的身影才缓缓出现在万俟芜的眼中。 二十年了,岁月没有在她身上,脸上留下一点点痕迹。 她的身旁跟随着一个银色衣衫带着面具,气度不凡的男人,想来就是传说中的国师了。 只是这道身影不知为何,如此眼熟。 宋绫昭和宋夫人跟在身后。 像是有感应一般,宋绫昭向他们的方向看过来,微微蹙眉。 而国师,也看了过来。 那双眼睛…… 万俟芜感觉到气息一乱。 那双眼睛,她太熟了,眼角那颗泪痣,做梦都会想起的程度。 国师,会是他么? 一个念头在心中疯狂的滋长,万俟芜好像知道了崇安咬着万俟族不放的原因了。 疯子…… 疯子,崇安这个疯子。 看到那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她的思绪一下陷入回忆中。 【“阿芜,阿萍过来,这是爹爹的好友容葳。” “从今天起就是你们的师傅了。” “哼,这帮小白脸凭什么做我们师傅,小白脸,你有什么本事?”万俟萍不屑又轻佻。 “万俟萍,你这死丫头,有没有点礼貌?容先生能来教你是你的福气。” “呸,怎么不说他能教我是他的福气啊,爹爹,你别被这种小白脸骗了。” 爹爹又转身对容葳道歉:“容先生见谅,这孩子有点皮。” 容葳一笑,天地都失色,他轻声道:“无碍,大小姐活泼伶俐,很有生气。” 此时的阿姐像个流氓一样,将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 嘟着嘴说道:“喂,老头,他是你的朋友,为什么你这么老,人家这么年轻,他不会是什么妖怪吧。” 这句话成功让爹爹生气了,毫不客气的拍了她的脑袋一巴掌。 “怎么说话呢?” 只有她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奉了茶,低声唤道:“师傅。” 万俟萍还是不爽,不知道从哪里叼着一根草,痞里痞气的说道。 “小白脸,你会说什么?” 容葳眉眼弯弯,并不生气,笑着说道:“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武功医术,驱鬼捉妖,在下不才,都会一点。” 万俟萍勾起一个邪恶的笑,踮着脚尖凑到容葳的耳边说道:“小白脸,那你知不知道我们姐妹是妖?” 本以为会吓着容葳,谁知道他淡淡的说道:“能看出来。” 从那日后,阿姐便多了一个兴趣,便是捉弄容葳,但是她的那些把戏,最后都会落到她身上。 然后无助的抓狂。 彼时的容葳没有戴面具,见到阿姐也是肆意大笑,毫不掩饰眼底的开心。】 她的身体微微发抖,连宋绫昭出现在身前都没有发现。 宋绫昭不知道从哪里薅了件披风。 披在她身上。 “外面风大,怎么出来了。”宋绫昭神情淡淡,就如同平时一般。 万俟芜的思绪在一瞬间回笼。 “宋绫昭,怎么办……”她抬头看向宋绫昭,眼眶中含着泪,眼泪无助的落下。 宋绫昭心间一颤,从认识到现在,他从来没有见过万俟芜这般模样。 这般无助又弱小的模样。 本来有好多话想问她,最后都化作一声叹息。 宋绫昭忍不住,控制不住的将她揽入怀中。 轻声安抚:“阿芜,有我在。” 万俟芜还在喃喃自语:“怎么办……” 若是阿姐知道,他成了国师府的国师大人。 成了帮助灭万俟一族的帮凶,或是直接凶手。 阿姐该怎么办啊。 眼泪大颗的落下,就像是心中的信仰,信念在一瞬间崩塌了。 万俟芜忘记了,她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忘记了张静婉是怎么出的房门。 她麻木的躺在床上,陷入回忆中无法抽身。 一会儿是欢声笑语。 一会儿是血染半边天。 再到崇安那张狰狞又扭曲的脸庞。 “她凭什么敢觊觎我的东西,凭什么??这就是她应得的……哈哈哈,你们……你们都是被她害的……” 紧接着,便是无数的刀割在身上。 她看到,角落中有一抹白色,被束缚着四肢,睁大双眼,看着她被折磨。 “啊啊啊………”少女绝望的张着嘴,惨叫,却发不出一个像样的字音。 像是在求饶,像是在道歉,高傲如同天鹅的她,匍匐在地上。 不断磕着头。 求崇安,放了她。 原来啊,少女的舌头被割了。 耳朵也听不见了。 留着一双眼睛,看地狱般的人间。 少女纯白的衣服早就血迹斑斑,崇安故意,故意留着少女一口气。 让她看着万俟族覆灭,亲人惨死。 那双眼中流出鲜血………是无尽的悔恨。 她忍着疼痛,声音沙哑,血和泪混在一起:“阿姐……别……别求她。” ……… 万俟芜死死的盯着天花板,房梁在一瞬间都变成了血红色。 怨气充斥着房间。 不断传来恶鬼的嚎叫。 她从床上爬起来,擦掉眼角血。 怨气瞬间回笼,她站在书桌前,提笔,一幅人像出现在纸上。 画像上,写下两个字:容葳。 上面的男人风度翩翩,绝色不输女子。 眼角有一颗泪痣勾魂夺魄。 她换了身衣服。 推开房门,果不其然,看到宋绫昭现在门前,不知道了守了她多久。 见到她时,眼中闪过担忧。 “阿芜,还好么。” “宋绫昭,我想见安右一。”她目光定定,还能看见眼尾留下的血痕。 宋绫昭将她眼角血痕擦干净,声音很温柔,带着心疼。 “好,我去办,你在这里等我。” 万俟芜点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 在回到房间把干了墨迹的画卷起来,然后抱着画,像个小孩一样,坐在门口等。 第224章 画像 宋绫昭回来时,天已经快黑了。 寒风阵阵。 万俟芜依旧抱着那幅画坐在门前发呆。 像一只没有家的小猫咪。 宋绫昭从星愁手里接过披风。 轻轻说道:“走吧,醉仙楼,我送你去。” 万俟芜才从回忆中抽神。 面容憔悴的抬头。 “谢谢你,宋绫昭。” 等万俟芜站起来之后,宋绫昭才淡淡的说道。 “你我之间,不必说谢。”神情无喜无悲,却能听出一缕哀伤。 去醉仙楼的路上,两人默契的一句话都没有说。 宋绫昭没有问万俟芜为何同意嫁给安右一。 万俟芜也没有问宋绫昭为何生气。 一路走来,同生共死。 这是唯一一次,在一件事上有分歧。 宋绫昭将她送到了雅间。 “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万俟芜点点头。 房内,难得的没有看到阿南,只有安右一一个人。 “阿鸢,听说你要见我?”安右一坐在一旁,显得有些局促。 看到万俟芜后,更加局促不安了。 “阿鸢,你听我解释,议亲这件事,是我妹妹撺掇母亲前去的,我并无此意,你……你那么聪明,大概也能猜到我的心思……”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万俟芜坐在他对面,看了一眼安右一,眼神淡淡的。 她坐下,道:“我可以嫁给你。” “什……什么?” 她道:“我说……我可以嫁给你……” 安右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猛得灌了下去:“阿鸢,你知道我……” “我知道。”不过就是喜欢自己的侍卫,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你……” 万俟芜没有等他说完,将手中的画像递过去:“安公子,这个人是我的一个朋友,我找了他很多年了,你能帮我看看你认识他么?” 安右一看了她的一眼。 随后狐疑的拿起画像。 刚刚打开一点时,还没有什么反应,等看到画像向的眼睛,以及名字时,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眸。 手腕快速滚动。 将整幅画打开。 安右一盯着画看了好几眼,喃喃自语:“父亲的画像。”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万俟芜冷漠的收回画像,她道:“实不相瞒,他是我一个朋友的父亲。” 安右一倒水的手抖了抖。 “阿鸢……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她将画像随喜的仍在一旁,道:“我这位朋友的父亲在二十年前就消失了。” 安右一咽了一口唾沫,颤抖声音问道:“你那位朋友……朋友在哪里?” “死了,很多年前就死了,她委托我,若是将来来中州,一定要帮她寻到这个人。” 这是唯一一句没有骗安右一的。 【当年蓉葳消失前。 她的姐姐万俟萍打包行李,对她说道:“阿芜,我要去中州了,我要去找他。” 彼时她说的是:“阿姐,若是找不到怎么办?” 万俟萍脚脚一蹬,上了马,她道:“天涯海角,总要找到,我才甘心。” 是的,她姐姐那般的人,新婚前夕,人跑了,又怎么会甘心。 “阿芜,我走了,若有一天你离开槐州,游历之时,顺便也帮我找找。” 她看着姐姐远去的背影,问道:“阿姐,若是他成亲了呢?” 万俟萍勒紧马绳,闻言转身:“那就帮我杀了他。” 万俟芜愣住,夕阳下,万俟萍背着光一笑。 “怎么可能,我们阿芜的手是弹琴的,作画的,无论如何也不是杀人的。” “阿芜,我走了,若是他成亲了,那我就亲手杀了他。”】 万俟芜盯着自己的双手,她这双手,如今也可以杀人。 “阿鸢……我父亲……” 安右一的声音让万俟芜收回神思,她道:“安公子,今日之事,能不能不要告诉长公主。” 安右一还沉浸在自己或许还有一个兄弟姐妹的震惊中。 听到她道话也是慎重的点点头。 “阿鸢放心吧,别说我不会说,就算我会,我也不敢向母亲提起一星半点。” 安右一没说的是,以他母亲的性子,单凡知道一点,那整个中州乃至西启都要遭殃。 公主府就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 突然想到什么,安右一看向万俟芜:“阿鸢,这件事情,能不能保密。” 呵,看,人都多自私? 担心崇安发疯。 现在反倒劝她保密了。 她点点头:“可以,我们的婚事。” “你放心,我去找母亲说。” “呵……”万俟芜轻哼一声,声音不屑却轻柔:“安公子,你母亲的性格你不知道么?说出去的话,抛出去的水,怎会有收回的道理。” 万俟芜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却没有喝下去。 她继续说道。 “她既然上了宋家去提亲,你就当知道,我就是死了,尸体也会抬进长公主府。” 安右一低下头,低声喃喃:“阿鸢,对不住了。” 对不住? 对不住,却无任何的作为,好像除了阿南能让安右一变得疯狂,其他的事情,他都懦弱又无能。 万俟芜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不断的擦拭着手。 她突然蛊惑道:“安公子,其实成亲又何必不是最好的选择,你有你心爱的人,我心中亦有我喜欢却又不得的人,不如我们合作吧。” “我们成亲……?”安右一看她的神色带着疑惑。 万俟芜凑过去,轻声说道:“安公子,我对婚礼我没有什么要求,我只要公主府大开禁制,八台大轿,风光大娶,你能做到么?” 安右一不自觉的退后一步。 茫然的点头。 “能……能做到。” “行,那我就等着安公子的风光大娶了。”说完,万俟芜捡起桌子上的画,退出了房间。 门外,宋绫昭阴沉着脸靠在围栏边上。 见万俟芜开门才收回神色,侧了侧身看房间内的安右一。 安右一还在窗前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或者是在做什么心理斗争。 “兄长,回去了。” “嗯。” 宋绫昭自然的伸手过来,万俟芜看了一眼。 没有像之前一样,将手搭在他的掌心。 毕竟,他们不是真正的兄妹。 宋绫昭也不生气,收回手,淡淡的说了句:“回家吧。”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宋绫昭在驾车。 走了半截路苟。 马车突然一个急转弯。 拐进小巷。 第225章 答应 万俟芜拉开帘子,问道:“宋绫昭,这是回家的路么?” “嗯……” ???这条路她都没有见过,谈何回家? “兄长?” “吁……”马车停下,宋绫昭回过头看过来:“阿芜……” 像是忍了很久才说道:“阿芜,复仇不一定要嫁给安右一,还有很多种方法。” 万俟芜一愣,捏紧手中的画册。 她道:“宋绫昭,我没有办法了。” “阿芜,你等了那么多年,何不再等等,梧州和安州已经划归圣上的管辖了,年关将至,槐州也即将从崇安的手中拿出来。” 原来这么久,宋绫昭都是在忙这些事情么? “阿芜,再……” 万俟芜打断他:“宋绫昭,一步一步瓦解掉崇安的势力,又能怎么样?整个国师府关押的妖魔鬼怪呢?你们又要怎么处理呢?” “钦天监已经在研究禁锢妖魔的方法,很快就会有结果。” 万俟芜从马车出来,坐在宋绫昭的身边。 “宋绫昭,看着仇人一步一步死亡固然爽快,可血仇,只能亲手报的,才能作数的。” 宋绫昭久久不言,死死握住手中的缰绳。 许久后,宋绫昭道。 “阿芜……我应该唤你黎芜还是万俟芜?” 宋绫昭看着她的眼睛,目不转睛。 “二十年前,槐州万俟一族满族被灭,而当时,万俟族有一对十七岁的双生女,消失无踪。” 意料之中。 “你都知道了?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宋绫昭侧目看着她:“骨女客栈,梨花女子出现时,我有这个猜测,但是年纪对不上。后面你执意要救先太后尸骨,我才肯定的。” 万俟芜抬头,隐藏住眼中的慌张,她看着雾蒙蒙的天空,没有回答宋绫昭的问题。 “宋绫昭,万俟族消失的双生女,哪里是消失了,他们被关进了国师府的地牢,一百多种刑罚,全部受尽,被折磨的没有人样。” 她语气平缓的叙述。 宋绫昭的眼中却难隐心疼。 “宋绫昭,每个人的人生都有她的人生际遇,而我在死后的二十年又复活了,这就是我的际遇。” “你还记得么?你的那把剑,刚刚开始时,我甚至都不敢靠近的。“ 她对然转头,对上宋绫昭的双眸。 她好像在宋绫昭的眼中看到了当年容葳看阿姐的神情。 藏也藏不住的情谊。 “宋绫昭,我不过是一个死了二十年的人,说难听了就是你的剑都得防着点妖魔鬼怪。” 甚至可以说不人,不妖,不鬼。 “我知道。” 万俟芜愣住,茫然的转过头。 她说完这一切,或许能听到嫌弃,笑话,或是嘲讽。 却从来没有想到是一句斩钉截铁的我知道。 宋绫昭继续说道:“我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阿芜,别忘了我是钦天监监正。” 从一开始就知道,却从来不拆穿她。 对她一往既往的好,甚至更好。 一路相伴。 荒井救她。 皇宫护她。 万俟芜将头埋在手臂间:“宋绫昭,我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宋绫昭手中的缰绳松开,马车缓缓前行。 小巷很安静。 宋绫昭声音淡淡的,没有什么波动:“阿芜,没有谁生来就没有未来,你也一样,再等等我。” “你不用嫁给安右一,我有办法打开长公主的禁制,钦天监正在和圣上商议,将禁制延伸,护住整个西启,做到真正的无西启境内,无妖鬼作乱。” 万俟芜回头看了眼耸入云霄的白玉高塔。 盛极必衰。 崇安掌权的二十年,便是国师府的衰相。 她回头看着宋绫昭的侧脸,许久之后,瓮声瓮气,鬼使神差的说道:“好。” 宋绫昭唇角微不可察的一勾。 他道:“阿芜,苦难终究会过去,未来会有我。” 那晚上,明明没有月亮,万俟芜却感觉宋绫昭发着光。 马车围着镇国公府转了一圈后,回到了大门。 张静婉和星愁守在门口,一脸担忧。 见两人全须全尾的回来,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宋绫昭将她送到小院门口:“回去吧,提亲的事情,我亲自去处理。” 万俟芜回头,手中还抱着她画的画,将画紧紧抱住,她看着宋绫昭的眼睛说道:“好。” 宋绫昭终于是撇嘴一笑,紧绷了一天的神情放松。 冲着她挥挥手,转身回到自己的院子。 回到院子后。 万俟芜让星愁端来火盆,把容葳的画像一点点撕碎,放在火盆中被火苗吞噬。 【阿姐,放心,我会替你杀了他的。】 她暗暗发誓。 看着青色的火焰吞噬掉全部掉画作。 张静婉犹犹豫豫,问道:“阿姐,你烧的是什么?” 最后一张碎片落入火盆,她道:“仇人。” 张静婉还想往里面张望:“早知道我就先看看,仇人长什么样子,以后看到了,打不过我也骂两句。” 万俟芜揉了揉张静婉的脑袋:“阿婉,就算你看到了,你也认不出来。” 毕竟传言国师府的国师大人,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 见人都戴着那张银色面具。 她忍不住在心中怒骂:难怪阿姐当年找不到,带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谁能找到? 想来他也知道自己无法见人。 张静婉:“阿姐,定亲又是怎么回事?” 万俟芜站起身,一边回房一边给张静婉解释:“安右若在我这里占不了便宜,就想着给我安排个亲事,别占着她的昭哥哥。” “想来想去,可能也就能想到把我安排进公主府,好拿捏。” 估计也全了崇安的心思。 当年钦天监批命,崇安不在乎是不可能,不然也不会在幕后安排了一出拐卖千金的戏码。 前几日她也不会让人来杀她。 估摸着杀她的妖都没回去。 安右若一提让她嫁给安右一,简直是碰到了崇安的心尖。 一全好几美的事情。 “那怎么办?那个长公主那么坏,你嫁到她家还能落着好?”张静婉担忧的挽着万俟芜的手臂。 万俟芜拍了拍张静婉的手:“不早了,快睡觉了,不早了。” 她猜,宋绫昭应该会让公主府那三人忙起来,忙起来,许多事情便顾不上。 次日。 万俟芜醒的比较早,可就是这样,镇国公府已经乱成一团了。 第226章 母女 万俟芜问了问前来伺候的星愁。 外面乱成一团,星愁仍旧没有什么感情起伏。 “阿愁,外面怎么了?” 星愁伸着脖子往外看了一眼,道:“皇后娘娘来了,还有天子也来了。” “皇后娘娘有孕在身,怎么会突然出宫,还带着天子。” 万俟芜有些诧异。 难道是因为临盆在即,所以突然想家了? 她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阿愁,我们去看看。” 星愁犹豫了一下说道:“不过,娘娘一来就去见了公子,不知道您现在过去还能赶得上不。” “先过去看看吧。” 前院的门口有两个公公守着,眼神犀利,一看就是高手。 万俟芜站在门口,往里面看了看。 一个公公上前,对她躬身行礼:“三小姐,您是要见皇后娘娘么?” 犹豫了一瞬后,万俟芜点点头。 公公恭敬的说道:“那您可能需要在偏殿等等。” “好的,多谢公公。” 说的是在偏殿等待,实际是婉拒了。 “小姐,还要去偏殿么?”星愁问。 万俟芜摇摇头:“阿愁,回去吧,对了我醒来时不见阿婉,她去哪里了?” “张姑娘是凌晨时爬起来的,说是翠玉斋来了一批新玉石,需要过去守着,张公子也跟着一起去了。” 难得,张静婉还能想着翠玉斋。 回去的路上,万俟芜一直在想皇后突然到访的事情。 是什么事情,能让皇后不顾身孕,迫不及待的见宋绫昭。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 她突然顿住脚步。 身后的星愁,也跟着停下脚步。 万俟芜道:“不好了,镇国公可能出事了。” 回到自己的小院中时,她一直在院子中来回踱步。 能猜到镇国公出事,却无法猜测出了什么事。 镇国公宋冕,这个男人她在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少年将军,十六岁独守新洲。 让敌国连续挫败了三场战役。 传说中少年战神。 她死时,镇国公的名声更是响彻西启。 有西启守护神的名号。 难道,是神落下神神坛? 想了想,万俟芜说道:“阿愁,我们去看看母亲。” 她到宋夫人院子的时候,宋夫人正在拿着尺子对着衣服打量。 看着是在做小孩子的衣服。 她走过去,挽住宋扶手人:“母亲,这是在做什么?” 宋夫人笑着说:“来了,吃东西了么?” 她点头。 不过宋夫人还是示意丫鬟端来了糕点。 宋夫人指着一旁的小衣服对万俟芜说道:“阿鸢快来看,阿妗快要生了,我给她准备点小衣服。” 万俟芜打趣道:“母亲,宫里有尚衣局,有他们操心着呢。” “那怎么能一样?这么多年我愧对阿妗,疯疯癫癫的时候常常把她当作仇人,敌人……这么多年了,是我对不住她。” 见宋夫人伤神。 万俟芜连忙岔开话题。 “这件衣服真好看,这是给宋绫昭的么?” 宋夫人看着万俟芜手中捏着的衣服,道:“他……呵呵……等他成亲时才配穿我做的衣服,这是给国公爷的,年关将至,他送来家书说,会回来的。” “回来看看阿鸢,也看看阿妗的孩子,或许还能定下宋绫昭的亲事。” 万俟芜手紧了紧,不小心将衣服捏出一片褶皱。 她连忙放下,隐去心中的苦涩。 笑着说道:“母亲亲自做的,国公爷看到一定很喜欢。” 宋夫人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 门外传来脚步声,万俟芜和宋夫人一起回头,见到来人是皇后,两人准备一起行礼。 被皇后身旁的缪清缪寒给拦下。 皇后道:“母亲,阿鸢,这是做什么?” 宋夫人上前将皇后扶到一旁坐下:“怎么来了?也不提前通知一声。” 万俟芜注意到,皇后娘娘面容憔悴,像是一夜没有睡好。 皇后坐在椅子上打量着宋夫人做的衣服呀,抚摸着小腹。 “阿娘这是给爹爹做的衣服?” 宋夫人献宝似的将新做的小衣服抱着给皇后看:“阿妗,看这是母亲做的。” 皇后淡淡的瞥了一眼,一时眼眶有些红润,她道:“当年母亲只会给阿鸢,给阿昭做衣服,从来都没有我的,以前我享受不到的待遇,现在我的孩子倒是都享受到了。” 宋夫人的手抖了抖,她声音有些哑:“阿妗……我……我对不住你。” 皇后叹气,起来摸了摸镇国公的衣服,能看到眼中的思慕。 想来镇国公对这个大女儿是真对疼爱。 “阿娘,你不必和我道歉,那时你生病了,我也有错,不应该时时与你争,惹你生气。” “阿妗……” 皇后打断宋夫人的话,语气淡漠,无喜无悲。 “我就是顺便来看看,阿娘一切可好。” 宋夫人麻木的点点头。 “阿娘一切可好,那我便回去了,对了阿昭要去新洲看父亲,这些衣服可以让阿昭带过去。” 万俟芜和宋夫人齐齐抬头看向皇后娘娘。 宋夫人问:“阿妗,可是他出什么事了?” 皇后摇了摇头,轻声说道:“阿娘放心,阿爹很好的。” “那怎么突然就让阿昭去新洲,阿昭是中州的官,怎么能轻易出中州?” 宋夫人问出了万俟芜的心声。 这也是她想问的问题。 宋夫人继续道:“而且……而且阿昭的寒症还没有恢复。” 皇后安抚道:“阿娘,就是去看看……别担心。圣上还在外面等我,我就先回去了。” 皇后说完,缪清和缪寒就扶着她出了院子。 宋夫人不自觉的后退一步,脚步有些虚晃。 她抬手,手在微微发抖:“阿鸢,阿鸢快,我们去找昭儿……” 万俟芜扶着宋夫人颤抖的手臂,心中也有些惶惶不安。 到达宋绫昭的院子时,宋绫昭正在收拾东西,还有十几个万俟芜没有见过之人。 不知道是不是他手里面的暗卫。 宋绫昭面色沉静,正在指挥着暗卫一箱一箱的往外搬箱子。 他一只脚踩在箱子上,神色凝重。 回头看见是宋夫人和万俟芜,才变了脸色。 “阿娘,你们怎么来了? 第227章 碎玉 宋夫人冷着脸问:“阿昭,是不是你爹爹出事了。” 宋绫昭看了看宋夫人,又看了看万俟芜,叹气:“阿娘,别担心,边关涌现了大批妖魔,圣上命我带点钦天监的东西去新洲。” 妖魔? 敌国竟然以妖魔对付西启。 万俟芜忍不住问道:“那国师府可知道此事?” 宋绫昭点头。 他道:“边关涌现的妖魔太多,不止新洲,还有梧州,都遇见妖祸乱,加上敌国袭击,陛下调兵遣将,国师府说的是自顾不暇。” 自顾不暇? 万俟芜忍不住轻哼:“是自顾不暇还是不愿意出手,还是这些妖祸或多或少的都和崇安有关?” 宋绫昭道:“你猜的差不多。” 宋夫人还是无法放下心:“阿昭,你父亲真的……” “放心吧,好着呢……” 万俟芜轻声说道:“既然是妖魔,那我必然得陪你去,我的妄生铃最喜欢妖魔鬼怪了。” 自从他们将事情聊开后,万俟芜也不再避讳。 宋绫昭低头沉思了一下。 见状宋夫人说道:“阿昭,你带着阿鸢去吧,你的寒症……” 宋绫昭转身,没有立马给出答案。 见此,万俟芜看向身后的星愁:“阿愁,你送夫人回去。” “是。” 宋夫人看了一眼宋绫昭:“阿昭,你们若是去了,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若是可以,把你父亲带回来吧。” 宋夫人走的时候,回头再看了一眼宋绫昭和万俟芜。 院子中除了搬东西的暗卫。 就只有万俟芜和宋绫好。 万俟芜看着宋绫昭:“阿昭,你在犹豫什么?” 宋绫昭接过暗卫递上来的竹简,没有打开,他道:“我担心这是崇安的反击,临国就算有妖魔,也不会有这种大规模的进犯。” “而且,或许这是崇安的调虎离山之计。” 万俟芜低头思索,“你担心崇安对付宋家?” “不止,还有阿姐……她不会想让阿姐的小孩顺利生下来,况且此去我要走传送阵,你的身体……” 宋绫昭还记得当时让万俟芜走传送阵,仿佛是要了她的命。 万俟芜蹙眉,随后手中汇聚出一缕猩红的光。 她将红光融在随身带短刀当中。 “我留在中州,那你把这个带上,里面有三缕怨气,可以护你。” 宋绫昭接过短刀,拿在手中打量,笑着说道:“没想到,当初送给你的短刀,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我自己手里,行,我收着了。” 万俟芜没说话,只是隐隐担忧。 她送宋绫昭到了中州传送阵。 有些诧异,这传送阵,竟然在钦天监内,整整齐齐的八个,对应八个州。 这是万俟芜第二次看见西启传送阵,扑面而来的气息还是会让她感受到压抑难受。 不过倒也没有最初那般害怕,只有些许不适应。 并没有那种会让她魂飞魄散的感觉。 暗卫带着箱子,一箱一箱的往传送阵中搬,宋绫昭是最后一个。 他道:“回去吧,放心,公主府暂时顾不上亲事,不管出了什么事,都要等我回来,再做决定。” “好。” 她回答的干脆果断。 直到宋绫昭的身影消失在传送阵。 万俟芜才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她总觉得心中不安,索性绕了绕,让小厮去了翠玉斋。 翠玉斋在中州营业前,在西启本就是小有名气。 很多夫人千金都会特意让小厮丫鬟前去六合镇购买。 如今中州开了店铺,说是门庭若市也毫不夸张。 能亲自挑选总比别人带回来的好太多。 万俟芜在门口看见一辆熟悉又张扬的马车,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店里面,张静婉叼着笔,一脸不耐烦的看着楼上。 连万俟芜回来了,都没有发现。 万俟芜轻轻叩动桌面。 张静婉吓了一跳后才马上回神。 “阿姐,你怎么来了?” “看什么呢?” 张静婉撇嘴,脑袋凑过来说道:“你不知道,祈宁郡主来了。” 万俟芜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三楼。 翠玉斋一共分三层,最高层的都是精品,能买得起里面东西的都是非富即贵。 张静婉道:“她就是来找茬的,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从一楼挑剔到三楼。” 她刚刚说完,店小二从二楼哒哒哒的跑下来。 在张静婉和万俟芜身边停下,擦了擦额头的汗:“掌柜,那……那客人说让掌柜的亲自去给她介绍。” 张静婉将手中的毛笔丢在一旁,生气的把双手抱起:“做梦呢,我才不去。” 万俟芜笑着拍了拍她:“我去吧,放心。” 张静婉提醒道:“阿姐,你可留意一下,最近中州各大家族的庶子都像是发疯了一样去找公主府谈论亲事。” 这话让万俟芜一愣,脚步顿住。 她道:“怎么会?这些人都不要命了?” 张静婉嘟嘴,幸灾乐祸的说道:“他们都是去谈入赘的……” “噗……” 这下连万俟芜都忍不住笑了笑。 一边往楼上走,一边道:“若是去提亲,门不当户不对,安右若不杀人,崇安也会忍不住的,入赘就一样了,也不知道是谁想的歪招。” 张静婉也从柜台走了出来,跟着她上去。 张静婉:“我也不知道,也是今天才听说的。” 她继续说道:“我猜她就是不自己不舒服了,才想到来翠玉斋来找痛快,不巧的是,我今天刚好在。” 三楼上,安右若的面前摆放着一堆的玉器,她坐在椅子上。东挑挑西捡捡的。 见人来了后抬起头。 突然勾起一抹笑,将手中的翡翠玉镯一扔,落在大理石铺成的地面上。 “哐当” 玉镯碎成两半。 万俟芜倒也不生气,弯腰捡起地上的碎成两半的玉镯,递给身后的张静婉:“阿婉,整理一下价格,送去长公主府。” “好的,这玉镯也就价值千金,公主府应该也不会欺负中州百姓的吧?”张静婉开心的将玉镯包好。 除了她们,隔间还有两位夫人在挑选玉器 安右若也不生气,随便捡来一块小玉佩,站起身看着万俟芜。 “原以为是我要做你的嫂嫂,没想到现在你要成了我的嫂嫂,阿鸢妹妹,你说这是不是一种缘分呢?” 说罢,安右若将玉佩递给万俟芜:“诺,小嫂嫂,这是妹妹的见面礼。” 第228章 异想 万俟芜没有接她的玉佩。 而是低声笑了起来:“郡主,你呢,年纪小,想得却是挺多的,早前就告诉你了,宋家的门你过不了。” “也就是说,你是在异,想,天,开,嫁到宋家不可能,宋绫昭更不可能娶你,不过郡主可以多招几个赘婿,愿意的还是挺多的。” 万俟芜的话让安右若的脸一点点黑下去,伸出手准备打万俟芜,却被一股诡异的力量禁锢,动弹不得。 安右若一脸诧异,怒道:“宋绫鸢,你敢拦我?” “笑话,你打我,难道我要放任你打?安右若,你当我是你府上那些小丫头?” 安右若今日只带了一个普通的小丫鬟,没有带国师府的人,就是这样自信,认为没有人敢欺负她。 呵呵…… 她万俟芜可不是中州那些仰她鼻息而过活的千金贵女。 万俟芜从安右若手中拿起玉佩,低声在安右若耳边说道:“你要庆幸这里是翠玉斋,不然就你今天这样,尸骨残魂都留不下。” 那一瞬间,安右若感觉身前身后都阴风阵阵,寒气透骨。 恐惧自心底蔓延。 安右若不懂,明明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子,为何会有这样恐怖的气场。 她压住心底的恐惧,怒道: “呵呵……宋绫鸢,你大可试试,你敢动我一根汗毛,就等着国师府和公主府踏平镇国公府吧。” 万俟芜耸耸肩:“祈宁郡主,我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尝试。” 万俟芜打了个响指,安右若的禁锢消失,她带着丫鬟退后到一旁,脸上的惧意还未散去。 “宋绫鸢,你给我等着。” 说罢带着丫鬟匆匆下楼,好像身后有鬼在追一样。 “郡主殿下,慢走咯,你送的玉佩我就收下了,回头掌柜的会去公主府结账的。” 万俟芜扶着楼梯往下喊了一句。 她清楚的看见,安右若的背影不自觉的晃了一下。 真实……废物还要逞强。 虽然,确实,有鬼! 骨女在楼梯口龇牙咧嘴。 手中的骨笛子随意的敲打着手心。 她道:“阿芜,怎么不杀了她?” 万俟芜擦了擦玉佩,将所有的玉石归类分好,道:“她若死在翠玉斋或是从翠玉斋消失,崇安一查便能查到,我倒是无所谓,但是会连累整个张家,包括阿婉和阿岐。” 可能命都别想要了,她虽然要复仇,但不能连累无辜的人。 有的是时间。 张静婉听到她说道,茫然的抬起头问:“阿姐,你说什么?” “没什么。” 骨女绕到了万俟芜的身前,轻笑:“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万俟芜抬头往骨女的方向看了一眼,随意说道:“你想,安右一身旁有保命的妖,安右若会没有?” 张静婉就这样看着万俟芜和空气对话,自觉的不说话,她能猜到万俟芜在和谁说话。 那个和蔼可亲的红衣女鬼。 “行吧。” 骨女双手叉腰:“白日出来,就是不爽利,小阿婉,帮我备点酒,晚上我出来喝。” 张静婉正在弯腰,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脖子后吹了一口气。 好像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她抖了抖:“阿姐,谁……谁在说话,说……说了什么?” 万俟芜勾起唇角,笑着说道:“红衣女鬼让你晚上准备点酒,她找你喝酒。” “啊……哦……什么,什么?” 骨女见张静婉这副模样,掐着腰扶着楼梯在那笑得开怀。 哪里还有恶鬼的模样? 万俟芜笑着摇摇头,下了楼。 张静婉屁颠颠的跟着她:“阿姐,等等我,我怎么感觉我们翠玉斋的三楼阴气森森的,红衣姐姐走了没有啊?” 万俟芜回头看了一眼骨女,笑道:“走了,走了。” 店小二在楼梯口伸着脑袋望。 手中还拿着一沓银票,在那里手足无措。 见到万俟芜下来,连忙上前,道:“大掌柜,这是……这是刚刚那个客人留下的。” 张静婉接过银票,在手上掂了掂:“阿姐,少说有五千两,发财了。” “收着吧,白送的钱,不能不要。” “好嘞。”张静婉抽了一张,递给店小二:“给你的。” “这……这……这这这……”店小二慌忙的接过银票,一张是百两,他的卖多少玉才能有这些银子? 店小二眼睛都快笑眯起了:“多谢大掌柜,多谢二掌柜。” 张静婉好像心情很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不客气不客气,好好干,以后有的是钱花。” “好嘞。” 骨女在一旁打趣:“不是自己的钱,用着就是爽快,可惜我用不上钱财,不然我都想找她要一张。” 她继续道:“看来这个安右若还是很怕崇安的?一听着要去要帐,直接双倍给。” 万俟芜笑,不语。 张时岐也忙完了,一边擦手一边问道:“什么事呢,高兴成这样。” 张静婉扬了扬手中的银票,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时岐哥哥,看,银票。” 张时岐应该才从后院忙回来,他一边擦手上的水,一边问道:“这么多呢?卖了什么东西?” 张静婉:“碎了个镯子有些可惜了,回头让张叔雕一雕,雕成两个吊坠,这些钱呢,都是从安右若那哐来的。” 万俟芜明显看到张时岐的手一顿,想来不是很想听到安右若的名字。 不过他还是没有博了张静婉的兴致,笑着说道:“我们阿婉真厉害。” 张静婉晃着她的小脑袋:“当然不是我厉害,是阿姐厉害……” 张时岐这才注意万俟芜,笑着问道:“宋姑娘你怎么来了?阿昭走了么?” 万俟芜点头:“送了他之后才来的翠玉斋,今日无事,晚点我们一起回国公府。” 张静婉举双手赞成:“好耶。” 万俟芜搬了张椅子坐在柜台后面,看张静婉忙前忙后,像只快乐的小鸟。 张时岐则是跟在她身旁。 时不时的和她说两句话,或者和店小二搭话。 张静婉今天心情不错,给了店里面每个人一张银票之后,她手里都还剩下厚厚一沓。 随后,张时岐被张静婉推到了柜台和万俟芜坐在一起休息。 第229章 天开 真好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突然想到什么,万俟芜问张时岐。 “阿岐,我听兄长说你调去了大理石,不忙么?” 张时岐点点头:“还好,中州还算太平,也没有什么大的的案子,那些小的案子,也交不到我手里。” 他继续说道:“本来要陪宋兄去新州的,但是我担心中州出变故,便没有同他一起。” 张时岐一边说一边看向张静婉。 最最最重要的人在中州,他放心不下也是很正常。 新来的玉石已经分配给了不同的工匠处理。 张时岐也难得闲了下来。 万俟芜笑着问道:“阿岐,你和安见过面了吗?” 张时岐点点头,不过神色却有些忧伤,他道:“见过了,不过不算很愉快。” “阿岐,这么多年没有见面,有分歧是很正常的。” 张时岐坐在她身旁,目光变得幽长。 而张静婉,在前面招呼客人。 她嘴甜,一口一个姐姐,一口一个夫人的。 哄得来人们,眉开眼笑。 许久之后,张时岐才缓缓说道:“当年干爹和边南府有生意上的往来,他将我带回时我已经懂事,我记得边南府所有的事情,历历在目。” “为了活命,我阿爹阿娘将我的嘴用布条缠住,塞进了床底下,鲜血染红地面,流到床底下,我亲眼见证父母被群妖撕扯成碎片。” “后来干爹虽然救了我,可我始终忘不了那段经历。” 万俟芜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她道:“阿岐,我们的仇,一定能报,不过有一件事,或许需要告诉你,阿南他身中蛊毒,前不久才恢复记忆,在这之前,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孤儿。” 张时岐猛然抬头,诧异道:“什……什么?” 一时间,张时岐难以接受。 她继续说道:“或许你不能接受他为仇人卖命,毕竟他现在同样不能接受,活在自我折磨中,阿岐,有时候,我们可以原谅一些言不由衷。” 此时,张静婉走了过来,好奇地问:“你们在聊什么呀,看起来这么严肃。” 张时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没什么,只是一些往事罢了。” 张静婉眨眨眼,聪慧地不再追问。 万俟芜看了眼门外。 她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再晚些宋夫人该急了。” “好嘞,等我给王伯说一声。” 王伯是张家的其中一个管家,张父放心不下自己的孩子,把管家都给了张静婉经营翠玉斋。 三人一同离开翠玉斋,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只见一匹马飞奔而来,马上之人神色焦急。 到了近前,众人才看清是星愁。 星愁气喘吁吁地说:“不好了,小姐,夫人忽然晕倒了,找了大夫也看不出所以然来。” 万俟芜和张静婉一听,脸色瞬间变白,急忙跟着星愁往宋府赶去。 张时岐将马车驾驶的飞快。 路上,万俟芜问星愁:“阿愁,夫人怎么会突然晕倒?” 星愁:“我给夫人看了一下,是忧思过度,现在院判守着的。” 万俟芜立马就意会到不对劲了,若是简单的忧思过度,怎么会火急火燎前来找她? 几人回到国公府,直奔宋夫人的房间。 万俟芜在门口停下脚步。 张时岐问:“怎么了?” 她出声提醒:“别动,阿岐,你和阿愁在这里守住阿婉,我自己进去。” 他们三人不理解,但是都听话的驻留在门口。 万俟芜看到,宋夫人的小院被一股诡异的气息笼罩。 无数根细细的红线缠绕在小院四周。 横七竖八,让人无法通行。 万俟芜没有回头,她直勾勾的看着宋夫人的卧房,问:“阿愁,夫人什么时候晕倒的。” “您和公子离开国公府一刻钟后,我当时为夫人检查了,确实是忧思过度。” 万俟芜撕下一节袖子,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包着衣袖扔进院子中。 万俟芜清晰的看到,衣袖碰到红线之后,连同石头,一起变成了灰烬。 在其他人的眼中,那衣袖在空中就直接粉碎成灰烬。 万俟芜的眸色阴冷,她道:“阿愁,你出来的时候,有没有这种情况?” 星愁神色慎重的摇摇头。 “我出来的时候一切正常。” 似乎是在一瞬间发现不对劲。 星愁道:“院判有问题。” 张静婉和张时岐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但同样感觉大事不妙,特别是张静婉。 脸上的担忧藏也藏不住。 万俟芜抬手一扬,本来就阴沉的天空瞬间变得更加阴沉,仿佛狂风暴雨就在下一瞬间来临。 “雕虫小技。 虚空被撕裂,一双双血手从虚空中争先恐后的逃出,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噬掉红线。 除了万俟芜还是站着的,其他人都被忽如而来的狂风迷了眼。 风过后,万俟芜一身淡蓝色的衣服染了红。 缠绕着小院的红线被一根根崩断。 骨女出现在万俟芜身边,又刮起一阵阴风。 骨女侧着身,骨笛微微倾斜。 她身形一闪,原地带起一道红雾,再看,身形已经消失在原地。 万俟芜到房间的时候,骨女踩着一个胡子斑白的老人,唇角挂着血,被禁锢在地上动弹不得。 老人脸上有些不正常的褶皱。 而宋夫人被红线吊在半空。 万俟芜冷哼一声:“夺魂之术,这么阴毒。” ……… 宋绫昭从传送阵中出来,再到边境,已经过了五日了。 一路上,他没有遇到任何的危险,但脸上也没有任何的笑颜。 满目的荒凉,堆积的尸骨。 都让西启变得不像西启。 他们一行,加他二十一人。 是星棋来接的人,才几日时间,星棋已经换了副模样。 见到星棋,宋绫昭的心沉到了谷底,看来情况很差。 星棋:“公子。” “情况怎么样?” 星愁道:“不太好,只知道哪里来了一群海妖,还有一株厉害的梨花妖。” “父亲怎么样了?” “国公爷…………受伤了。” 星愁才说完,就见一道极影闪过,再看,宋绫昭的身影已经远去。 第230章 朝思 宋夫人的房间内,阴气森森。 万俟芜的一双手像是剪刀一般,红线只要一碰,便应声而断。 红线断了一根后,宋夫人的身体微微颤了颤。 万俟芜皱眉,她看向被骨女踩在脚下的“院判”。 “院判”脸皱巴巴上的人皮面具已经脱落。 万俟芜蹲下抬起他的脸,面具之下,仍然是个老者:“原先的院判呢?” 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透骨寒冷。 老人灵魂一颤,目光放空,喃喃道:“死了……” 死了? 万俟芜还记得当初宋绫昭生病时,院判焦急的眼神,以及对宋绫昭的关心。 一句轻飘飘的死了。 就否定了一个人的生命。 她问:“尸体呢?” 老人咧着个大嘴,露出满口的黄牙,道:“死了,化成一捧灰,风一吹,扬了………哈哈哈……” 老人甚至还舞动着双手,骨女脚用力,老人受不住力,吐出了一口血。 万俟芜眼中冒着怒火,她知道,她问不出什么东西,什么都问不出。 国师府有咒术,崇安不想让她知道的。 她自然问不出。 崇安想让她知道的,她反倒一点都不想知道。 万俟芜看着老人灰白的脸,淡淡说道:“夺魂之术,违背天道拘走人的神魂,再换一副魂魄进去……是夺舍,又和夺舍有一些区别,这种伤天害理的术法,是邪术法,一旦被天道发现一丝半点的踪迹,将是永堕十八阎罗的惩罚。” 老人的眼眸一点点灰暗下去。 只可惜,万俟芜没有在他的目光中看见后悔。 她摇摇头,对骨女说道:“杀了。” 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万俟芜没有回头,而是站在宋夫人的面前,微微凝眸。 骨女站在她身后,冷幽幽的说道:“你准备神魂出窍,去寻红线的源头?” “还请骨女姐姐替我护法。” “放心吧,宋家现在还算安全,只能来些歪门邪道,不敢正大光明的来,不过,你知道是谁么?” “不是很难猜,前不久宋夫人才去了一趟公主府,首先是边关出事,接着是引出宋绫昭……这种一点亏都吃不得的主,除了崇安母女,我想不到第三个人。” 万俟芜说完,神魂从眉心飘出顺着红线而去。 最让她意外的是,红线的源头竟然不是国师府,也不是公主府。 而是城外的一处荒芜的寺庙。 一个面戴银色面具,穿着银色衣服的女子,虔诚的跪在山神像前。 她身前有个小小的稻草人,上面被被红线团团缠绕。 万俟芜的身形出现在银色面具人的身后。 她声音飘渺,如同鬼魅。 “在神像面前施展邪术,又虔诚跪拜,你是怕山神暴怒,将你堕入阎罗?” 女子猛然转身,被眼前的人吓的一身冷汗。 眼前的少女,一身白衣,却被怨气裹挟,周身气息恐怖得吓人。 “你……你是……鬼?” 却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国师府的人,不应该怕鬼才是。 女子连忙掐诀,以手为笔,以灵力为绘制符文。 刚刚抬手,虚空便出现了一只大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上女子的脖子。 她这才发现,万俟芜的手指微微弯曲。 女子挣扎去想扳开脖子上的血手,她自己手上的草人,掉落在地上。 红线瞬间消散,女子惊恐的睁大眼眸,喃喃道:“天机,泄了……” 万俟芜一直没有什么情绪变化,除了一双眼眸一直盯草人。 其他的,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戴面具的女子。 草人落地的瞬间,一道诡异的力量从地面卷起起,像龙卷风过身一般。 风过。 女子软趴趴的从空中落下。 万俟芜五指微曲,地上的稻草人落在她掌心。 在她手心飘着。 随手一捏,草人化为灰烬,一把鬼火从她脚下蔓延,荒芜的寺庙瞬间被大火焚烧。 她转身离开。 回到身体中时,镇国公府一切都已经恢复了正常。 只是宋夫人的身体落在地上。 骨女在一旁耸耸肩,道:“没办法,我这一身阴气怨气的,不能碰夫人。” 万俟芜点点头:“能理解” 她弯腰将夫人抱上床。 才打开房门。 门外,星愁和张时岐淡定的靠着墙,张静婉伸着脑袋,神情担忧。 万俟芜看着几人道:“进来吧。” 张静婉进房间后,被地上的死人吓得脚步有些虚浮。 不过经历了这么多,她虽然年纪小,也还算淡定。 几人围在宋夫人的窗前。 万俟芜道:“阿愁,你给夫人看看。” 星愁点点头,将手搭在宋夫人的手腕。 不一会儿后。 星愁从怀中掏出一瓶小药丸,倒出一颗放在宋夫人口中。 星愁道:“没事了,亏顺了些元气,此药是补元气的,稍后会在夫人口中融化,进入腹中。” 张静婉松了一口气。 蹲在宋夫人床边,帮她整理乱了的头发。 万俟芜对星愁说道:“阿愁,稍后我在府中四道门都刻下符文,你找人守着,府中人出入,必须要经过此门。” “好。” 她继续说道:“若是有符文突然攻击,那此人必然已经不是镇国公府的人了。” 星愁点点头,万俟芜说的天马行空,她甚至都没有听过,但莫名的,她就是相信万俟芜的话。 “阿婉,阿岐,你们两个看着夫人,我去准备点东西,阿愁,尸体处理了。” 几人点头。 各自领取各自的事情。 万俟芜回头看了一眼宋夫人的小院,宋绫昭不在,她一定要守住镇国公府。 回到自己的院中。 万俟芜拿出朱砂,黄纸。 看了看之后,又重新抽出一张纸。 准备给皇后写信。 将国公府的情况全部描述清楚后,万俟又加了几句宋绫昭和她的猜想。 最后她道:娘娘不必担忧,国公府一切安好,我能护住国公府,望娘娘注意身体,切勿中了小人之术。 骨女在她身旁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这种术法?“ 她将写给皇后的信吹干,低声说道:“妄生铃上。” 骨女:“行吧,我就知道,不过你既然担心皇后娘娘,为何不亲自去守护她?” 万俟芜将信装入信封。 “圣上不是死人,我能看出他对皇后的在意,而且,以我对崇安的了解,她最喜欢折磨人了,皇后娘娘在生孩子之前,都是安全的。” 第231章 暮想 只要孩子还在腹中。 皇后就是安全的。 崇安就喜欢见人费尽一切心机,用尽所有的力气与手段,仍然无法扭转局面的感觉。 若是皇后生下孩子,她再出手。 那时皇后娘娘的疯狂伤心,才能瞒住她扭曲的心理。 万俟芜从一边的箱子中拿出毛笔,粘了点朱砂在毛笔上,凝神绘制符子。 骨女见状也不再打扰,钻进了妄生铃中。 这是万俟芜第二次绘制符文。 比第一次来说。 好了很多。 魂魄动荡,元气大伤。 宋夫人因此躺了好几天,张静婉白天会去翠玉斋,晚上回来陪陪宋夫人。 张时岐时不时的还是会去大理寺呆一呆。 国公府安定了好几日。 一直到舒谢大婚。 谢家少主娶亲,热闹非凡,整个中州都感受到了喜气。 喜糖和铜钱沿着街道分发。 万俟芜和张静婉,还有张时岐三人,一起从镇国公府出发。 不过没走多久便分成两路。 张时岐去了谢家。 她与张静婉去了舒家。 星愁被留下来照顾宋夫人,万俟芜仍然还是不放心,将骨女留了下来。 她对骨女道:“骨女姐姐,多有麻烦了。” 骨女附在宋夫人的院子门口,对她说道:“放心吧,回来定然还给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宋夫人。” …… 添妆的物品是这些日子万俟芜和张静婉准备好的。 她们俩在房间内看舒言兰梳妆。 今日的舒言兰,美艳的不可方物。 张静婉捂着嘴惊叹:“舒姐姐,你是我见过最最最美的新娘子。” 舒言兰冲镜子中看向她,笑着说道:“阿婉,你见过很多新娘子?” 张静婉摇头。 板着手说道:“嘿嘿……好像,好像就见过你一个……” 万俟芜看着她的婚服,笑着说道:“虽然阿婉只见过你这么一个,但是我见过很多,阿婉说的没错,确实很美。” 婚服,万俟芜醒来时,就穿过一次,那时没有现在的心境,无心欣赏。 舒言兰:“就你们俩会说话。只是,我现在竟也开始茫然了,起初谢江雨退亲,我虽难过,却也觉得解脱了,没想道兜兜转转竟然又是一样的结局。” 舒言兰抹掉脸上的泪水,避免泪痕花了妆。 她继续说道:“不过,我倒是很期待,阿婉和阿鸢嫁人的那天。” 张静婉面露期待,抬头幻想,喃喃道:“我穿上这么好看的婚服会是什么样呢?” 舒言兰转身:“阿婉,我琢磨着你和阿岐也是……什么是成亲啊?” 张静婉小脸一红,连忙捂着脸说道: “舒姐姐,别胡说,时岐哥哥时兄长。” 就在这时。 “吉时倒……” 喜娘在外一声吆喝。 丫鬟们鱼贯而入。 万俟芜和张静婉对视一眼,一起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婚礼流程。 在拜别舒母的时候,舒言兰的眼泪顺着喜扇大颗大颗的落下。 连张静婉都忍不住落了泪。 万俟芜的目光落在了舒言兰的妹妹舒言语的身上,丝绸的手帕在她手中,快要搅出一个洞了。 接亲队伍来了之后,热闹了好一阵。 万俟芜往外望去。 谢江雨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红稠,他的身边是张时岐。 万俟芜的思绪忍不住回到了和宋绫昭初见面时。 那时候他也是骑着高头大马前来接她。 张静婉摇了摇她的手臂:“阿姐,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 “奥……我知道了,阿姐在想宋兄长?” 万俟芜心尖一颤,面不改色:“你胡说什么呢?” 张静婉撇嘴:“也是,我在胡说什么?宋兄长明明是阿姐的哥哥,那应该是和我和时岐哥哥一样的,没事,想也很正常的。” 万俟芜没说话,只是带着张静婉上了马车,随着送亲的队伍前行。 车上,她的思绪一直随马车晃荡。 思念在心中无声的疯狂滋长。 有一种叫相思的情绪在他心中蔓延。 谢家结亲是大事,圣上,还有长公主等人皆来了。 皇后应该是的不方便走动,故没有来。 见状,万俟芜只能带着张静婉躲着人群。 谢江雨给万俟芜安排了个阁楼休息,刚好能看见院子里的热闹。 张静婉也凑在她身边往下看:“好热闹啊。” “你若是喜欢便下去逛逛,不过这喜宴上全中州的闺女都在,你当心些,别吃亏了。” 张静婉索性搬了张小凳子坐在她身边:“那还是算了,我还在这里陪着阿姐吧。” 长公主和圣上来了。 万俟芜将脑袋退回来,从缝隙中看了过去。 崇安和圣上并排而行,两人说着场面话,谢家人和舒言人,以及宾客乌泱泱的跪下。 距离有些远,听不见声音。 只见崇安打量一圈后将目光落在了阁楼的房间上,距离不算近,崇安不一定能看见。 崇安身后的人给谢家送上礼物。 万俟芜看见安右若和安右一安安静静当待在崇安的身后,身后是跟了一群国师府的人,但是没有看到蓉葳。 张静婉低声道:“我怎么感觉,崇安在找什么人。” “嗯。” 不知道院子里说了些什么,谢家人连忙跪下,谢江雨也在这时往她们的房间看了过来。 难道,崇安要见她? ………… 宋绫昭站在城墙上,看着对面升起的结界。 星泽站在他身后:“公子,五日来,基本上结界布置得差不多了。” 宋绫昭点点头,双手负在身后。 他问:“还有哪里?” “东南方向的悬崖,正常情况下,悬崖是不用担心的,只是对面突然来了那么多妖……位处绝境,恐怕难以布置符文。” 宋绫昭的目光冷凝,道:“没事,等等我们过去看看……” “公子,您的寒症……” “星泽,我只是不能用内力和灵力,不是废物,父亲的伤怎么样了……” “中了妖毒,没有好转,公子,妖祸不除,妖毒难解……” 宋绫昭看着还在不断撞击结界的妖兽。 对面一辆巨大的轮车,能看见上面站着一道模糊的人影。 星泽顺着宋绫昭的目光看过去,道:“公子,那人就是扶琴国三皇子,他有一只蜘蛛妖,便是它伤了国公爷。” 宋绫昭身后拳头慢慢握紧:“没事,小雪将至……。” 第232章 忽高 难道今日,就要和崇安对上? 正在万俟芜正在想如何改变容貌时,崇安和圣上一起转身离开了。 ??? 或许是因为崇安想拘宋夫人的魂魄,没有成功,又从安右若那里听了些片面的东西。 才会想要见她? 只是,以崇安的性格,见不到绝对誓不罢休。 这么轻易放弃,只有一个可能。 万俟芜将目光停留在圣上身上。 或许是他这个表弟帮了她,想来当年他到万俟一族时,也不过是三四岁。 大致是记不住她的。 但是往她这边的偏向,或许便是血脉的羁绊吧。 万俟芜换了个方向,谢江雨找的这间房刚好,里面外面都能看到。 想来也是为了方便万俟芜。 谢家门外。 崇安被人扶上马车,天子的马车就在后方。 金吾卫开道。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先后离开。 万俟芜回头,对张静婉说道:“阿婉,我们出去吧。” 张静婉张头晃脑的问:“阿姐,你刚刚是在躲人?” 万俟芜点了点她的额头,心情还不错的说道:“你才发现?” 张静婉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没怎么看出来,也没敢问,只是阿姐,你为何要躲?” 万俟芜在她的心中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万俟芜想了想,道:“可能我现在花容月貌,正值年轻,还不老,可能有的人看了,会不开心。她一不开心啊,就会发疯,这一发疯,不就毁了舒家姐姐的亲事,阿婉,这样不好。” 张静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好像,很有道理。” “阿婉,走吧,你不是想看看热闹?” “哦……哦哦哦……” 张静婉一脸莫名,不过还是挽着万俟芜的手下了楼。 远远看了一眼,谢江雨忙的脚不沾地,新娘子她们也不好相见,索性在院子中逛逛。 几百年的世家大宅院。 在中州难见得很。 园中很多稀有的鲜花品种,万俟芜看了看,好多品种,她都从未见过。 张静婉伸着脖子四处张望,她眼睛直直的往一处看,在看到一抹被人围住的身影时。 眼中冒出怒火。 她道:“阿姐,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去就来。” 万俟芜正在打量一株新移栽的牡丹,是她送的那株。 等她听见张静婉的话回头看过去时,张静婉已经跑出二里地了。 她抬眸往张静婉的目的地看过去,忍不住轻笑。 原来对面湖边的张时岐被人拦住了,被一群女子拦住了。 万俟芜轻笑,担心张静婉应付不过,还是走了过去。 张静婉小跑过去,还没有等到她靠近张时岐。 突然间。 一双手突然从人群中伸出。 “阿婉,当心……” 只可惜,距离太远了,她的声音张静婉根本听不见。 就在这时。 “扑通”一声,张静婉已经掉进湖中。 万俟抬头看过去,安右若在阁楼上,吃着丫鬟递过来的,剥好的葡糖。 安右若冲她摇摇手,挑衅又张扬的笑着。 万俟芜在一瞬间变了脸,她清楚的记得,张静婉是不会水的。 万俟芜往张静婉的方向奔跑而去。 又是一声“扑通”声。 张时岐跳下了湖中。 现在这个天气,穿的都是冬衣。 冬衣入水,会拽着人不断下沉。 万俟芜赶到时,张时岐已经将张静婉抱了出来。 一团微弱的,淡淡的绿光从张静婉脖子上的玉牌中钻出。 将她包裹住。 万俟芜连忙解下自己的的披风,披在张静婉身上:“阿岐,湖水寒凉,你快带她去找谢江雨。” 张时岐紧紧将揽在怀中,目光扫视了一圈后,看向楼上。 安右若将身体从窗户边倚了过来,对上张时岐的目光。 捂着嘴轻笑:“哟哟哟,看我做什么,人又不是我推的?你这眼神,不知道还以为是我隔空将她给推进了湖中。” 安右若的声音吸引了湖边所有人的注意。 她看向万俟芜道目光,仍然忍不住,本能的往后一缩。 随后想到这里人多,万俟芜不敢把她怎么样,她又恢复了往日的嚣张。 更何况她今日还带了国师府的人。 安右若发出一声轻呵,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再说我又不是她……” 她轻轻抬起那如柔荑般纤细莹润的芊芊玉指,指尖微微颤抖,直直地指向万俟芜,樱唇轻启,声音中带着几分嘲讽与虚伪的疑惑: “我又不是她,能隔着老远就掐人脖子,这般本事我可没有,啧啧……只是这数九寒天的,怎么就好巧不巧落水了呢?真让人费解。” 一旁的张时岐目睹这一幕,双手瞬间攥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的眼眸中仿佛有两簇熊熊燃烧的烈火,那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去。 万俟芜连忙道:“阿岐,先带阿婉去看看。” “好。” 张时岐紧咬着牙,胸膛剧烈起伏,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后,缓缓垂下眼眸,试图将那汹涌的恨意藏于眼底。 他俯身,动作轻柔却又带着几分急切,稳稳地将张静婉抱起,转身大步离去。 安右若的声音悠悠的,继续道:“我看张小姐脖子上的玉牌我挺喜欢的,不如给我,我发发善心,救救她?” 万俟芜抬头对上她的眼眸:“祁宁郡主,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就要抢了?都道长公主崇安执掌西启一半天下,她管理的那一半,比天子还要仁厚几分,没想到,郡主作为公主的嫡女,竟然是这般………” “你………我是我,和公主府有什么关系?” 万俟芜撇嘴:“我琢磨这郡主殿下,这般嚣张,难道不是借了长公主的势?” 言下之意,没有崇安,她安右若什么都不是。 中州谁不知道安右若的秉性,却无人敢多言语一分。 就连她和安右若发生争执,同样没有人敢多看。 聚拢的人群,正在悄悄往四周分散。 安右若涨红了脸,往身后扬了扬手,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出现在她身后。 她指着万俟芜,冷声说道:“杀了她。” 第233章 忽下 疯了,安右若疯了。 这是听到她的话之后,所有人的心声。 且不说,这里是谢家婚宴,整个中州的达官贵人都在。 而且万俟芜明面上是皇后亲妹,镇国公府的嫡三小姐。 这里,但凡是因为安右若,万俟芜见了血,公主府哪里都不好交代。 一时间,湖心亭成了禁忌之地,没有人敢踏足,丫鬟小斯见状也是纷纷前去前院找人。 避免出现不可收拾的局面。 只有一人,站在墙角瑟瑟发抖,无法动弹。 手中一块绿色手帕,已经被搅烂,眼眶中包着一眶泪。 整个人,无法动弹一分。 这一瞬间,她后悔了,不应该受安右若的诱惑去招惹万俟芜这群人。 现在的万俟芜在她眼中,犹如恶魔一般,令人毛骨悚然,恐怖至极。 安右若死死地盯着万俟芜,毫不在意。 若不是因为万俟芜,她便不会在景仁宫,用焚云弓箭指皇后。 若不是因为万俟芜,她和宋绫昭怎么会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若不是因为她,公主府为何要交出一州管理权,来平复天子怒火。 一切都是因为万俟芜。 安右若冲着国师府的人怒吼:“她不死,便是你死……” 她身后的银色面具人蹙眉,低声道:“郡主,她不能杀。” 安右若一把从面具人的手中抢过焚云箭。 “废物……” “啪” 安右若的怒骂声和巴掌声同时响起。 面具人的脸往右偏,脸上的面具应声而落,露出了她的容颜。 竟然是阿雪。 万俟芜的眼眸微微弯起,她没有想到和安右若一起来的国师府众人中,竟然还有阿雪。 只见阿雪看了一眼万俟芜,连忙低头去捡面具。 这一瞬间,万俟芜从她眼中读到了想要的信息。 安右若抬着箭指着万俟芜,脸上是疯狂的笑。 她用口型无声的说道:你,死,定,了。 万俟芜勾起一抹笑,甚至往前走几步。 她道:“郡主又要像射皇后那般将箭射向我?西启九州,本来公主府掌管五州,现在只剩三州,你这一箭射出来,恐怕只剩两州了。” 万俟芜的话刚刚说完,安右若的箭已经离开了弦,在空中发出一声争鸣。 突然,一道绿色的身影疾闪而过,挡在万俟芜身前。 以身体接下了这支焚云箭。 舒言语不可置信的看着肩膀上的箭。 疼痛让眼中的泪一瞬间决堤。 万俟芜侧了侧身。 惯力带着舒言语掉入了她们身后的湖泊中。 谢家人赶过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安右若在二楼,手中持着焚云弓,上面还搭着一支箭。 而楼下,舒言语中箭跌落在湖中,万俟芜正准备去捞。 第二支箭搭在弦上,正欲发出。 一声怒呵:“住手,住手……” 所有人都朝着这声中气十足的声音望去。 谢家老家主被谢江雨搀扶着走来。 看着阁楼上的安右若怒着说道:“祁宁郡主这是做什么,我谢家大喜的日子,在我谢家院子中出手伤人,毁了这吉利的日子。若是今日闹出了人命,老夫明日便集结百家上公主府讨个说法。” 老家主一边说一边拄着拐杖上前。 仿佛一切都意料之中,万俟芜在有人前来时对水中不断挣扎的舒言语说道。 “冷么?” 舒言语要说话,被呛了一大口水,越动…… 血流的越欢快。 万俟芜道:“别担心,死不了的,顶多是手废了。” 她的手在水里面搅了搅:“下半身,应该也废了。” 舒言语的眸光暗淡下去,索性放弃挣扎,任湖水吞噬她。 万俟芜的话刚刚说完,丫鬟小斯已经跑过来,她将位置让了出来。 谢江雨跑了过来:“阿鸢,你没事吧。” 万俟芜摇摇头,同谢江雨一起抬头看向安右若。 安右若将对住万俟芜的焚云箭,调转个头,对上了谢老。 谢江雨怒目而视:“疯了,疯了……这个疯子。” 说罢连忙往谢家家主的方向跑过去。 而谢家主气场摆在那里,他唇角轻轻勾起,胡子一摆一摆。 这种老家伙,怎么会被安右若这样的小丫头吓着。 安右若白了一眼谢家主:“老东西,多管闲事不是好习惯。” 谢家主杵着拐棍上前:“祁宁郡主,你这一箭要是当众射出来,老夫我必然不会躲,不过郡主可要考虑清楚,或是得想清楚,这弦能不能松。” 安右若死死地拉住弦没有松手,若是这分钟有个人再激一激她,估计她真能射出一箭。 这时,一道声音传来。 “安右若,你在做什么?” 安右一带着阿南从谢家众人的身后跑出来,他挡在谢老身前。 安右一骂道:“国师府的人都是死的么?还不拦住她。” 国师府的人面面相觑,想动手却又不敢,安右若转身,箭指着房间内所有人。 “呵,我看谁敢动手。” 安右一怒道:“疯子,你个疯子,阿南,快去拦下她。” 安右一话说完,阿南的身形闪过,瞬间攀上阁楼,黑色的剑在腕间转动。 将安右若手上的箭挣脱。 弓落在地上。 而箭,脱离弦,奔着万俟芜的方向而来。 阁楼上传来安右若癫狂的笑声:“死吧……” 万俟芜怀疑,这个人多多少少的有些病。 ……… 新州边关悬崖处。 星泽和宋绫昭一前一后的从悬崖底爬上来。 宋绫昭负手在悬崖边上看结界慢慢合在一起。 星泽:“公子,星棋和星旭估摸快要回来了,我们也回去?” “在等等……” 宋绫昭死死地盯着结界慢慢愈合的地方。 以结界拦住妖邪,不是长远之计。 但现在的他最需要的是时间。 就在结界还剩一点就愈合的时候。 结界对面的虚空被撕开。 一朵洁白的梨花从缝隙中飘来,还没有落地,便被一道寒光劈成两半。 “来了,星泽,退后。” 宋绫昭神情凝重。 这是第一次,星泽违背了宋绫昭的命令,以身挡在宋绫昭的面前。 “公子,您回去,去和星棋他们汇合。” 宋绫昭一把将他推开:“我说了,我不是死了。” 就在这时,枯木从虚空中伸出,将那快要愈合的结界拦住。 一只长满诡异暗紫色的毛发,咻的一下从缝隙中跳了进来。 第234章 毒囊 宋绫昭唇角一勾,终于等到了。 巫医说要解除妖毒,就必须要毒种做药引。 他放出了受伤无法使用内力的消息,只带一人前来布置结界,就是为了请蛛入瓮。 宋绫昭拍了拍寒芒:“小蝴蝶,该你了。” 寒芒在空中发出争鸣,不满的鸣叫,然后奔向拦住结界的枯木。 刹那间,树枝寸寸断裂,枯木再伸进来,再断…… 宋绫昭看着眼前如同山高的庞然大物,微微叹气。 没有趁手的武器,只能将万俟芜的短刀拿出来用用。 蜘蛛冲他冲了过来。 就在这时,结界内的虚空再次撕开。 星泽抬头看去,正准备提剑冲上去。 却发现虚空中,一只只猩红的手,竟然是冲着蜘蛛而去的。 须臾间巨大的蜘蛛便被撕碎,蛛囊掉在一旁。 结界外,白衣女子冷冷的看着这一幕的变化。 眼睁睁看着结界合上。 试了试无法破开,她不再逗留,转身离开。 宋绫昭看着手上的短刀,发出一声低笑:“这般就浪费了一缕怨气,不值得不值得。”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毒囊,看着目瞪口呆的星泽:“发什么呆呢,回了。” 星泽大步跟上宋绫昭的步伐。 “公子,刚刚从半空中突然出的那玩意是什么?” “好东西。” “那气息怎么那么像家里面三小姐的?” “……” “话说,公子,那三小姐又不是您真的妹妹,您……” 宋绫昭停下,星泽险些撞了上去。 “星泽,我听说星棋那还缺两个帮手,下午你就过去吧。” 星泽立马滑跪在地上,道:“公子……公子,我错了……” …… 万俟芜看着那只箭向自己袭来,看着安右若张狂的笑。 一动不动。 焚云箭硬生生在空中拐了个弯,从万俟芜的身边拐过,落在身后的湖水中。 安右一已经爬上了二楼,冷声说道:“来人,郡主闯下大祸,将人送去公主府。” 无人敢动。 安右若的报复心有多强,所有人都知晓。 安右一揉了揉眉心,道:“国师府的众人,都回了吧,阿南,我们两个送她回去。” 阿南的剑刃划过窗帘,用窗帘的布条将安右若的手束缚在一起。 安右若的双眼像是淬毒了一般盯着阿南。 随后,安若一带着安右若下楼,在谢家老家主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谢老,是我妹妹不懂事,惊扰了您,扰了谢小侯爷的婚宴,改日公主府定当送上礼物谢罪。” 谢老翻了个白眼。 “哼,这不是不懂事了,简直是无法无天了,改日我的定当去公主府找个说法。” 安右一自知理亏,也没再说什么,匆匆告别。 “您老别气着身体,我们这就先回去了。” 谢老侧开身:“不送。” 安右若离开时,愤恨的看了一眼万俟芜。 万俟芜清晰的看见,安右若的身后,贴了一张符。 想来是怕安右若再说什么出格的话。 谢老见两人离开,变了一张脸对宾客说道:“让各位见笑了……那边搭建了戏台,姑娘们可以去看看。” 谢老杵着拐棍来到万俟芜身前。 “宋姑娘没受到惊吓吧?” 万俟芜摇摇头,对谢老道:“没事,这还扰了谢老,是阿鸢的不是。” 谢老杵着拐棍转身。 “宋家丫头,你是个命苦的,从小离开父母颠簸前半生,现在父兄又皆在战场,放心吧,老夫感念国公爷带来的安定,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 “多谢谢老,我义妹刚刚落水,还不知道在哪里休息?” 谢老示意谢江雨。 谢江雨道:“阿鸢,我让丫鬟送你过去。” 她点点头。 万俟芜来的时候,大夫刚刚离开。 房间内,张静婉一身湿答答的衣服已经被丫鬟给换掉,张时岐守在床前。 万俟芜连忙问道:“阿岐,怎么样?” 张时岐摇摇头:“大夫说,一切正常,就是醒不来。” 万俟芜看着云绕在张静婉身边,绿色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光雾。 想起了玉殊的话:有这玉牌在,保她活到七老八十还活蹦乱跳的。 她伸手摸了摸张静婉的额头。 安慰张时岐:“阿岐,阿婉身体很好,注意取暖,别着凉了。” 张时岐点点头。 “阿岐,你在这里守着她,我出去一下。” “宋姑娘,是谁推了阿婉?” 张时岐突然抬头看向她。 万俟芜帮张静婉捂了捂被子,她道:“舒言语,不过她和阿婉无冤无仇,犯不着去推她,我们都心知肚明,是安右若。” 她继续道:“阿岐,过一会儿阿婉就会醒来,如果我还没有回来,就带着她先回去。” “好。” 万俟芜离开房间,戏园转了一圈。 一个小丫鬟不小心撞了她,然后她的手中多了一张字条。 【城内醉仙楼:求仙】 万俟芜看着这娟秀的字迹,和阿南给她的图一模一样。 她将纸条沾了点茶水,墨迹融化。 万俟芜将面纱带上,随着宾客出门,她藏在阴影中,不留神,没有人会注意到她。 来到醉仙楼,求仙房间,一个黑色衣服的女子,坐在茶桌前。 淡定的合着茶。 万俟芜推开房门,阿雪抬头看向她。 随后起身,以最高规格的礼仪跪在万俟芜身前,额头贴着手背。 “二小姐,是您么?” 万俟芜将她扶起来,道:“若不是我,我便不会来赴约了 两人坐在茶桌前,阿雪仔细的打量着万俟芜,道:“当年母亲一直坚信你们姐妹还活着,这些年我也寻找过,却什么都没找到,没想到还能再见……” “你的母亲,是阿寻……” 阿雪点点头:“我叫冉雪,传说母亲生我那天正值小雪,从来不下雪的槐州竟然满天飘雪,母亲说两个小姐当时年纪还小,却嚷嚷着要给我起名字……” 她眼眶有些红润,继续道:“二十年前,我六岁时,母亲把我安顿在中州姑母家,说是要去接二小姐回家……” 第235章 冉雪 阿雪眸光飘远:“我不懂,我只知道那个教养母亲的大家族在一夜间覆灭了,她告诉我,身要见尸,死要见人……当时母亲打听到国师府的死人都会丢去连淮山……” “却不知,那是崇安故意放出来的诱饵。” 万俟芜放下茶杯,低声说道:“所以,阿寻去连淮山翻出了我的尸体,试图带我离开……又被追杀……” 茶杯在手中越握越紧,阿寻那样的弱女子,却能在阴气森森,活物不进的连淮山,将她找出去。 是她愧对他们母女。 “阿雪,后来呢?” “后来啊,国师府轰动中州的找人,找物,说是丢了一颗种子,又说丢了人,姑姑去打听过,没有母亲的消息。” 万俟芜沉眸。 难怪她能从连淮山乱葬岗,到了落别山梨花林。 诸多巧合之下,才得以复活。 万俟芜道:“阿雪,对不住了……” “怎么能怪二小时,是阿娘自己的选择。” “不过你怎么成了国师府的人?” 阿雪手中的茶杯重重的落在桌子上,发出响动。 阿雪道:“长公主崇安杀人如麻,不顺她心者,皆死于她的手下,姑姑本是公主府的侍女,妖祸二年,长公主生产,姑姑不知如何惹怒了这个恶魔,她竟然将姑姑剥皮拆骨,丢去喂了狗……” 阿雪捂着脸,仍有眼泪从指缝中溢出。 “可怜我那姑母十八年华,腹中还怀着孩子,却葬身恶魔之手,我姑父去讨说法,却葬身棍棒之下,同样被丢入了狗笼,这个恶魔……” “可我那年才八岁,我报不了仇,也无法替姑父姑母收敛尸骨……我恨,恨他们草菅人命,却心安理得的坐高台……” “我本来是准备去的公主府,却机缘巧合之下去了国师府,学了术法。” 阿雪的声音越来越沙哑,万俟芜给她倒了一杯水,安抚道:“阿雪,你放心,血仇一定能复……” 阿雪抬头看她,眼中闪烁泪光,却带着期许,这些年。 鸡蛋无法碰石头,她几乎已经麻木,眼中已经失去了复仇的欲望。 直到,她在景仁宫看到一个她从来没有想到会见到的人。 一个存在于画像上的人。 一个她以为,已经死亡的人。 阿雪:“二小姐,可以么?” “放心,我一定会让崇安付出代价的。” 阿雪擦掉脸上的泪,低声道:“我将国师府的舆图画了出来,国师府有个极其血腥的地方,里面全部存放着心脏。” 万俟芜猛的抬头,眉头紧蹙:“心脏?很多心脏?” 阿雪点点头。 “我也是偶然间看见的,里面具体有多少我并不知道。” “阿雪,你知道这些心脏是用来做什么的么?” 阿雪想了想,道:“有一部分送去了国师府的镇妖塔,还有一部分去了公主府。” 万俟芜低头沉思,有些疑惑的说道:“送去镇妖塔?那里关押的全是穷凶极恶的妖兽。” “呵……崇安难道是用这些心脏来喂养妖兽?还有崇安拿那么多心脏干什么?” 而且,这么多心脏,崇安从哪里得来的。 呵~嘴上是为了西启,实际却掏了西启人的心脏。 道貌岸然的崇安。 阿雪摇摇头:“我不知道,镇妖塔我这样的级别根本触碰不到,公主府我更加不知道了……” 万俟芜慢慢捏紧拳头。 她问:“阿雪,你在国师府,可见过一颗半妖心脏?” “半妖心脏?” 阿雪:“没有见过,不过我之前以为自己无法复仇,都按部就班的活着,许多事情,都不太关注。” 万俟芜想到在国师府第一次见阿雪时,她像是一只木偶,感受不到情绪变化。 她道:“阿雪,我若是想去国师府,你能带我去么?” 阿雪看了眼天色,道。 “天快黑了,我回去想想办法,七日后,我们在这里见面。” 万俟芜点头:“若是没有办法也没关系,要保护好自己,不然没办法给你娘交代……” 阿雪点点头:“二小姐,我该回去了,我母亲加上姑父一家的仇,便仰仗您了。” 万俟芜:“本也是我的仇人,左右一个人的仇是仇,一群人的仇是仇,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 万俟芜回去的时候,张静婉已经醒了,不知道为何,她不和张时岐说话。 见到万俟芜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呜,阿姐……有人推我……呜呜呜……湖水那么冷……呜呜呜……” 万俟芜擦掉她眼角的泪:“放心吧,已经帮你报仇了。” “真的么?” “当然,我何时骗过你,只是阿岐,怎么回事,怎么把他关外面了?” “哼。”张静婉将一偏,道:“从今天我都不想理他了,反正他可以有很多的妹妹,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妹妹。” 万俟芜看了眼外面的张时岐,打趣张静婉:“阿婉,你莫不是见阿岐同别的女子说话,醋了?” “才没有呢,阿姐我们快回去……天都快黑了,不然一会儿干娘等急了。” “好好好………” 一路上,张静婉愣是没给张时岐一个好脸色,甚至一句话都没和他说。 张时岐一遍一遍的解释:“阿婉,她们真的就是问路,我不知道路……” 张时岐像是想到了什么,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忍不住发出轻笑。 万俟芜看了看天气,还有七日,便是小雪了。 ……… 新州边境。 镇国公宋冕服下解毒丹,妖毒已经解除。 年近五十,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而这个久经沙场的人,远远看过去仍旧风度翩翩。 宋绫昭与他一起站在墙头。 宋冕问道:“小雪还有几日?” 宋绫昭看着在不断冲击结界的妖兽,以及结界对面的梨花妖和扶琴国三皇子。 道。 “还有七日。” “钦天监给的结界还能撑几日?” 宋绫昭:“最多五日。” 宋冕道:“五日不错了,比那破楼的国师府有用多了,听说阿妗快生了?” 宋绫昭点点头。 “阿鸢找回来了么?” “找回来了,按照最高规格葬入宗坟,那人我也带回了中州。” 宋绫昭说着那人的时候,声音变得轻柔。 宋冕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行,离真正的海晏河清不远了,你回去吧,阿妗要生了,去守着你阿姐,要是阿妗有什么意外,我唯你是问。” “父亲,我留下来帮你。” 宋冕像看智障一样看向宋绫昭:“你个残废能帮我什么,我又不是死了也不是废了,还轮得到你帮忙?” 站在他们身后的星泽,忍不住抽动唇角,这话宋绫昭也对他说过,并且语气一模一样。 “还有你的婚事,早点成家,怎么家也没有家,业也没有业的?” “父亲,我有心仪之人,待安定后自亲自去提亲。” 第236章 玉琴 难得安定了几日,万俟芜见天气不错。 带着宋夫人去了翠玉斋。 张静婉将宋夫人带去阁楼后,哒哒哒的跑下楼。 神神秘秘的对万俟芜说道:“阿姐,你听说了么?” 万俟芜正在看书,书上是她从妄生铃上券抄下来的功法。 奇怪的是,这功法就算她已经全抄下来,也只有她自己能看见。 听见张静婉的话后,她抬起头问。 “听说了什么事?这么开心?” 张静婉搬了个椅子坐在她的身边:“昨日谢公子带着舒姐姐来店里,谢公子说,祁宁郡主回去被长公主禁足一月,郡主还和长公主吵了一架,不过最后听说死了两个丫鬟。” 万俟芜将书合起来。 没什么情绪变化。 淡淡的说道:“堂堂天下二主之一,教训女儿,竟然还要靠杀她身边的人呢来教训……” 张静婉一脸莫名:“阿姐,你怎么知道是安右若的丫鬟?” “猜的。” 她每次见安右若,身边的丫鬟都不一样,每次见,安右若都是一脸戾气,而且这种时候传出了死了两个丫鬟。 除了安右若身边的小丫鬟,她想不到别人。 只是,可怜那些少女……花一样的年纪……。 张静婉道。 “搞不懂,不过……这都不重要,我今日得了一个好东西。” 张静婉神神秘秘的从衣袖中掏出了一块巴掌大的白玉古琴。 模样精致,雕工精巧,质地圆润,只是看着有些年头了。 万俟芜拿起白玉七弦琴,细细打量,最下方居然刻着小小的“边南”二字。 她微微蹙眉,问道:“阿婉,这是哪里来的?” 她不相信是张时岐给的。 张静婉双手撑着脑袋:“今日一早有个男人拿着这白玉琴来店里面卖,我们自己都是卖玉的,怎么可能买玉?而且他的玉居然不拿去当铺,拿到我们店来,我当时便一下注意到他了。” “男人?长什么模样?” 张静婉歪着头想了想。 “长什么模样?身高七尺,长的就一般,不怎么好看,穿着还算干净,就是有点破破烂烂的。” 万俟芜点了点张静婉的头,这小丫头,只能记住好看的人。 看样子来的是个模样普通的男人。 万俟芜将玉放在桌子上,道:“然后你就收了?” 张静婉将头摇成拨浪鼓。 “当然没有,那个人居然说这是边南府的旧物,价值千金,我当然不敢收……我让人把他赶出去了。” “那东西怎么会在这里?”万俟芜的脸色沉了沉。 张静婉低声说道:“我跟着那个男人走了一路,在一个人少的地方找他买的,我本来是准备给二十片金叶子的,但是那个人很奇怪,很奇怪,他在我手上捡了一片金叶子后便离开了。” “当时,那个男人对我说,咳咳。” 张静婉咳嗽两声,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小丫头,谢谢你,你是我这么多年来遇见唯一愿意帮助我的人,这古琴是家族传家之物,我不愿它陪我葬身火海……” 张静婉耸肩,道:“我听不懂他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萧瑟,不过买到琴了我还开心,当然就蹦蹦跳跳的回来。” 万俟芜的脸色越来越黑。 她道:“胡闹,阿婉,若是那个男人是个坏人,你跟着他不是寻死?” 张静婉这才反应过来,她喃喃道:“对哦,不过我看着他也不像坏人啊……” “人心不是用眼睛就能看见的,这白玉琴是边南府的旧物,整个中州无人敢收,或许人家是跑了所有的当铺,玉铺都没有卖出去,见你这里是新开的,掌柜的又是个小姑娘,才来试试,只是为何只要了一片金叶子?” 张静婉一阵后怕。 喃喃道:“那怎么办,阿姐,我虽然收了,没人看到没事吧?” 张静婉的开心瞬间变成了坎坷,万俟芜从来没有对她说过重话。 不管说什么时候都是温温柔柔的。 万俟芜打量着白玉琴,抬头问她:“阿婉,你老实告诉我,这玉虽然在真贵,但这种质地,在你的店里却随处可见,为何跟了人家一里路都要买?” 而且?若真的是边南府的玉,难道真的是南州边南府,除了张时岐和阿南,还有活着的人? 张静婉将头一垂,看着桌面说道:“还不是因为张时岐,我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时岐哥哥就不爱说话,谁都不理,除了学武,就喜欢一个人坐在一处拿着石头雕琴。” “我偷摸的去看过,那琴和这白玉琴一模一样,我原来以为是时岐哥哥生来就喜欢雕刻,又舍不得用玉,还偷偷送了他好几块玉料。” “那个人今天进来把这玉琴拿出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琴和时岐哥哥雕刻的一模一样。” 万俟芜看了一眼白玉琴,道:“所以,你说了这么多,是想让我将琴送给阿岐?” 张静婉小脸涨红,含糊道:“我们不是吵架了么?……” 万俟芜将琴推到了张静婉的身前。 “阿婉,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不会生你的气,礼物要自己送的才最有诚心。” 张静婉嘟嘴轻哼:“哼,我现在还不想理他。” 她将玉琴收起来:“阿姐既然说了,那便等我想理他了在送给他吧。” 万俟芜来了之后都没有看到过张时岐,她好奇的问:“阿岐没在?” “没呢,没在最好,免得碍眼……” 万俟芜看到门口一抹玄色的衣角,故意问道。 “阿婉,那些小姐也就是问问路而已,从前没有这种事发生?” “才没有呢,时岐哥哥才不喜欢和那些莺莺燕燕说话,再说谢家虽大,丫鬟小斯不能问路,非要问他?” 万俟芜没有说的是,只怕那些千金贵女都是安右若授意的。 目的就是引张静婉过去,在顺势推入水中,能冻死最好。 冻不死,冻伤她也能很开心。 万俟芜点了点张静婉的头:“你是不是吃醋了,阿婉。” 张静婉将头一偏:“才没有呢,我心中可是有人的,而且我喜欢顶好看,顶好看的人。” 第237章 爆炸 张静婉面露向往:“我还记得梦中有个如同神仙般的人,比世间最好看的玉都要好看,水蓝色飘带随风飘舞,就像神仙。” 万俟芜忍不住唇角勾起。 那玉殊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再说那家伙神仙虽算不上,但还真是一团玉。 只是,这修改记忆的术法,不太娴熟。 不然怎么张静婉这小丫头,怎么还留有后遗症? 万俟芜看着消失在外门的衣角叹叹气。 少男少女的情谊,总是要多些波折。 见状,万俟芜道:“阿婉,今日你要回国公府么?” “当然要回,对了我们带上干娘,去逛逛呗,中州真的是我哦见过最最热闹繁华的地方了。” “只是这繁华会迷眼。”万俟芜转身对身后的店小二说道:“一会儿阿岐回来了,你让到国师府找我。” “好的大掌柜。” 离开时翠玉斋时,万俟芜带着宋夫人和张静婉到醉仙楼吃饭。 依旧是在她和冉雪见面的隔间。 还有三日就是小雪,也是冉雪赴约的日子。 她们回到镇国公府时,张时岐还没有回来。 刚刚歇下下脚,准备休息时听到一声巨大的声响。 “砰~” 这巨大的声响,整个镇国公府的灯光几乎在一瞬间点亮。 张静婉被惊了一跳,四处张望:“怎么了这是?” 不消一会儿,宋夫人也来到了她们院子,焦急的问道:“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你们没事吧?” 万俟芜和张静婉一起摇头。 镇国公府,一切正常,这是巨大爆炸声,不是来自国公府。 万俟芜和星愁对视一眼后,纷纷轻轻一跃,跃上了高楼往外眺望。 远方,烟雾缭绕,火光满天。 星愁道:“那是公主府的方向。” 这一声响动,惊动了中州所有的将领守卫。 这种威力的火器,可能西启库房里都没两个。 不知道为什么,万俟芜觉得心中惶惶不安。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心间划过,是她忽略了什么了么? 星愁继续说道:“等消息传来太慢了,我去看看。” 万俟芜点点头:“去吧,一切当心。” “是。” 万俟芜从阁楼上跃下来,安抚宋夫人:“母亲,是公主府那边发生了爆炸,没事,您回去休息。” 宋夫人点点头:“只要你们没事,就好,对了,阿岐呢?我好几天没有看到那孩子了。” 张静婉挽上宋夫人的手臂:“干娘,您放心,时岐哥哥好着呢,走,我送您回去。” 宋夫人说不过张静婉,被她推着回了自己的小院。 万俟芜对着房间内的骨女说道:“骨女姐姐,还要麻烦你去看看,不过切记不要靠近结界。” 骨女点点头,声音娇媚温柔:“放心吧,姐姐我惜命得很……” 她的短刀给了宋绫昭,睡眠本就差劲,噩梦连连。 再也没有睡意,万俟芜索性披了个披风上了阁楼。 宋家阁楼在房屋的正中间,有五层,站在阁楼顶上,便能看到黑夜中突然躁动的西启都城:中州。 张静婉回来时,在房间内没有找到万俟芜,询问了丫鬟后才知道她来了阁楼。 只是,张静婉只能在下面看着。 她上不去。 她在下面呼喊:“阿姐,你在看什么?能不能带我一起上去?” 万俟芜懒得再下来,手微微弯曲,一缕气息从下手中蜿蜒而下。 缠上张静婉的腰肢,将她带到了阁楼顶上。 起初张静婉还有点新奇,仿佛自己像是会飞了一般。 随着距离越来越高,她开始腿脚发软。 小心翼翼坐在万俟芜的身边,过了许久,张静婉才适应这个高度。 她顺着万俟芜的目光看过去,那个地方还能看到微弱的火光。 她问:“阿姐,你在担心什么?我看那个方向好像是公主府和国师府的方向,烧了才好。” 万俟芜轻声笑:“若是这么简单,就能毁了公主府就好了。” 张静婉夸张的说道:“那么大的一声响动唉,整个西启都被惊到了,这么大的动静,不会安然无恙吧?” “那还真不好说。” 张静婉不理解,寒风吹过,她也没有睡意,她将头埋在手腕间。 喃喃道:“阿岐怎么回事,怎么都不知道回来啊,我们都没有分开这么久过。” 万俟芜揉了揉她的脑袋:“你想他了?” 张静婉点头,伸出手指比了比:“是有那么一点。” “那阿婉,你还得等好几天了,中州发生这种事情,长公主肯定要震怒……有道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何况还是崇安这种疯子,你的时岐哥哥可能有得忙了。” 张静婉嘟着嘴:“那怎么办?要是他明天还没回来,我便去大理寺找他。” “行,到时候阿姐陪你去。” “真的么?” “当然,阿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 新州边境。 距离小雪还有三日。 但他们的结界摇摇欲坠。 星泽站在宋绫昭的身边:“公子,扶琴国的那个狗屁三皇子又来挑衅了,国公爷已经领兵出去了。” 宋绫昭眉间紧蹙,他道:“父亲不是莽撞之人,他带人去了哪里?” 星泽有些躲闪。 宋绫昭楞了他一眼,星泽一缩,忙声道:“西南角,结界裂开了,国公爷带人去补了。” 星泽声音越来越小:“国公爷不让说的,不过他带着星棋和星旭。” 宋绫昭连忙转身,从城墙上往内一跃,稳稳的落在城墙上的马儿身上。 星泽扶着墙说:“公子,您等等我,我没您那么好的轻功啊。” “完了完了,完了。” 星泽想跳,又太高,只能转身从一旁的楼梯上跑下来。 一边跑一边抱怨道。 “要是国公爷知道了,不得拆我骨头?不给公子说又要剥皮,说也不行,不说也不行,狗腿不好做啊。” 宋绫昭赶到时。 镇国公宋冕已经全身染血。 身边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人,是镇国军中之人。 星棋和星旭将宋冕护在身后。 而他们的前方,一抹白色的人影,身后有一株巨大的梨花,随意的摆动枝丫,仿佛在戏弄他们一般。 宋绫昭将寒芒丢在空中,借力踩上去,再俯身拔出寒气凌冽的剑。 迎着风,朝着那白衣少女和她身后的人刺去。 刹那间。 宋绫昭的身后,仿佛长出了一双巨大的,熠熠生辉的蝴蝶翅膀。 “昭儿,不可。” “公子,不好。” 几道声音一起传来,只是已经晚了。 第238章 星火 天快亮时,星愁回来。 她站在万俟芜身前,一身风霜,星愁道:“不知道是什么人,抱着火器沿着公主府围了一圈,在子时点燃了引子,爆炸在一瞬间产生,眼看几乎是将公主府覆灭,只可惜,火光过后,也只是国运禁制微微晃动。” 星愁的话语中,有些惋惜。 万俟芜叩动桌面:“凶手呢?” 星愁继续道:“走访了附近的住户,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有个小乞丐说,他听到一声大笑,癫狂的大笑之后就是爆炸声,我猜想,凶手或许是死在这场爆炸中了。” 房间突然变得冷森森的,一团红雾在地上慢慢汇聚成人形。 骨女没有形象的一屁股坐在万俟芜身前的桌子上。 “累死老娘了。” 完全忽略了她身旁还站着一个星愁。 感受到异样的目光时,才慢慢回过头,勾起一个娇媚的笑:“小妹妹,你好啊。” 星愁抖了抖,别开眼木愣的点头。 “你好。” 声音没有起伏。 骨女连忙道:“你们知道吗,方圆十里的小鬼,我都问了一遍,不见新的魂魄,炸禁制的人,要么是被公主府拘走了,要么就是魂飞魄散了。” 她继续说道:“不过也不是没有找到有用消息,有个小鬼想念亲人,刚好路过,她听到放火的人说着什么忌日,什么府的……什么什么陪葬的,然后自己就跳进火里面了,给那小女鬼吓得差点灰飞烟灭了。” 万俟芜仔细听着一人一鬼带来的讯息。 手指有节奏的叩动桌面,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她才道:“忌日?” 骨女幽幽的飘到万俟芜的身边,脑袋落下来在万俟芜的脖子边说道:“那个叫崇安的作恶多端,说不定是谁家来复仇了呢。” 星愁的脚有些软,忍不住别开眼。 这是骨女平时和万俟芜的相处方式,自由惯了,一下没有注意到星愁在。 万俟芜将骨女的脑袋扒开,道:“不管什么,明日或许便能知晓,星愁,吩咐下去,府里面采买食物的,现在就出去,份量多买点,然后没有事,别出府,中州,要乱了。” 星愁点点头,忙不迭失的离开。 骨女吐槽道:“你家那个宋哥哥的手下都这么胆小的?” “骨女姐姐,任谁看着一个好好的人,身头分离还会活蹦乱跳的,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也是。” 骨女连忙扳正自己的脑袋,钻进了妄生铃中。 果然不出万俟芜所料。 天微微亮。 金吾卫还有长公主亲卫,就在挨家挨户搜查可疑人员。 早上的张时岐回来了一趟,见大家都好好的,说了句注意安全,便匆匆离开了。 张静婉手中的白玉琴捏了又捏,还是没送出去,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气的饭都吃不下。 “阿姐,阿岐现在是大忙人了,我们吃我们的,才不要去管他。” 她说完,差点把头埋在了碗里面。 万俟芜笑笑没说话。 不出意外。 整个中州都被一股紧张的气氛笼罩。 长公主和天子暗中较量,中州的各种势力都在暗中较量,整个中州成了一个不能进不能出“瓮”。 皇后像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一般。 中午,缪寒便来到了镇国公府。 缪寒道:“三小姐,娘娘担忧镇国公府,特命我来看看。” “放心吧,缪寒姑姑代我转告娘娘,镇国公府,我一定能护住。” 缪寒行了行礼,让宫人将给国公府的礼物搬进去。 缪寒道:“三小姐,娘娘让奴婢告诉您,只要国公府安好,娘娘亦安好,娘娘说她不是温室的花朵,她有能力护好自己,让三小姐您不必忧心,要多注意身体。” 万俟芜慎重点点头:“放心,我一定会护好国公府。” 其实缪寒不是很相信,一个娇滴滴的小姐,怎么能凭借一己之力护好国师府? 可万俟芜又能给她一种很心安的感觉。 整个中州都人心惶惶。 明明天下安定,海晏河清,却又诡异的有一种随时都能发生动乱的感觉。 稍晚的时候,星愁来道:“小姐,府中暗卫传来信息。” 万俟芜吃完饭,正在荡着秋千,张静婉去陪了宋夫人。 院子中只有她一人。 万俟芜用脚借力,荡着秋千,听着星愁的话。 情绪没什么波动。 她现在的任务,便是护好镇国公府。 星愁道:“公主府传来消息,安右若的禁足解除了。” 万俟芜点点头,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 她道:“看来崇安还真是如传说中那样,喜欢她的女儿,喜欢到入骨。” 星愁:“还有一事便是安右一安公子被关在公主府,听说今天还和长公主吵了一架,具体是什么不清楚。” 万俟芜有些好奇,怎么这种事她都能查到,而且是公主府这种牢笼般的地方,竟然还能探查到蛛丝马迹。 了不得。 她不由得问:“阿愁,这些消息你们都是从哪里知道的?” 星愁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安右若丫鬟换的勤快,早些年她身边有个丫鬟死了,不过那个丫鬟有个相依为命的妹妹,妹妹想要给姐姐复仇,找上了我们。” “那一家人全都死完了,只剩下这一个小丫头,出于安全考虑,我们没有让她涉足危险的任务,所以公主能传来的也就是这些八卦信息。” 万俟芜从秋千上跳了下来。 对星愁说道:“能查到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爆炸案的男人有蛛丝马迹了么?” 星愁摇摇头:“还在探查,不过那人应该不是中州之人,昨夜进城的,盘查下来,只不见了一人。” 万俟芜有些惊讶:“这么快就查到了?” 星愁:“天子亲卫金吾卫,还有长公主亲卫,从出事就一直在盘查。” 星愁抬头看看天色,笑着说道:“这个时辰才查出来,已经全是很慢了。” 不用想,也知道金吾卫是做做样子!!! 第239章 空跑 小雪那天,天空阴沉沉的。 天刚刚亮,万俟芜披了个披风便出门了。 不出意外,门口两个侍卫守着门。 见有人出来后拦了下来。 “三小姐,最近西启城中有反贼,您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她身后的星愁“唰”的一下拔出了剑。 这些人穿的不是金吾卫的衣服,想来是崇安的人。 万俟芜冷着脸道:“呵,你们这样知道的是,国公爷和世子不在,在新州守护边境,公主担忧我们母女派人保护,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国公府才是那个反贼呢!” 守卫脸色一白,手中拿着的武器伸也不是,收也不是。 星愁冷声道:“不想死就让开。”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角落传来:“做什么呢?这里是镇国公府。” 转角处,张时岐带着两个人出来,他手中抱着宋绫昭送的那把剑。 还带着两个人。 张时岐躬了躬身:“宋姑娘,要出去么?” 万俟芜点点头。 张时岐见状,一人一脚将守着的两人给踹开。 “狗仗人势的东西。” 万俟芜愣了愣,怎么感觉两天没见,张时岐好像是暴躁了很多。 万俟芜问:“阿岐,你没事吧?” 张时岐揉了揉眉心:“一夜没睡,阿婉还好么?” 她回头看了一眼,点点头:“挺好的,吃好喝好,就是每天都央着星愁带她上中心塔的楼顶,看着大理寺的方向发呆,一呆就是一整天。” 张时岐脸一寸寸的变得惨白。 他岔开话题:“走吧,我送你们过去。” 万俟芜也不再推脱,带着星愁上了马车。 车上,她道:“阿岐,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们,若是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张时岐明显一愣,随后点点头。 醉仙楼,一直到午时才等到冉雪。 她披着巨大的黑色披风,披风下面是银色衣袍。 一只手中还捏着国师府面具。 万俟芜发现,那面具是两副。 冉雪半跪在万俟芜身前:“二小姐,让您久等了。” “没事,阿雪,本就是我让你为难。” “二小姐,您把这个带上,我们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 冉雪递上来一副人皮面具,还有衣服。 冉雪道:“这个另外一个侍女的衣服,可能有些大。” 星愁默契的守在门前,万俟芜麻溜的换上衣服,对冉雪说道:“走吧。” 星愁本来还要跟着,万俟芜道:“阿愁,你在这里等我。” 万俟芜让骨女呆在了镇国公府,她和骨女有妄生铃链接。 镇国公府有任何异常,她都会知晓。 在去国师府的路上,万俟芜问阿雪:“阿雪,你在国师府这么多年,见过国师容葳么?” 阿雪一愣,侧目看向万俟芜:“二小姐,您认识国师大人?” “不认识,只是好奇。” 冉雪道:“国师府现在管事的是沐音寂,国师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过国师府,我在国师府这么多年,甚至都没有见过,更别说是知道国师大人的名字。” 人皮面具下。 万俟芜忍不住蹙眉。 不过倒也没有深问,再次来到国师府,并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 冉雪礼貌的冲国师府的侍卫点点头。 两个侍卫躬身问好:“冉侍卫,您这么快?” 冉雪冷声道:“桑殿主有东西还没有带出。” 侍卫谄媚的笑道:“你这边请。” 万俟芜默默的跟着冉雪。 还是有些惊讶的,毕竟第一次见冉雪时,任意一个小丫鬟都能欺负她。 国师府的路弯弯绕绕。 走了许久才来到冉雪所说的存放心脏之地。 冉雪带着她躲在角落,她道:“二小姐,这里便是,每七日……就会有人前来取心脏,有专人负责,其他人都无法靠近。” 万俟芜疑惑:“这房间有阵法守护?而且那么多心脏从哪里来的?” 冉雪点头之后再摇摇头。 万俟芜继续说道:“或许里面还有门,门的对面就是心脏运输之地,亦也是人间地狱。” 或许是因为这个地方在国师府,又有阵法保护,人人都以为它很安全。 冉雪在她身后低声呼唤:“二小姐当心,有阵法。” 可是,已经晚了,万俟芜的手掌已经触摸到阵法。 不过,什么都没有发生,阵法没有攻击人,也没有触发任何的响动。 万俟芜蹙眉,仔细的感受房间内的气息变化。 一息之后,万俟芜收回手回头:“阿雪回去吧。” 冉雪一脸莫名,不过还是带着万俟芜离开了国师府。 心脏与本体之间,近距离的情况下,是有感应的。 她没有感受到自己的心脏。 崇安刨了她的心,到底是放在了哪里? 这么多年,她能清晰的感受到,心脏还在。 这算是,毫无收获了。 冉雪将万俟芜送到醉仙楼之后,拿着衣服和人皮面正准备转身离开。 冉雪道:“二小姐,您在等等我,我会找到你的心脏的。” 万俟芜站在楼梯上,比冉雪高出半截。 明明冉雪看着比她大了许多,她却揉了揉冉雪的头。 “阿雪,不用寻找了。”她继续道:“若是报了仇,你可愿放你自己?” 冉雪一愣,没有回答万俟芜的话,而是木愣的转身。 醉仙楼楼上,星愁一直在门口踱步。 见到万俟来上来,连忙一脸惊慌的上前。 “三小姐,不好了。” “怎么了?” 星愁极速道:“查出来了,炸公主府的人是边南府的人。” 万俟芜突然想到了张静婉说的,一个衣着干干净净却破破烂烂的高大男人。 边南府。 万俟芜喃喃道:“不好了。” …… 新州边境。 就在那刹那间,宋绫昭手中的长剑划过。 挡住了伸向宋冕的梨树树枝。 梨树妖被逼退了好几步,只差一点就出了结界。 不过宋绫昭挡下这一击,也好不到哪里去。 身上的蝴蝶翅膀消失后,宋绫昭杵着剑,喷出了一口鲜血。 星棋等人连忙上前扶着他。 “公子……” 宋冕也挣扎着上前,站在儿子的身前。 本来还有些退缩的梨树妖,见状唇角微微勾起。 她双脚赤裸,踏空而来,手中拿着一根枯木。 声音很冷。 “蝼蚁就应该有蝼蚁的样子,不应挣扎。” 枯木离手,向西周延伸,往宋绫昭而去。 也就在这刹那间,虚空震动,天空阴云密布,一股阴森又诡异的气息倾轧而来。 紧接着是虚空被撕裂,万鬼嚎叫。 梨树妖惊恐的抬头看向天空,没有一丝犹豫,逃离结界。 第240章 忌日 万俟芜几乎是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张时岐的异常。 她连忙道:“阿愁,你快去查一查,当年边南府覆灭是什么时候。” “是。”星愁连忙点头,隐隐之中,她也感觉到不对劲。 回去的路上,万俟芜整个人都是心不在焉。 总感觉即将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今日之事,本来还有两个守卫守着镇国公府的。 等到她们回来的时,那两个人却已经离开。 星愁将万俟芜送回院子中,匆匆忙忙的便离开了。 张静婉从翠玉斋回来时,蹦蹦跳跳的,像一个无忧无虑孩子。 万俟芜终是不忍心告诉她边南府的事情,也不忍告诉她边南府和张时岐的关系。 她只能试探性的问:“阿婉,阿岐今日有没有去翠玉斋?” 张静婉点点头。 万俟芜见状,理解了为什么她看着心情还不错。 原来是两人和解了。 万俟芜继续问:“你们说了什么?” 张静婉扬了扬手中的匣子:“时岐哥哥送我的,不过这两天他忙的脚不沾地的,我也不好再生他的气啦,勉勉强强的就原谅他啦。” 万俟芜看那箱子,应该没有打开过。 她道:“你的白玉琴送出去了么?” 张静婉耸耸肩,神神秘秘的说道:“阿姐,我明天再给他。” “为什么?” “因为……明天是他的生辰,阿姐,我和时岐哥哥说好了,明日是他的生辰,他回来同我们一起庆祝,好不好?。”张静婉婉挽着万俟芜的手。 她一边走,一边憧憬道:“阿姐,今夜我要早些睡,明日一早起来布置布置,对了,我能不能把舒姐姐她们邀请来一起?” 万俟芜的眸色一软,点点头道:“可以,明日让阿愁去送请帖。” 张静婉叹气:“只可惜宋兄长不在,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万俟芜没说话,说不担忧是假的,妄生铃中的三缕怨气,已经少了两缕。 剩下的那一缕没有动静。 如今小雪已到,也不知道宋绫昭的寒症好些了没有。 万俟芜捏紧了挂在腰间的玉佩。 张静婉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蜜蜂。 还在絮絮叨叨:“也不知道这中州是怎么了,时岐哥哥这几天都忙的脚不沾地的,脸色也不是很好。” “不过说来也怪,每年的这几天,时岐哥哥都会很忙。” “他和阿爹神神秘秘的,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万俟芜的脚步顿住。 所有的事清晰成了一条线线。 天亮时。 星愁回来了。 她脸色很不好:“三小姐,两日前正是十五年前,崇安灭掉边南府的时间。” 星愁来的早,房间内,张静婉在床上翻转,像是做了噩梦。 “边南府,边南府……”万俟芜低声喃喃,低声问道:“阿愁,长公主府还有什么消息传了过来?” 星愁摇头,她道:“公子这次带走了二十几人,还有许多暗中的我调动不了,能获得的消息有限,况且公主府……” 星愁没有继续说下去。 就在这时,府内匆匆忙忙进来一个丫鬟。 “三小姐,星愁姑娘,外面有人求见星愁姑娘。” 万俟芜和星愁对视一眼。 万俟芜道:“你先把人带进来。” 来人是个一身粉的小姑娘。 小姑娘对万俟芜和星愁躬身行礼。 说道:“三小姐,星愁姑娘。” 这人面生的很,万俟芜确信自己没有见过。 星愁解释道:“这便是之前我说安右若身边的小丫鬟。” 星愁说完,好气的看着小姑娘,问道。 “只不过你这般冒失的赶来镇国公府,是不想活了么?” 小姑娘低着头道:“星愁姑娘,三小姐,我们本约定每七天见一次面,但是这才见过面,我觉得此事最重要,才破例前来。” 说完后小姑娘犹豫的看向万俟芜。 星愁冷声说道:“三小姐等同于公子,有什么事情,直说便可。” 小姑娘道:“昨夜,昨晚公主府大公子安右一逃了出来,本欲离开公主府,但是却被长公主拦下,生生打断了一条腿。” “我不敢靠近,远远的只听见大公子怒吼「你若是伤他便先杀我的话」。” 万俟芜蹙眉,能让安右一如此疯狂的,恐怕只有一人,便是阿南。 她忍不住问小丫鬟:“从长公主府被炸到今日,你可有见过安右一到侍卫阿南?” 那小姑娘,埋着头想了想。 一会儿说蹙眉说道:“没有。” 和阿南有关系的,她的身边只有一个,便是张时岐。 万俟芜点点头,低声对星愁说道道:“阿愁,你马上出府,去把张时岐带回来。” 星愁领命,离开了房间。 万俟芜神色慎重,轻轻敲动桌面。 小姑娘见目的已经达到,随着星愁出了府。 她继续叩动做面。 骨女出现在房间,见万俟芜神色慎重,便收起玩闹的神情,道:“出了什么大事了么?” “骨女姐姐,现在虽是白日,但我也不得他法了,我想请你帮我在中州城找一找阿南。” 虽然阿南有极大可能在公主府,但万俟芜不想放过一点希望。 “行,没有问题。” 或许只有找到阿南,才能找到张时岐。 万俟芜来到房外,乌云压顶,像是要下雪了一般。 北方的雪,来的这么早么? 若是在槐州,这个时节,也不过是桂花全部落败。 枫树才开始凋零。 张静婉摸摸索索的也爬了起来。 她站在万俟芜身边:“阿姐,你怎么起那么早?” 一片雪花落在她的伤心,她惊呼道:“哇喔,居然下雪了,不过这雪花有点小了。” 张静婉兴奋的转了一个圈:“雪哎,六合镇从来不下雪,阿姐,等雪在深一点,我们叫上时岐哥哥堆雪人。” “好。” 万俟芜从丫鬟手上接过皮粉,给张静婉披上。 “你小心别受凉了,到时候你的时岐哥哥是和你堆雪人,还是照顾你的身体?” “放心了,我结实的很,人家都说,下雪是他朝若是同淋雪,只剩也算共白头。” 万俟芜道:“年纪不大,懂得还是挺多的。” 第241章 心慌 玩了一会儿后。 张静婉拽着万俟芜:“阿姐,走我们去街上买点东西,今日是阿岐的生辰。” 万俟芜想了想,在家干等着消失,不如出去走走。 她点头:“行,吃了早饭便走。” 街上,巡街的侍卫来来又回回,只是中州街上依旧热闹,不受影响。 或许中州人对下雪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没有人像张静婉这般兴奋。 大包小包的买了不少东西,张静婉还在路边张望。 这时,一辆马车从街头而来,浩浩荡荡的穿过人群。 中间,是用黑布笼罩的牢笼。 “让开,让开……” “别挡路,这是反贼余孽边氏,奉长公主命,将余孽吊于墙头,受风吹雨淋之刑。” 人群中有人低声说道:“啧啧,若是把人挂墙头,这天气,必死无疑。” “是啊是啊,可能两天就冻僵硬了。” 马车领头的人骑着高头大马,手拿长枪,将挡路的人群了挥开。 张静婉被人群推让,险些摔倒。 还好万俟芜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万俟芜蹙眉看向被黑布笼罩的牢笼,风雪吹过,滴滴鲜血随着牢笼落下。 张静婉抚了抚胸口,心有余悸的说道:“差点摔倒,吓死我了,这都是什么人啊?” “长公主的马车,你觉得是什么人?” 万俟芜的目光还盯着那牢笼。 不管是骨女找到的鬼,还是星愁找到的信息,都说明了,当日纵火致人已经死了。 那这里面的是谁? 张时岐? 不可能,张时岐的身份,她都是连蒙带猜的,才隐约约猜出来。 而且是因为是挚友。 若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她根本不会注意到,更不可能查到蛛丝马迹。 同理。 崇安不可能知道张时岐的身份。 在崇安的心中,十五年前,边南府的人都死光了。 想到之前安右若身边的小丫头说的话。 只有一个可能。 牢笼中之人,或许是阿南,亦或许便是随便一个人。 毕竟,崇安能为了安右一灭了边南府全族,现在必然不会杀了这唯一的独苗。 阿南说过,他恢复记忆之事,只有万俟芜一人知晓。 “阿姐。” “阿姐……” “阿姐。” 张静婉唤了万俟芜好几声,她才慢慢回神。 马车已经走远,只能看到一个尾巴。 张静婉忍不住问:“阿姐,你刚刚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阿婉,你先回国公府,我有点事情。” 张静婉想了想,将礼物交给了身后的丫鬟,对她说道:“没事,天色还早,我陪你去吧。” 万俟芜有些犹豫。 倒也是没拒绝。 她道:“行,一起去看看吧。” 她们随着马车,一路来到了城门处。 城外有太多的人,拥挤的无法进入。 万俟芜抬头看去,城墙的对面是一座客栈,客栈有楼层刚刚好可以看到城墙。 楼上,万俟芜看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安右若和沐音尘。 还好,还好万俟芜今日带了幂蓠,长长的面纱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 前方有守卫在高声呼唤:“都让开点,这是边南府的余孽。” 看不到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情。 万俟芜拉着张静婉转身上了身后的客栈。 “阿姐,怎么了?那反贼是谁?” “不知道,先上去看看。” 触目全是人群,万俟芜都不知道,中州竟然有这么多的人。 给了两片金叶子,万俟芜才得到自己想要的房间。 守卫还在用绳子吊人,那被吊着的人一身鲜血。 头发散乱,一只手早已经不见所踪。 那身衣服,前几天万俟芜还见过。 阿南…… 怎么会是阿南? 以崇安对自己儿子的宠爱程度,为什么会是阿南。 张静婉在一旁愣愣的说道:“阿姐,这人怎么这么眼熟?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万俟芜定定的盯着阿南断的那只手臂,到底是怎么样的仇恨,才让崇安派了一群人守在这里,看这阿南身死? 鱼饵? 难道,那日之人,没有死? 不可能,不可能…… 万俟芜深呼吸,对张静婉说道:“阿婉,我们回去吧。” 回去的时候,星愁已经回来,正在小院中来回踱步。 万俟芜连忙问:“怎么样了,找到阿岐了么?” 星愁点头:“找到了,人在大理市。” 万俟芜松了一口气,张静婉连忙道:“阿愁姐姐,时岐哥哥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星愁道:“他说手上还有些事情,晚点就回来。” 张静婉闻言,蹦蹦跳跳的带着丫鬟回到院子布置。 看着张静婉的背影,万俟芜才问道:“阿愁,阿岐有没有其他异常,你见着的可是他本人。” “确定是张公子本人,异常,最近可能是爆炸的事情,张公子有些忙碌,异常倒是没看见异常。” 星愁继续道:“张公子看着有些疲惫,其他还好。” 正说这话,骨女来了。 还没开始说话,万俟芜便道:“骨女姐姐,我都知道了。” 骨女问:“那你要救他么?” 仿佛知道说的是谁,星愁也看向万俟芜。 要救么? 阿南到底也是可怜人。 可这天下有太多的可怜人。 万俟芜摇头,没说话。 入夜,张静婉坐在门口望眼欲穿,没有等到张时岐。 …… 新州边境战场。 白色的身影正准备逃离。 一只巨大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毫无犹豫,挥手斩断手臂,冷艳扫了一眼宋绫昭后,消失在原地。 巨大的梨花树慢慢消失在原地。 宋绫昭杵着剑撑住,笑着说道:“呵……又救了我一次。 ” “公子……” “阿昭……” 宋绫昭刚刚说完,人便昏倒在地上。 宋冕回头看了眼正在消散的结界,背起宋绫昭离开。 巫医说:“宋公子的寒症还有两日,睡两日待小雪将至,便可苏醒。” 宋冕沉着脸点点头。 边境城墙上。 本来还能撑一日的结界慢慢消散,宋冕带着星棋看着一张又一张的符纸消散在空中。 问他身后的星棋:“中州的那个少女是个怎么样的人?” 星棋歪着脑袋想了想后说道:“漂亮,冷静,端庄。” 宋冕点点头,继续问:“星棋你觉得她有资格做宋家主母么?” 星棋下意识的点头,随后又猛的看着宋冕,惊呼道:“国公爷。” 宋冕目光长远,看着前面的结界,道:“这妖祸本来就是崇安搞的,她想要我的命,来报复天子和宋家,也想要这个新州,星棋,趁昭儿昏迷,你把他送回中州吧。” “国公爷……” 第242章 哀恸 张静婉坐在门口等呀等,没有等到张时岐的身影。 张时岐住的小院被布置的喜气洋洋,仿佛是等待着主人看见它的欣喜。 就如同宋绫昭过生辰的那天。 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万俟芜越来越担心。 她交给星愁一块雪白的梨花花瓣:“阿愁,你们守在家中,我出去看看。” 为了避免意外,或是调虎离山之计,万俟芜让骨女守在了镇国公府。 星愁接过梨花花瓣,点点头。 张静婉咻的一下站起来,紧张兮兮的说道:“阿姐,是不是时岐哥哥出事了?我同你一起去好不好。” 张静婉虽然任性,但有的时候分的出轻重。 若不是心中难安,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见状,星愁道:“小姐,骨女前辈一人能守住国公府,我同你们去,放心,我在一定能护好张小姐。” 看着张静婉闪着泪花的脸,和有些颤抖的手,万俟芜不忍拒绝。 她道:“好。” 出门的时候,恰巧遇见了前来给张时岐庆祝生辰的舒言兰和谢江雨。 见几人脸色不好,谢江雨夫妻简单问了几句之后,安抚道:“别担心,我们一起找。” 万俟芜点点头,她道:“谢公子,你去平时阿岐常去的地方看看,我们去大理寺。” 谢江雨点点头,随即道:“阿岐也是大人了,不要太担心了。” 希望如此了。 万俟芜继续道:“一个时辰后,我们在城墙那里集合,今日我想救阿南……” 谢江雨想了想,随后说道:“行,虽然那个阿南是公主府的人,但你开口了,救他就算我们夫妻一份。” 几人先去了大理市,那边告诉她们,张时岐早就回去了。 张静婉道:“时岐哥哥会不会是去了翠玉斋?” 万俟芜面色一凝,摇头:“不会,他多半去了城墙处,阿愁,加快马车,我们去城墙处。” 路上,万俟芜对面驶来一辆马车,马车帷幔随风飘动,透过缝隙。 万俟芜看到安右若把玩着焚云弓,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扭过头,冲她得意一笑。 马车走了两步,万俟芜心神一晃,她别过头从窗外看过去,看到了一旁的符文。 这里,竟然有阵法。 难怪没有一个人看守。 不得已,几人只得下车步行。 越走越心慌,夜已深街上没有行人。 没有一个守卫。 靠近城墙处。 张静婉腿一软,跪在在了地上,星愁只能把她扶了起来。 赶过来的谢江雨和舒言兰同样愣愣的看着城墙。 “阿岐。” 谢江雨喃喃。 城墙上,不见阿南的身影,三支泛着火光的箭,将一个人定在城墙上。 两支钉在胸口,还有一支钉在手腕上,手里握紧一把剑,剑在半空中摇晃,另一端,剩下半截绳头。 火光摇曳,映出了张时岐苍白的容颜,那双眼定定着看往一个方向,毫无生气。 怨气在一刹那间将此方天空给掩盖。 万俟芜周身气息荡开,一只血红的手将张时岐从城墙上取了下来。 平稳的放在地上。 张静婉推开星愁,手脚并用的跑过去,跪在了张时岐身边。 “时岐哥哥……你怎么了……” 那张生动的脸,现在死寂沉沉。 再也不会温柔的回答张静婉的问题。 谢江雨红着眼怒道:“安右若的焚云箭,我杀了她,我杀了她……” 他转身欲离开。 被舒言兰唤住:“谢江雨,回来,你能去杀了安右若,你能破开公主府的禁制么?” 谢江雨顿住脚步。 张静婉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张时岐胸口插着的箭,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 一滴一滴的落下。 张静婉突然想到什么,手脚并用的爬到万俟芜身前。 “阿姐,你最厉害……最厉害了,你能不能救救时岐哥哥。” “当时……当时……时岐哥哥受伤,成了冰块,也是你和宋兄长将他救回来的。” “对了,宋兄长……我去找宋兄长……” 说着说着,挣扎着起身。 万俟芜没有动,一双眼红的可怕,回答张静婉的。 是落在她手背上,滚烫又变得冰凉的泪。 “阿婉……对不起。” 他们来晚了,甚至连张时岐的魂魄都没有留下。 张静婉瞬间卸了气,回头看着毫无生机的张时岐。 慢慢爬过去。 她拿出手帕,颤抖着轻轻的给张时岐身上血迹擦拭干净。 “时岐哥哥最爱干净了。” 就连星愁这般冷情之人,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张静婉将头埋在张时岐身上。 “……张时岐,你……快醒醒好不好,我不想来中州玩了,我们回家好不好……时岐哥哥……你看看阿婉好不好……” “你看……你看我送你的白玉琴,虽然不是我雕的,可是……” 张静婉尝试着将白玉琴放在张时岐的手心。 可是她只要一松手,白玉琴就滑落在地上。 紧接着低声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们不是要一起……一起过生辰的么?” “你起来……起来啊!” 张静婉绝望的,一直在拽地上张时岐的手。 声音哀恸。 万俟芜的指甲嵌入掌心,血落在地上,血落地,升起一缕白色的烟雾。 天空中,雪花一片一片的落下,万俟芜声音沙哑。 低声说道:“阿婉,我们先回去。” 张静婉挥开万俟芜,像一只绝望的小兽,趴在张时岐身上。 万俟芜闭眼。 眼泪顺着脸颊落下。 她抬手,一缕猩红的雾气缠绕上张静婉的双眼。 紧接着,张静婉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万俟芜声音很冷,颤抖着吩咐:“阿愁,把阿婉带回去。”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送去翠玉斋。” “是。” 星愁弯腰将张静婉抱起来,放入马车中,回头看了一眼后,驾车离开。 万俟芜抬手,妄生铃放在数倍,像一口钟一般,立在地面,再慢慢隐入底下。 怨气随着寒气沿着城墙一圈圈荡开。 她抬手,张时岐胸口的三支箭飞入她的手中,五指微微弯曲。 焚云箭在她手中化为灰烬。 她蹲下,将张时岐的眼合上。 “阿岐,你放心,我一定会用安右若来祭奠你。” 第243章 宋冕 万俟芜抬起张时岐的身体,一圈又一圈的怨气进入他的体内。 过一会儿后,一团微弱的荧光从张时岐的体内飘出来。 万俟芜心神晃荡,险些站不稳,舒言兰连忙上前扶住她。 谢江雨将张时岐抱起来。 对两人说道:“天气寒凉,先回去了吧。” 万俟芜点点头,没说话,走在前方。 雪落在几人身上,无比的荒凉。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一片雪花落入她的眼中。 万俟芜眨眨眼,将眼泪逼了回去。 【宋绫昭,我就不等你。】 在回翠玉斋的路上,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尾随着他们。 舒言兰身形一闪拽出了一个身影。 破破烂烂的衣服,血腥味冲刺着万俟芜的鼻腔。 她低头看去,阿南一只手紧紧的握着剑鞘,一只手不知所踪,断臂处流了一地的血。 他痛苦的蜷缩在地上,看着被谢江雨抱着的张时岐。 低声喃喃:“阿岐……” 万俟芜低头看着他,她找了许久的阿南,她想救的阿南。 好好的活着,可为什么张时岐死了? 是她带着张时岐来的中州,却不能带他回六合镇。 万俟芜冷声道:“阿兰,不用管他。” 他们转身离开,阿南跪在地上,无声的哀嚎。 阿南:“是我害了他,若不是救我,他不会死的。” 万俟芜没有理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他。 他们走在前,阿南踉跄的跟在身后。 一直跟到翠玉斋。 张时岐安顿在厢房中,谢江雨出动家族力量,连夜为张时岐准备了棺椁。 舒言兰告诉万俟芜。 “阿鸢,那个断了手臂的男子还守在门口,放他进来么?” 万俟芜坐在椅子上发呆,她的身边是晕过去的张静婉。 张静婉躺在床上,像是被噩梦纠缠。 万俟芜心疼的为她整理被子。 听见舒言兰的话,她木愣的说道:“随便他,若是他还想死,或是还想害死翠玉斋,尽管跪。” 星愁这时候,也走了进来,她道:“小姐,阿南要见你。” 万俟芜站起身,往大门走去。 舒言兰和星愁这才发现,原来,她的背影如此单薄。 万俟芜看着阿南,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挥在阿南的脸上。 阿南的脸偏了偏,麻木的抬头:“宋姑娘,我想见见阿岐。” 万俟芜闭了闭眼,起身给他让开了位置。 阿南一瘸一拐的往里面走。 张时岐的手中还捏着宋绫昭给的剑,剑的剑鞘在阿南手中。 阿南将剑归鞘,重新小心翼翼放在张时岐的身边。 他道:“是我对不起他,若不是为了救我……” 阿南轻哼一声,像是赎罪一般喃喃自语。 “我故意在崇安面前暴露我和安右一的关系,是我想以我的性命逼他们母子反目成仇,我没想到边南府还有活人,我更没想到他是我的弟弟……我们明明还没有相认,若不是我看到他手上的胎记……”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万俟芜恍然,她道:“所以,崇安是因为你打断了安右一的腿?” 阿南木愣的点点头。 所以,崇安为了断绝儿子的妄想,是真的想杀阿南。 张静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跌跌撞撞的跑过来。 恰巧听到了阿南的话,她像疯了一样跑了过去,拔出剑,剑指阿南。 “为什么,你没死,我的时哥哥死了?” 长剑将阿南的脖子划出血。 万俟芜上前将张静婉抱在怀中。 一遍遍的安抚,长剑落在地上,只剩张静婉低声呜咽。 阿南将剑重新捡起来,放在张时岐的身边。 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阿南低声道:“张姑娘放心,等我完成宋姑娘交代的事,会去找阿岐的……” 万俟芜注视着阿南离开的背影,没有说话。 他们都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房间内点满了蜡烛,张静婉的眼眶红肿一片,手中还捏着白玉琴。 像木偶一样趴在张时岐的身边。 仿佛昨天,张时岐还在和他们一起聊天,喝酒,畅谈天地,高呼理想。 如今却变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万俟芜嘱咐星愁:“阿愁,你看着阿婉,我回一趟镇国公府。” “是。” 若是平常,张静婉一定会追着她去。 可今日,她像木偶人一样,一动不动。 万俟芜回头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回到镇国公府,万俟芜将黄纸和朱砂全部画上符,埋在镇国公府的各个角落。 她坐在书桌前,将纸展开,提笔给宋绫昭写信。 可惜这封信,没有人替她送出去,或许她也送不出去了。 写完之后,她来到了宋绫昭的小院,院子中,一棵小小的梨花树随风飘扬。 这棵梨树,居然真的被宋绫昭养活了。 天微微亮。 万俟芜来到了宋夫人的小院,将宋绫昭给的结界令牌埋下,看着结界荡开。 宋夫人已经已经睡醒了,丫鬟正在为她梳洗。 万俟芜上前,从丫鬟手中接过木梳,轻轻的为宋夫人梳头。 宋夫人惆着脸说道:“阿鸢,不知道为何,我这心里面总是很慌,睡也睡不着。” 万俟芜眼泪落在木梳上。 万俟芜收敛哭腔,轻声说道:“母亲,中州即将乱了,最近几日不要出门好不好?” 宋夫人抚着胸口点点头:“不出就不出,左右我也不爱出门,阿妗给了很多布料,我在家给你,给小阿婉,给小阿岐,还有昭儿,国公爷做点衣服……” “唉……特别是小阿岐,父母也不在身边,是个可怜的孩子,阿昭也是,这次去了也不把国公爷的衣服带过去。” “哐……” 万俟芜手一抖,手中的木梳掉落在地上。 宋夫人连忙问道:“阿鸢,你怎么了?” 万俟芜摇摇头,颤抖着声音说道:“母亲,没什么,只是有点想兄长了……” …… 新州边境。 宋绫昭醒来时,已经过去了两天,马车的摇晃让他不适应。 宋绫昭翻身起来了。 一瞬间几乎是反应过来。 他掀开马车窗帘,几乎一瞬间,身形闪过,声音遥遥传来。 “星棋,掉头……” 星棋星泽星旭三人连忙转身。 驾着马车追上了宋绫昭的步伐。 边境。 一片肃静,路边只有妖怪啃食士兵的声音。 宋绫昭的寒芒快要结冰,凡他路过,妖怪成了一座冰雕。 他走过,冰雕“砰”的一声,碎成了渣渣。 群妖步步后退,宋绫昭不想纠缠,身形快速闪过。 战场上,尸体堆积成山。宋冕跪在尸体上,手中的旗帜不曾倒塌。 还有妖怪在向上爬,试图啃食宋冕的身体。 “父亲……” 寒芒剑落在地上。 第244章 婚事 天蒙蒙亮时,国公府来人了。 长公主的亲卫浩浩荡荡的拥护着安右若前来。 万俟芜手中还捏着宋夫人的木梳。 看着安右若。 大清八早,她盛装前来,宋绫昭又不在,难道还能打扮给万俟芜看? 安右若坐在轿辇上,姿态潇洒,却忍着不进府。 她道:“阿鸢妹妹,这是怎么了?一夜没睡么?” 万俟芜端正站姿,她发现,跟着安右若来的,还有朝中大臣。 万俟芜突然笑了。 也不再装了,她冷声说道:“安右若,你带这么多人来,是怕进了镇国公府就出不来么?” 安右若脸色一变,收起嚣张的神色:“呵……我们就快成姑嫂了,阿鸢妹妹不必这边嘲讽,这镇国公府我去的了,也出的来。” “那你大可试试。” 安右若带来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以为来的是安右若,知道的,谁不是给了长公主崇安的面子? 这时候,一个声音尖细的太监说道:“宋三小姐,这是祁宁郡主,是奉公主命前来的,你还不跪下?” 白雪飘落。 行人远远的看热闹,万俟芜看了一眼太监,转身准备关门。 大门轰然关上。 太监在镇国公府前狂怒,却没有一点办法。 他干瘪的手中还捏着一道黄色的卷轴。 太监尖细的声音怒道:“宋三小姐,七日后,大公子就会前来迎娶。” 门外。 有人议论:“天了,镇国公父子镇守边疆,守西启安定,公主府居然强娶……” “要是让国公父子知道,岂不寒心?” “你懂什么?这天下局势本就紧张,天子和圣上早晚有一战。” “嘘,不想活了么?小声些。” …… 宋夫人站在门口,见万俟芜面无表情的关上门。 焦急的问道:“阿鸢,你放心,我给阿妗和国公爷写信了,不会让她们将你欺负了去。” 万俟芜神色温柔,将手中府木梳交给丫鬟,扶着宋夫人往回走。 “母亲,不必告诉皇后,她生产在急,不可为了我的事操劳。” “再说,我是愿意嫁给安右一。” “什么?”宋夫人愣在原地,随后叹叹气:“也罢,你是大孩子了,有的事情强求得不得,阿娘那得快些了,准备的嫁衣才作了一半……” 万俟芜看着宋夫人急急忙忙的身影,埋下最后一张符纸后,转身离开。 大街上,竟然讽刺的出起了太阳。 明明有太阳,街上的积雪却没有少一分。 街上行人依旧来来往往。 好像这个世界,少了谁都不会变样。 掌权者死了,又会出现新的掌权者,蝼蚁死了,就真的死了。 阳光刺目。 万俟芜来到城墙处,除了一团一团的干涸的血迹。 没有一个人。 城墙上,不知道是张时岐的,还是阿南的血。 一道声音唤住了她:“阿鸢妹妹。” 万俟芜回过头,角落中安右一被丫鬟搀扶着,缓慢向她走来。 “呵……真是晦气,早上遇见了安右若,现在遇见了你,你们兄妹两真是阴魂不散喃。” 万俟芜不自觉的退后两步,冷冷的看了一眼后,侧身。 她的手中一团红光,刚刚准备动手,安右一突然说道。 “阿鸢,你见着阿南了么?” 万俟芜收回手,上前两步,盯着安右一的眼眸冷声说道: “见过,不过他死了,你看墙上的那些血,地上的,哪一点不是阿南的?” 她突然阴狠的说道:“你知道他怎么死的么?手臂被削了,血流而亡。” 万俟芜看了一眼安右一的腿,嘲讽说道:“倒是和你这腿挺配的。” “安右一,有时候想想,你真的很懦弱,又想爱阿南,又护不住他一点,当年因为你的一己私欲灭了边南府一族,这么多年,你的良心不会疼么?” “阿南带着记忆活在你身边,痛苦又折磨,你倒是享受着他的爱,心安理得。” “你现在好好的出来了?是又怎么和你的母亲妥协了呢?奥对了,我知道,你想出来找阿南,但是你的母亲让你娶我,否则你出不了公主府,所以你就同意。” “呵呵,安右一,你还算是个男人么?” 万俟芜电话让安右一的脸色一寸一寸白了下来 万俟芜继续道:“阿南死了,我可以嫁给你,别忘记你答应我的事情,风光大娶,结界大开。” 万俟芜没有在去安右一。 转身离开。 身后之人,匍匐在地上,一点一点去拾捡地上的血块。 捡不起来,指甲抠破了也捡不起来。 丫鬟想上去帮忙,却被他崩溃的推开了。 冰天雪地,安右一的衣服被积雪所化成的雪水打湿。 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可怜么? 一点也不可怜。 这天下可怜人如此之多,怎么轮也轮不上安右一。 翠玉斋前。 挂起来整片整皮的白绸。 往常日日闹闹的门庭若市的中州,翠玉斋想来是不会再营业了。 万俟芜想到那个带着笑脸一脸憧憬的小女孩,还有张时岐一脸宠溺的笑颜。 明明都在几天前,却再也看不见了。 万俟芜抬头,看向翠玉斋的门牌,阳光迷了眼。 她突然喃喃道:“宋绫昭,对不住了啊,我没有护住阿岐……” 星愁开门时,刚刚好看见万俟芜在门外发抖。 她低声问:“三小姐,您怎么在这儿?” 万俟芜一边走一边说道:“阿愁,你家公子怎么还不回来?” “三小姐,小雪已至,您放心,公子一定会平安的。” 万俟芜没有接话,而是推门进入了翠玉斋。 舒言兰守在店里。 掌柜的和店小二一脸愁容。 张静婉跪在灵前,麻木的烧着纸钱。 万俟芜看着灵前的棺椁,很难想象,这里面居然是她的挚友。 她站在张静婉的身边,低声说道:“阿婉,落叶终要归根,我让星愁送你们回去六合镇。”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 张静婉依旧没说话,一眨不眨,眼神木楞的盯着前方。 舒言兰走到万俟芜身边,对她说道:“阿婉从今天醒来之后就样了,只要关于阿岐的事情,都要亲力亲为。” 舒言兰擦了眼角的泪,声音颤抖:“翠玉斋的白绸,也是阿婉挂上去的,我不忍心想帮忙……被她拒绝了。” 第245章 众叛 那般活泼的少女如今却变得死气沉沉。 万俟芜轻轻唤道:“阿婉?” “……”张静婉回头,眼眶红肿,眼泪顺着脸颊落下。 万俟芜觉得不对劲 ,摇了摇张静婉的肩膀。 可张静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舒言兰见状,也惊住,上前轻轻张静婉拉在怀中:“阿婉,你哭出来啊,不要这样好不好……” 回答舒言兰的依旧是寂寞无声。 整个灵堂突然之间,只有舒言兰的啜泣声。 万俟芜手颤抖不敢抬起,从前跟在她身后的小太阳,一瞬间好像被夺走了所有的生命气息。 活着,却像死了。 万俟芜轻轻道:“阿婉,听话,该回家了好不好,阿岐,或许也是想回家的。” “阿婉,你信阿姐,就算死,我也会让崇安一家拿命来祭奠的。” 一直没有动静的张静婉才缓缓点点头。 “那你和阿姐说说话好不好?” 张静婉猛然的看着万俟芜,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舒言兰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星愁进来的时候,正好见到这一幕,她将手搭在张静婉的手腕上。 皱眉道:“阿婉,你和阿愁姐姐说说话,好不好?” 张静婉摇摇头,重新蹲下,安静的给张时岐烧纸。 见状,万俟芜揉了揉眉心。 对几人说道。 “出去吧。” 本来热闹的翠玉斋,现在冷冷清清,张伯时不时抹了抹眼泪,一直在叹气。 “阿岐这孩子,听话又懂事……怎么……” “哎……” 等张伯的身影消失,万俟芜才问星愁:“阿愁,阿婉怎么了?” 星愁摇摇头:“身体没什么大碍,不过她这种情况,我倒是见过几次,人在极度悲伤的情况下,是会失声。” 她问:“什么时候能好?” “这是心病,它想好的时候自然就好了,若是不想好,那这一辈子都这样了。” 谢江雨撑着伞进了屋,来的第一句话便是:“阿鸢,听说你要嫁给安右一?” 万俟芜一愣,没想到早上道信息,这么快就散播出去了。 她点点头。 舒言兰和星愁也猛的转头看了过来。 谢江雨怒道:“阿鸢,从今天起你和宋夫人一起搬去谢府,我就不信了,你不想嫁,她公主府还能强取不可?” “……” 谢江雨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边境情况不太好,父亲今日还在说遇见的妖祸可能是国师府特地放出去的,为的就是对付镇国公。” “阿昭不在,若是你和伯母我都无法照顾好,我该如何交代?” 交代? 万俟芜思绪飘远。 交代?她竟然谁也无法给个交代。 无法给张静婉交代。 无法给张父交代,亦无法给宋绫昭交代。 许久之后万俟芜道:“谢江雨,我是自愿的,我愿意嫁给安右一。” “什么?”谢江雨喃喃道:“宋绫昭知道么?” 她摇头。 谢江雨“唰”的拔出腰间的软剑,怒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安家……安右若杀了阿岐……” “你是被迫的对不对?” 这里是张时岐的灵前,第一次,舒言兰见谢江雨拔剑没有阻止他。 大厅内,所有人都看着万俟芜。 张静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来到了门口后面。 四双眼睛,齐刷刷的望着万俟芜。 有失望,有探究,也有疑惑。 万俟芜垂眸,用四个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是自愿的,在七日之后嫁给安右一。” 谢江雨嗤笑一声:“七日之后,七日之后是阿岐刚刚过头七。” 舒言兰挡在谢江雨的身前,低声道:“阿鸢,你有苦衷的对不对?是因为阿岐?” 万俟芜抬头看向谢江雨和舒言兰 ,突然间换了神情:“舒姑娘,谢公子,不管阿岐有没有出事,我都要嫁给安右一,这是之前就定了的事情。” 舒言兰:“阿鸢,你这样宋绫昭知道么?” 万俟芜偏过头:“我是大人,不需要事事都听宋绫昭的,我决定了什么事,我便能承受这件事的后果。” 谢江雨将舒言兰拉到自己的身旁,冷声道:“宋姑娘,阿昭和国公爷或许在边境难以支撑,你想为自己找一个靠山不为过,但是不能是公主府,若是宋姑娘执意如此,阿岐和阿鸢就不劳烦你,我亲自送他们回去。” 那这样,挺好的。 她冷声嘲讽:“谢公子,你自己几斤几两你不清楚?还妄想送张静婉她们离开?” 舒言兰不可置信的看着万俟芜,抹掉脸上的泪:“我夫君一人不行,我便跟着,不劳宋姑娘忧心了……” 只是宋绫昭,还好么?最后一缕怨气迟迟没有动静,证明他没有生命危险。 万俟去冷漠的转过身,正好对了张静婉绝望的眼神,那双眼,刺痛她。 明明,她连心脏都没有。 为何听见宋绫昭独木难支会心痛,听见谢江雨的话会伤心,看到舒言兰和张静婉眼神中的失望时。 会觉得无法呼吸。 舒言兰带着张静婉离开时,张静婉死死盯着她。 万俟芜知道,张静婉希望她解释。 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翠玉斋变得空荡荡,不消一会儿便只剩她和星愁。 万俟芜看着这偌大的玉斋,说值个千万两也不为过。 就这样扔给她了。 她问星愁, “阿愁,你为何不离开?” 星愁:“奴婢是公子交给三小姐的人,三小姐今日不离开翠玉斋,奴婢自然也不会离开半步。” 万俟芜眼眶一热,抬头,将眼里的泪忍了下去。 她道:“阿愁,谢谢你……” 星愁无声的叹气,他家公子如珠如宝捧在手心的人…… 若是宋绫昭看到这一幕,会心痛的吧。 ……… 新州边境。 宋绫昭杀红了眼,战场上一人整整厮杀了三天,若非他的剑是神器寒芒,这整整三日,剑不断,也要满是豁口。 宋绫昭一身的血,已经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要妖怪的。 他的正前方,一株梨树妖之身残肢断臂,白衣少女的脚被冰块束缚。 万俟萍面无表情,甚至没有一丝恐惧的说道:“到底是我低估你了,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你去地狱问吧。” 宋绫昭的手中寒芒剑变了形状,毫不客气的挥在万俟萍身上。 寒冰碎成两块,梨树瞬间枯萎。 空中突然传来冷战,紧接着一抹白影子消失在虚空。 宋绫昭抬头看了一眼,冷声道:“呵,分身么?” 说罢,他弯腰抱起地上的人。 站在他身后的星字暗卫的几人,同样杀红了眼,只是看着宋绫昭,仍是忍不住心疼。 星泽这才发现,自家公的头上,多了两缕银丝。 第246章 亲离 最终万俟芜还是离开了翠玉斋,她在翠玉斋的隔壁醉香楼要了两间房间。 店小二决定和张静婉他们一起回六合镇。 离开那天,星愁撑着伞,陪着万俟芜来到了城墙处。 星愁解释:“本来可以走传送阵的,但是张姑娘一听见要去公主府拿令牌,立马变了脸。” 万俟芜看着他们的马车和棺椁,雪花一片片落下。 她道:“挺好的,这样一去,也要十天半个月。” 马车远去,也没有人掀开窗帘回头。 好像对这中州,没有一点点的怀恋。 万俟芜一直站在城墙上,直到天空渐渐变得阴沉。 星愁提醒她:“小姐,该回去了。” 万俟芜抬手,接下一片雪花,她低声问:“阿愁,你说中州的冬天都这么冷的么?冬天为何来的这般早?” 星愁没有说话。 她也不恼,静静的站着。 过了许久,久到天地间换上白雪的颜色,久到他们的伞上已经铺上了厚厚的白雪。 万俟芜才淡淡的说了句:“回去吧。” 星愁原以为他们会回镇国公府或者是回翠玉斋,没想到却来到了醉香楼。 夜里,万俟芜来到妄生铃中。 枯枝上有一团微弱的,幽暗的绿光。 万俟芜上前打量绿光。 姑姑万俟慧来到她的身边,叹气道:“这团魂光太微弱了。” 骨女挂在树枝上,晃荡身体,她道:“取来的时候只有一魄了,其他门的三魂六魄都已经消散在天地间,阿芜,他活不了……” “或许还有一个办法。”万俟芜轻轻去触碰魂光,感受魂光冰凉的温度。 骨女嗤笑一声:“阿芜,你是想让小阿岐像我一样?汲取怨气重新汇聚成鬼?” 见万俟芜真的有这个打算。 骨女连忙道:“阿芜,我是天地自然形成的怨灵,就算我这样也不是一定能成,没有原来的记忆,空白一片,你觉得小阿岐会愿意?” 魂光在树枝上轻轻摇晃。 好像是在无声的回答万俟芜。 “那就在说吧,对了,骨女姐姐……阿婉他们走了。” 骨女点点头:“看到了,不过这种场合不适合我,我就不去道别了。” 万俟芜双手交叠,温柔的看着万俟慧:“姑姑,我有事跟你说。” 她伸手捏了捏小表妹的脸,小表妹“咿咿呀呀”的想来够她的手指。 或许,这就是亲情的羁绊吧? 骨女见状,化成一道红雾,飘的远远的。 万俟慧道:“阿芜,你有什么话说就行。” “姑姑,我送你们去转生吧?长久居住在妄生铃中也不是办法。” 万俟慧回头看了一眼偌大的妄生铃,枯木成林,她好像听骨女说过,这里的每一根枯木,都是一道被妄生铃汲取的灵魂。 起初,她是很怕。 可现在,万俟慧已经习惯了这个地方,她忍不住抱紧了怀中的孩子,低声喃喃道: “阿芜,你……你说让我见一个少年,还没有见着,我还……” 万俟芜打断她:“姑姑,不用见了。” “阿芜,就一定要转生么?” 万俟慧带着期待的看着她。 而她看着姑姑怀中抱着的小孩,声音很低,像是怕吓着小表妹一般: “姑姑,我知道你舍不得囡囡,但一直这样不是办法么。” 万俟慧抬眸看向她。 “阿芜,是出什么事了么?” 万俟芜摇摇头,斩钉截铁的说道:“姑姑,你们该离开了。” 若不离开,到时候妄生铃晃荡,等待他们的只有魂飞魄散。 或是化成妄生铃中的一株枯木。 小婴儿像是感受到了气氛的紧张,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万俟慧:“阿芜,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万俟芜摇头,她道:“姑姑,若是有缘,你们来生还能做母女。” 万俟慧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女儿,轻轻摇晃,才将婴儿的情绪稳定下来。 鬼没有眼泪,但万俟慧仍旧红了眼眶:“阿芜,姑姑舍不得你,也舍不得囡囡,舍不得这段时间的安定,就算是苟活在铃中,我也愿意。” “可姑姑不能这么自私,你为了救我们本就付出了不少。” 万俟慧再看了一眼万俟芜,颤着声音说道:“我们愿意离开。” 万俟芜低眸,掩去眼中的情绪,声音沙哑:“好。” 她颤着抬手,手覆盖在万俟慧的额头上,瞬间,两个人变成了两团跳动的魂光。 万俟芜小心翼翼的将魂光放在掌心。 她来到梨花树前,骨女身体柔软的挂在树上。 这本是原来封印万俟芜魂魄的地方,现在到成了骨女的栖息地。 而且看样子是已经把妄生铃当成家了。 她还没有开口。 骨女便道:“你不用说,我现在突然就不想转生了。” 万俟芜坐在梨花树下,花瓣像雪,一片片落下,化成雾气,不消一会儿又重新盛开在枝头。 万俟芜道:“骨女姐姐……” “嗯?” “当初你跟随我的目的,不就是想转生?正大光明的看太阳,正大光明的像个人一样活着?” 骨女不屑一顾。 “做人有什么好的?不如做鬼来的潇洒自在,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心情不爽快了,我就杀两个人玩玩。” 空间一瞬间安静下来。 万俟芜将头埋在双腿之间。 许久之后,她才道:“骨女姐姐,你跟着我,怕是会魂飞魄散。” 骨女化成一道红雾散在她的身边。 “阿芜,我都已经是个鬼了,魂飞魄散也罢,生死道消也罢,对我来说,这些日子已经算赚了,这要是还被困深潭之中,那屁大点地方,怕早就成了邪魔了,然后良心未泯自己给自己弄个魂飞魄散。” 骨女说着说着,竟然还想起了在神潭客栈的事情。 她继续道:“阿芜,我留下吧,趁我还能帮帮你,你把所有人要么气走了,要么劝转生了,宋绫昭又不在,你一个人,该怎么对付……” 万俟芜知道骨女的性子。 向来说一不二。 既然骨女不愿意离开,那便算了。 万俟芜定定的看着骨女,像是承诺,又像是安慰自己,她道: “骨女姐姐,我若是不死,一定会护好你的魂魄。” 第247章 谈和 骨女嗤笑:“阿芜,这铃铛可会碎?” 万俟芜摇头。 骨女自信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就是了,铃铛不碎,我有铃铛的庇护,死不了。” “不好说,这铃铛在我手上没有碎过,在我之前有没有碎我不知道,之后的事情那就不知道了。” 骨女脸色愣了一瞬。 随后骨女释然一笑:“碎就碎了,千百年后,又是一只好鬼是不是?” 万俟芜被逗的勾起了唇。 回到房间后。 夜已经深了。 万俟芜将两道魂光送上了天际。 一直看着魂光消失在虚空之后,才关上窗户。 骨女叹气:“哎,怎么说也相处了两个来月,她们就这样离开了,我还有点不习惯,妄生铃中,阴森又孤寂……” “你要是无聊,可以捉几个不愿意转生的厉鬼来妄生铃中居住,反正空间大。” “哎呀,好主意,你等等我,我去收罗点男厉鬼来,放在妄生铃中,阴森之地,红萝软帐,想想别有一番之滋味。” 说罢,骨女化做一道烟雾飘出了窗外。 万俟芜看着消失的骨女,忍不住眉角抽搐。 她知道,骨女最是厌恶男人,不过是见她心情不好,逗她开心罢了。 天亮后,骨女回来了。 她双手一摊,耸耸肩,对万俟芜说道:“为什么这中州都是女厉鬼,没有男男厉鬼?” 这……? 万俟芜一愣,忍不住道:“好问题,不只是这中州,就是画本纂记中,向来也都是女鬼多。” “好不公平。” 骨女凑到她身边,继续说道:“阿芜,要不我去找几个男人试试,看能不能将他们炼制成男的厉鬼?” 万俟芜连忙唤住她:“骨女姐姐,别折腾了,我要去一趟宫里,看看皇后娘娘。” “奥,好的。” 没有宋绫昭,万俟芜不出意外的被拦在宫外。 她对守门的侍卫说道:“我想见皇后娘娘……” 两个守卫是见过万俟芜的,特别是她手中还有宋家的令牌。 守卫隔着结界点点头,说道:“宋三小姐,劳烦您等等,我这就去通传。” 不消一会儿。 守卫跑了回来,还带上了一个宫女,恭恭敬敬的将万俟芜请进了宫中。 原来没有马车的宫门,这么长,这么远。 景仁宫中。 皇后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她犯懒的躺在寝殿中。 见到万俟芜也只是微微点头:“来了?” “皇后娘娘安好。” 皇后扬了扬手:“行了,没有外人,就不用那些虚礼了,坐那边。” “你和长公主府的亲事,这两天传的沸沸扬扬的了,你答应了长公主府上的亲事?” 万俟芜点点头:“是的,后天就要出嫁了,我想着您不方便……不方便出宫,我就来看看您。” 皇后吃着缪寒递来的,剥好的水果,闻言抬眸看向万俟芜。 皇后道:“阿鸢,若是不愿意嫁人,就算是公主府,本宫也是能给你说上一说的。” 皇后轻轻扶开缪寒的手,坐正:“本宫就算再不管事,你挂着本宫妹妹的身份,定然是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万俟芜不感动是假的。 若是她姐姐还好好的,定然也会这般的护着她。 也会说:阿芜,天塌下来,有阿姐顶着,阿姐虽只大你一盏茶的功夫,但谁让我是姐姐呢? 会说:我们阿芜,将来只要嫁自己心仪之人就可以了,当然,我要嫁也要嫁心仪之人,爹爹说我们万俟族才不需要联姻。 “阿鸢?” “阿鸢……” 皇后唤了两声,万俟芜才从回忆中抽回。 “发什么呆呢?” 万俟芜道:“我在想,若是娘娘真的是我阿姐,那得多好。” 皇后突然有些局促的端起水杯。 “本宫本来就是你的阿姐,本宫问你,你可真的愿意嫁给安右一?” 万俟芜点点头。 “阿鸢,我知道阿昭的心思,亦也能看出你对他的心思,就差没有明说,若你嫁了安右一,若是以后,你和阿昭相遇,该如何相处?” “那便以真正的兄妹相处。” 或许,他们根本没有以后。 没有以后,又何谈相处呢? 宋绫昭离开的这些日子,像是过了很多年。 那日在钦天监传送阵前的分别,或许就是永别。 万俟芜从袖子中拿出一个小匣子:“娘娘,这是阿鸢生前委托我交给国公爷的礼物,以后我多有不便,还请您代为转交。” 皇后瞥了一眼匣子,别开眼:“本宫帮不了你,既然是她委托你的,你应该自己送才好。” 万俟芜知道是这种情况。 她将小匣子放在桌子上,轻轻说道:“这件事,恐怕只能委托娘娘了。” 万俟芜不容皇后拒绝。 上前蹲在皇后眼前:“我是个没福气的人,就不摸小皇子或是小公主了,娘娘,阿芜以后要嫁去长公主府,恐怕来的机会就少了,阿芜愿娘娘顺利生产,小皇子或是小公主健健康康的。” 皇后一愣。 见万俟芜神色悲切,还以为是嫁人前的不适。 皇后拍了拍万俟芜的肩膀。 “阿芜,你别怕,左右公主府和镇国公府都在中州,有的是机会和时间重逢,对了我还没有问,爹爹和阿昭不在,嫁妆准备的怎么样?” 两人都没有注意,皇后不知不觉中竟然换了称呼。 万俟芜没有说话。 见她模样,皇后叹气,吩咐道:“缪寒缪清,你们从库房中抬两箱珠宝,给三小姐送去国公府。” “不用了。”万俟芜连忙打断:“娘娘,我今日就是来告别的,我不需要嫁妆,想来去了公主府,也没有用钱财的地方……” “阿……” “娘娘,你保重身体,我就先回去了。” 万俟芜退出了景仁宫,走了一会儿。 缪寒追了上了。 “三小姐,奴婢送送您。” …… 新州边境。 战争消停了,边关整顿,掩埋的掩埋,焚烧的焚烧。 宋绫昭沉着脸将宋冕的尸身收敛,抚摸棺盖。 星棋在一旁问:“公子,国公爷之事需不需要告知中州?” 宋绫昭点点头:“可,不过嘱咐一下,切勿让皇后娘娘知晓。” “是。” 星棋继续说道:“公子,扶琴三皇子的脑袋挂在城墙上了,扶琴国今日遣了人前来谈和。” 宋绫昭轻声嘲讽:“打的也是他们,要谈和也是他们,要谈和可以,让扶琴国的国主换给我做做,我便同意谈和。” “是,我这就去办。” 了解了宋绫昭意思的星棋,退出房间。 就在这时,星旭和星泽跑了进来。 “公子,中州来信了。” 第248章 决策 万俟芜点点头:“多谢缪寒姑姑,不过不用了。” 缪寒走快了几步,将手中的小箱子递给过去。 “三小姐,这是娘娘让奴婢给您的。” 万俟芜接过箱子打开,里面居然是整整齐齐的一沓银票。 害怕她再次拒绝,缪寒走在前,给她带路:“三小姐,您收下吧,若是你再拒绝,娘娘应该难过了。” 万俟芜没再拒绝,将小箱子收了起来。 缪寒继续道:“三小姐,景仁宫有出宫的马车,您在这里等等奴婢。” “缪寒,你回去吧,我自己走走。” 缪寒点点头。 回去的路上,万俟芜慢慢的走过长长的宫门。 星愁焦急在门口等她。 见她出来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星愁道:“三小姐,夫人到处找您,闹着要出府。” 万俟芜加快了步伐,问道:“夫人找我做甚?” 星愁摇头。 镇国公府,宋夫人着急的在门前张望。 见到万俟芜后,连忙拉着她的手:“阿鸢,我们不嫁人了好不好?” 风雪染白了宋夫人的头发。 万俟芜仔细给她清理头上的雪花,这才发现,黑丝下面,已全是华发。 “母亲,天气这么冷,你出来做什么,有什么事情,喊星愁就是了。” 宋夫人脸色有些苍白,拉着万俟芜往回走。 “阿鸢,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感觉心中不安,你不要嫁人了好不好。” 万俟芜一进门,就看到了公主府送来的一箱一箱的聘礼,她看着这些聘礼,唇角勾起。 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母亲,人家聘礼都送来了,怎么会有不嫁的道理。” “可是……可是这时间定的匆忙,阿娘的嫁妆……” 万俟芜打断她:“母亲,有府中丫鬟管家操心,你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见宋夫人还是一脸愁容,万俟芜连忙岔开话题:“听说母亲给我做了嫁衣,可以带我看看么?” “好,好阿鸢快跟我来。” 凤冠霞帔,全是宋夫人亲自准备的,宋夫人迫不及待的让她试了试。 其实是有些小了,应该是按照周水鸢的尺寸做的。 不过她也不在乎。 万俟芜转了一个圈,带着笑颜问宋夫人:“母亲,好看么。” 宋夫人呆呆的点头:“我女儿真好看。” “那后天我就穿这身衣服出嫁了。” 宋夫人回神,连忙道:“怎么这么着急?我们还要邀请宾客,名单都还没有理。” 万俟芜发现,这几天,宋夫人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恐怕癔症复发了。 她看着宋夫人在匆忙理名单的背影。 温柔说道:“母亲,一切从简,宾客我们就不请了好不好?宴席也不办了。” 宋夫人手中的毛笔落下,在纸上晕染出一摊墨迹。 宋夫人喃喃道:“为……为什么?” “母亲,时间太赶了,哪家府上有喜事不是提前一两月开始准备的?” “现在冰天雪地的,多折腾府上的丫鬟小斯?有些精力,留着等国公爷回来再大办。” 宋夫人:“可是……” “阿娘,这是我的意思,你好好休息,嫁衣我就拿回去了。” 万俟芜说完冲星愁示意,不一会儿,就有丫鬟进屋来给宋夫人洗漱。 第二日,万俟芜在镇国公府陪了宋夫人一整天。 嫁衣被她整整齐齐的叠在房间内。 天黑的时候,星愁跑了进来,递给了万俟芜一封信。 “小姐,公子来信了。” 万俟芜面上一喜,宋夫人也凑着脑袋来看:“昭儿来信了?有没有我的?” 星愁拿出另外一封信:“当然有夫人的。” 万俟芜还在疑惑为何要写两封信时,直到她看见她手上的内容。 文字券写的苍劲有力,可文字合在一起,她险些读不懂了。 镇国公,宋冕,殁。 西启如同天神般的人物,死了!! 一瞬间,她手脚发凉,控制不住的看向宋夫人。 宋夫人眉眼弯弯看着信,幸福洋溢。 万俟芜在一瞬间知晓她和宋夫人手上信件的差异。 她步伐踉跄,勉强镇定下来。 “星愁你陪我出去一趟。” “是。” 迎着风雪,万俟芜来到了城墙处。 她双手交叠,合成一个诡异的姿势。 口中念念有词。 天空中风雪一顿,开始倒转。 无数猩红的雾气带着恐怖的嚎叫,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慢慢的融入底下,汇入妄生铃中。 这中州城,西启都城,权力肮脏下,金钱铜臭之下,有多少无辜枉死的冤魂。 怨气掩埋底下。 冤屈无法伸展。 万俟芜喃喃道:“既然如此,便为我所用吧。” 妄生铃破土而出,黄铜的铃身变的血红。 如同被血侵染。 铃铛缩小无数倍,落在她的掌心。 她不由得想起宋绫昭。 远在新州的宋绫昭,还好么? 这一刻,她真的好想他。 只是他们都有各自的任务,她要复仇。 他亦要守边境。 护一国子民之安康。 “星愁,你给公主府捎个信,说镇国公府算出来的吉时为亥时(21:00-23:00)若要娶我,就亥时来。” 这一瞬间,星愁仿佛是知晓了万俟芜的目的,她试图规劝:“三小姐,夜里成亲不吉利。” “去吧,都嫁去公主府了,还管他吉利不吉利?” 万俟芜继续道:“阿愁,边关涌现大批妖魔,国公爷殁了。” 走在前面的星愁突然顿住脚步,一直到万俟芜从她身边擦身而过,星愁都没有动。 万俟芜一个人往前走,她知道星愁没有追上来。 也不会追上来。 她应该做她要做的事情。 在镇国公府门前,万俟芜遇见了一个人。 断了一只手臂的阿南。 雪差一点将他掩盖,想来是在这里等了许久。 听见声音之后,阿南才扭头看过来,见到是万俟芜之后,一瘸一拐的上前。 “宋姑娘。” 万俟芜没什么好脸色,她道:“你来做什么?” “阿岐……” “阿岐回六合镇了。” “宋姑娘,传说人在死后的第七日,会回来看看亲人……” 万俟芜突然恶狠狠的道:“阿南,就算今日是阿岐的头七,他一样回不来,他的魂魄被焚云箭给烧没了,没了……” 阿南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的惨白。 他一身衣服全是泥泞。 第249章 风雪 突然,阿南笑了,笑得喘不上气。 笑得眼泪落地成冰。 “宋姑娘一定想说,为何死的不是我,为何我活的好好的,他连转生的机会都没有了。” 万俟芜没有说话。 她冷着脸转身离开。 其实,她也不知晓,为何张时岐要救阿南,不给她说? 是因为她表现的过于冷漠? 那张时岐的死,和她怎么会没有关系? “宋姑娘,你让我埋的符文,我按照您的要求埋下了,我边家,愿意成为你手中的刀。” 万俟芜正在开门的手一顿。 她冷冷的回头:“阿南,如果阿岐没有死,这几张符文你是不是永远埋不下去?你又想复仇,又不想惊动边家亡灵,阿南,这就是既要又要的后果。” 阿南瘫坐在地上,没有心思被点穿的尴尬,他笑得苍凉。 “宋姑娘,我知道您有本事,你能将我变成你手中的刀么?我也想复仇。” “我没有这个本事,也变不了你,你若想复仇,自己就可以做自己的刀。” 万俟芜冷漠的关上镇国公府的大门。 她知道,阿南不会死。 长年练功之人,就算断臂了,也比普通人强太多。 次日。 星愁回来啦,她道:“我拦下了公主府迎亲队伍,把亥时的事情说了。” 万俟芜点头,拿出嫁衣,宋夫人做的嫁衣繁琐,一层一层的,繁华艳丽。 星愁继续说道:“长公主府迎亲的队伍已经出来了,自然是不同意的。” “不过安右一不知道怎么想的,他不但同意了,还一人拦下了所有意见相佐之人,为此还和安右若吵了一架。” “皇家贵胄,当街争吵,也是难得见。” 万俟芜点点头,并不意外,她道:“意料之中。” 她系上最后一颗扣子,穿上嫁衣,说来也是讽刺。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穿上嫁衣了。 天已经快黑了。 宋夫人在外面焦急的来回踱步。 “这谁家接亲是在夜里接的啊,不吉利不吉利。” “星愁,你去外面逛逛,看看人来了没有。” “是,夫人。” “阿鸢,你准备好没,我准备的嫁妆你怎么让他们都搬去我的院子了?” “阿鸢,阿娘给你说,嫁妆是你在婆家的倚仗,一定要带去的,还有陪嫁丫鬟。” 万俟芜揉揉眉心,笑着说道:“母亲,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 “怎么可以,你是嫁人,又不是出门逛街,就算是出门逛街,也要有丫鬟陪着不是?” 看着院子里排得整整齐齐的两排丫鬟小斯,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她手放在身后,一缕猩红的雾气,悄无声息的飘进了宋夫人的体内。 宋夫人就这样软趴趴的倒下,万俟芜连忙将她扶住,对院子里的丫鬟说道:“扶夫人进屋里休息。” “还有,明天夫人醒了安抚好。” “是。” 丫鬟微微躬了躬身。 星愁上前说道:“三小姐,亥时到了。” 万俟芜点点头,吩咐道:“阿愁,你在府中照顾夫人。” 星愁连忙跪下:“小姐,公子离开前让奴婢照顾好您,您让我跟着吧,而且……而且我是国公爷带大的,国公爷就像我的父亲,他的仇我也想添上一笔。” 万俟芜将她扶起来:“阿愁,这条路,没有生路。” “小姐,星愁不惧亦不怕,就算成了鬼,也能成为小姐手中的刀。” 万俟芜叹叹气,将她扶起来。 “既然如此,走吧。” 国公府的大门下,灯笼的光很昏暗,灯笼下。 万俟芜一身大红衣袍鲜艳如血,现在大门前的灯笼下,星愁站在她的身后。 撑着一把惨白的伞。 迎亲队伍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一幕直击灵魂,灯光下,万俟芜盖着猩红的盖头,比索命的怨鬼还要恐怖。 安右若坐在轿子中,冷声嘲讽:“自己愿意嫁入镇国公府的,现在摆这副脸色给谁看?” “闭嘴。” 安右一冷声呵斥,安右若忍不住一抖,最近几天,她感觉到她的双胞胎哥哥像是变了一个人,让她每次看见,都忍不住想藏起来。 安右若嘟哝:“我说错了吗?矫情又要晚上嫁,又一点嫁妆陪嫁丫鬟都没有,像是我们欺负了她一样,昭哥哥又不在,她演给谁看?” 安右一冷眼横过来,她立马闭嘴。 万俟芜听到了,不过她不在意。 安右一从马上跳下来,并不在乎万俟芜这副模样出嫁。 反正。 他们一个不想娶,一个不想嫁。 他在万俟芜的身前伸出手:“宋姑娘,我来晚了,还请见谅。” 恍惚中,安右一好像在角落中看见了阿南。 他晃了晃神,再看过去,却又什么都没有。 万俟芜没有将手放在安右一的手心,而是被星愁牵着,往前走。 上了轿子后,她掀开红色的盖头,喜扇在她手中,泛着猩红的光。 她掀开轿子的帘子,看着外面的场景变化。 天冷了,中州的夜也变得宁静起来。 星愁跟在马车后,莫名的觉得心情紧张。 她握紧了手中的剑,仿佛是一场大战即将来临。 夜深,迎亲队伍接到新娘,没有在国公府待上一刻,原路返回。 马路上,乐队都显得心慌,吹奏曲子心不在焉。 大街上,这一队人马好像来自阴间,有人感受到身后冷气森森,再回头,又什么都没有看见。 有的人感受到身后有人低声吟唱,回过头去,什么都没有。 还有人恍惚之中看到角落中,有红衣的新娘带着盖头,冲他龇牙咧嘴的笑。 可盖着盖头,怎么能笑? 迎亲队伍中,传来一阵阵惊恐的尖叫声。 刹那间,像是百鬼夜行,追随着迎亲队伍。 安右若感觉到汗毛倒立。 忍不住呼唤前方的安右一:“哥哥,你有没有感觉到诡异?” 也就在这时,安右若身边两个国师府的人捏碎玉牌,空中陡然出现一只火鸟妖。 鸟妖长鸣,照亮前路。 阴冷气息几乎是在一瞬间消散。 公主府门口,穿着红衣的安右一走到了万俟芜的轿子前:“宋姑娘,我们到了。” …… 新州边境,宋绫昭收到了谢江雨的信。 最终谈判匆匆结束,以扶琴国割让三座城池结束这场战争。 结束后,宋绫昭以最快的身速赶往传送阵。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阿芜,等等我。 第250章 战四象 公主府的门前,两座一人多高的大石狮威风凛凛地矗立着。 它们周身散发着一种别样的威严气势,光是那栩栩如生的模样,便让人产生一种不敢仰视的敬畏之感。 安右一神色凝重,小心翼翼地将两块令牌分别放入石狮的口中。 刹那间,石狮像是被注入了一股神秘的力量,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紧接着,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原本分别伫立在两侧的石狮,竟然交换了位置。 安右一完成这一切后,连忙恭敬地将万俟芜从轿子上迎下。 这场婚礼,从一开始就透着说不出的怪异与神秘。 “阿鸢,我们到了。”安右一低声说道。 万俟芜踏入公主府的瞬间,只觉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全身瞬间变得冰凉。 待他们这一行人走进府中后,一缕诡异的红雾悄然出现在石狮旁,像是有生命一般,轻轻抚摸着石狮。 石狮旁站着数位守卫森严的侍卫,可那红雾却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了他们的脖子。 侍卫们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挣扎,便已气绝身亡,身体直挺挺地倒下。 红雾在这寒冬且无月的夜晚肆意弥漫,它所幻化出的红衣枯骨之上,竟奇异般地浮现出一轮圆月。 骨女抬起头,瞥了眼公主府的大门,先是翻了个白眼,随后又无奈地耸耸肩。 她走上前,看着地上的侍卫尸体,忍不住狠狠踢了两脚。 就在这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那具尸体突然暴起,一整副骷髅从血肉身躯中拼命挣扎而出。 鲜血溅洒一地,骷髅上还粘连着丝丝红肉,内脏也散落得到处都是,刹那间,一股浓烈的腥臭味迅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只见这些骷髅十分整齐地排列好,站在了骨女的身后。 骨女满意地看了一眼,轻声低语:“这才像话嘛。” 随后,她上前两步,满脸不屑地踢了一脚石狮,可石狮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并不像尸体那般柔软。 骨女不屑说道:“这两块破石头能有这么厉害?竟然能做出这么厉害的结界?” 说罢,她五指间涌出无数红雾,迅速缠上了石狮。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石狮瞬间化为齑粉,空气也随之剧烈震荡,整个公主府都摇晃了起来。 骨女将手中黄色的符文洒在地面,符文落地瞬间化作一个奇异的阵法。 她站在公主府的门前,面向着府内,身后除了一排枯骨之外,再无其他影子。 可四周却仍旧阴气森森,让人不寒而栗。 骨女对着空气高声说道:“我家主人今日成亲,特请中州怨灵来凑个热闹。” 空中传来一阵阵的鬼嚎。 公主府的院门深长,整个府上挂满了鲜红的灯笼,走廊上随处可见前来赴宴的宾客。 今日公主府大开府门宴客,这样难得的机会,那些平日里想巴结公主府的人,又怎么会轻易放过。 万俟芜感受到空间震动的那一刻,缓缓掀开了红盖头。 公主府的宾客一大早就来了,可一直等到现在,婚宴却还迟迟没有开始。 好不容易盼到新郎和新娘出现,没想到竟是以这般诡异的方式。 安右若脸上带着嘲讽的神色,不屑地说道:“宋绫鸢,还没拜堂呢,你就掀开盖头?这么迫不及待?”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万俟芜手中红光一闪,一个巨大的铃铛如同钟一般笼罩在了公主府的顶上。 妄生铃不断荡出一阵又一阵的红光,将整个公主府完全笼罩在内,一瞬间,公主府仿佛变成了一座能进不能出的地狱。 紧接着,一架骷髅以极快的速度骑在了安右若的脖子上,发出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桀桀笑声。 “啊!!!”一声尖锐的尖叫瞬间穿透众人的耳膜。 宾客们见状,吓得四处逃窜,可却发现无论逃到哪里,都能遇见诡异的景象。 万俟芜冷笑着看向安右若,说道:“祁宁郡主,你原来也知道恐惧啊。” 安右一愣在一旁,低声喃喃道:“阿鸢妹妹,阿鸢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安右若惊恐万分,向安右一伸出手,哭喊道:“哥……哥哥……救……救我!” 安右一连忙朝着自己的妹妹爬过去,却被万俟芜一脚踢开。 “安右一,你难道不知道么?阿南死在了焚云箭下,灰飞烟灭,连魂魄都没了。” 安右一顿住了,停止向前爬行,看向自己妹妹的眼神也一点点变得冰冷。 安右若拼命挣扎,不断摇头,却怎么也无法摆脱骷髅的禁锢。 此时,妄生铃散发的红光逐渐化为实质的阴暗火焰,朝着安右若汹涌席卷而去。 安右若惊恐地大叫:“安右一,你个……蠢……货。” 突然,安右若身上冒出阵阵黑烟,黑烟如同丝线一般,一圈一圈地缠绕在她的唇上。 安右若惊恐地低头,却看不见自己的唇部,想要发出声音,却怎么也发不出,只能满眼怨恨地看着万俟芜。 安右一惊恐地朝着自己的妹妹爬过去,说道:“阿鸢妹妹,你这是做什么?若你不想嫁给我直说便是。” 突然,空中传来一声震天的虎啸,一头白虎猛地冲了出来,它轻轻一叼,便将安右若身上的枯骨叼开。 白虎两只爪子刨着地,眼中泛着凶光,怒意充满了整个眼眸,愤恨地盯着万俟芜。 万俟芜毫不畏惧地对上白虎的眼睛,反而轻声回答安右一的问题:“谁说我不愿意嫁给你的,安公子,我可谢谢你为我敞开大门。” 安右一站在白虎的身后,试图劝说万俟芜:“阿鸢,收手吧,你这样会害了镇国公府和阿昭的,还有皇后娘娘,你也不想她出事对不对?” 万俟芜一身红嫁衣,在没有风的情况下却无风自扬。她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身。 等再次抬头时,一双眼眸已漆黑如墨。 “收手?顾虑?我就是顾虑的太多了,才让你们害死了阿岐,害死了国公爷。” “阿鸢,你……” 万俟芜转身,手中怨气化成长长的长鞭,毫不客气地朝着白虎身上挥舞过去。 她冷声道:“区区四象,你当我会怕么?”骨女这时带着一群鬼从门外涌入,还有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大批骨头。 她轻扬着妩媚的笑容,说道:“小老虎,姐姐来陪你玩玩,看看是鬼更厉害,还是妖更胜一筹。” 安右一扭头,看到了他此生都难以忘记的一幕,无数的骷髅蜂拥而入,见人就咬。 空中满是恶鬼的嚎叫声,灯笼被打翻在地。 在阴气的笼罩之下,灯笼的光全部熄灭,转而变成了阴暗幽绿的鬼火。 天空传来一声鸟的鸣叫,之前在大街上出现的那只鸟又出现在了空中,不断地撞击着半空中的妄生铃。 安右一和安右若带的国师府的人,仿佛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拦下骷髅,将他们兄妹护在身后。 可惜,闯进来的是一群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时不时就朝着安右若咬上一口。 公主府规模宏大,与皇宫相比也相差无几。 “谁家小辈,这么嚣张?”一道尖细的声音突然传来。 万俟芜转身望去,她意料中的人并没有出现,出现在眼前的,是跟随在崇安身边的老太监。 第251章 四象 悠悠二十载光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曾经面容白皙、肤若凝脂的太监,如今脸上已爬满了岁月的痕迹,皱纹纵横交错,宛如干裂的河床。 此刻,他眯着眼,打量着万俟芜,随后扯着那尖细的嗓子,阴阳怪气地问道:“宋三小姐,您这到底是何意啊?” 说话间,眉头还忍不住紧紧蹙起,眼中满是疑惑与警惕。 万俟芜抬手,随意地擦掉脸上不知是谁溅上的血迹,神色淡然,语气中却带着几分嘲讽,说道:“汪公公,二十年未见,您这眼神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好使啊。” 【二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汪公公的心头。 那时,也有一个少女,用这般嘲讽的语气对他说话。 记得那一天,他拖着少女来到国师府的地牢,各种残酷的刑具毫不留情地用在她身上。 看着少女奄奄一息的模样,他曾出言讥讽:“女子,就是不经折腾。” 而少女,正是万俟芜,当时她就用那种既嘲讽又不屑一顾的眼神死死盯着他,随后啐了他一脸的血迹,骂道:“太监伤的是根本,我还以为连眼睛也伤了,眼神才这般不好。” 往昔与现在,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容,在汪公公的脑海中逐渐重合。 他瞬间惊恐地瞪大双眼,声音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是你……是你,你不是死了吗?是奴家亲自丢……丢的尸体啊。” “哈哈哈哈……汪公公,我确实是死过了。” 万俟芜双手一摊,脸上挂着惬意的笑容,轻松地说道,“不过我这不是从地狱爬出来了么?” 她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接着道,“你和崇安怕是想象不到,十八层地狱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吧?” 说完,她突然回头,目光如刀般射向安右若,“不如这样,我先让郡主殿下尝尝地狱的滋味如何?” 安右一只觉全身发冷,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他满脸疑惑,焦急地问道:“阿鸢,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死不死的,二十年前你都还没出生呢,汪公公……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呀?” 万俟芜仿若未闻,没有理会他,只是手轻轻一挥,刹那间,无数冤魂如潮水般倾巢而出。 妄生铃剧烈晃动,一圈又一圈的怨气以它为中心荡漾开来,整个公主府中的怨灵气息瞬间增强数倍。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国师府的人手根本来不及应对,局势瞬间陷入混乱。 另一边,白虎正与骨女缠斗,骨女应对得游刃有余,丝毫不见慌乱。 而半空中,飞鸟一次次撞击着妄生铃,却始终无法撞开,愤怒之下,转而朝着万俟芜俯身猛冲过来。 飞鸟所经之处,火焰熊熊燃烧,所到之处皆被焚烧殆尽。安右若躲在一旁,眼中满是阴毒,死死地盯着万俟芜,那眼神仿佛在等待着她的死亡。 万俟芜不慌不忙,退后一步,脸上扬起一抹自信的笑容,轻蔑地说道:“四象之一,上古朱雀神血脉?说白了,不过就是一只火鸟妖罢了,也敢妄称四象。” 说罢,她脸色一冷,周身怨气汹涌散开,手中长鞭用力一挥,长鞭所过之处,虚空仿佛被利刃划开,一道道裂痕蔓延开来。 无数猩红的手从虚空中探出,这些血手迎着飞鸟的火光,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与火鸟妖展开了激烈对抗。 火焰焚毁一只血手,立刻又有一只血手紧随其后,源源不断。 汪公公见形势不妙,心中暗叫不好,转身就想逃跑。 “汪公公。”万俟芜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可她的人却明明还在那边与火鸟妖激战。 汪公公木然地转身,只见一道虚影一闪而过,长鞭如灵蛇般瞬间勒上了他的脖子。血光一闪,他的头颅与身体瞬间分离。 汪公公的魂魄悠悠飘出,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身躯,又看着自己的头颅滚落到一旁,被惊慌逃窜的宾客一脚踢到了角落里。 宾客们死的死,逃的逃,场面一片混乱。 “叮……”妄生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汪公公的魂魄瞬间被吸入铃内,须臾之间,便化成了铃铛内的一株枯木。 安右一看着眼前的乱象,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他呆呆地望着万俟芜,突然,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心中猛地一震。 他这才发现,万俟芜脸上带着一种决然的神情,在这一瞬间,他彻底反应过来——万俟芜哪里是想嫁给他,贪图公主府的荣华富贵,那张脸上,分明写满了要与国师府同归于尽的决绝。 安右若吓得全身发抖,想要说些什么,却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惊恐万分,慌乱地将挡在身前的国师府的人一把推了出去,自己则转身想逃。 可还没等她跑几步,一架骷髅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她吓得双腿发软,直接跌坐在地上,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发不出一丝声音。 安右一见状,连忙上前,想要推开骷髅。 可骷髅根本不管不顾,张开那黑洞洞的骷髅嘴,一口咬在了安右一的手臂上,瞬间撕下了一大块血肉。 “啊……”安右一吃痛,忍不住惨叫出声,连忙捂住手臂。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飘落一片片洁白的梨花花瓣。 这可是寒冬腊月,本不该有梨花开放,可如今这漫天的梨花,显然透着诡异,众人皆知,这般景象,怕是只有妖物才能做到。 紧接着,空中传来一声怪异的龙啸,这龙啸声不伦不类,仿佛夹杂着多种声音,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龙啸过后,一道女子的声音幽幽传来:“真是胆大妄为啊,竟敢在公主府这般胡闹,你就不怕连累你的九族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条长着犄角的巨蛇蜿蜒而来,蛇头上端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正是崇安。 此刻,她高高在上,俯瞰着众人,仿佛世间万物皆在她的掌控之中。 与此同时,周围不断传来密集的铁骑声,原来是公主府的私兵收到消息,匆匆赶来救场。 万俟芜抬头,目光直直地对上了高高在上的崇安。 她在心中暗自思忖,如果这所谓的四象之力,不过只是崇安的一张普通底牌,那自己先前可真是高估她了。 “宋三姑娘,你这是何意?”崇安看着万俟芜,神色冷峻,语气中带着几分威严。 万俟芜将手中的长鞭一抖,瞬间化作一根坚实的棍子,重重地杵在地上,借力稳住身形,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崇安的眼睛,语气愈发冷冽:“崇安,你瞧瞧,你那身旁的太监眼神不好使,难道连你也被带偏了?这儿哪有什么宋三姑娘?你倒是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究竟是谁!” 话音刚落,万俟芜忽觉身后有异动,下意识侧身躲避。 只见一枝繁茂的梨树枝悄然探出,枝头上梨花盛放,馥郁的花香瞬间弥漫开来,沁人心脾。 万俟芜虽不通武功,却也丝毫不惧。 她手腕轻转,半空中的妄生铃发出一阵清脆声响,刹那间,周围弥漫的迷雾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驱散,豁然开朗。 而那原本半开的梨花,也在这一瞬间全然盛放。 她早已不是当初在孤女客栈时那般脆弱无助的模样,如今的她,带着满身的怨念与决然,站在了这场命运的风暴中心 。 第252章 千刀 凌厉的长鞭如灵动的蟒蛇,裹挟住了簌簌飘落的梨花树枝,一时间,细碎的花瓣纷纷扬扬洒落。 崇安身姿傲然,稳稳站在屋檐之上,衣袂随风猎猎作响。 就在她身后,一群人如潮水般汹涌冲出,气势汹汹地朝着安右一和安右若的方向狂奔而去。 万俟芜见状,迅速伸手阻拦,然而,瞬间便被如潮水般涌来的梨花树枝包围。 就在这剑拔弩张、局势胶着之时。 大地陡然剧烈震动起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肆意摇晃。 紧接着,一道巨大的裂缝从地底缓缓裂开,一只身形硕大的乌龟缓缓从地缝中钻了出来。 它动作沉稳,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眨眼间,便将安右一和安右若稳稳驮在背上。 随后,乌龟身形一闪,如鬼魅般出现在了崇安的身后。 崇安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如刀般射向万俟芜,恍然大悟般说道: “原来是你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竟然还能苟延残喘,还真是命大。” 万俟芜悬浮在半空之中,一步一步朝着崇安踏空而行,每走一步,周身的怨气便如汹涌的黑色潮水般翻涌蔓延,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 只见她双手缓缓合十,指尖不断变幻出奇异的手势,神秘而又充满力量。 刹那间,一阵巨大的妄生铃声骤然响起,那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带着无尽的哀怨与愤怒。 紧接着,一朵硕大无比的梨花在半空中缓缓盛开,花瓣如雪花般纷纷飘落。 每一片花瓣落在地面上的瞬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魔力,其力量迅速融入地面,消失不见。 然而,就在下一秒,地面上却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各种各样的鬼怪从地底纷纷爬出,有水鬼在水中挣扎,新婚燕尔却枉死的冤魂满脸悲戚。 被活焚而亡的鬼魂周身带着熊熊火焰,吊死之人的舌头长长地伸着,眼神空洞而绝望。 一时间,群鬼涌动,朝着四象疯狂扑去,场面宏大而又惊悚。 万俟芜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崇安走去,每迈出一步,脚下便荡开一道神秘的光圈,光圈所到之处,鬼怪们的嘶吼声愈发凄厉。 “崇安,你为了满足一己私欲,灭我万俟一族一千三百多口人,杀人灭魂,手段何其残忍!” 万俟芜的声音充满了悲愤与仇恨,在空气中回荡: “呵呵呵……你说,你如今是怕还是不怕?说你不怕吧,你杀了我们全族,还要将我们的魂魄彻底泯灭;说你怕吧,这一千多条人命,这么多年来,也不知道你是如何能安然入睡的!” 崇安却依旧神色淡然,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不屑地说道: “你还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看来当初本宫下手还是太轻了。” 说完,她缓缓抬头,望向半空中散发着神秘光芒的妄生铃,脸上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当年寻你不着,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竟自己送上门来,倒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梨树妖此时也扭动着扭曲的枝干,如疯狂的舞者般追逐着万俟芜,不给她留下一丝喘息的机会。 万俟芜看着眼前这张无比熟悉却又满是陌生的脸,心中一阵刺痛,脸色瞬间冷凝。 她低声呼唤道:“阿萍,这真的是你所希望的吗?”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万俟萍此刻宛如一具没有意识的傀儡,空洞的眼神中没有一丝光芒,只能机械地听从崇安的指令。 万俟芜心中的怒火和悲伤再也无法抑制,刹那间,她的身上陡然荡开一层巨大的红雾,如燃烧的火焰般将她笼罩。 紧接着,一朵庞大的梨花在她身后缓缓绽放,花瓣鲜艳欲滴,却又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她轻轻捻起一朵花蕊,素手一挥,将其朝着万俟萍的方向丢了出去。 崇安见状,发出一声嘲讽的轻笑:“姐妹相残的戏码,今日倒让我有幸看到了,哈哈哈哈……” 然而,她的笑声还未落下,那朵花蕊便已精准地落在了万俟萍的身上。 就在触碰到的瞬间,花蕊竟化成了一道无形的囚笼,将万俟萍紧紧困在其中。 与此同时,崇安的身后,安右若的眼睛陡然间变得血红,仿佛被鲜血浸染。 她五指弯曲,如锋利的利爪,毫不犹豫地朝着崇安攻击而去。 崇安身后的太监反应迅速,立刻飞身拦在崇安身前。 “安右若”的速度极快,那尖锐的利爪直接穿透了太监的心脏。 刹那间,太监便如被抽干了生命一般,迅速化为一具惨白的骷髅。 安右一也在这一瞬间反应过来,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迅速挡在崇安身前,不可置信地看着安右若,大声喊道: “若若,你在干什么?” “安右若”却一把将安右一推开,嘴角勾起一抹诡异而又猖狂的笑容,伸出舌头舔了舔手指上的鲜血,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 “哈哈哈哈,崇安,母女相残的戏码,你觉得精彩吗?” 崇安顿时一愣,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转而变得无比愤恨,她死死地盯着万俟芜,质问道: “你把本宫的女儿怎么了?” 万俟芜静静地站在万俟萍的身边,眼神中满是心疼地看着万俟萍在囚笼中不断挣扎。 她手中缓缓出现一团魂光,魂光在身前缓缓变幻,逐渐化成了安右若的模样。 安右若惊恐地看着自己,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无助。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崇安,泪水夺眶而出,带着哭腔喊道: “母亲……阿娘,您救救我……救救若若。” 万俟芜见状,突然抬手,轻轻覆盖在安右若的头上。 刹那间,一道红光从她的手心迅速蔓延而下,如汹涌的潮水般将安右若笼罩。 紧接着,便见安右若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起来,她痛苦地惨叫着,声音凄厉而又绝望。 那红光仿佛是一把把锋利的刀片,正一点点地将安右若的魂魄刮掉,随后又重新融合在一起,每一下都像是千刀万剐般痛苦。 万俟芜看着崇安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缓缓说道: “长公主,你问我你女儿怎么了?没眼睛,看不见吗?她现在就这般模样。不过你若是肯告诉我,我姐姐到底怎么样了,或许,我会大发慈悲,给你女儿留一道残魂,嗯……也不是不可以。” 第253章 折扇 崇安怒目圆睁,周身仿佛都散发着腾腾的怒火,她厉声怒骂道: “你竟敢威胁本宫?但凡敢威胁本宫的人,如今都已化为了冰冷的尸体!” 那愤怒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与威严。 万俟芜却沉默不语,只是手上的动作愈发加重,她的眼神坚定而决绝,仿佛在向崇安宣告着自己的决心。 此刻,“安右若”摆出了一个极其妖娆的姿势,动作轻佻又诡异,随后竟猛地伸手,直接拔出了安右若体内的一根肋骨。 令人震惊的是,那根肋骨在她手中瞬间化成了一把锋利的刀。 “安右若”声音妖媚,带着丝丝嘲讽的笑意,悠悠说道: “什么本宫不本宫的,架子摆得倒是挺大,那姐姐我今日就来好好试试你的本事。” 安右一这才惊觉,原本一直在地面上与白虎缠斗的红衣女鬼,不知何时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着假“安右若”的一举一动,安右若的魂魄都在痛苦地战栗,她的身躯佝偻着,仿佛承受着世间最极致的痛苦。 那种痛苦让她连惨叫都难以发出,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声,让人听了心生怜悯。 “安右若”提着那把由肋骨化成的短刀,如鬼魅般迅速朝着崇安发起攻击。 然而,每一次攻击都被安右一奋力挡下。 短刀锋利,无情地划在安右一的身上,殷红的鲜血顺着伤口流淌下来,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 就在这时,被万俟芜用法术困住的万俟萍却突然痛苦地弯腰,仿佛那短刀划的不是安右一,而是万俟萍。 更让人惊讶的是,安右一身上的伤口竟在一瞬间迅速愈合,仿佛从未受伤一般。 万俟芜见状,脸色瞬间变得冰冷,她寒声说道: “共生……崇安,你可真是心机深沉,竟然想出让你儿子和一具妖怪共生的法子。” 话语中满是愤怒与鄙夷。 崇安却不慌不忙,她手中缓缓拿出一把折扇,那折扇看似普通,可当她轻轻张开时,扇面上竟散发出令人胆寒的光芒。 光芒所过之处,那些张牙舞爪的群鬼纷纷消散,如同被一阵无形的风吹散的烟雾。 “安右若”也被这光芒逼得连连后退好几步,脸上露出一丝惊恐的神色。 崇安见状,神色高傲地吩咐道: “来人,将公子送回去休息。” 声音清脆,带着上位者的命令口吻。 “是。” 一个应答声传来,就在这声音响起的瞬间,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崇安和安右一两人的身后。 两人猛地转身,却惊见身后的侍卫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横躺在房檐上。 眼前的场景让母子两人的反应截然不同,一人脸色烦躁,一人则满是惊喜。 安右一眼眶瞬间通红,他惊喜交加,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阿南,你没有死?真好,你没有死……太好了。” 说着,便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前。 然而,阿南却脸色冷漠,只是淡淡地看着安右一。 那冷漠的眼神,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安右一心中的热情,让他原本急切上前的步伐猛地一顿,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紧接着,阿南提着一把漆黑如墨的剑,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半分留情,直接朝着安右一砍去。 崇安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脸上满是不耐烦的神色。 她一挥手中的折扇,一道凌厉的刀光闪过。 刹那间,安右一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阿南的剑和钻心的疼痛。 可是他感受到的却是温热的鲜血。 那鲜红的血洒了他一脸,甚至糊住了他的眼睛,让他眼前一片血茫茫。 待他视线稍微清晰,竟看到阿南的头颅在他眼前滚落。 阿南的头颅从房檐上滚落而下,很快便被那些妖鬼疯狂啃食,不过眨眼间,便只剩下了惨白的头骨。 阿南残破的身躯摇摇欲坠,安右一如梦初醒,他疯了似的跑上前,将阿南的身体紧紧抱在怀中,撕心裂肺地喊道: “不!!!” “不要啊!!!” “阿南……阿南……” 那一声声呼喊,饱含着无尽的痛苦与绝望,让人听了忍不住动容。 可惜,这里是犹如地狱般阴森恐怖的公主府,没有人会去关心安右一的难过与悲伤。 就连他的母亲崇安,也只是烦躁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对上了万俟芜。 万俟芜冷笑着一挥手,将安右若的魂魄抛向空中。 那魂魄并没有被妄生铃吸收,而是在铃铛下方,不断承受着千刀万剐般的折磨。 与此同时,公主府内几乎每一道游离的魂魄,都被那诡异的妄生铃无情地吸取了进去。 崇安手中的折扇轻轻摇了摇,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折扇中竟缓缓出现好几只形态扭曲、模样怪异的妖物,根本分辨不出它们究竟属于什么种类。 万俟芜这才注意到,崇安手中的折扇仿佛是一片血海,那颜色猩红得刺眼,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罪恶与黑暗。 崇安伸手在折扇中随意一捞,一颗还在跳动的、鲜红的心脏,竟出现在她的手心。 万俟芜脸色骤变,那是她的心脏。 崇安突然看向万俟芜,冷冷说道: “今日,你扰乱公主府,罪无可恕,必将万死不得解脱。” 然而,就在这时,崇安突然感觉到一股力量推搡着她,手中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滚落地上。 她惊愕地回头,只见安右一满脸通红,双眼猩红,正死死地盯着她。 安右一嘴唇颤抖,喃喃道: “你杀了他,阿娘你杀了他,为什么……为什么……?” 那声音中满是痛苦与质问,在这阴森的公主府中回荡。 崇安看了看半空中吊着的女儿魂魄,又看了看身后的安右一。 抬手一扬,一个白衣男子出现在她身后,崇安声音悠扬,有些疲惫。 “夫君,将阿一带回去。” 容葳听话的点点头,然后将安右一打晕带走。 心脏落在地上,被一只女鬼接住。 女鬼兴奋的捧着心脏。 第254章 正面 幽暗中,女鬼的眼眸紧紧锁住那颗还在微微跳动的心脏。 双目中骤然爆发出贪婪的光芒。 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她迫不及待地伸出枯瘦如柴的双手,小心翼翼却又急切地将心脏捧起,一路踉跄着,快速来到万俟芜身前。 万俟芜抬手,轻柔地抚摸着女鬼的头。 全然无视女鬼那因怨念而扭曲恐怖的面容,嘴角反而诡异地上扬,勾勒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万俟芜轻声说道:“多谢,做得很好。” 女鬼像是得到了莫大的赏赐,亲昵地在万俟芜的手心蹭了蹭。 随后猛地转身,对着公主府的私兵龇牙咧嘴,露出一口森然的獠牙,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一口一个,动作干脆利落,肆意享受着杀戮的快感。 万俟芜凝视着手中的心脏,眼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心中那空缺已久的地方,似乎终于要被填满。 她轻轻掐诀。 只见那心脏缓缓化作一缕红雾在转瞬之间,如闪电般钻进了万俟芜的胸膛。 刹那间,她身上雪白的衣裳被一层浓郁的血红瞬间浸透。 身后原本纯白圣洁的巨大梨花虚影,也在这诡异的力量下,迅速扭曲变形,变得血红,妖媚而诡异。 万俟芜自苏醒以来,便一直被身体的缺陷所折磨。 若不是有妄生铃,若不是依靠着怨气来充当血液,她莫说在这世间存活,就连能否从沉睡中醒来,都是未知数。 此刻,她轻抚着胸口,感受着心脏有力的跳动,缓缓转身。 看向一旁那高耸入云的白玉高塔,漫不经心地开口:“崇安,心脏已经重返体内,你如今还有什么筹码呢?” 她微微歪头,继续问道:“是国师府么?我曾听闻,国师府中人才济济,有擅长咒术之人,也有精通阵法之士。我特地设下这能进不能出的阵法,本想着给你留一线生机呢!” 自心脏归位后,万俟芜的眉心悄然浮现出一朵鲜红欲滴的梨花花钿,她的声音也变得更加妖媚动人,仿佛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国师府的人不断赶来,如潮水般涌来。 在人群中,万俟芜看到了阿雪,或许是来得太过匆忙,他们都没有佩戴国师府标志性的面具。 阿雪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万俟芜,便低下头,默默跟在身前之人的身后。 崇安神色平静,不为所动,声音清冷地说道: “万俟芜,你当本宫是那路边的无名小妖,就这么点本事?若如此,又何以敢做这天下共主?” 二十年的时光,似乎并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岁月反而让她周身的威严更甚。 国师府的众人如迁徙的大雁,整齐地落在长公主身后。 突然,人群中有人高呼一声:“国师府众人,随我诛灭妖邪!” 此时,骨女身着安右若的皮囊,静静地站在万俟芜身旁,手中握着一根还在滴血的骨笛,那骨笛不知刚刚从何处剥来的。 还新鲜着。 骨女轻轻扬起手中的骨笛,发出一阵轻蔑的嘲笑:“哟,阵仗还挺大的,你们国师府的那些小阴人们都来齐了么?够不够我的骷髅们尝一尝鲜呢?” 说罢,她将骨笛搭在唇边,吹奏出诡异的曲调,声音悠悠扬扬,在空气中回荡。 随着笛声响起,红雾如汹涌的潮水般蔓延开来。 公主府的私兵大多已被屠戮殆尽,此时,他们的尸骨在诡异的力量下扭曲着缓缓起身。 妄生铃不断吸取着灵魂,体积瞬间放大了一倍。 妄生铃上原本五片的梨花花瓣,还剩下四片,此刻又落下了一瓣,轻轻飘落在骨女身上。 国师府的人迅速分成两波,一波朝着天上悬浮的妄生铃冲去,试图摧毁这个诡异的铃铛; 另一波则与骨女正面交锋。 在人群中,万俟芜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沐音尘。 他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身着安右若皮囊的骨女,眼中满是愤怒与震惊,怒吼道:“妖女,你对郡主做了什么?” 万俟芜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在天空中遭受千刀万剐的魂魄,又淡淡地瞥了一眼沐音尘,随后身形一闪,飘到了妄生铃前。 她抬手一挥,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出,那些试图撞铃的人群瞬间倒下一片。 万俟芜望着被众人护在身后的崇安,眉间的血红梨花绽放得愈发妖媚。 她双手缓缓合十,一个个神秘的字符从她指尖落下,在半空中汇聚成一个复杂的阵法。 国师府众人见状,皆是一惊,纷纷向后退去。 不知是谁惊恐地喊道:“阵法,是阵法,这个妖女竟然会阵法!” 领头的是一位年轻俊俏的男子,他面色镇定,毫不畏惧地看着那些字符缓缓落下。 只见他手中突兀地出现一支毛笔,毛笔在空中挥舞,同样化作一个个字符,向着万俟芜的字符绞杀而去。 万俟芜微微垂眸,暗自思忖,这人衣着不凡,恐怕就是国师府中传言阵法第一的高手了。 就在这时。 那男子突然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腹部传来。 手中的毛笔猛地一顿,字符也随之全部停住。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只见一把尖锐的剑从他的腹部穿过,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男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缓缓地回过头。 映入眼帘的,是阿雪握着一把剑,面无表情地将剑直直插在自己身后。 他的眼眶瞬间充血,像是被巨大的震惊和痛苦击中,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望着阿雪,嘴唇颤抖着喃喃道: “阿雪……是不是那个妖女……是她胁迫你做的,对不对?” 阿雪紧咬下唇,依旧没有说话。 只是冷漠地转动着手中的剑。 男人吃痛,忍不住闷哼出声,可他却像是忘了疼痛,颤抖着抬手。 轻轻抹掉阿雪脸颊上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声音沙哑又温柔: “阿雪,我……我不怪你。” 第255章 交锋 阿雪神色冷冽,声音仿若裹挟着寒霜,一字一顿道:“没人胁迫我。” 话音刚落,瞬息之间,一缕夺目的红光如灵动的蛇般缠上阿雪的腰肢,用力一拽,便将她带到了万俟芜身旁。 那男人的双眼直至生命消逝都未曾闭上,那目光,始终牢牢地停留在阿雪身上,仿佛有着无尽的眷恋与不甘。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国师府的众人此刻才如梦初醒,像是刚从惊愕中挣脱出来,纷纷朝着那坠落的男人奔去,想要将他接住。 “殿主……” “殿主……” 呼喊声此起彼伏,满是焦急与悲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半空中陡然出现一个男子,他身姿飘逸,踏空而来,稳稳地将坠落的男人接住。 避免男人落地,被群鬼分食。 杀红了眼的沐音尘看到这一幕,脸上瞬间涌起一抹惊喜之色,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嘴里不停地叫嚷着: “兄长,哥哥,救救若若,救救若若。那个妖女,她……她在折磨若若……”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向万俟芜,那副模样,仿佛恨不得将万俟芜千刀万剐挂在天上的不应该是安右若。 而是万俟芜。 万俟芜听到这话,轻轻哼了一声,心中暗自思忖: 原来此人就是容葳之下的沐音寂啊,倒是略有耳闻。 沐音寂手中紧握着一把闪着刺目白光的剑,那剑刃寒光闪烁,仿佛在诉说着它的锋利与冰冷。 万俟芜看着那把剑,微微有些晃神,不过也只是刹那间,便迅速恢复了镇定。 沐音寂见状,毫不犹豫地朝着万俟芜冲了上去,然而还没等他靠近,就被一道诡异的红鞭狠狠挥开,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 “你的对手是我。” 阿雪面色冷峻,毫不犹豫地挡在万俟芜身前,目光如刀,紧紧盯着沐音寂,周身散发着不容侵犯的气息。 沐音尘冷声道:“冉雪,他对你不错?” “不错?不错?不错能把我家人还给我么?” 阿雪不再搭理他,拿着万俟芜给的红鞭,毫不手软。 万俟芜抬眼望去,只见国师府的人如潮水般不断涌来,厮杀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 眼前的场景一片混乱,有人死去,有人断臂,而他们被困在这个地方,仿佛陷入了一个无法挣脱的牢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地面上突然泛起一阵奇异的光芒,一个复杂的阵法逐渐成型。 紧接着,一只又一只的鬼魂从地底破土而出,它们面目狰狞,周身散发着浓烈的怨气。 这些怨灵刚一出现,便四处张望,似乎对自己所处的环境感到十分疑惑。 可当它们看到国师府众人的服饰,再看到崇安的那一刻。 原本还算平静的面容瞬间变得扭曲,眼中满是暴怒与仇恨。 “崇安……国师府,为我边南府偿命……” 一只怨灵率先发出怒吼,声音中饱含着无尽的怨念。 紧接着,其他怨灵也纷纷附和起来,声音此起彼伏,仿若汹涌的浪潮:“偿命……偿命……” 这些怨灵本就是士兵死后怨气难消所化,怨气极为强大。 它们张牙舞爪地朝着国师府的人扑去,拽着他们便开始疯狂地撕咬,试图将他们的魂魄都撕扯出来。 今夜,万俟芜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复仇,并且要将国师府那象征着权势的白玉高塔彻底推翻,还这世间一个海晏河清。 天空中,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这是西启建国百年来最为恶劣的天气。 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在这狂风暴雨中寻求一丝安宁。 公主府本就规模庞大,在这恶劣的天气下,没有人能留意到府内的异常。 只当今日公主府不过是摆了一场简单的婚宴。 在妄生铃的笼罩之下,从外面根本无法窥探到里面的恐惧诡异。 公主府内,国师府的人拿出了无数捉鬼法器。 鬼怪和骷髅在这些法器的攻击下渐渐不敌,形势愈发危急。 万俟芜见状,神色凝重,她缓缓转身,从身后如梦幻般的梨花虚影中,轻轻拔出三根花蕊。 花蕊在她指尖轻轻颤动,仿佛带着生命的气息。 她将花蕊轻轻丢入地面,而后神色虔诚,嘴唇微微颤动,轻声说道: “我愿以身为祭,请中州怨灵助我一臂之力,待我事成,将散尽魂魄助万鬼转生。” 随着她的话语落下,她的身上缓缓冒出鲜血,鲜血滴落在地上,瞬间化成一片血雾。 鬼怪吸食了血雾之后,力量陡然暴增,原本颓势的局面瞬间被反转。 崇安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被强烈的胜负欲所取代。 她脚下的折扇瞬间放大数倍,她身姿轻盈地踩在折扇上,折扇悬空朝着万俟芜的方向疾驰而来,周围有无数国师府的人将她紧紧护在中间。 崇安脸上的怒气已然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被胜负欲填满的狂热。 在她眼中,生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存在,是为了取悦她的存在,为了快乐,一切皆可牺牲。 崇安冷冷地盯着万俟芜,开口道: “万俟芜,你看这是什么?” 说着,她手腕一扬,手中出现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罩,琉璃罩中,一颗心脏被束缚在树枝上,还在微弱地跳动着。 崇安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轻轻摇晃着琉璃罩。 “啊……” 被禁锢在结界中的万俟萍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那声音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让人不寒而栗。 原本混沌的眼眸渐渐变得清明,紧接着,万俟萍抱着头,在结界中疯狂地挣扎着,一声声惨叫回荡在整个空间。 万俟芜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然而,就在这时,万俟萍却缓缓转过头,望向她的方向,双眸中流下两行血泪。 “阿芜……” “阿芜,我……好想你……” 随着崇安手上的动作,万俟萍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沉沦。 仿佛在痛苦的深渊中不断挣扎。 崇安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长着倒刺的匕首,她冷笑一声,掀开玻璃罩,将匕首狠狠划在心脏上,勾带起一丝丝的血肉。 万俟芜见状,连忙冲到万俟萍身前,急切地喊道:“阿姐,你醒了……?” 回答她的,是一声惨叫。 崇安看着这一幕,得意地笑道: “万俟芜,你将我的女儿千刀万剐,每刮一刀,我都会复刻在她的身上……不知道,最后,是谁会更加心疼。” 第256章 无耻 “崇安,二十年未见,你还是这般厚颜无耻。” 万俟芜紧闭双眼,不愿目睹万俟萍痛苦挣扎的惨状。 崇安悠然坐在她的折扇之上,对自己的“杰作”似乎颇为满意。 此刻,她甚至连一眼都未曾看向那高悬于天空、正遭受无尽折磨的女儿。 崇安冷笑着开口: “无耻?我活了这三十八载,听到太多人骂我无耻,然而,他们都死了。” 她顿了顿,目光带着一丝狠厉: “包括你,哦,你也早已是个死人。” “你瞧我身边,众多妖物,多少妖争着为我效命。为何偏偏留下这卑贱的半妖?” 崇安笑得肆意张狂,手中的刀狠狠插进琉璃罩下的心脏。 刹那间,万俟芜身后传来一声尖锐至极的惨叫,那声音仿佛能划破人的灵魂。 崇安脸上却带着兴奋,她继续说道: “这卑贱的半妖,本就有违天道,本应早早夭折,你们却苟活于世……活着也就罢了,她居然还妄图觊觎本宫的东西。” “所以本宫不让她死,本宫要她活着,让她将本宫和容蕤的孩子养大,再做本宫的一条狗。” “你说什么灭族?要怪就怪她万俟萍……与本宫有何干系?” 万俟芜眼中怒火熊熊,似要将眼前的一切焚烧殆尽。 她朝着安右若的方向猛地一扬手。 吊在半空中的安右若发出一声凄厉惨叫,灵魂都因痛苦而剧烈颤动。 她动弹不得,只能满含求救之意地看向崇安,声音颤抖,带着无尽绝望: “母亲,救我……母亲……” 那呼喊撕心裂肺,每说一个字,都疼痛万分处。 崇安的手微微一抖,下意识抬头。 却又不敢直视安右若的目光,语气严厉道: “安右若,你是我崇安的女儿,这点痛苦都忍受不了?再忍忍,等本宫拿到妄生铃,有的是机会让你复活。到那时,这天下将唯我独尊,再无二主共理天下的局面。” “阿娘……” 安右若的眸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麻木的受着千刀万剐之行,已经不再传出惨叫。 好像是已经知道自己就算再痛苦,也不会有人去救她。 不过有一人,沐音尘倒是想冲向安右若,不过可惜了,他是个废物。 就在这时,一只一直温柔的手悄然从身后搭在了崇安的肩膀上。 万俟萍瘫坐在半空,此刻却已全然恢复清明。 她艰难地挣扎着起身,满眼心疼地看向万俟芜。 万俟芜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力量,缓缓转过身。 或许是因为从半妖修炼至成妖,万俟萍身上曾经的残缺已然恢复,那缺失的舌头也早已重新长了出来。 她的声音极度虚弱,轻轻抚摸着万俟芜的脸,手指轻柔地触碰着万俟芜额头的花钿,满是愧疚与自责:“我的阿芜,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是阿姐没有保护好你们,也没有保护好爹爹……更没能护好族人。” 万俟芜像是孤苦无依的旅人,又似受伤后找到依靠的小兽,忍不住轻声唤道: “阿姐……” 万俟萍全身浴血,她身后的梨树落叶纷飞,洁白的梨花尽数枯败,枝干寸寸断裂,一片凄凉之景。 崇安仍在不停地折磨着手中的那颗心脏。 原本挂在树枝上,还跳动的心脏此刻已没了原本的模样,早就被摧残成了一摊模糊的血肉。 自从万俟萍恢复神志,仿佛对身上的疼痛失去了感知。 可万俟芜却分明看到她身上跳动的青筋,还有那因用力而苍白的五指紧紧握成拳头。 “阿姐……”万俟芜再次唤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万俟萍笑着摇了摇头,温柔且坚定地对她说道:“阿芜,放心,她威胁不了姐姐。” 万俟萍艰难地从原地迈出脚步。 就在这时,万俟芜宛如一只被激怒的猛兽,冲着崇安疯狂扑去,一心想要抢夺她手中的琉璃盏。 崇安身下的折扇刹那间爆发出一阵刺目的红光,强大的力量将万俟芜狠狠震开。 崇安居高临下地盯着万俟芜,眼中满是嘲讽: “你看,你被虚海折磨了二十年,好不容易挣脱束缚,却还是不长记性。” “虚海?这扇子下面竟然是虚海?当年,你把我的魂魄丢进了虚海?” 万俟芜不可置信的看着崇安。 传言虚海之中,囚禁着上百万的妖魔,是个极为恐怖的地方。 崇安不紧不慢地从折扇中汲取一丝力量,那股污秽混浊的力量,如同漆黑的淤泥一般缠绕在她手上,随后慢慢被她吸收。 这股力量太过熟悉,万俟芜瞬间确认,这就是她被关押二十年的地方。 难怪,难怪湘妃的母亲能拿到那用于交接虚海、与恶妖交换的菊花种子。 可万俟芜心中满是疑惑,崇安已然拥有如此恐怖的力量,为何还要觊觎妄生铃?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万俟萍在她身后虚弱地说道: “阿芜,她觊觎的,可不只是妄生铃,还有容葳。” 万俟芜此刻哪还管什么容不容蕤,心中的怒火早已蔓延到顶,本来今日就是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她嘲讽的看向崇安,道: “崇安,你以为我会怕你?” 话音刚落,她手中重新幻化出一条长鞭,周身气息涌动。 虚空被瞬间撕开一道长长的裂缝。 无数猩红的手从裂缝中钻了出来,这些血手争先恐后地朝着崇安扑去,仿佛要将她的灵魂彻底撕裂 。 崇安丝毫不惧,折扇滚动的黑水中。 慢慢露出一条奇形怪状的腿,像蜘蛛又像蛇。 慢慢的,一只巨大的蜈蚣从虚海中爬出来。 瞬间搅动得公主府山摇地动,差不多有一半成了废墟。 蜈蚣一出来,四象瑟瑟发抖,成了四只废物。 骨女的那些骷髅和群鬼不费什么力气,就将四象给制服。 就在这时,万俟芜感觉到身后飘来了无数的花瓣。 花瓣全部融入她的体内。 她身前,骨女在帮她挡住蜈蚣,可她却不敢转身。 眼泪控制不住,却又像是明知这种结果。 万俟芜淡淡说道:“骨女姐姐,让我来。” 第257章 幽冥 骨女利落地转过身,动作行云流水,顺手抛给万俟芜一支骨笛。 那骨笛,是骨女平日里最常用的,干净的骨笛。 万俟芜瞬间领会,没有丝毫迟疑,将骨笛置于唇边,吹响了那神秘的曲调。 与此同时,地面上的骨女也吹响了手中的笛子。 一时间,悠扬的笛声在空气中交织回荡,万俟芜吹出的笛声仿佛有了实体,裹挟着洁白的雾气。 其间还夹杂着血红的梨花花瓣,如同一股汹涌的浪潮,朝着蜈蚣妖的庞大身躯绞杀而去。 万俟芜的身后,最后一瓣梨花花瓣悠悠飘落,融入她的体内。 刹那间,身后的生命气息全然消散,仿佛一切都被这寂静的黑暗所吞噬。 她们刚刚相认,却早已洞悉各自的命运,万俟芜吹动笛子的声音中不自觉地带着一丝哽咽,她拼命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 万俟芜清楚地看到,崇安召唤出蜈蚣妖时,身体明显一晃。 好像这虚海中的强大妖物,每一次召唤都要抽取她大量的精力,并非她想用就能随意驱使的。 骨女在下方全力吹动骨笛,随着笛声的响起,无数骷髅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迅速凝聚成一座巨大的骷髅。 这座骷髅像是被赋予了生命,张牙舞爪地朝着蜈蚣妖攀爬、撕扯,每一次攻击都带着无尽的力量。 万俟芜见状,立刻改变了笛声的音调,原本用于厮杀蜈蚣妖的那股力量。 瞬间调转方向,转而攻向崇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巨大的白色狐狸从虚海中猛地钻了出来。 它身姿矫健,一口咬在了那无形的攻击力量上,成功替崇安拦下了这致命一击。 这只狐狸浑身散发着一种妖媚的气息,它踩着妖娆的步伐,每一步都像是在跳一曲神秘的舞蹈。 一边走还一边发出尖锐的怪笑,那笑声在空气中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自由的味道,好香啊!” 随后,狐狸转过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崇安,声音尖细却充满蛊惑: “把你的皮囊给我,我帮你杀了她。” 崇安冷冷的看了一眼狐狸,不以为意。 万俟芜试图再次发动攻击,可那狐狸的六条大尾巴如同坚不可摧的盾牌,每次都能精准地拦住她的攻击。 在场的妖魔鬼怪,无一不被这只诡异而又强大的狐狸所震惊,一时间,整个战场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崇安在激烈的战斗中渐渐体力不支,站立不稳,身形晃了晃,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出。 她脚下的折扇也跟着晃动起来,似乎也受到了主人状态的影响。 就在这混乱之际,狐狸和蜈蚣妖的身形猛地一荡,险些被崇安脚下的折扇给吸了回去。 万俟芜这才发现,原来这只狐狸只有妖魂,没有实体。 万俟芜当机立断,抬手召唤出妄生铃上的一片梨花花瓣,覆盖在血手之上。 刹那间,一股强大的力量爆发出来,冲破了狐狸的防御,瞬间拔下了它的一条尾巴。 紧接着,第二只手如同闪电般冲向狐狸的脖子。 此时,妄生铃上还剩下三瓣梨花花瓣。 狐狸被激怒了,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转身直直地朝着万俟芜冲了过来。 崇安也在对面轻声蛊惑:“六尾狐,你杀了她,杀了她本宫放你自由。” 万俟芜深知,这虚海中被封印的都是罪恶滔天的妖物。 如果崇安真的将这些妖物全部放出来,天下必将陷入一片血海。 万俟芜没有丝毫退缩,又摘下一片花瓣,此时妄生铃上仅剩下两片花瓣。 她将花瓣吃下,刹那间,妄生铃一圈一圈地荡出浓烈的怨气,发出如同洪钟般雄厚的声音。 万俟芜的身后,梨花花瓣变得越来越妖艳,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的力量。 在梨花身前,无数雨滴迅速凝结,眨眼间便化成了锋利的利剑,朝着狐狸冲了过去。 而万俟芜则站在梨花的中心,双手合十,虔诚地低声轻颂咒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六尾狐狸突然停在了地上,随手叼起一个跑过来的银衣男子。 万俟芜定睛一看,正是一脸木然的容蕤。 “不……” 半空中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崇安跌跌撞撞地朝着容蕤的方向跑去,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容蕤和狐狸瞬间被雨滴化成的利剑扎了无数个窟窿。 狐狸不甘心地看着万俟芜,口中喃喃道: “自由……” 随后,便被崇安折扇上漆黑的海水给吸收了。 万俟芜见状,瞅准机会,连忙朝着半空中的折扇冲了过去。 “万俟芜,我要你不得好死。” 崇安扬手,折扇和万俟芜擦身而过,稳稳地落在了她的手中。 崇安身旁,容蕤的身体快速颓败下去,很快就变成了一具满是窟窿的干尸。 或许,真正的容蕤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去,如今不过是一具被崇安摆弄的躯壳。 万俟芜冷冷地看着崇安,眼中仿佛淬了毒一般: “巧了,我同你一样,也要你不得好死,死了也像你的女儿一样,灵魂被千刀万剐,来赎罪,来偿还万俟一族的罪。” 万俟芜说完,回手一掏,身后的梨花虚影全部落在她的手心。 妄生铃发出争鸣,又一片梨花花瓣飘落,落在了她的手中。 而此时的崇安,仿佛从虚海里过了一遍,全身漆黑,面容憔悴,身形佝偻。 万俟芜高高地站在高空,俯视着崇安。 原本死去的狐狸竟又复活了,被骷髅撕碎的蜈蚣妖也重新凝聚。 不仅如此,还出现了好几只更加诡异的妖物。 崇安的脸上瞬间布满了皱纹,身影也变得佝偻起来,手中的折扇竟然化成了一根拐杖,被她紧紧地握在手中。 骨女、冉雪,还有无数的鬼怪,此刻都站在了万俟芜的身后,与她并肩作战。 万俟芜贴着妄生铃,割开掌心,源源不断的鲜血流入妄生铃中。 她的声音坚定而有力:“铃为媒介,照开幽冥,请——阎罗。” 话音刚落,妄生铃咻的一下落入地面,上面只剩下最后一片花瓣,在风中孤独地摇曳。 整个公主府瞬间被诡异的吟唱声所笼罩,狂风暴雨倾盆而下。 狐狸和蜈蚣妖打头阵,对上骨女和冉雪,两波人马就这样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突然,半空中伸出一只巨大的黑手,朝着狐狸抓了过来…… 第258章 劫后 宋绫昭出了传送阵后。 天空中一声接着一声雷声轰鸣。 大雨倾盆。 宋绫昭将身法提升到了极致,在雨幕中,快出了一道道残影。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快,再快些。 好不容易到了公主门口,看到公主府一切如常时,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 “轰” 公主府内爆发出恐怖的力量。 整个公主府在一瞬间被夷为平地,巨大的冲击力逼得宋绫昭步步后退。 他红着眼以寒芒挡住巨大的冲击力。 倾盆大雨中,掺杂着一片一片的血红的花瓣,还能闻到熟悉的梨花香。 宋绫昭抬手接住一片花瓣。 低声喃喃:“阿芜……” 随后像疯了一样,不顾滔天的火焰冲进了公主府。 而公主府旁的国师府,从底部慢慢开始化成粉尘,在一瞬间坍塌,只剩下一堆庞大的碎玉。 这个动静终于是惊动了中州。 如果滚烫的火山石瞬间落入装满水的缸中。 中州在一瞬间沸腾了起来。 公主府的爆炸产生的热量将整个中州的雪瞬间融化。 金吾卫仿佛才睡醒,终于开始组织收拾乱局。 一团寒气将宋绫昭包裹住,让他能在烈焰焚烧的公主府不断的寻找。 公主府三天前办了婚宴,闭门了三日。 大火又焚烧了三日。 那场诡异的大火。 中州城下了整整三日的倾盆大雨。 依旧无法熄灭。 这火怪异,只在公主府内燃烧。 民间传言。 公主府惹到了什么大妖,这火是妖火。 所以只烧公主府,谁也灭不掉。 护城河的河水溢出桥面,大雨浇不灭的大火,便引河水来灭火。 钦天监也灭了三日。 终于……第三日的夜里,大火熄灭了。 大火熄灭后,废墟中,一道白色的身影,衣服全部染上灰烬,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那道身影还在废墟中仔细寻找,一点一点地刨开断裂的横梁木。 三日以来,宋绫昭已经翻遍整个公主府的每个角落。 任由滚烫的木炭灼伤他的手。 甚至枯竭的湖底都被他翻找了一遍,他期待的奇迹,杳无踪迹。 没有人打扰他,也没有人敢上前。 有金吾卫想上前,被寒气逼人的寒芒给拦住。 寒芒剑冰冷的剑身横立在空中,谁敢上前一步,剑刃就指向谁。 就在这时,一辆低调却不失威严的马车慢慢驶来。 金吾卫跪了两圈。 裹得严严实实的皇后被圣上抱下马车,此时,她的小腹已不再隆起 。 皇后挣扎着从圣上的身上下来,缓慢的往前走,才走两步,便被寒芒挡住。 皇后声音虚弱,怒道:“宋绫昭,你疯了?” 还在盲目寻找的宋绫昭一顿,停下两步。 叮铃…… 风刮来。 他的手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是铃铛声。 皇后顺着声音看过去,宋绫昭手中捏着一条翠玉雕刻的铃铛手链。 皇帝搀扶着皇后上前,皇后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挥在宋绫昭的脸上。 这一动作好像用了皇后全部的力气。 她身影有些晃,声音很虚弱:“宋绫昭,你要在这里找一辈子?” 宋绫昭眼中恢复一点点清明,他喃喃道:“阿姐,寒蝶灭不掉公主府的火,我也找不到她了。” 他的声音无喜无悲,语调平淡,没有起伏。 可字里行间全是空洞和落寞,让人听着却忍不住落泪。 皇后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满心的悲戚再也抑制不住,只能哽咽着唤了一声:“阿昭……父亲的棺椁到了中州,宋家……” 宋绫昭的眼中才慢慢恢复一丝清明,他茫然的转身。 喃喃自语:“是啊,父亲也走了。” 一滴泪落下,随着风吹落在手中的铃铛手链上。 他们的身后突然刮起一阵温柔的风,带着阵阵梨花香味。 宋绫昭猛然回头。 一片一片梨花花瓣在空中慢慢凝聚成一个虚影,虚影看着空无一人的方向。 眉眼弯弯。 “宋绫昭,你来了呀。” 虚影突然沉默,然后叹气,神情有些忧伤的继续道。 “对不起,我食言了。” 风吹过,虚影再换成一片一片的梨花消散在空中。 ……… 荣祯十八年。 崇安嫡长子安右一成婚,三日后公主府被诡异妖火屠灭,连同崇安的党羽。 以及刚刚嫁入公主府的,镇国公嫡三小姐,一同葬身火海。 自此,西启二主共理的局面破除。 同年,荣祯帝改年号为——元。 同年,西启战神宋冕——殁。 同年,扶琴国献上三城以求和,西启九州变成了西启十二州。 年底,钦天监运用秘术将西启国运禁制覆盖整个西启,做到了真正意义的西启无妖邪。 荣祯帝的治理下,西启将会越来越繁荣。 …… 荣元年初。 新春刚过,整个中州还在新年的喜气,中州今年大开贸易,热闹非凡。 民间传言。 长公主崇安挖心脏饲养妖魔。 荣祯十八年小雪过后,公主府的大公子娶了镇国公府的嫡三小姐,大开禁制府门迎客人。 谁知道,竟然惹怒妖魔。 国师府关押的妖魔倾巢而出,将整个公主府屠灭。 那妖火燃了三天三夜,将公主府烧成了空壳。 可惜啊,连累镇国公府的三小姐,也葬身火海了,连一丝骨头都寻不着。 六合镇客栈中。 有人惋惜:“都说那宋三小姐貌似天仙,可惜了可惜了。” “唉,你们听说没,当日这国师府坍塌,按道理要同二十年前那般,所有妖魔倾巢而出,结果,连一个妖怪毛都没看见。” “谁知道呢?传言或许不真。” “话说,你从哪里知道这些?” “废话,我自然是从中州而来的,看到了当年那壮观的废墟,可惜啊,金吾卫看的太紧,不然还能趁机摸几块白玉石,价值连城呢。” “呵,你要钱不要命。” 谢江雨坐在角落,默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还记得,镇国公殁时,他和舒言兰赶回来时的场景。 中州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硝烟弥漫不散。 可这场战争,除了公主府,和镇国公府,没有影响到其他人。 镇国公挂上白绸,一片萧条。 谢江雨见到宋绫昭时,从小一起玩耍的同伴,憔悴的他险些不认识。 谢江雨想上前,却被红着眼眶的星愁拦下。 “谢小侯爷,祭拜的话这边请……” 第259章 余生 谢江雨看着麻木躬身谢礼的宋绫昭,一句“节哀”都说不出口。 他还记得,宋绫昭出征时,曾找过他: “阿雨,边关情况不太好,我此去恐怕时间会比较长,中州就麻烦你多照看一些了。” 宋绫昭还说: “阿鸢心思缜密,一般不会做特别违反常理的事。若我不在,你察觉到阿鸢有异常,一定要拦下她,及时给我写信。” “凭你谢家的势力和你的能力,定能拦下阿鸢片刻,等我回来。” 谢江雨当时不以为意,觉得一个小丫头片子,能闯下什么天大的祸。 甚至在张时岐死了好几天,才去了书信。 张时岐死了。 一切都乱了,他也乱了。 可为何,宋家的灵堂里没有宋绫鸢呢? 他试图唤宋绫昭:“阿昭,我可以去……” 宋绫昭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冷声说道:“她没死,你不用祭拜。” 星愁送谢江雨出了镇国公府。 谢江雨问星愁:“星愁,你家小姐……” 星愁抹了抹眼泪:“谢小侯爷,我家小姐不怪您和谢夫人弃她而去,您和夫人不必内疚。” “不过公子是您的好友,他曾委托您照顾小姐,你们都走了,小姐一个人葬身在滔天大火中,也不知道该有多疼。” 星愁声音哽咽:“三日回门时,我和夫人伸长脖子盼着小姐回门,等来的却是公主府的大火……” ……… 谢江雨从回忆中抽回思绪。 已经过去半年了,宋绫昭将镇国公下葬之后,沉寂了一段时间。 他麻木地做着钦天监监正,一个月后,便消失了。 谢江雨的属下查到,宋绫昭去了六合镇,拿着断裂的铃铛手链去找一个玉妖,想让那玉妖救宋绫鸢。 谢江雨不解,一个玉妖,怎么能救宋绫鸢呢?况且现在的西启,早就禁止妖鬼通行了。 顺着属下给的地图,谢江雨找到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宋绫昭。 谢江雨差点认不出来。 “宋绫昭,你在做什么!” 宋绫昭跪在一个洞口前,手中捏着一条铃铛手链。 听见声音,宋绫昭冷漠地扫了谢江雨一眼,没说话,也不打算搭理他。 谢江雨蹲在他身边。 “阿昭,阿鸢死了,我查过了,那日她嫁入公主府,一直到大火熄灭,都没再出来。” “嗯……” 没有人比宋绫昭更清楚万俟芜的目的和下场。 “扶琴国后悔了,他们想要回割让的三座城池。” “……” “中州没有可用之人,长公主的党羽几乎都死在了大火中。” “……” “阿昭,天子命我来找你……” 谢江雨见状,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内疚呢?就算再怎么样,当初也不该弃宋绫鸢而去。 宋绫昭眼睛很肿,这几月瘦了一大圈。 他突然喃喃道:“谢江雨,她不叫阿鸢,她叫阿芜——万俟芜。” 可能是许久没有说话,宋绫昭的声音干涩、沙哑。 谢江雨红了眼眶,心中酸涩,这才多久,宋绫昭都开始说胡话了。 有仇不能报,亲人同仇人一同葬身火海。 时间再久点,岂不是要疯? 索性,他直接将宋绫昭打晕后带走。 他们走后,洞穴门口出现了一道湖蓝色的身影。 玉殊望着谢江雨背着宋绫昭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叹气。 “真菜啊,没有我帮忙,十个你也敲不晕他。” 说罢,玉殊一屁股坐在自己家门口,嘟囔道: “世间多痴儿,都说了我救不了,我这里也没有救人的办法,没有就是没有!不代表别处没有啊,一跪就是几个月,还像个人样吗?整得我都不敢出门。” 就在这时,玉殊突然抬头,看着半空中粉色身影说道: “老桃花,那小丫头怎么样了?” 于归站在云层上,闻言险些摔了下来,她瞬间出现在玉殊身边。 “死石头,注意下言辞。” “唉……这小丫头太狠了,献祭了灵魂召唤阎罗,十殿阎罗那是什么存在?老娘都不敢惹,随后又用她和妄生铃所有的怨气送万鬼转生,能抢回这一缕魂魄已经很幸运了。” 玉殊被于归吓了一跳,他说: “人家西启境内有国运禁制,你好歹尊重一下人家的禁制,别用灵力,别用灵力……” 于归瞪了他一眼,伸出手:“养魂碑再给两块。” “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的十块碑你都搬走五块了,现在又要,我不就只剩三块了?” 玉殊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满是委屈: “再说你救了她的魂魄能有什么用?妄生铃已经回归虚海,镇守万妖,她就算三魂七魄集齐了,也不过是能转生而已。” 玉殊看了眼于归,继续道:“到时候,有情人都老了,错过了。” 于归冷眼扫过去:“这就是你不告诉他的原因?” 玉殊摊手:“你不也是在一旁冷眼旁观?” …… 边境小镇,客栈中,说书人坐在书案前。 看着眼前的银子,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他一拍书案,道: “请听老夫细细说来。 这西启啊,在荣祯十八年底多了三个州,元州、离州,还有秦州。 这三州是从扶琴国割让而来的。 荣元年初,扶琴国见西启出了变故,长公主和宋老将军亡故,便起了夺回三城的心思。 可惜了,这心思还没付诸行动,就被扼杀了回去。 镇国公那倒霉的儿子,宋将军,在边境元州立了一面宋家的旗帜。 风吹动旗帜沙沙作响。 扶琴国的国主一见,想起了儿子的惨死,立马整兵十万,准备试探一下宋将军的实力。 谁知道还没探到虚实,就已经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整整十万大军,连城门都没挨到。 扶琴国算是见识到了宋将军的恐怖,比宋老将军还要恐怖万分。 问题是,这镇国军的新将军,在这元州一待就是三年。 这三年,扶琴国只能忍气吞声,原本与西启一样强盛的国力。 现在多了一个宋将军,硬生生地改变了。 宋将军还说……还说:‘若是扶琴再敢来犯,我不介意扶琴换个国主。’ 吓得扶琴国主再也不敢出国都。” 说书的老头说得眉飞色舞,客栈里的人不断鼓掌,角落中,有两人神色淡定地喝着茶水。 …… 宋绫昭把宋夫人,还有星字暗卫全部带到了元州,大有在元州定居的架势。 不过,他还是答应了皇后,每三个月回去一趟,看望她与小太子。 宋绫昭的院子中,星愁正在给一株梨花浇水,现在正值春天,梨花开得十分茂盛。 而宋绫昭,躺在房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260章 人偶 想什么呢? 自然是在想很久很久以前。 其实说来也没有多久,不过是三年前。 可宋绫昭却感觉像是历经了沧海桑田一般。 那年,他也在屋檐下,看着月光下少女的身影渐行渐远。 没过一会儿,便传来悠扬的笛声。 他听着笛声,忍不住折了一支梨树枝拿在手中。 …… “将军……将军……” 宋绫昭回过神来,垂眸扫了一眼跑来的星泽,淡淡地说道:“何事这么惊慌?” 星泽叉着腰,大口喘气:“东街,东街出现命案了。” 宋绫昭从房檐上跳下来,将手中的酒壶随手丢给星泽,“去看看,路上说。” “好的,公子,您等等我……” 就算过去了三年,他的这一帮手下,也只有星泽改不了口。 星泽一边走一边解释:“今日,环城河中发现一具浮尸。” 宋绫昭背着手,大步随意往前走。 他变了许多,气质比原来沉稳了不少。 他道:“环城河内死人了,找我做什么?这元洲就没有其他人了么?” 星泽连忙摇头:“公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秦元离三州不在禁制范围内,下面的人担心是妖邪作祟……” 宋绫昭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星泽:“妖邪?” 星泽点点头。 “妖邪”这两个字,宋绫昭有多久没有听到了。 他道:“走,看看去。” 星泽小心翼翼地盯着自家公子看,这三年他是怎么过来的,星泽比所有人都清楚。 最开始那段时间,公子整夜整夜睡不着。 后来去了一趟六合镇,再回来时,情况好了些。 只是有些事,谁都不能提起。 河边,宋绫昭蹲下试了试河水的温度,寒冷刺骨。 奇怪,这明明是春水。 “公子,您看,尸体在那边呢。” “嗯。” 宋绫昭点头,他一来就看到尸体了,这哪是尸体,明显是一个人形破布娃娃。 河边已经被星泽的人给围住,百姓只能远远地张望。 河中倒映出两岸楼房的模样。 宋绫昭猛然回头,身后的阁楼一切正常。 可他明明在刚才的倒影中看见了,身后的阁楼上站着一男一女。 男人戴着斗笠,女子面覆面纱。 宋绫昭蹙眉,从怀中掏出手帕,慢慢擦干净手上的水渍,面无表情地吩咐: “星泽,让人先把尸体捞起放去州府,再让人查一下死者身份,看看是不是元州城的人。” “是。” 宋绫昭又看了一眼阁楼,而后转身离开。 路上,宋绫昭问星泽:“星泽,你去查查最近都有什么人来了元州城。” “是,不过公子,您查这个做什么?” 宋绫昭愣了一下,看了眼星泽,他这个手下……也不知道怎么活到现在的。 州府的人见到宋绫昭,都恭恭敬敬地唤一声: “将军。” 声音震耳欲聋。 可见宋绫昭在元州城的威信,他只用了三年时间,不但在这个从异国划过来的城池中站稳脚跟,甚至还收服了这里的原住民。 宋绫昭来到停尸房,尸体已经被摆在案桌上。 他从怀中掏出短刀,轻轻掀开尸体上的布条。 短刀是当年万俟芜的那把,上面的梨花雕刻已经被抚摸得越来越圆润,可见主人对短刀的喜爱。 星泽站在宋绫昭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包裹尸体的布条上,密密麻麻地用朱砂绘出无数诡异的符。 见宋绫昭一直在盯着符文看,他本就藏不住话,见状忍不住问道: “公子,自从国师府倒了以后,缉妖司也没了,下面的人找不到人,才找到了您……” “嗯。” 星泽有些无奈,自从三年前,他家公子的话越来越少了,除了宋家的事,对什么都冷漠极了。 宋绫昭看了一会儿符文,然后将包裹的布条全部打开,露出了里面的尸体。 星泽倒抽一口凉气。 宋绫昭冷声吩咐:“去把知州叫来,重新彻查元州城,看看有没有失踪的女孩。” “哦哦,好的。” 星泽听到宋绫昭的声音,才从尸体上回过神来。 他走出去时仍旧忍不住回头望。 那布条包裹的,是一个小女孩的尸体,小女孩周身被棉花包裹,鲜血染红了棉花。 小女孩周身被棉花紧紧裹缠,鲜血渗透出来,将棉花染得通红,浓稠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钻进鼻腔,让人几欲作呕。 此刻衣服已被鲜血浸透,红得刺目,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冤屈与恐惧。 …… 环城河的阁楼上,雅间中有一男一女。 男人双手抱胸,靠在墙柱。 他身姿挺拔,气质温润儒雅,如春日暖阳般和煦,周身散发着让人安心的魅力。 斗笠已经摘了下来。 他眉眼上扬,轻声道:“你这身体最好不要到处跑才好。” “……” 男人继续道:“姑姑让我跟着你,不是跟着你来这西启边境瞎逛的。” “……” “而且,你都看他两天了?很好看?” “……” 女子依旧没有说话,她的手指修长纤细,指尖圆润饱满,默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许久之后,她才幽幽开口,声音清脆如铃铛:“我的身体需要养生铃才能恢复,这西启,除了宋绫昭,其他知晓虚海苍傲雪山的都死绝了。” 女子慢慢抬眸,看向男人:“你说,除了找他我们还能找谁?” 男人安静了一瞬,他侧头去看窗外,河水流淌,镇国军好像还在河中打捞着什么。 忙忙碌碌,看着热闹非凡。 许久后,男人道:“你又怎么确定,他会帮你?会放下这元州城,不远万里地去找虚海。” 女子眸光慢慢变得柔和,她的袖子下,不是光滑细腻的肌肤,而是半截枯木。 听到男人的话后,她拢了拢衣袖,慢慢放下茶杯,道:“他一定会的。” 男人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那你可要快点了,姑姑说,你的魂魄可以撑多久来着?三年?两年?还是一年?” 男人的笑声激怒了女人,她一扬手上的茶杯,将手中茶杯执向男人,怒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茶杯像是撞到了什么绵软的力量,遥遥停在空中,无法前进一分。 “喂,你温柔点,别把手臂也甩出来了,吓着别人。” 第261章 乱葬岗 女人狠狠瞪了男人一眼,冷冷说道:“给我换张脸,我们去看看那尸体怎么回事。” 男人偏过头,神色傲娇地说:“不去,尸体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直直地盯着他,随后上前踢了男人一脚。 男人吃痛,抬起脚在原地跳着,抱怨道:“你这木头,踢人很疼的。” 女子白了他一眼,走在前面准备下楼,声音悠悠传来:“木头踢的也是木头,木头疼什么?” “走了,去看看尸体。” 男人龇牙咧嘴,倒也没说什么,一瘸一拐地跟着她。 他们刚离开,宋绫昭就带着星泽来到了河边小店。 空气中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梨花香味。 宋绫昭愣住,停下正准备上楼的脚步。 店小二见状,连忙上前说道:“将军,这是我们小店最新引进的梨花熏香,将军可还喜欢?” 星泽连忙冲着店小二眨眼睛。 可惜店小二一直满怀期待地看着宋绫昭,就像一个等待表扬的孩子。 宋绫昭点点头,继续上楼。 阁楼上,他打开窗户,正好能看见窗外的护城河,那就是他今日站在岸边的位置。 左边的街道上,一男一女并肩而行,背影与水中倒影的身形一致。 来晚了,没遇上。 星泽在他身后呼唤:“公子,这茶杯有一只落在地上,茶水却没洒出来,茶壶中的水还是温热的,刚才这里肯定有人。” 宋绫昭点点头:“嗯,走,顺着河流往上查。” 星泽问:“公子,这条河是环城河,水源引自扶琴国,我们要去扶琴国看看吗?” “不用。” 星泽走到宋绫昭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忍不住说道:“公子,那身影一看就不是三小姐,您……” 察觉自己说错话,他连忙闭嘴。 宋绫昭已经快步下楼,星泽见状,只得快步跟上。 宋绫昭拦住店小二问道:“楼上【风雅间】的人什么时候来的?” 店小二摸着脑袋想了想:“好像早上就来了,刚刚才走。” “可还记得两人的长相?” 店小二摇摇头:“那女子一直戴着面纱,男人也戴着斗笠,看不清楚样貌,不过看穿着应该不是平常人家能穿得起的。” 店小二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我在元州城应该是没见过他们。” 这时,星棋也寻了过来:“将军,我查过城门登记,没有异常。” “嗯,你同我去上游。”宋绫昭说完转身对星泽说:“你去守着尸体。” 星泽一愣,忍不住抖了抖。 他连忙说道:“公……公子,我去……我去……和你去上游。” 人在紧张害怕的时候,就会忍不住会胡说八道。 星棋给他投来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星泽泄气地看着宋绫昭和星棋离开的背影,想到棉花中的尸体,忍不住又抖了抖。 …… “栩析,可有寻到源头?” 被唤作栩析的男人,便是在客栈中的那位。 此时他的五指诡异木质化,然后伸长,伸入河水中,不一会儿,他的五指恢复原样。 栩析摇摇头,手中拿着一块破烂且带血迹的布条。 他说:“可能还要往上走走,不过再走就要出西启了。” “你确定要多管这桩闲事?” 女子撇嘴:“怎么是闲事?若是把他们解决了,宋绫昭是不是就有空了,他有空自然有时间带我们去虚海。” 她继续道:“况且,三年时间,扶琴国现在连元州城的城门都不敢靠近,近期自然不会有战事。” 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说到宋绫昭时,声音温柔缱绻。 栩析翻了个白眼,不屑一顾:“就你把他吹得跟神一样,一路上你就听了些说书先生乱说,你就确定这个劳什子的宋绫昭真的如说书先生说的那般?” 女子督促着他向前,闻言只是轻声说道:“他本来就是很好,很好的人。” 栩析说:“呵,那是没遇见本公子,若是遇见本公子,我让他三招,他也不是我对手。” “大妖怪,行,就你厉害,快点开路行不行。” 栩析耸耸肩,抬手一扬,前面荆棘密布的丛林瞬间变成开阔的大路。 栩析得意洋洋地冲她说道:“看到没,小爷的一根手指头,都能摆平那个宋绫昭。” 女子翻了个白眼,淡漠地从栩析身边走过。 栩析一急,连忙道。 “喂……阿芜……你等等我,怎么说两句你还生气了?” “阿芜……姑姑说你的身体不宜动气……” “行了,我不说了成不成,你的宋绫昭最厉害了……切……” …… 宋绫昭和星棋赶到上游时,看到前方宽阔的大路忍不住蹙眉。 星棋上前查看后说:“将军,荆棘断裂的切口很整齐,像是剑气,一剑挥开的。” 他试了试手中的剑,继续说道:“不过以属下的武功造诣,无法造成这样整齐的切口。” 星棋忍不住看向宋绫昭。 他们一路而来,什么线索都没有发现,每每感觉要找到什么的时候,目标就又断了。 而且一路上的荆棘都被人劈开了。 宋绫昭看了一眼地面上的水渍,痕迹自河中而来,近日来,元州没有下过雨,不会留下这样低的水洼。 他说:“或许也不是人为的,走吧。” 他继续说道:“再往前走,有人为我们探路。” 宋绫昭不紧不慢地走在前方,天色渐渐晚了下来。 被劈开的荆棘小路也越来越窄,星棋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枯木,惊飞了一群乌鸦。 星棋低声说道:“公子,前方是乱葬岗,过去之后有一个小镇,在元洲和扶琴的边界,属于两不管地界。” 宋绫昭顺着小路来到乱葬岗,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两人。 踏入乱葬岗,一股彻骨寒意扑面而来。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高高竖起的人偶,一具挨着一具,每一尊都足有宋绫昭那般身高,一眼看不到边际。 这些人偶模样怪异,每一具都被精心画上了眼眸,那一双双眼睛空洞又诡谲,仿佛无论走到哪里,都被它们死死盯着。 死寂之中,时不时传来几声乌鸦凄厉的啼叫,划破夜空,尖锐又刺耳。 更添惊悚的是,夜猫发情时那如孩童啼哭般的叫声,在这空旷的乱葬岗上回荡,声声钻心。 即便是向来胆大包天、无所畏惧的星棋,此刻也不禁头皮发麻,寒毛直竖,全身的毛孔都在抗拒着这诡异的氛围。 第262章 相见 星棋见此情景,不禁脱口而出: “公子,这地方阴森得让人发毛,咱们还要接着查下去吗?” “嗯,查。” 宋绫昭抬手之间,一柄散发着刺骨寒意的剑已然出现在他手中。 这股寒意与乱葬岗的阴冷气息截然不同。 不过都一样让人恐惧。 宋绫昭手腕轻转,寒光一闪而过,人偶瞬间从中裂开,一个小女孩安静地躺在里面。 小女孩身着的麻布衣服被鲜血浸透,瞧她模样,不过五岁左右。 宋绫昭蹙紧眉头,又挥剑劈开一个人偶。 果不其然,里面同样是一个小女孩。 星棋忍不住低声咒骂: “这些畜生……怎么下得去手?” 人偶里的小女孩,个个眼眶漆黑空洞,面容却诡异的沉静,周身萦绕着浓烈的怨气。 在这沉静面容之下,又能看到诡异的不甘。 忽然,大雾弥漫开来。 宋绫昭和星棋急忙回头望去,来时的路已然隐没在大雾之中,模糊难辨。 星棋迅速拔出剑,背靠着宋绫昭,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静谧之中,只有一声声乌鸦的啼叫,以及时不时传来的猫叫声。 声音仿佛就在耳畔,却又难以分辨方位。 就在这时,一阵小孩的嬉笑声骤然响起,可四处张望,却连个影子都瞧不见。 “哥哥,来陪我玩好不好?” 一个个诡异的声音忽的在宋绫昭耳边响起。 宋绫昭猛地回头,身后只有一脸凝重的星棋。 星棋咽了咽口水,此刻,他无比想念星泽。 如果星泽在,他的尖叫声一定能驱散一半这恐怖的氛围。 小女孩的声音仿佛就在星棋耳边回荡,一声声“哥哥”叫得他毛骨悚然。 星棋甚至感觉有人在拉扯他的衣角,他忍不住喃喃道: “公子,您听见了吗?” 宋绫昭微微点头,他轻轻扭动剑柄,一只寒蝶从剑柄中翩翩飞出,绕过巨大的人偶,朝着中间飞去。 就在这时,中间突然爆发出一股恐怖的力量。 宋绫昭迅速抬手抵挡力量的余波,待他再看过去时。 见一株怪异至极的柳树在人偶中张牙舞爪。 宋绫昭见状,对身后的星棋说道:“星棋,走,过去看看。” 他走了两步,却没听到星棋回应,回头一看,身后哪还有星棋的影子。 只有一具他之前剥开的人偶。 人偶中的小女孩唇角诡异地上扬,像是一个嘲讽的笑。 宋绫昭眉头紧皱,寒芒剑在手中翻转,寒光闪过,面前的人偶碎成两半。 他将寒芒冰冷的剑刃指向小女孩,冷冷问道:“我的同伴去了哪里?” 小女孩那诡异上扬的唇角缓缓塌下。 紧接着突然怒目圆睁,露出獠牙,冲着宋绫昭龇牙咧嘴,仿佛下一秒就会暴起将他撕碎。 宋绫昭目光深沉,神色冷峻,手中寒芒往前一挥,诡异的小女孩瞬间发出一阵惨叫,身体开始诡异的扭曲。 就在这时,无数的人偶开始诡异的移动,地面也跟着抖动起来。 宋绫昭低头看了眼脚下,就在这一瞬间,小女孩消失得无影无踪。 宋绫昭没了耐心,将寒芒剑插在地面,一只只蝴蝶从寒芒中飞了出来。 他想着,找不到人也无妨,把这里毁了便是。 忽然间,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 “栩析……” “栩析你在哪里?” 宋绫昭抬头望去,只见一名女子从前方走来。 女子缓缓走来,在这危险诡异之地,她却神色从容。 女子看到他时,也猛地愣住了。 两人四目相对。 那一刻,仿佛是相隔许久的久别重逢。 万俟芜连忙回过神,侧目看向周围的诡异场景。 她心中暗自感叹,这和想象中的重逢完全不一样啊。 别人的重逢,不是在阳光明媚的春日,就是在百花盛开的花海,再不济也是人潮拥挤的街道。 怎么会在这样阴森诡异、群鬼环绕的地方重逢呢? 她忍不住摸了摸脸,还好,还好这是栩析新换给她的脸,又戴着面纱,宋绫昭认不出她来。 想到这儿,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见宋绫昭盯着她看,她轻轻推开挡在身前的一个人偶,问道: “公子,请问您有没有见过一个和你差不多高,穿墨绿色衣服的男子?” 宋绫昭盯着她看了一瞬,随后垂下眼眸,面无表情地拔出剑,冷冷说道: “天色太黑,看不见。” 宋绫昭的语气不太友善,甚至隐隐带着一丝嘲讽。 阿芜点了点头,三年未见,宋绫昭都学会说话夹枪带棒了。 眼下她和栩析走散了,当务之急是找到栩析。 不然真不知那妖怪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会不会毁了这乱葬岗。 阿芜抿了抿嘴,轻声说道: “既然没有见到,那我……我再去那边找找。” 阿芜刚一转身,身后便传来宋绫昭的声音: “刚刚好像看到一抹墨绿色的身影,恰巧我的同伴也不见了,这地方太过诡异,不如结伴一起寻找。” 阿芜闻言,停下脚步,缓缓转身跟在宋绫昭身后,轻声应道:“好。” 宋绫昭走在前面,阿芜跟在后面。 一路上,时不时能听见小孩的啼哭声。 每当人偶想要靠近阿芜,都会被银白色的寒蝶拦下,变成一具具冰冻的人偶。 若是星棋看到这一幕,怕是要忍不住暗自伤心了。 和他在一起时,他家公子是冷漠地将人偶劈开。 和别人在一起,时把人偶温柔的冻住。 走了许久,人偶还在不断变换位置。 阿芜忍不住问道: “公子,为何来这里?” 其实阿芜心里清楚宋绫昭为何而来,无非和他们目的一样。 只是在这寂静得只有乌鸦、野猫叫声的环境里,两人不说话,实在有些怪异。 一只寒蝶飞在宋绫昭身前,为他们指引着寻找星棋的方向。 宋绫昭听到阿芜问话,只是淡淡说道: “河中出现尸体,来看看。” 阿芜心中突然涌起一丝心疼。 原来的宋绫昭,说话可不是这般冷漠。 “这样啊,我观公子样貌出众,穿着不凡,冒昧问问,公子可有婚配?” 宋绫昭猛地顿住脚步,阿芜差点撞上去。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星棋的声音: “公子……” “公子,您在哪里?” 宋绫昭和阿芜都听到了星棋的声音,阿芜忍不住说道: “好像公子的同伴就在前方。” 宋绫昭却没有动,而是转身,定定地看着阿芜,问道: “姑娘,在下若已婚配,姑娘待如何?” 阿芜心中一颤,总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宋绫昭接着问道: “若是没有婚配,姑娘又待如何?” 第263章 癸樱 忽然,一根柳条“咻”的从他们身后人偶中伸出。 阿芜和宋绫昭感受到动静,双双回头看过去。 紧接着,无数的柳条从人偶中钻出。 宋绫昭见状,身形一闪,好像是本能的将阿芜护在了身后。 这动作让阿芜忍不住一愣,好像很久之前,宋绫昭就是这样,永远会第一时间将她护在身后。 怪异的柳条慢慢幻化成四肢。 然后,就见一个人形生物从人偶里面钻了出来。 他的脚下,有一具枯萎的干尸。 这画面,着实有些瘆人。 栩析好不容易摆脱怨灵的纠缠,抬头一看,看见宋绫昭和阿芜时。 忍不住惊呼:“嚯……吓死小爷了。” 他抚摸着胸口,盯着宋绫昭:“不是啊,你是人是鬼啊?就站在这里很吓人的好不好……” 栩析和宋绫昭大眼对小眼,一个满是好奇,一个蹙眉不满。 就在这时,栩析看到了宋绫昭身后一脸无语的阿芜。 见状,栩析偏着脑袋看向阿芜,好像松了一口气般说道:“阿……” 栩析刚刚开口,阿芜就走上前挡在宋绫昭面前:“啊什么啊?吓傻了?” 栩析看看阿芜,又看看宋绫昭:“不是……”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星棋的闷哼声。 阿芜道:“别不是了,栩析,这位公子的同伴不见了,帮忙找找吧。” 说罢转身往星棋发出闷哼的方向走去。 栩析连忙跟上,在后面追着阿芜说道:“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能有多久,最多不过一柱香。” 宋绫昭走在后方,神情不定。 栩析上前,和阿芜并排,他道:“你要找人啊?找人这还不简单,看小爷的。” 显然,他也听到了星棋的闷哼。 “阿……”阿芜瞪了一眼栩析,突然反应过来的栩析连忙住嘴:“啊不是,你看我的。” 栩析说罢双手合十,手指快速翻飞,不消一会儿,他的身后便长出一株巨大的怪柳。 怪柳的身形庞大,舒展着枝丫,将逼近的人偶一步步逼退。 这一情景无疑激怒了人偶。 阿芜连忙提醒道:“栩析,婴孩无辜,莫言伤着她们,这些孩子的魂魄还能转生……” 她话刚刚说完,一道雷电劈在了栩析身上,把他翠嫩翠嫩的树叶劈得外焦里嫩。 阿芜并不意外,甚至同情地站离了栩析两步,只有一个想法。 站远点,不要被当作池鱼殃及了。 周围传来一个个孩童嘲笑的声音。 栩析喷出一口鲜血,怒骂道:“老天爷,你有毛病么?这些东西又不是生灵,是死魂……什么是死魂你不懂么?” 天空中阴云汇聚,栩析立马跪在地上,看着天空,擦了擦唇角的血迹,干脆利落地说:“我错了。” 果然,雷鸣消失了。 宋绫昭在一旁看着这如同闹剧的一幕,依旧冷着脸,没什么情绪,只是一双眼眸盯着阿芜的身影。 周围恐怖的氛围因为这一茬消散了不少。 阿芜提醒道:“你这背着一城的孽债,你姑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不要动杀心……” 栩析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不满地嘟哝:“什么天道,杀杀怨灵也不行?” 他重新掐诀,身后柳枝纷飞,将人偶一只只温柔又小心翼翼地挂起来。 瞬间,一片阴森的嘲笑声变成了“哇哇哇”的哭声。 他怒喝道:“别吵了,等会儿小爷吃了你们……”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栩析直挺挺地倒下。 阿芜尴尬地看向宋绫昭:“公子莫要介意,我这个朋友……这里有点不太正常。” 她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脑袋。 躺在地上的栩析又抖了抖。 “姑娘的朋友,还真是别具一格啊。” 前有骨女,现有柳妖,宋绫昭不禁感叹。 宋绫昭眉眼扫视一周,在不远处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星棋。 他快步上前,将星棋扶了起来。 星棋睁开双眼,看到阿芜的一瞬间愣了愣,随后也反应过来。 这不是星棋想象中那人,那人已经葬身火海,任谁都说绝无生还的可能。 宋绫昭问:“没事,还能走么?” 星棋点头。 宋绫昭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已经敞开,那个叫栩析的男人还躺在地上,时不时地抽搐。 怪柳巨大无比,竟然将整个乱葬岗的人偶都挂了起来,这场面何其壮观,像无数的人飘在空中。 宋绫昭道:“星棋,你回去看着元州城,顺便找找元州城有没有失踪的女孩,年纪在五岁左右。” “是。”星棋起身,一瘸一拐地离开乱葬岗。 宋绫昭目送他离开之后,才转身看向阿芜:“姑娘,你……” “公子,前方有个小镇,你是要去前方小镇么?” 阿芜眯着眼看着宋绫昭,面纱下的五官清晰可见。 宋绫昭本来是想让阿芜回元州城的,但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她打断了。 虽然不是宋绫昭熟悉的那个人,但有的时候,感觉是不会错的。 阿芜继续道:“那可真是太巧了,我也要去那边。” 宋绫昭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栩析,这棵柳树,不知道为何,他总是觉得熟悉。 他问:“你的朋友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 阿芜也回头看了一眼,耸耸肩:“不管他,等他醒了他会跟上来的。” 宋绫昭唇角终于是忍不住抬起。 他道:“那行,便一道吧。” 出了乱葬岗,道路清晰了起来,空气也不再混浊。 月光将道路照得亮堂堂的。 两人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看到眼前的小镇。明明是晚上,小镇却热闹非凡,远远的都能听见人声鼎沸。 只是,小镇入口挂着的白帆让人觉得诡异。 阿芜道:“公子让找女孩,你知道人偶里面女孩?” “嗯,猜的。” 阿芜看着前方,低声提醒:“快到了,公子小心脚下。” 入口处,住着两户人家,两家都挂着白灯笼。 不管是西启还是扶琴国,习俗都是一样的,只有死人,才挂白灯笼。 就在这时,突然出现一个年迈又沙哑诡异的声音: “姑娘,后生,你们是来癸樱镇么?” 两人猛地转身,身后一个苍老干枯的老人杵着拐棍,目光幽暗森冷地盯着他们。 第264章 阿婆 夜幕低垂,四周静谧得有些诡异。 老妇人双唇紧闭,那声音却仿佛从她干瘪的腹部幽幽传出,丝丝缕缕,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阿芜和宋绫昭下意识地对视一眼。 这默契十足的目光交汇,让目光让阿芜一怔,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悸动。 阿芜稳了稳心神,莲步轻移上前,轻声细语道: “阿婆,我和兄……我们兄妹在这山林间迷了路,瞧见此处热闹非凡,想在您这儿借住一晚,不知可否?” 老妇人拄着拐杖,脚步拖沓,绕着两人缓缓踱步。 那拐杖每一下敲击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一下又一下,竟好似重重地砸在人的灵魂深处。 他们身后,灯火摇曳,喧嚣阵阵。 可这拐杖声却格外清晰,仿佛穿透了一切嘈杂,直直钻进耳中。 一阵阴恻恻的微风毫无征兆地拂来,“呼”地一下,将阿芜脸上轻薄的面纱吹落。 宋绫昭下意识抬眸望去,目光触及阿芜面容的瞬间,又缓缓垂落,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 这不是他记忆深处那张魂牵梦绕的脸,可心底那股熟悉的感觉,却又如此强烈,让他无法忽视。 那面纱悠悠飘落,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宋绫昭伸出的手上。 阿芜只是回头淡淡瞥了一眼,仿若那面纱不过是一片无关紧要的落叶,并未多做理会。 就在这时,老妇人沙哑的声音骤然响起,像是砂纸摩擦一般: “回去吧,回去吧,别来……别来啊。” 阿芜和宋绫昭面面相觑,心中满是疑惑。 还没等他们开口询问,老妇人猛地转过头,如鬼魅般瞬间挡在两人中间,目光阴鸷森冷,在他们脸上来回扫视,幽幽说道: “你们不知道,癸樱镇……可是有鬼的……还不赶紧离开?” 阿芜佯装惊恐,倒吸一口凉气,抬手轻轻抚了抚胸口,故作镇定道: “阿婆,您瞧里面人来人往的,怎么会有鬼呢?” 老妇人突然转过身,背对着他们,声音里透着一丝蛊惑: “小姑娘,你不信啊?不信就跟着老婆子来吧。” 宋绫昭望着老妇人的背影,微微点头。 不着痕迹地侧身,示意阿芜走在前面,自己则悄然跟在后面,暗中戒备。 阿芜莲步轻移,上前两步,与老妇人并肩前行,口中问道: “阿婆,这都夜深了,癸樱镇怎么还这般热闹呀?” 老妇人歪着头,深陷的眼眸仿若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干枯的脸上皱纹纵横交错,此时却缓缓勾起一抹诡异至极的笑,露出满口泛黄的牙齿。 在这夜色中显得格外惊悚,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 “小姑娘,后生……跟着老身走,保准没错的……” 老妇人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去,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们这个镇子啊,一直都是这样,白天最好都别出门,会碰上不干净的东西。”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被黑暗一点点吞噬,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小姑娘,老婆子跟你讲,我们这个村子啊,打从老早以前就没有女娃子了。” 老妇人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白日里,可千万不能出门,不然会遭遇不幸的事儿。” 阿芜神色平静,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笑意说道: “阿婆,您说没有女娃子,那您该不会是阿公假扮的吧?” 老妇人脸色瞬间一沉,原本佝偻的身躯竟陡然挺直,厉声喝道: “瞎叫什么!老婆子我当然是阿婆,什么阿公不阿公的,莫要乱说!” 两人跟着老妇人往前走,道路仿佛没有尽头,明明近在眼前的村寨,却好似永远也走不到。 阿芜佯装疲惫,伸了个懒腰,说道: “阿婆,怎么还没到呀?再不到,我们可就不走了。” “老婆子我腿脚不好,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老妇人连忙应道。 话音刚落,前方豁然开朗,癸樱镇的全貌映入眼帘。 宽阔的青石板路延伸向远方,街道上热闹非凡,繁华程度竟不逊色于元州城。 可奇怪的是,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白绸,门檐下悬着白色的幡布,灯笼散发着昏黄黯淡的光,将整个镇子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往来的行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可那笑容却僵硬而诡异,一举一动都透着诡异感。 像极了被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 若不是那一排排紧密相连的房屋,乍一看,还真以为走进了一片死寂的坟场。 就在这时,宋绫昭突然伸手拉住阿芜的手腕。 目光紧紧盯着老妇人,声音低沉而沉稳:“阿婆,既然已经到了葵樱镇,就不劳您费心了,我们自己随便逛逛。” 老妇人的目光死死地锁住宋绫昭抓着阿芜手腕的那只手。 第265章 如画 老妇人别开眼,再度走在前头。 沙哑的声音在空气中悠悠回荡,诡异又恐怖。 “后生,我们这癸樱村和外面可不一样,走吧走吧,老婆子带你们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阿芜和宋绫昭都隐隐觉得。 老妇人的步伐似乎轻快了许多,甚至佝偻的身体也慢慢直立起来。 就在这时。 周围陡然弥漫起层层白雾,浓稠如墨。 人群在这朦胧中开始缓慢移动,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 紧接着,人群竟然消失了。 突然,房屋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推动,急速向后退去。 恰似融入了一幅流动的水墨画中,晕染、荡开,一切都变得虚幻而不真实。 “桀桀桀……” 一阵怪笑从前方传来,声音尖锐刺耳,仿佛是从九幽地狱传来的恶鬼低吟。 前方的老妇人身影陡然被浓雾包裹。 瞬间消失在两人眼前,紧接着,女子诡异清脆的笑声响起。 如同银铃般在空气中回荡,却透着丝丝寒意: “呵呵呵,小妹妹,姐姐看你长得不错,不如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寿命也给我,一切都给我,你身边这个男人,我看着也不错。” “呵呵呵……”笑声回荡,却不见人影,只闻其声,让人毛骨悚然。 只是,这架势,换作其他人早就吓崩溃了。 只是阿芜和宋绫昭,何许人也,两人,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 阿芜轻声开口,声音清脆却带着一丝嘲讽: “老阿婆?老阿公?你那般的模样怎么能做姐姐呢?我的姐姐肤若凝脂,美目如星辰,可不是你这样的,牙发黄,一声臭味,脸上的皮肤如同干瘪的树皮,老东西就别装嫩了……” 半空中顿时传来一声怒骂: “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我就将你们做成人偶,再汲取你的寿命,男人嘛,就杀了吧。” 阿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 看来那些诡异的人偶,都是这邪祟的“杰作”了。 阿芜心中有些怅然,暗自思忖,没有妄生铃在手,自己还真是如同废物一般。 若不是这般无用,于归也不会让栩析跟着她。 不过,栩析什么样的人她自然是知道的。 一妖之身,将整个三穗镇…… 不过,一身本事,还不如她有点用。 想来于归的目的并非真的是给她找个保镖,不过是想清算栩析那一身的孽债。 世间哪有无缘无故的恩情? 想当年,她能拉着崇安同归于尽,还让崇安受尽了虚海的反噬之苦。 现在,但是什么东西都能欺负她了。 阿芜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说道: “阿婆,怎么男人和女人还区别对待了?” 宋绫昭始终把阿芜护在身后,可每次阿芜都轻巧地绕到他身边。 与他并肩而行。 就像当年…… 空中变得静谧,听不见一点点风声,包括风声。 就在这时,大批黑点从周边如潮水般涌来,越来越近,最后终于看清模样。 竟然是癸樱镇里那些披麻戴孝的男人,他们面色惨白。 眼神空洞,脚步麻木地朝着两人逼近。 像是无数的提线木偶。 宋绫昭本能地将阿芜护在身后,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气息。 阿芜抬手轻轻拨开迷眼的白雾。 这里,一个女人都没有。 宋绫昭反转手中的寒芒剑,剑身寒光闪烁,他的声音冰冷而不屑: “装神弄鬼。” 宋绫昭手一挥,剑气如灵动的寒蝶,四散纷飞,每一只都精准地落在那些行走诡异又扭曲的男子身上。 刹那间,那些如同木偶般行走的男人,瞬间变成了一座座冰雕。 宋绫昭再挥手,冰雕纷纷化成齑粉,散落在地上,成了一堆灰尘。 半空中传来一声冷哼,充满了愤怒:“你们等着。” 阿芜眨了眨眼睛,一脸的疑惑。 才三年不见,宋绫昭怎么变得如此杀伐果断了? 若是三年前,相同的场景,宋绫昭定然会说: “虽是死魂恶灵,他们在这里也并非本愿,能救便救吧。” 原来如仙人般的人物,现在竟然多了这么多杀伐之气。 宋绫昭冷漠地将周围的房间全部冰封。 正在万俟芜以为那些房屋会再次化成齑粉时,房屋却开始退化。 在他们眼中逐渐化成了山水风景,如梦如幻,仿佛之前的恐怖只是一场幻觉。 宋绫昭见阿芜有些呆滞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微微皱眉,开口道: “像木偶一般活着,别说不是人,是水墨化成的,就算是人,这样毁了也算解脱。” 阿芜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公子说的有道理,不过你说,我们到底是到了哪里?” 本来她们以为是陷入了某种阵法,可现在看来。 又不是,一切都透着无尽的神秘与诡异。 忽然间,水墨云雾退化,化作了一条幽静的竹林小路。 无风,竹叶却沙沙作响。 周围静谧得有些恐怖,让人脊背发凉。 阿芜看了看周围,缓缓朝着一棵巨大的槐树走去,她的眼神中透着一丝凝重。 她轻声说道:“这里有槐树。” 宋绫昭静静地站在她身边,神色如常地问: “这棵树,有什么问题?” 阿芜围着槐树缓缓转了一圈,秀眉微蹙,神色凝重地说道: “槐树啊,问题可大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你看啊,外面乱葬场,那么多小女孩死于非命,那必然是怨气滔天,不得转生。就这样的天大的怨气,又知道仇人是谁,还不撕碎了她?” 宋绫昭愣了愣神,眼前的女子和记忆中的少女慢慢重合。 尽管他们的身形不一样,容貌不一样,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少了原来的死气沉沉,每日好像都活在煎熬中的模样。 现在的多了一丝生机,甚至都变得生动了起来。 可有的人,不管怎么变换,外表如何,里子还是那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公子,公子?” “公子,怎么了?”阿芜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唤醒。 宋绫昭从思绪中抽回神,轻轻摇摇头道: “没有,你继续说。” 第266章 画中 阿芜饶有趣味地看了一眼宋绫昭,神情难辨。 她点头继续说道: “我们从乱葬岗而来,只是短暂停留,怨灵都会攻击我们,没道理不来报仇。最主要的是,有没有阵法拘束那些怨灵,公子应该很清楚。” 宋绫昭:“姑娘的意思?” 阿芜:“公子,我们从乱葬岗走到这诡异的癸樱镇,从月亮微微抬起,到月亮高挂,至少花了一个多时辰。” 说罢,她捻了一片竹叶。竹叶刚刚从树枝上脱落,就化成飞烟了。 阿芜:“公子,你看……” 宋绫昭抬起寒芒一挥,一片竹子全部倒塌。 阿芜看一旁有一簇小花,精致又美丽。 她蹲下,将花摘在手中,诡异的是,这花居然能在手中停留片刻后,化成飞烟。 宋绫昭冷哼: “原来如此,想来乱葬岗和这里是一体的。” 宋绫昭话刚刚说完,那些被他砍断的竹子在瞬间恢复了模样。 阿芜刚刚摘下来的花也重新生长出来。 两人几乎一瞬间反应过来,异口同声地说道:“画中世界。” 阿芜一笑:“公子还真是冰雪聪明。” 宋绫昭唇角抽动,忍不住道: “呵……想夸自己就夸自己,我可算不上冰、雪、聪、明。” 说罢抬腿往前走。 “行吧,行吧,公子您是大智若愚……” 阿芜看着宋绫昭肩膀晃动,也忍不住轻轻勾起了唇角,漫步走在他身后。 有些歉意,无法开口。 有些情谊,言不由衷。 她其实不想来找宋绫昭,若不是需要人带去虚海,或许她现在不会出现。 等到该出现的时候才出现。 可惜,又控制不住自己。 她道:“宋公子,早先遇见的老阿婆,最后变成鬼魅的,恐怕就是画妖了。” “嗯。” 宋绫昭轻声答复,只是在听到那称呼时,身体僵了僵。 “公子一直都是这般话少吗?” 宋绫昭突然停下脚步,阿芜险些撞了上去。 他突然转身,盯着阿芜看。 “姑娘,你我今日才相见,你怎知我姓宋?” 阿芜心中一惊,面色却如常,她看着宋绫昭,对上他的眼眸: “公子,这很难猜么?元州城能有公子这般风姿绰约之人,想必就是元州城的宋将军吧。” 宋绫昭看着她,但笑不语,仿佛在说,你就编吧,努力地编吧。 宋绫昭嗤笑:“那姑娘还真是慧眼如炬啊,只是我的身份已经被姑娘知晓了,姑娘的身份呢,来元州城的目的又是什么?能告诉在下么?” “我能有什么身份,就是来元州城游玩的,不巧闯入这画妖之境。” 阿芜顿了顿,侧身从宋绫昭身边走过。 “宋公子,这画妖明显想将我们困死在这画境中。” 看着阿芜生硬地转过话题,宋绫昭耸耸肩,继续问道: “还没问姑娘贵姓?” 贵姓? 贵姓……? 怎么说?这里林木丛生,随便编排一个得了。 “宋公子,我姓林……” 宋绫昭饶有兴趣地看着阿芜的背影,看着她胡编乱造。 “林么?还挺应景。” 宋绫昭话音刚刚落下,远处便传来一道熟悉又清脆的声音。 这声音真的和他的树叶子一样清翠! 让阿芜忍不住想要踹死他。 “阿芜……” “阿芜,你在哪啊。” “阿芜……完了完了,要是把你弄丢了,姑姑大概率会将我砍成秃子,将我丢去红尘自己历练……完了完了……” 栩析一边呼唤阿芜,一边碎碎念。 阿芜心中万马奔腾,想到他就来气。 她回头,果然看着宋绫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不像今日刚刚见面那般阴阳怪气、满面怒容的。 好像自己说服了自己一般。 宋绫昭站在原地不动,背靠着身后的竹子,似笑非笑地看着阿芜。 他道:“姑娘,好像你的朋友在找你。” 阿芜还在往前走,闻言甚至加快了脚步。 “什么朋友?公子听错了,我没有朋友,不认识他。” 阿芜话音刚落,栩析像叫魂般的呼唤又响起来了: “阿芜,你在哪里……” “什么老妖怪,抓了我家阿芜,等小爷逮着你,非得给你扒皮抽筋。” “一定是那个叫什么宋绫昭的软蛋……” ???? 阿芜回眸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宋绫昭,见她神色如常,并没有因此而生气。 快步往前走,像是没有听到栩析的呼唤一般。 她越走,声音越来越大。 宋绫昭在原地一步不动,道:“姑娘,真不是你朋友?我听着声音像是今日乱葬岗所见之人……” 阿芜回头,瞪了宋绫昭一眼。 “公子听错了,我叫林有无,大道有无的有无,他唤的是阿无。” “是么?林有无,还真是别致的名字呢。” “也还行。” 阿芜说完,冲着空中怒道:“栩析,你能不能闭嘴……苍蝇都没你会叫唤。” 果然,那道声音一愣,然后又是一阵碎碎念: “怎么光听见声音不见人?不会是幻觉吧?阿芜不会被夹在空气中了吧?” “完了完了,找不到人,姑姑是真的会刀了我的。” 见状,阿芜道:“宋公子,栩析的声音近在咫尺,却看不见人影,你不觉得奇怪么?” 宋绫昭不以为意地说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阿无……姑娘” 他特地将“阿无”的“无”加重后又继续说道: “毕竟一开始,我们就知道这是在画中。” 宋绫昭想了想:“不过你可以让你的朋友在外面找找,有没有壁画或者是浮雕,或是散落在地上的画。” 栩析道:“什么壁画,姓宋的,你说大声些。” 阿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宋绫昭道:“问问他在哪里。” 阿芜问:“栩析,你在哪里?” 外面的声音一愣,随即说道: “我就在乱葬岗啊,不是,就一会儿的功夫,你们都去哪里了?” 两个人几乎在一瞬间想到了。 这里的时间、空间,和外面都不一样。 阿芜继续说道:“栩析,刚才公子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栩析不爽地说道:“听到了,又怎么样?” 阿芜怒:“怎么样?听到了还不做。你还想怎么样?” 就在这时,阿芜和宋绫昭这方天空巨变,在一瞬间天色大亮,乌云变得火红。 第267章 烈火 刹那间,云层像是被烈火点燃,骤然幻化成了瑰丽的火烧云。 紧接着,无数炽热的火球自天际呼啸而下,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 几乎同一瞬间,宋绫昭毫不犹豫地转身,稳稳地抱起阿芜,以疾风般的速度朝着安全之地奔去。 四周的竹子开始诡异的扭曲变形,慢慢地,竟汇聚成了一个人形。 这人形刚刚成型,便蓦然开口,声音忽而是苍老的呢喃,忽而是娇媚的低语,时高时低,忽老忽小,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哎,本想把你们困死在这里,可你们太聪明,发现了我的真身,那就别怪我心狠,现在就送你们去死吧。” 宋绫昭神色淡定,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屑: “不是我们太聪明,是你太愚蠢,这有什么难猜的?” 画妖被这直白的嘲讽激怒,身后的竹叶瞬间化作无数利刃,朝着他们飞射而来。 阿芜心中一惊,没想到宋绫昭会如此直接地激怒画妖,焦急地说道: “宋公子,这里是她的地盘,激怒她对我们没有好处。” 然而,阿芜的话音还未落,宋绫昭周身便荡开一阵恐怖的气息,好似能碾碎一切。 那些飞射而来的竹叶,竟然在距离他们一米之外的地方硬生生停住,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 宋绫昭缓缓转身,目光坚定地看着阿芜,一字一句,郑重无比: “放心,我会保护你,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一丝伤害。” 阿芜望着宋绫昭,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回到了三年前分别的那一天。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一时间竟说不出话,眉间眸光流转,满是复杂的情绪。 阿芜嘴唇轻启,喃喃低语: “宋绫昭……” 我好想你。 这一声呼唤,像是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宋绫昭,他眼眶泛红,思念如汹涌的海水,将他的意志彻底吞噬。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阿芜脚下的岩石毫无征兆地变成了松软的泥土,泥土陡然松动,阿芜瞬间坠入其中,整个人在眨眼间消失不见。 宋绫昭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去捞,却只抓到了一把空气。 “阿芜……” 他的呼喊在满天火光中回荡,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公主府大火的时候,无论他如何寻找,都找不到万俟芜的一丝气息。 明明才刚刚重逢,怎么能又一次失去? 宋绫昭颤抖着手,疯狂地刨着泥土,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一滴一滴落下。 满天火光中,仿佛还有横梁不断落下,砸在他的心上。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嬉笑: “在我的世界里,你们谁也逃不掉。男人就变成山川,为我的画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女人嘛,就化作我的养分好了。” 宋绫昭死死地盯着那片竹林,一步一步缓缓向前走去。 他每走一步,脚下便有寒气蔓延开来,刚刚还漫天的火光,竟在一瞬间被冰块取代。 画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想要逃离,却发现自己已经被牢牢困住。 四周飞舞着寒蝶,宋绫昭双眸充血,宛如地狱归来的魔神,寒芒剑冰冷的剑刃直指画妖。 画妖惊恐万分,身体颤抖着,声音也跟着颤抖: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宋绫昭声音冰冷,仿佛裹挟着千年寒冰:“把她还给我。” 画妖只觉得双腿发软,竹叶沙沙作响,仿佛也在为它的命运悲叹。 “什么她……” 话还没说完,一道寒光闪过,画妖的身体瞬间被冰冻,只有头还露在外面。 整个画中世界仿佛迎来了最寒冷的冬季,刹那间被寒冰完全覆盖。 唯一鲜活的,只有四处飞舞的寒蝶,它们像是这冰天雪地中的精灵,又像是死亡的使者。 画妖吓得哭丧着脸,苦苦哀求: “大仙……饶了我吧,饶了我……” 说着,它抬手,一个人偶突然出现在宋绫昭身后。 “还……还给您……” 话音刚落,它的头一缩,化作一幅卷轴落在地上。 寒冰之下,山川湖泊全部化作了黄沙,一片死寂。 宋绫昭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人偶,收起寒芒剑。 刹那间,寒冰融化,山川渐渐恢复了生机。 宋绫昭看着人偶,从怀中掏出短刀,小心翼翼地将人偶一层一层剥开。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栩析的声音: “阿芜,阿芜,我找到壁画了,怎么才能找到你?” 宋绫昭没有理会,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阿芜,你在里面吗?”“阿芜……” 外面传来咚咚咚的声音,像是栩析捡了块石头,在不断敲击壁画。 终于,宋绫昭剥开了人偶,看到了里面紧紧闭着双眼的阿芜。 他轻轻将她抱了起来,仿佛抱着世间最珍贵的珍宝。 直到看到阿芜,落在地上的卷轴才微微动了一下,虚弱地说道: “大……仙,没事,她只是昏过去了。” 宋绫昭没有看它,只是盯着怀中的阿芜,眼神中满是失而复得的欣喜与珍视。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不想离开这画境,想就这样和阿芜永远留在这里,生生世世,再不分离。 但他知道,人不能如此自私。 他无条件地相信阿芜,坚信她之前不来找他一定有苦衷,如今相见不相认也必有原因。 他只要能帮她、保护她,便足够了。 回想起乱葬岗的相逢,宋绫昭仍觉得恍若隔世。 当时他整个人都惊呆了,那颗死寂的心仿佛重新跳动了起来。 他生气,气万俟芜来了却不找他,气她见面就问别的男人。 可如今,这些和万俟芜比起来,都变得微不足道。 只要她能回来,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就在这时,空中突然出现一条柳树枝,紧接着,柳树枝快速退了回去,栩析的声音随之传来: “我靠,这里面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啊,这么冷。我的枝条都快被冻断了。” “阿芜,是不是这儿啊,为什么听不见你的声音了,你还在里面吗?” “阿芜,你还在里面呢?完了完了,那个叫宋绫昭的是个没什么本事的软蛋。” “阿芜不会被妖怪吃了吧?妖怪吃她会不会硌牙?应该不会,不过我怎么没闻到妖气啊?不管了,阿芜要是出事了,我真的不用回去了。” 外面一直在碎碎念。 宋绫昭抬眸,看了眼刚刚柳条出现的地方,抬手在空中一扬。 寒芒剑划过高空,空气仿佛被利刃一分为二。 地上的卷轴想要逃跑,直接被寒芒剑钉在了地上。 外面的栩析被突然坍塌的山体吓了一跳,连忙退后两步。 等灰尘散尽,宋绫昭抱着阿芜,缓缓从里面走了出来。 寒芒剑叼着卷轴,跟在他身后。 第268章 三年 栩析扬开眼前的灰尘,看着宋绫昭和阿芜,最后偏头看向那柄剑。 几乎一瞬间,他全身的枝条都缩紧了,仿佛感受到了枝条被斩断的疼痛。 他喃喃道: “是你,三穗镇劈了我的那个人。” 宋绫昭神色淡漠,从他身边走过,面无表情。 “喂,你等等,阿芜怎么了?” 此时,月亮已经高高挂起,洒下清冷的光辉。 他们还在乱葬岗,后方哪里还有什么神秘小镇,只有一方被破坏的断崖。 看着立在乱葬岗的一个个人偶,宋绫昭知道,癸樱镇就是鬼婴镇。 宋绫昭回头看了一眼,寒芒剑立在乱葬岗中。 自从他们从壁画中出来,乱葬岗密密麻麻的人偶中不断传出呜咽声,似是哭诉,又似是委屈。 卷轴在空中瑟瑟发抖。宋绫昭直接问道: “说吧,这些孩子是怎么回事。” 卷轴突然变成了一个女子,坐在地上呜呜地哭。 她看看宋绫昭,又看看栩析,然后说道: “这些小女孩,都是被家人丢弃的婴儿,扔在乱葬岗。我想着,既然都没人要,那就把她们都养起来。” 宋绫昭冷哼一声:“养大了再杀?” 画妖一愣:“我没有,我只是,只是……” 栩析怒道:“你这画妖,真是罪该万死。” 画妖不满地反驳: “我怎么就该死了?我也想活着,反正她们都被人扔了,我吸取他们的生命力活下去不是很正常的么?” “物竞天择,本就是妖类的本能,我将她们养大,再吸取他们的生命,有什么不对?人可以把鸡鸭鹅从小养大再食用,我为什么不行?” 画妖看着栩析:“他骂我就算了,你为什么也骂我?你自己也是妖,是,妖也分三六九等,在福地洞天活着的妖可以清修。” 仿佛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画妖直接瘫坐在地上: “我本就是一个濒死之人雕刻在墙壁上的画,主人早就变成了白骨,又化作了尘土。” “怨气滋养了我,让我有了灵智,可没人教我怎么做妖,我只能吸取乱葬岗的怨气而活,我有什么错?” 栩析道:“难怪,我寻不到妖气,原来你是一个不妖不鬼的妖。” 不妖不鬼不人。 宋绫昭突然想到了阿芜,忍不住紧紧抱紧了她,冷声说道: “画妖,我不杀你,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自己了。” 说完,寒芒剑在空中飞速旋转,人偶全部从中破成两半。 那些脸色乌青的小女孩,一个个低声呜咽,然后看向画妖,脸上既有孺慕,又有怨恨,还有不甘心。 画妖退缩一步,看着一个个小女孩,癫狂地笑道: “你们看我干嘛?是你们的生母不要你们,这整个乱葬岗,为什么只有女孩,没有男孩?是他们不要你们,不是我。” 画妖突然哭了起来,整个乱葬岗被寒蝶包围,它根本逃不出去。 宋绫昭冷眼扫视一圈后,抱着阿芜转身离开。 栩析收起笑脸,冷哼道:“你好自为之吧。” 乱葬岗时不时传来画妖的哭声,一会儿又变成了笑声,仿佛是在为自己的命运悲叹。 栩析看着被宋绫昭抱着的阿芜,这才反应过来。 他连忙上前,看着宋绫昭: “你什么人,把阿芜给我。还真是废物,连个人都保护不好。” 这话像是一把利刃,刺痛了宋绫昭,他紧了紧手心,看了眼栩析,然后转身离开。 栩析见状,想伸手强抢,寒芒剑立刻指着他。 栩析只能讪讪地收回手,无奈地跟上宋绫昭。 栩析心急如焚,冲着宋绫昭怒目而视,大声吼道: “阿芜魂魄不稳,眼下只有我才能救她,你别在这添乱!” 他满脸焦急,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内心的不安。 宋绫昭却仿若未闻,脚步丝毫没有停顿,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跟上。” 那简短的回应,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坚定得如同寒夜中的磐石。 一行人回到元州城,径直踏入将军府。 阿愁瞧见宋绫昭怀中抱着的阿芜,顿时呆立原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一时间竟说不出半句话。 宋夫人也满脸不悦,目光直直地盯着阿芜,眼中似有怒火在燃烧,可屋内的人都心照不宣,没人敢率先打破这压抑的沉默。 星棋正在房间里,猛地看到栩析突然出现,又将视线投向床上仿若熟睡的阿芜,微微扯了扯唇角,苦笑着向宋绫昭汇报: “公子,整个元州城都找遍了,确实没有失踪小女孩的线索。” 说罢,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满是无奈与疲惫。 宋绫昭神色平静,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动作轻柔地为阿芜理了理被子,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不用再找了,你去外面守着吧。” 星棋应了一声 :“是”,转身悄然退下。 栩析见宋绫昭没有离开的意思,立刻着急起来,大声说道: “你也出去,我要救阿芜,这治疗过程见不得外人。” 他眉头紧皱,满脸写着不耐烦,语气里带着明显的驱赶意味。 宋绫昭听闻,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那笑容好似在嘲笑栩析的无理取闹。他冷哼一声,语气冰冷: “就在这里治。” 这简短的几个字,却如同重锤,表明了他坚决的态度,没有丝毫妥协的可能。 栩析见此,也不再多说,索性搬了张凳子,一屁股坐在床前,大有一副要和宋绫昭僵持到底的架势。 宋绫昭见状,神色依旧冷峻,冷冷开口: “行,阿芜不过是睡着了,既然如此,不如你告诉我,这三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说罢,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栩析,那眼神仿佛能看穿对方的心思 ,试图从他口中挖出关于阿芜这三年经历的所有秘密。 第269章 桃花殿 栩析看宋绫昭的眼神带着审视。 最后嘲讽地说了一句:“装什么装,三年来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三年前发生了什么?” 这话让宋绫昭的心尖泛起丝丝缕缕的疼痛。 他没有说话,眼中带着歉意地看着床上躺着的女子。 宋绫昭已经看过了,阿芜的脸没有易容的痕迹,这张脸,原本就长这副模样。 “三年前,姑姑捡了一个魂魄,姑姑说还多亏了玉殊前辈一条什么来着?忘记了,才堪堪留下了阿芜的一点残魂。” “不然,阴冥之火直接给她烧得灰都不剩。” 栩析继续说道:“三年来倒也没有发生什么,她的魂魄破损,在桃花殿养了三年,才恢复一些。” 栩析有些烦躁,仿佛不愿意再提起往事。 他继续说道:“魂魄恢复一点,还是靠了玉殊前辈的养魂碑才堪堪恢复一点,不过也是有代价的。” 听到玉殊名字时,宋绫昭的神情有一丝变化,微微抬眸,从怀中拿出了一只铃铛手链,小心翼翼地给阿芜戴上。 栩析瞥了一眼,忽然皱着眉:“你哪里来的手链?” 宋绫昭没有搭理他,而是冷声说道:“继续。” 栩析不满地站起来,怒道:“你当你是谁呢?区区凡人也想命令小爷?” 他的话刚刚说完,寒芒剑“咻”的一下窜到他的身前。 栩析咽了咽口水,身上仿佛还有那种冰冷刺骨的寒意。 好像胳膊还疼,他道:“要打架是不是……你当小爷怕你啊?” 宋绫昭眼眸微抬,冷声说道:“继续说。” 栩析瞪了一眼寒芒剑,嗤笑:“你别当小爷怕你,只是小爷和阿芜要去一个地方,需要你带路,有的事情告诉你也罢。” 他继续道:“阿芜才醒来三月,三月前姑姑说送她去六道轮回,再养养残缺的魂魄才能归位,到时候转生也是一个完整的命格。” 宋绫昭手颤抖。 听到轮回时,好像阿芜再一次离开了他。 栩析:“不过阿芜不愿意,为什么不愿意,我就不清楚,你想知道大可等阿芜醒来自己问。” 栩析没有说的是,那日他本来去找姑姑的,却见到姑姑同一个残魂说话。 …… 【于归:“去六道轮回是你现在最好的选择。” 残魂随意说道:“还没有多谢姑娘救了我,不过我这残魂,浪费精力救了又能多活几时?” 栩析是柳树妖,木灵对生的渴望超过了所有生灵。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死气沉沉,不带一丝希望的人。 彼时,他的姑姑说道:“所以让你去六道轮回。” “还有别的选择么?” 于归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耸耸肩:“也不是没有,不过结局又有何区别呢?” 于归模样镇定,仿佛一定知道万俟芜不会选择转生。 “若是我记得不错,你们万俟一族,也就剩你一个独苗了。” 万俟芜看了看自己透明的身体。 魂魄不齐,随便一个武功高一点的人,就能将她魂飞魄散。 万俟芜道:“大仇已报,万俟一族独剩我一个……我以后便叫阿芜算了,万俟芜在大战中,已经死了。” 就如同万俟萍的真身,花瓣一片片落下。 栩析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看着那道残魂,感觉到无比的孤独和落寞。 他们最后说了什么,栩析就不知道了,因为于归发现了他。 一巴掌把他扇飞了桃花殿。】 ……… 若是阿芜愿意告诉宋绫昭?他又何必在这里逼问栩析? 宋绫昭心中苦涩,继续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普天之下,妖还能有不知道的地方,还能来求他? “虚海。” 栩析的声音落下。 宋绫昭猛然一愣,抬头看向栩析。 栩析被吓了一跳:“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又不是我要去的,是阿芜说西启境内,知道虚海位置的都已经死绝了,当然除了你……” “不然,你以为我们愿意找你?” 宋绫昭从刚刚震惊中回神,继续问道:“你们去虚海做什么?” “找一个叫妄生铃的东西,那里面藏着阿芜的一魂一魄,若是找不到……阿芜现在这梨树根化成的身体,还不知道能撑多久。” 栩析说完,背靠着床, 光线映照得阿芜的脸有些柔和,心中柔软。 这两脸皮还是他变的,阿芜屈居的身体,也是姑姑雕刻的。 本来栩析什么都不想告诉宋绫昭的。 但是…… 相识三个月,栩析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生机勃勃的阿芜。 或许宋绫昭对于她来说是特殊的吧。 栩析说完,心疼地看了看床上的阿芜,或许原来的她真的死了,现在的是想阿芜好好地活着。 他道:“若是要走,就快些……” 宋绫昭一直没有说话,眼底通红。 …… 阿芜醒来的时候,感觉到身下摇晃,一瞬间,她以为还在画妖的画境中。 冷不丁地翻起来。 一看身下是软绵绵的棉花,有一道小小的窗户透进了光。 阿芜一愣。 这是马车中,马车里面垫着厚厚的棉絮。 能想得这么细的,只有宋绫昭,栩析那老树条多半是想不到的。 一瞬间,阿芜思绪万千,仿佛回到了三年前,她因为身体不适,不能走传送阵。 然后宋绫昭带着她,千里迢迢地赶去了中州。 她拉开窗帘。 栩析言笑晏晏地看着她:“阿芜,你醒了?” 栩析的旁边,是星棋在赶车。 她期待的那抹身影,没有看到。 阿芜环顾四周,还是没有看到宋绫昭的身影。 她脸色沉下去,难掩失望,随后问道:“栩析,我们去哪里?” 栩析吊儿郎当地靠在马车上,道:“去哪里?当然是去虚海了。” 阿芜愣住,冷了脸:“虚海?宋绫昭呢?” 栩析撇嘴:“人家宋将军,当然是在他到将军府,美酒夜光杯,加上美人妖娆舞,谁有空管我们?” 阿芜瞪了他一眼:“说你是这样的妖我还能信,宋绫昭不是这样的人。” 星棋也瞪了栩析一眼,随后勾起唇角。 第270章 神神秘秘 栩析有些委屈,他道:“那姓宋的真有那么好!” 阿芜突然想到什么,猛的转头看向星棋。 然后迅雷不及掩耳的抬手攻向星棋面皮。 只是,这动作在“星棋”眼中太慢了,他抬手擒住她的手腕,温声说道:“你才醒来,别做这么大的动作。” 声音和星棋的一模一样。 可阿芜就是知道,这个人不是星棋,还能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阿芜抽回自己的手,眼中的冷冽一扫而过。 她问:“你就这样走了,元州城不管了?” 这下轮到栩析呆滞了,他道:“不是, 阿芜,你怎么知道……” 阿芜和假星棋真宋绫昭异口同声说道:“很奇怪么?” 栩析无语的别开脑袋,牵动唇角:“不奇怪……我才奇怪,又奇怪又多余。” 阿芜坐在一旁,不理会栩析,而是问道。 “你怎么这副模样出门?” 宋绫昭道:“扶琴国对元州城依旧虎视眈眈,我在他们不足为惧,我不在,他们的狼子野心就要起了。 “索性让星棋扮作我的模样在元州城,我去虚海。” 阿芜点点头,不愧是宋绫昭。 栩析轻声嘲讽,不以为意:“你们凡人就是麻烦,为了几座城池争来争去,殊不知天地的繁华广阔。” 阿芜一巴掌拍在栩析的脑袋上。 “老树妖,你懂什么,天地生灵,存在都是合理的,有妖,自然也就有人,而且人是天道之子。” 栩析不满的说道:“切,什么天道不天道的。” 他刚刚说完,整个人抖如筛糠。 嘴里开始冒黑烟。 阿芜和宋绫昭不约而同的勾起唇角,阿芜道:“你怕不是忘记你的这一身孽债哪里来的了。” “靠……你……你……大爷……大爷的,那……那是我……愿意的么?” 说白了,栩析也是被牵连的。 却要背负一身的孽债。 这就是妖,抢夺天地灵气,人族气运修炼,承受的自然要多一点。 阿芜已经习惯了栩析这副模样,她问宋绫昭:“对了,宋夫人和阿愁还好么?” 宋绫昭点点头。 虽然他顶着星棋的容貌,阿芜却不觉得怪异。 她突然想到什么,问道:“我们不是在画境么?怎么出来的?” 栩析吐了一口黑烟,道:“他个闷葫芦能说什么,小爷告诉你。” “行,你说。” 阿芜饶有兴致地看着栩析。 马车极速转了一个方向,栩析险些掉下马车,多亏了他是一个妖。 不然的话,真的从这里掉下去了。 “姓宋的,你又不幼稚?” 宋绫昭面色不改:“还行。” “呸,阿芜,你坐过来,小爷我告诉你那天发生了什么。”栩析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给阿芜腾了个空位,然后看着阿芜说道。 “阿芜,你不知道,当日那乱葬岗,你们在画境中,火光冲天,我在外面找啊找,找啊找,终于找到了一处壁画,小爷我一挥柳叶弯刀,壁画一分为二,你们自然就出来了。” 栩析神神秘秘的继续说道:“阿芜,你只知那画妖已经变异了,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那种汲取怨气修炼的妖怪,将丢弃在乱葬岗上的小孩养大,再杀了,专门吸取她们的生命和怨气,可怜啊。” 栩析特地形容的诡异。 却没有在阿芜脸上看到他想象中的恐惧,反而一脸淡然。 “然后呢?” “然后?”栩析看了一眼宋绫昭:“然后姓宋的就把人家怨灵全部放出来了,让她们自己做主。” 栩析坐的和阿芜近了几分,道:“阿芜,这个男人不得行,太狠了。” 马车又是一个极速转弯,栩析身体一歪。 他怒骂道:“小爷我非要让你试试柳叶弯刀的滋味。” 阿芜连忙制止:“行了行了,就一堆破树叶,什么柳叶弯刀。” “阿芜,你居然帮他?” 栩析不可置信看着阿芜。 宋绫昭这会儿轻声说道: “不然呢?” 他继续道,这次声音中隐隐约约传来笑意: “不过我们去虚海,柳树妖跟着去做什么?马车拥挤,其实也可以不用麻烦栩公子。” 栩析脸色黢黑:“阿芜,你听听,听听,这人说的是人话?” “说的比我一个妖还要冷漠无情,马车拥挤是吧?没关系,我盘在你们车顶上,不占位置。” “不占位置占重量,再说,栩公子按道理不是蛇妖,何故要盘旋在我们车顶?不过说来也是殊途同归,总之都是妖,栩公子可能是只……” 宋绫昭上下打量了他一圈,随后道:“一只墨绿色的蛇妖。” “你……姓宋,小爷我今天非要扒了你的皮。” 阿芜头疼的揉揉眉心,怒道:“行了行了,知道你们是两个人,不知道还以为是两只鸭子,呱啦呱啦的……” 阿芜连忙岔开话题:“那河中漂出来的人偶怎么回事?” 阿芜清楚的记得,她在河边看到的人偶上面布满符文,在乱葬岗看到的却没有一个刻有符文的。 这个问题栩析搭不上话,只好闭嘴。 宋绫昭捏着缰绳,给阿芜挪了个位置。 “坐这里,我给你说。” 阿芜几乎是本能的就坐在了宋绫昭身边。 栩析气不打一处来,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宋绫昭勾起唇角,他的声音本来就好听,温声细语解释时,更加勾人。 “那具人偶是多年前,元州还属于扶琴国时,人偶不知何故掉入了扶元河中,人偶中有怨灵,为此还在扶元河中作乱好些年。 “后来是被扶琴国的术士当成怨灵封印在扶元河中,前几日不知道为何突然漂到了环城河中。” 阿芜喃喃道:“难怪会有那么多符文。” 栩析看着两人的模样,心中酸涩。 两个人分开时,各自都有一种淡淡的死感。 在一起时,才能感受到一点生命的生机。 栩析还记得,他见到阿芜时,就算附身梨树,不管对什么都是淡淡的。 活着也好,死了也无所谓。 直到有一天,他的姑姑告诉阿芜。 说她可以出桃花殿,可以去找那个人,栩析终于在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上看到了笑颜。 阿芜点点头,理解了整个过程,她问:“接下来我们怎么走?” 第271章 东游 宋绫昭望向阿芜,目光柔和,缓缓开口: “元州、离州、秦州这三城并无传送阵,若想通过传送阵前行,就必须前往新州城。” 语毕,他的目光在阿芜和栩析身上稍作停留 ,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那传送阵或许会对妖和魂魄产生冲击,他俩很可能无法承受。 宋绫昭话音刚落,栩析当即拒绝: “不行,西启那破传送阵我略有耳闻,我身娇体弱,可经受不起。” 说完,便像个大爷似的靠在马车上。 宋绫昭根本没理会他,依旧看向阿芜。 阿芜白了一眼“身娇体弱”的栩析。 她想到自身状况,只能无奈摇头。 似乎早在意料之中,宋绫昭接着说道: “那也无妨,只是得再回一次梧州了。” 阿芜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未承认身份,就这般坦然地与宋绫昭交谈,实在不合逻辑。 于是,她重新掀开马车帘子,回到车内,坐在柔软的棉絮上,掀开窗帘望向外面。 春风拂面,暖意洋洋。 阿芜抬头望向天空,虽说自己时日无多,但这种为自己而活、毫无束缚的感觉,即便没有脉搏跳动,却也真切地感受着生命的存在。 她有时也不得不佩服于归,当日公主府那般情形,竟还能捞出她的一丝魂魄。 于归曾说,救她不为别的,只因为她姓万俟。 正当阿芜抬起手时,一阵“叮铃铃”的声音吸引了她。 她看向手腕,那里戴着一串小巧精致的铃铛,上面还有修补的痕迹。 刹那间,阿芜眼眶发酸,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愫在心底蔓延开来。 马车上,栩析一脸茫然,左顾右盼,却也瞧不出个所以然。 只有宋绫昭一脸淡定。 他们在路上奔波了好些时日,累了便在就近的客栈歇息,直到惊蛰那天,才抵达离州。 栩析扶着马车,满脸疲惫:“你们凡人可真麻烦,要是我带着阿芜,一个腾空便能到这离州城了。” 阿芜从马车上下来,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宋绫昭拿着三张通关文牒在城门处登记。 离州城与元州截然不同,城中部落众多,贫富差距极大。 阿芜和栩析跟随着宋绫昭走在街上,随处可见衣衫褴褛的乞丐,与身着华服、光鲜亮丽的行人形成鲜明对比。 宋绫昭向他们解释道:“离州城在三城之中最为特殊,它位于新州左侧。当年西启和扶琴国大战时,妖魔几乎将离州城的百姓屠戮殆尽。” 栩析闻言一愣,说道: “犯下如此罪孽,难道不该受地狱之火焚烧之刑吗?” 像他这样无意识犯下孽债的,都丢了千年修为才捡回一条命,那些强大的妖犯下如此大错,又怎能对抗天道? 宋绫昭淡淡地看了栩析一眼,眼神平静,毫无波澜,仿佛并未将栩析当作妖怪看待。 宋绫昭神色平静地说:“那些妖,都死了。” 阿芜有些担忧地看向宋绫昭。 宋绫昭微微一笑,说道: “我并非心胸狭隘、死咬不放之人,我知道害死父亲的凶手是谁,没能亲手报仇确实是件憾事,不过,仇人总归是死了,不是吗?” 栩析一脸茫然,阿芜则沉默不语。 宋绫昭继续解释:“当初整个离州城沦为空城,扶琴国为了报复,将好几个部落迁徙到这里,难民、无家可归的原住民,共同构成了如今的离州。而且,离州城的知州几乎一月一换。” 阿芜看着前方扭打成一团的乞丐,心中五味杂陈,问道:“天子就不管吗?” 宋绫昭冷笑一声:“离州是除元州外,离中州城最远的地方了,有道是天高皇帝远,除非天子亲自坐镇离州管理,但这显然不现实。天子一旦离开中州,中州必然会发生祸乱。” 栩析不屑地说: “若真想管,怎会有治理不好的地方?” 宋绫昭回应道:“这里都是迁徙过来的部落,本就不好管理,况且难民众多,一旦发生暴动,就会让难民顶罪。” 阿芜心中疑惑,问道:“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难民呢?” 宋绫昭看了看街道上那些光鲜亮丽的行人,又看了看路边乞讨的乞丐,说:“因为这里乞讨最为容易,离州城还有离园,离园中有离楼,那是西启最大的客栈,离园下还有销金窟,只要你有钱,想要什么都能在里面买到。” 栩析嗤笑:“吹什么牛呢,我们妖庭都不敢保证什么都能买到,这凡间竟如此厉害?那我想要买妄生铃,能买到吗?” 阿芜脚步一顿,忍不住说道:“你这不是痴心妄想吗?” 他们沿着街道越走越繁华。 这时,一个乞丐被人群推搡出来,一脚被踹在小腹上,正好摔在阿芜面前。 阿芜刚准备伸手去扶,一柄寒气逼人的剑挡住了她。 “叮玲玲……”手腕上的铃铛发出清脆声响,乞丐直愣愣地盯着那铃铛。 宋绫昭说道:“阿芜,我来。” 说罢,他在一旁的包子铺买了几个包子,递给乞丐。 其他乞丐见状,都虎视眈眈地盯着。 乞丐呆呆地看着宋绫昭手中的剑,又看了看包子,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最后一把抢过包子,大口吞咽起来。 两三口就吃掉一个包子,随后便一溜烟跑走了,跑的时候,腿还是一瘸一拐的。 栩析忍不住感慨:“这么多乞丐,真是可怜。” 他刚准备掏银子,却被宋绫昭拦住。 宋绫昭带着他们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你若给他钱,他今晚都活不过,况且他身患残疾……” 宋绫昭没有把话说完,但阿芜和他都明白,没有能力保护钱财,只会招来更多灾祸,甚至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栩析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叹气道:“看他身形,想来当初也是个堂堂七尺男儿,没想到竟落魄成这般模样,浑身被烧得没一块好皮。” 说罢,栩析摇了摇头。 突然,栩析像是想到什么,猛地拉住阿芜,紧接着手腕就被寒芒剑敲了一下。 “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阿芜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向前走去。栩析又气又笑,掐着腰道:“小爷我只是想问,帮助他有没有功德?” 阿芜耸耸肩:“这可说不准,若是因为你改变了他的命格,那以后他犯下的孽债,也有你的一份,好事呢可能也有你的一份吧,所以说妖不能干涉凡人。” “咦……”栩析后怕不已,连忙跟上两人的脚步。 第272章 离楼 跨过一条河,眼前的街道仿佛被无形的手划分为两个极端。 前方是一片金碧辉煌,高楼大厦错落有致,阳光洒在琉璃瓦与雕梁画栋上,折射出耀眼光芒。 而转头往后看,却是破败不堪的贫民窟,低矮的房屋摇摇欲坠,脏乱的街道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气息,两者的强烈反差,着实令人惊叹。 阿芜和栩析下意识地同时看向宋绫昭,而宋绫昭则自然地牵起阿芜的手,转身走进一旁的客栈。 阿芜对此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栩析却瞪大了眼睛。 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叫嚷道:“喂,姓宋的,到底是谁在动手动脚?你给小爷放开……” 三人踏入酒楼的瞬间,满屋子的宾客整齐划一地将目光投射过来。 宋绫昭牵着阿芜径直来到柜台前,栩析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收敛了先前的咋呼,走上前去敲了敲柜台,说道: “掌柜的,三间上房。” 说罢,随手将一片金叶子丢在柜台上。 在中州城,这样一片金叶子足以买下一座不算小的院子,可在这客栈里,众人却连正眼都没瞧一下,甚至还传来阵阵哄笑声。 掌柜的手指在算盘上拨弄着,慢悠悠地抬起头,先是不屑地打量了三人一番,又瞥了眼那片金叶子,随后竟用手中的毛笔去拨弄金叶子,抬头看向栩析,一脸嫌弃地说道:“就这?” 这一下,不仅栩析愣住了,连向来对金钱没什么概念的阿芜也傻了眼,在她的认知里,一片金叶子已经是很多钱了。 掌柜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来回扫了一圈,若不是看他们衣着不凡,恐怕早就把人赶出去了。 只见他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金叶子,满脸不屑道: “这点钱,连三间下房都不够。” 栩析眼睛瞪得滚圆,瞳孔放大,一把抢回自己的金叶子,愤怒地吼道:“你们的下房是用黄金铺的吗?” 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嘲笑声: “一看就是外乡人,连离园都不知道?在离园,黄金就跟地上的石头一样常见。哈哈哈……” 宋绫昭却好似毫不在意,从容地从怀中掏出三颗珍珠,递向掌柜,平静地说道: “三间上房。” 这三颗珍珠,颗颗质地细腻,圆润饱满,形状近乎完美,散发着迷人的银白光泽,纯净得没有一丝瑕疵。 在西启乃至整个大陆,珍珠都是极为珍贵的存在,其价值远超黄金。 在这个不缺黄金的地方,珍珠自然稀缺。 掌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连忙拿起珍珠仔细端详,随后兴奋地去翻账本。 可很快,他脸上堆起歉意的笑容说道:“客人,实在不好意思,最近离楼正逢惊蛰琼楼宴,客人太多了,现在只剩两间上房了,您看……?” 掌柜的话刚说完,栩析眼疾手快,迅速从他掌心拣出一颗珍珠,笑着说道: “没关系,两间就行。”接着看向阿芜:“阿芜,走,我们俩住一间。” 阿芜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栩析满脸不可置信,低声问道:“不是……你不会真打算和他住一间吧?” 阿芜冷冷地回了句:“要你管。” 掌柜的满脸笑意,对身后的店小二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带客人们去天字一号的上房。” “是。”店小二有些不耐烦地在前面带路。 栩析走在最前面,宋绫昭跟在后面。 阿芜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天字一号房的特别之处,他们居然是乘坐吊篮直接登上楼的。 阿芜忍不住向店小二问道:“小二哥,你们这个客栈有几层?” 店小二热情地回答:“五层,不过我们这可不算什么,湖对面的离楼,足足有十一层,清晨起雾的时候,整座楼就像在仙境里一样。” 说着,店小二又略带惋惜地说:“不过你们来晚了,这离楼早就住满了。” 阿芜好奇心起,又问道:“小二哥,这离楼的琼楼宴是怎么回事啊?” 店小二瞧了瞧三人,宋绫昭心领神会,掏出一颗珍珠扔给店小二。 店小二眼睛放光,连忙打开一间房,示意三人进去。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准确地说是阿芜和栩析对视一眼,宋绫昭则毫不犹豫地走进房间。 店小二关上门,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对几人说道:“你们怕是不知道,这琼楼宴啊,其实就是一个拍卖会。” 说着,他的声音更低了,“要是普通的拍卖会,倒也不会吸引这么多人,可离楼卖的是……妖奴。” 这话刚一出口,栩析脚边的凳子瞬间化为齑粉。 栩析一个箭步冲上前,提起店小二的衣领,怒声吼道:“你……你……你再说一遍!” 店小二顿时慌了神:“不是……不是客人,您这是干什么呀?” 阿芜见状,连忙上前掰开栩析的手,急切地说道:“栩析,你干什么?想被天道惩戒吗?” 阿芜的话刚落下,就见栩析浑身剧烈颤抖起来,一步步往后退,最后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他的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满是愤怒与不甘。 店小二拍了拍自己的衣领,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三人,最后恼羞成怒地骂道:“都是些什么人啊,我好心告诉你们,你们还想杀人?杀了我你们试试……呸。” “切,我可告诉你们,虽然你们有点钱,但在这离园里,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小爷我,说不定都比你们几个穷鬼富有,一颗珍珠,也就够我赌一把的。” 说完,便不屑一顾地走出了房间。 栩析还想冲上去,被阿芜死死拦住。 就在店小二出门的那一刻,宋绫昭手指轻轻一挥,一粒小小的木粒精准地弹在了店小二的膝盖上。 “咚”的一声,门外传来一声惨叫,店小二骂骂咧咧道:“嘶~,这破门也欺负老子……” 阿芜见栩析抖得越来越厉害,恍惚间竟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绿影,连忙说道:“栩析,平复一下你的杀心。” 过了许久,栩析大汗淋漓地瘫倒在地上。 阿芜坐在一旁,宋绫昭则悠哉悠哉地给她斟茶,等栩析缓过来,才缓缓问道:“阿芜,他这是?” 语气里多多少少带着点幸灾乐祸。 阿芜看了眼栩析,轻声说道:“当年他被崇安设计抓捕,被抽了神魂,还屠了整个三穗镇,他这一生都要在偿还孽债的煎熬中度过。这次于归前辈让他跟着我,一是为了保护我,二也是为了平息他一身的孽债。” 栩析松了一口气,倒也不在乎自己的过往被阿芜说了出来,只是愤恨地看着宋绫昭,质问道:“我们要去虚海,来这个破地方干什么?” 宋绫昭耸耸肩,无奈地说:“要去虚海,还真就必须来这个销金窟。” 第273章 诡异 阿芜和栩析猛然抬头看向宋绫昭。 而这个被两人注视之人,正淡定地喝茶。 天下间,若说谁最了解虚海,还活着的,恐怕非宋绫昭莫属了。 宋绫昭撇开茶末,倒也没有故作神秘,而是给两人解释道:“没有人知道虚海的尽头,或许是传说中的海角也不一定,我们要去虚海,就必须经过一处密林。” 宋绫昭回忆起幼时之事,他带的高手全部死在了密林之中。 那年,他年岁太小,虽然躲过了毒瘴,按道理他亦应该死亡才是,但是他少了一点记忆。 宋绫昭继续说道:“虚海是神秘诡异的密林,密林中生长着各种各样的花,可以说是百花盛开,乍一看是百花盛开的美景,可这百花盛开之下,全是看不见的毒。” 阿芜垂眸。栩析一愣,他喃喃道:“毒?” 栩析刚刚说完,外面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宋绫昭和栩析对视一眼。 突然,柳条从墙柱中诡异的伸展,然后封住门窗。 栩析道:“是掌柜,哼,想偷听,那我就让你听点刺激的。” 他说完,看向宋绫昭:“你说的毒怎么回事?我们妖族,还怕毒?” 宋绫昭放下茶杯,道:“毕竟我不是妖,不清楚,不过我曾经见一个狼妖在密林中瞬间化成了枯骨。” 说罢他看了看栩析,道:“不过毒瘴对树妖,应该也是有用的吧!” 栩析抖了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无所谓地说道: “管它有没有用,试试就知道了。对了,姓宋的,你非要带我们来离楼,为了买什么?” 宋绫昭站起身,看向对面高耸入云的琼楼阁宇,道: “传言离楼是扶琴国十万大山中一个古巫部落创立的,这个古巫部落所居住的地方长年被毒瘴笼罩。” “所以他们培育了一种毒物,是在毒瘴中培育而成的蜘蛛,他们用蛛丝配着蚕丝织成布,做成衣服来抵御毒瘴。” 栩析忍不住道:“连妖都能融化的毒,这蛛丝衣服能抵御么?” 宋绫昭点点头:“有用,我试过。” 当年,只有他一人穿着蛛丝衣,也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 只不过那时他还是个年幼的少年,蛛丝衣没能长久留存。 谁都有秘密,宋绫昭不愿意提起的,现在却愿意为了阿芜将它剖开。 再走一遍旧路,又有何妨? 阿芜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桌面,宋绫昭忍不住看了过去。 眸光停留在那双纤细的手上,眼底荡开一摊温柔的春水。 阿芜道:“可是这惊蛰琼楼宴要怎么进去呢?” 栩析:“那还不容易?看小爷的。” 窗外的身影已消失不见,栩析站起身,准备过来拉阿芜。 “阿芜,走,我们住一间,让姓宋的软蛋自己住一间。” 栩析刚刚说完,宋绫昭抓起桌子上的剑,在手中挽了一个剑花,抬剑挡住栩析的手。 栩析反应很快,快速之间,同宋绫昭过了两招。 最后掐腰看着两人,栩析简直被气笑了。 他指着宋绫昭:“就你,还好意思说我动手动脚?怎么不看看自己?” 宋绫昭冷声道:“和栩公子没有多大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不知道阿芜和我是……” 栩析话还没有说完,阿芜将手中的茶杯杵在桌子上: “够了,你们两个住一个房间,我去隔壁房间。” 她现在后悔将栩析带出来了,这两人就像是天生不对付一般。 阿芜刚刚说完,宋绫昭和栩析异口同声地说道:“不可以。” 阿芜一人瞪了一眼,拨开宋绫昭的手,瞬间踹了栩析一脚。 “我说可以就可以。” 宋绫昭放低了声音,温柔地说道:“阿芜,你的安全很重要。” 栩析诧异的看着宋绫昭,刚刚宋绫昭可不是这么对他说话的。 人怎么可以有两副面孔? 不过他认同宋绫昭说的话,也转身看向阿芜: “阿芜,这个姓宋的软蛋说的也没错,你一个人住我怎么能放心?” 阿芜根本不管两人的脸色。 来到门边扒拉柳树条。 扯了半天愣是没有扯动一点。 她愤愤地转身,看向栩析,怒道:“松开。” 栩析一愣,连忙道:“啊哦,你等等阿芜。” 柳条松开,房门才得以打开,栩析连忙追上去,结果阿芜“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栩析悻悻地回到房间中,和宋绫昭大眼对小眼。 宋绫昭的目光停留在阿芜的房门上,栩析回来后看到的便是一副冷冰冰模样的宋绫昭。 阿芜在时那抹温和不见了。 栩析坐在他的身边,问道:“你们人类都是你这样这么能装的?” 宋绫昭:“也还好吧,我这样的可能属于得天独厚,多少有点天赋在身上。” “不要脸,你……睡地上,小爷我要睡床。” 栩析说完,身形一闪,人已经在床上躺好了。 “随便你。”宋绫昭提着茶壶,坐在了窗户边上。 入夜了,春风微凉,月亮倒映在他的茶杯中,而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对面的离楼。 隔壁,阿芜睡不着。 其实她从再次醒来,就没有做过噩梦了。 可能是因为心魔已平,亦或是仇人已死。 对面的离楼歌舞升平,人声鼎沸,突然炸开一朵绚丽的烟花,照亮了半边天。 隔壁传来怒骂声:“那个不长眼的,吵小爷睡觉?” “宋死装,是不是你?好啊,小爷睡觉你开窗户是不?” 宋死装?阿芜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便听到了窗户边传来了宋绫昭拔剑的声音。 “你若是不想变成柳树桩,就最好闭嘴。” 阿芜忍不住噗嗤一笑,不过随后捂着嘴看向对面的离楼。 “砰……”紧接着,对面又是一阵响动,又有烟花冲向空中,绚丽绽放,在空中留下最美丽的一笔,随后落下。 阿芜忍不住抬头,感叹道:“比太阳还绚丽的烟花,真美啊。” 烟花落幕了,她的眸光随着烟花落下,却在离楼的东下角看见了有人在往河中丢东西。 距离太远,阿芜看不清。不过离楼给她的感觉一直很怪异,却又说不上哪里怪。 第274章 分尸 隔壁刹那间安静了下来,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不知道是宋绫昭也注意到了这诡异的安静,还是栩析已经悄然入睡。 不过,阿芜都猜错了。 此时隔壁的栩析早已化作一座张牙舞爪的冰雕,一只手还直指着宋绫昭的方向,仿佛定格在怒骂的瞬间。 而宋绫昭则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离楼,周身散发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气息。 ……… 次日清晨,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洒进房间,阿芜就被一阵喧闹声从睡梦中硬生生地拽了出来。 她睡眼惺忪地打开房门,只见宋绫昭和栩析正站在门口。 栩析斜靠着墙,脖子伸得老长,努力地张望着外面的情况; 宋绫昭则双手抱剑,静静地守在阿芜的房门前,眼神悠然地看向对面的房间。 阿芜有些好奇,然后也伸着脖子看,不禁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宋绫昭微微凑过脑袋,看着阿芜,神色认真地解释道:“昨晚,你对面的房间里死人了。” 阿芜闻言,瞬间清醒,脸上满是惊讶,忍不住说道: “可是昨夜我只听见了烟花的声音,并没有察觉到其他异常啊。” 宋绫昭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我们同样什么异常声响都没有听到。” 栩析一听,立刻挽起袖子,道: “让小爷我去瞧瞧,到底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在小爷眼皮子底下杀人。宋死装,要不是你昨晚把小爷变成冰块,小爷我能听不见动静?” 栩析说着便要往里面挤,可还没等他迈出步子,两名官兵就伸出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官兵满脸怒容,大声呵斥道:“吵什么吵!你们天字号房的所有人都要被收押起来!” 栩析顿时一愣,心中的怒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刚准备动手反抗,就感觉一股电流瞬间贯穿全身,让他动弹不得。 宋绫昭见状,刚准备出手相助,就看见掌柜的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匆匆赶来。 官兵一见到掌柜的,立刻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迎上前去,说道: “金掌柜,实在不好意思,这点小事本不该劳烦您,等我这边处理好了,一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阿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都选择了沉默。 宋绫昭甚至还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 栩析瞪大了眼睛,满脸不甘,忍不住嘟囔道: “果然,我和这些凡人就是不一样,这人心眼子可真多。” 金掌柜神色冷峻,目光如刀般冷冷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随后在众人的拥护下朝着楼上走去。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从楼上传来: “我儿……我儿……是谁,到底是谁杀了他?” 阿芜、宋绫昭和栩析三人默默对视,眼中都闪过一丝诧异。 阿芜压低声音说道:“看来死的是金掌柜的儿子。” 宋绫昭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地说: “有这么大的客栈,却不住在家里,反而住在客栈,不觉得很奇怪吗?” 阿芜赞同地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金掌柜满脸通红,老泪纵横,在仆人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从楼上走了下来。 他带着哭腔,愤怒地吼道: “林捕头,我要杀我儿子的凶手给我儿子陪葬!这五楼的……我儿……” 那位被称作林捕头的人,面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连忙点头哈腰地说道: “金掌柜,您放心,我们一定竭尽全力找出凶手,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金掌柜情绪激动,几乎要哭晕过去。 他颤抖着手指,指向阿芜三人,恶狠狠地说道: “是你们,天字房的人,只有你们在这附近,一定是你们杀了我儿!” 他的眼眸中仿佛燃烧着熊熊怒火,又似淬了毒一般,死死地盯着天字房的众人。 栩析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刚要开口怒骂回去,就被阿芜眼疾手快地制止了。 林捕头连忙赔着笑脸安抚金掌柜,随后猛地转身,目光阴狠地看向阿芜三人,大声下令道: “来人,把他们都抓起来,关进天牢!还有他们!” 说着,他又将目光转向住在天字房的另外两名女子。 这两名女子头戴幂篱,看不清面容,但她们身上颇具特色的服饰表明她们并非本地人。 两人虽然都没有出声,但紧紧拉在一起的手,还是暴露了她们内心的极度紧张。 栩析又一次想要挣扎反抗,宋绫昭赶忙抬头,对着林捕头说道: “这位大人,我们只是路过此地,昨晚早早便睡下了,根本没有杀人。” 那两名女子也连忙点头,附和着宋绫昭的话。 就在这时,宋绫昭侧身看向房间,里面一片漆黑,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林捕头却根本不听他们的解释,破口大骂道: “不是你们杀的还能是谁?子时吊篮就收起来了,期间金掌柜还派人检查过房间。来人,都给我带走!” 栩析几次冲动地想要动手,却不是被宋绫昭巧妙地拦住,就是被阿芜一个严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憋屈地伸出了双手。 官兵伸手去拽阿芜,栩析见状,刚要发作,宋绫昭已经迅速上前拦下,然后一把将阿芜拉到自己身后。 官兵只感觉一股彻骨的寒冷扑面而来,仿佛经脉都被寒冰封住,只得在后面不停地催促。 阿芜在被押解的过程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边的环境,恰好瞥见房间内的尸块,东一块西一块地散落着,还有一具女尸。 奇怪的是,地面上竟然没有一丝血迹,干净得有些诡异。 阿芜神色冰冷地看了一眼,便随着官兵来到了地牢。 刚一到地牢,和他们一同被抓的女子中,就有一个低声啜泣起来。 宋绫昭和栩析被关在了对面的牢房。 阿芜揉了揉眉心,轻声劝慰道:“别哭了。” 可她这一劝,那女子哭得反而更加伤心了。 阿芜无奈,只得尽量放柔了声音,再次安抚。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飘起一阵浓浓的白雾,将整个地牢笼罩其中,愈发增添了几分神秘和诡异的氛围 。 第276章 吸引 自从那发现尸块后,阿芜的心中一直沉甸甸的。 现在看见栩析后,才好了一些。 栩析站在外面,穿着和牢中女子一样的衣服。 阿芜身边的两个女子一声惊呼,还没来得及反应,两片柳条落在她们头上。 两人身形一晃,晕了过去。 阿芜有些无语地看着妖娆的栩析,笑着问:“你这小模样,别说,比你本人别致多了。” 栩析翻了个白眼,然后让开,他身后,是同样穿着女装的宋绫昭。 “噗……” 阿芜忍不住,笑了出来。 宋绫昭倒是一点不别扭,提醒道:“你在那两人身上摸摸,有没有类似请帖的东西。” “没问题。” 阿芜蹲下,突然想到什么抬头望去,宋绫昭已经自觉地转身。 栩析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阿芜怒道:“老树妖,你的眼睛不想要了?” 栩析立马回神,摸着头谄笑道:“小爷就看看人类女子和妖有什么不同……” 他刚刚说完,宋绫昭一把将他拽到了一边:“栩公子,人和妖没什么不同,都是天地生灵。” “宋死装,谁让你碰我的?” “你声音再大点,守卫就过来了。” “你当小爷我像你这般废物,要是小爷不丢千年修为,小爷我的结界,神仙都能挡一挡。” 阿芜看着两人的背影,有些烦躁。 这两人,什么时候能别吵架?果然,阿芜摸到了两张请帖。 她道:“找到了。” 栩析刚刚要转身,被宋绫昭挡住。 “没事,回头吧。” 宋绫昭这才慢悠悠地回头,看向阿芜手中的请帖。 阿芜递了一张给他。 栩析只能在一旁支着脑袋看了。 阿芜索性将请帖的内容读了出来。 “【寻芳少主钧鉴: 时维仲春,惊雷初响,万物苏萌。 惊蛰佳节,万象焕新,恰是相聚好时。 吾于城中琼楼设宴,备下珍馐美酿、丝竹雅乐。 诚望少主拨冗莅临,同赏春日盛景,看百花盛开,共续情谊。 翘首以盼,恭迎驾临 。 厉万山】” 最后一个字落下,阿芜抬头看向两人,又回头看了一眼。 “寻芳,多半就是里面两人中的一个了。” 阿芜说罢转身看向两个少女:“多有得罪,借请帖一用了,只是我们走了,她们两人在这里,恐怕……” 宋绫昭解释:“放心吧,传言江湖上有一大门派,名为寻芳,你说这两人多半就是寻芳的人,离州知州,不会拿他们怎么样的。” “不过放在这里终究是不妥,栩析公子,看你的了。” 栩析勾起笑颜,一副终于轮到我的神情。 他轻轻弹出两片柳树叶,落在两名女子的身上。 栩析道:“再过一炷香,她们就会醒来,只要我的树叶在,她们不会有事。” 栩析说罢,就要转身离开。 阿芜踹了一脚牢房的门:“栩析,你的脑子被天道劈傻了。” 栩析这才想到阿芜的牢房门还没开。 宋绫昭笑笑,拔出寒芒剑砍在门锁上。 削铁如泥的宝剑,砍在铁锁上都只发出了轻微的锁链晃动声。 栩析连忙说道:“阿芜,我这不是一时忘了嘛,再说我们妖族,什么锁能困住我们?” “栩析,你姑姑没说你很吵?” 栩析摇头。 阿芜无语地看天,然后勾起一个极为无奈的笑,已经不想搭理他了。 她看着宋绫昭:“离惊蛰还有一日,我们去干嘛?” 虽然如此问,但是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宋绫昭说:“既然闲着无事,去看看尸体呗。” 栩析给他们每人一块树叶:“我的,柳树树叶驱邪避鬼,收好了。” 阿芜将树叶放在怀中。 宋绫昭则仔细打量着树叶。 阿芜道:“你别搭理他,这树叶就是能起到隐身的作用。” 宋绫昭像是知道路一般,带着他们绕行,不一会儿还真的绕到了停尸间。 停尸间异常阴冷。 阿芜和宋绫昭倒是没事,栩析竟然还抖了抖,他道:“阿芜,这里阴气太重了,你的魂魄受得了吗?” 宋绫昭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拉住阿芜的手。 一股暖流席卷全身。 阿芜知道,那是宋绫昭体内的灵力,一个并非修道之人的体内,却有灵力存在,还能运用自如。 阿芜不是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份,不过,谁都有秘密,不是么? 阿芜反握住宋绫昭的手,她突然道:“宋绫昭,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自作主张。” 宋绫昭往前的身体一顿,心中酸涩,难言的情绪浮上心头,然后化作轻轻的点头。 栩析:“????” “喂喂喂,阿芜,你当我不存在呢?而且,这姓宋的有什么好的?” 阿芜看着栩析的眼神一冷:“栩析,注意你的言辞。” 栩析:“????” “不是吧?阿芜,你到底跟谁一边的?” 宋绫昭笑着说道:“还用说么?反正不是和你一边的。” “切,不知道你个姓宋的有什么好得瑟的,我可是陪了阿芜三个月,整整三个月,你说你在干嘛?” 栩析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看着两人的背影还是心中酸涩。 眼眶有些发酸,在他看来,阿芜明明是他先认识的。 是他将阿芜从那种死气沉沉的状态中拉了出来。 可不知道为什么。 当阿芜无条件地偏向宋绫昭时,他心中会那般难受。 或许,栩析在第一次看见那抹魂魄时,就已经沦陷了。 栩析不知道从哪里折了一支柳树枝叼在嘴里。 吊儿郎当地跟在阿芜和宋绫昭身后。 在阿芜回头看向他时,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阿芜带着警告的眼神如此灼人,仿佛他整个树身都被火灼烧了一般。 栩析笑着说道:“知道了,我改还不行?” 宋绫昭用寒芒剑掀开盖着尸体的白布。 两具被拼接组合的尸体出现在三人面前。 宋绫昭和阿芜低着头去检查,栩析嫌弃尸体的味道,叼着柳枝靠着房门为他们守门。 不过眼神时不时地会看向阿芜。 阿芜拿起尸体的残肢,看着上面的切口说道:“这不是刀伤。” 宋绫昭点点头:“像是蛮力直接扯下来的,你看这里的伤口,扯下来时,他还活着。” 阿芜点头,又去拿了另外一块残肢。 第276章 元宝 阿芜道:“好奇怪,如果是被蛮力拉扯分尸,那应该很疼,惨叫声不会小,我们不可能听不见。” 阿芜说完,又去看了看女尸,同样的情况,都是被大力拉扯分尸的。 身体中的血好像已经流干了。 阿芜叹息:“可惜了,没有妄生铃,不然还能拉回他们的魂魄问问。” 她的话让宋绫昭忍不住回头看过去。 突然,停尸房里刮起一阵阴风。 猛然间,宋绫昭的身后出现一个诡异的影子。 阿芜猛地抬头看过去,宋绫昭也感受到了异常,随即回头看去。 不过宋绫昭没有看到任何人或者其他“东西”。 阿芜死死地盯着那抹身影,对宋绫昭说道:“宋绫昭,我有些冷,你来我这边?” 宋绫昭还没有来得及动。 栩析就走了过来:“我就知道这姓宋的不靠谱。” 他打了个响指,地面多了一个火盆,照亮了停尸房。 也照出了阴魂惨白的脸庞。 栩析看着躺在木板上被拼接的两具尸体,脸上也忍不住变了颜色。 他怒骂道:“杀人就杀了,怎么还毁尸?让小爷知道谁干的,非要杀了他,送他去地府忏悔。” 阿芜像是没听到栩析的话一般,直愣愣地看着前方。 宋绫昭自然知道阿芜看见了什么,他侧了侧身体,让阿芜的视线更加清晰一些。 阿芜原以为,自己离开了妄生铃,是看不见阴魂的。 栩析也察觉到了异常,顺着阿芜的目光看过去,同样看不见什么。 他跺了跺脚,一圈绿色的灵力荡开,停尸房里泛起一层绿色的灵力。 瞬间,停尸房被一层结界笼罩。 栩析抽出一根柳条,挡在阿芜的面前。 阿芜回神,顺着阴魂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那阴魂正盯着另一具破碎的女尸看。 神色中藏着深深地悲切和难以言明的哀伤。 阿芜被阴魂的情绪感染,抽了抽鼻头。 她道:“尸体像是被野兽撕开,却没有啃食的痕迹。” 宋绫昭补充:“我见过五马分尸之人,和他们两人一样,只是……” 宋绫昭拿着尸体的残肢,递到两人身前:“但是,这里没有淤青,也就是说没有捆绑。” 栩析:“???” 这对么,为什么只有他一人起了戒备? 就在这时,阴魂趴在女尸身上,竟然发出低声呜咽。 随着呜咽声越来越大,停尸房的气息越来越诡异。 像是海水倒灌般的感觉让人窒息。 怨气。 这熟悉的气息让阿芜的手脚冰冷。 她心中一惊讶,突然道:“不好了,这是要变成厉鬼了。” 栩析:“什么玩意?阿芜你放心,管它厉鬼小鬼,都不在话下,我专克厉鬼。” 阿芜瞪了栩析一眼,上前两步,缓缓蹲下。 她试图和阴魂沟通。 “你多大了?” 这两具尸体看着年纪都不大。 阴魂用头靠着女尸,像是听不见她的话一般。 阿芜继续问:“你叫什么名字?” 阴魂还是像听不见一样。 阿芜抬头看向宋绫昭,宋绫昭指了指女尸。 阿芜反应过来,看着阴魂:“那她叫什么名字?” 阴魂这下才有反应,低声喃喃:“元宝,元宝……” 元宝? “你能告诉我元宝怎么了么?” “呜呜呜……元宝……” 阿芜叹气,站起身对宋绫昭和栩析说道:“不行,问不出什么。” 栩析问:“阿芜,你看见了什么?我只感觉阴森森的。” 阿芜抬手试着掐诀,控制周围的怨气,可惜怨气晃了晃,压根不听她的召唤。 阿芜无奈地叹气。 突然她看向栩析,栩析被她看得毛骨悚然,收起柳树枝条,退后两步,问道: “阿芜,你这么看着我做甚?” 阿芜勾起唇角,笑着说道:“阿析,我曾听人说,柳树的叶子可以见鬼。” 栩析退后一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能避鬼驱邪,我见不了鬼的。” 宋绫昭也道:“阿芜的说法我确实听过,寻常的柳树都能有这个功效,想来修炼成妖的柳树更胜一筹了。” 看着两人的模样, 栩析皱着眉,从身上拔下两片树叶,不情不愿地递给阿芜和宋绫昭。 阿芜拿着树叶,在尸体上沾了一滴血,然后放在手中,默念咒语。 阿芜的手中泛起阵阵红雾,然后两片树叶从她手心飞向宋绫昭和栩析。 看见阴魂时,宋绫昭沉了脸色,但是没什么过多反应。 “嚯!”栩析吓了一跳,他连忙跳开,又跳回来看着阴魂。 伸手在它身前晃了晃。 问阿芜:“这就是阴魂么?” 阿芜瞪了他一眼:“好大的出息,你是妖,居然看不见阴魂。” 栩析被阴魂的情绪感染,声音都低沉了许多:“小爷我少了一千年灵力,再说它就是阴魂,若它变成厉鬼我自然能看见。” 栩析低头看去,阴魂好像是被人缝缝补补的布娃娃,一双眼空洞无神。 阿芜继续试探性地问:“元宝是怎么死的。” 阴魂猛然抬头,看着阿芜。 阴魂突然咆哮一声,然后化成怨气,瞬间消散在原地。 三人在周围看了好几圈,都没有再找到阴魂的身影。 到底是谁杀了他们,以这种残忍的方式。 宋绫昭拉着阿芜的手,试图唤回阿芜的神志。 “阿芜,醒醒,那不是,和你没有关系。” 其实阿芜本来不想管的,只是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吸引着她。 从在天字一号房发现这两人的尸体开始。 她的心中留下了一种名为煎熬的情绪。 阿芜喃喃道:“元宝……元宝……” 她一边在房间四处寻找,一边呼唤。 宋绫昭将阿芜抱在怀里,越抱越紧。 直到阿芜的情绪慢慢平复。 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缓缓说道:“阿芜,那不是你……不是你……” 栩析的手尴尬地伸在半空中,他像是一个局外人一般。 最后只得自嘲地笑笑,然后收回手打了一个响指。 空气中的阴冷陡然消散。 阿芜的瞳孔慢慢变得清明。 就在这时,她看向栩析,或许,这是栩析的机缘。 她的声音有点喘,低声说道:“栩析,帮他们,你的机缘来了。” 第277章 陶罐 这下,连栩析都愣住了。 他的目光在阿芜和停尸台上的尸块之间来回游移,眼神中满是茫然。 阿芜此时已有些力竭,她缓缓抬眸,扫视了一圈周围,轻声说道: “回去吧,阴魂不在这里了。” 回去的路上,阿芜走在前面,宋绫昭和栩析跟在后面。 望着这繁华热闹的大街,三人不禁想起这里之前截然不同的景象。 阿芜忍不住开口问道:“宋绫昭,这离州离园,用了多久才修建完成?” 宋绫昭顺着她的目光环顾一圈,答道:“半年。” “呵……如此辉煌,高楼林立,琼楼玉宇,简直就是销金窟,竟然只用了半年时间……” 阿芜的话语里满是嘲讽,讽刺着两面不一的离州城。 她从来没有想过,在西启,还会出现这样的城市。 宋绫昭解释道:“扶琴国的部落,大多部落都能御使妖物。” 阿芜不禁感叹:“我原以为,这世间只有崇安有这个本事,看来真是我见识短浅了。” 栩析也抬眸看向对面的离楼,说道: “若是妖族出手,这繁华的城市、高楼,别说半年,三个月就能建成……”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唉~想我妖族,曾与天争命,如今竟沦落到给凡人做奴仆的地步……只是我们现在该往何处去?” 阿芜闭上双眼,在眼前的黑暗中,竟能看见丝丝缕缕的红雾,那红雾她再熟悉不过。 她突然有些感叹。 她指着一个方向,对栩析说道:“栩析,我不知道你姑姑让你跟着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说是为了孽债,又说是为了保护我。” “但我清楚,像我这样的人,既没必要救,也没必要保护。你姑姑说是因为我的姓氏。”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或许有这方面原因,但肯定不是关键。” “我能有什么用处呢?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我有万俟一族的血脉,又受妄生铃的影响,能够看见阴魂。” “可我感觉到了,栩析,若想消除孽债,机缘或许就藏在那抹怨气之中。” “我万俟芜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阿芜转身,目光坚定地看着栩析。 栩析有一瞬间的呆滞,他又从阿芜身上感受到了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阿芜接着道:“你姑姑既然救了我,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这份恩情,我一定会报答。” 宋绫昭站在阿芜身旁,轻声说道: “放心,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有些事情,在宋绫昭心中,是永远的刺,若他再坏一些,定会将阿芜绑在身边永远不放手。 可他知道,阿芜是独立的,是自由的。 他要尊重她,那就他去附和就好。 气氛正恰到好处,然而此时正值光天化日,他们身处地牢门口。 栩析望向太阳,光线有些刺眼,他将手背在脑后,笑着说道: “哎,你们想得太复杂啦,走吧,先去吃点东西,妖也是会饿的。” 话音刚落,除了阿芜,宋绫昭和栩析竟都变成了牢房里的那两个女子。 三个女子站在那里,显得格外怪异。 阿芜耸耸肩:“确实没什么好煽情的,走吧,去吃饭。” 她话刚说完,她和栩析的模样便相互对换。 紧接着栩析变成了一只柳树发簪,簪在了阿芜头上。 宋绫昭见此,毫不客气地将发簪拔下来,插在自己头上,还对阿芜说:“我从未簪过女子发簪,这发簪如此精致,我觉得很适合我。” “呵呵……” 栩析发出冷哼,在宋绫昭手中挣扎无果后,索性放弃,开始摆烂。 他们又来到之前居住的客栈,金掌柜正在柜台前拨弄着算盘。 阿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后,阿芜上前,递出一颗珍珠:“掌柜的,来点吃的。” 金掌柜低头看了眼珍珠,又瞧了瞧阿芜和宋绫昭,面无表情地吩咐后厨准备。 两人寻了个角落坐下。 这时,栩析在宋绫昭头上,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这掌柜的怎么回事?早上他儿子死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的,看着比谁都悲痛。” 他顿了顿,继续道,“现在却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阿芜也觉得奇怪,说道:“原先发现死人的时候,一点血迹都没有,也就是说,是在别处杀了丢过来的?” “难道是报复?” 宋绫昭摇摇头:“不知道了。” 就在这时,饭菜端上来了。 栩析化成一道透明的虚影,坐在两人身边大口吃了起来。 宋绫昭面色如常地给阿芜夹菜,看着不断消失的饭菜,饶有兴趣地问道:“植物吃饭有用吗?不应该施施肥、泡泡水就能长得很好吗?” “啪嗒”一声,是筷子落地的声音。 栩析怒视宋绫昭,把嘴里的菜咽下去后,愤愤地说道:“这里人多,小爷我不和你计较。” “阿芜,我们自己去查阴魂的事,不管他。” 阿芜瞪了他一眼,随意吃着碗里的菜说:“栩析,你是想把离园给炸了吗?” “炸完之后,天道再一并把你灭了,那可就好玩了。” 本来正准备出门的栩析,又折了回来,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老老实实别在宋绫昭的头上。 宋绫昭低声问阿芜:“阿芜,你能看见怨气吗?” 阿芜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说道:“可以,这间客栈里就有。” 阿芜缓缓睁开双眼,眼神坚定:“天字一号房绝对有问题。” 宋绫昭点点头,而栩析在发簪里小声嘀咕:“哼,不管是什么,小爷我先去看看。” 见状,宋绫昭和阿芜来到金掌柜那里,重新要了两个房间。 金掌柜同样头也不抬,只看珍珠,看到珍珠后便利索地给他们房间号牌。 两人顺着怨气,追着栩析的身影,来到了天字号房。 房门紧闭,上面布满灰尘,显然许久未曾有人开启。 “我靠。” 栩析忍不住骂道:“小爷早上住这里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阿芜仔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陌生而又诡异。 宋绫昭轻轻推开其中一扇门,一股腐臭之气扑面而来。 只见室内摆放着各种奇怪的瓶瓶罐罐,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圆陶罐。 突然,阵法闪烁起幽冷的光芒,一个诡异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呜呜呜……元宝错了,元宝错了……呜呜呜。” 紧接着,黑影发出尖锐的笑声,明明是哭声,听起来却像是在笑。 栩析恢复真身挡在阿芜身前,宋绫昭则迅速将她拉到身后,拔出寒芒剑,刹那间,整个房间被冷气和阴气所笼罩 。 第278章 咚咚 夜色浓稠如墨,弥漫着令人不安的静谧。 宋绫昭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阿芜,沉声道:“除了陶罐里的东西,可还有其他发现?” 阿芜轻轻摇了摇头,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那抹阴魂倒是没瞧见,不过阴魂的气息倒是浓重得很。” “元宝……元宝错了……爹爹不要打……” 细微的声音幽幽传来,仿若从另一个世界飘来。 宋绫昭、阿芜和栩析三人相互对视一眼,眼中均闪过一丝凝重。 脚下默契地往前迈了两步,朝着那巨大如人形的陶罐缓缓走去。 越靠近陶罐,周身的阴气与怨气愈发浓烈,好似一层无形的迷雾,紧紧缠绕着他们。 当他们终于靠近陶罐时,一阵阴森刺骨的寒风骤然刮起,风声中,似有女子隐隐约约的哭声,如泣如诉,令人毛骨悚然。 宋绫昭神色一凛,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压低声音,冷峻地说道:“小心为上。” 阿芜亦是紧张起来,双手快速结印,全神贯注地准备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 栩析则站在他们身旁,手中紧握着一根细细的柳条,眼神锐利如鹰,时刻准备攻上去。 “呜呜呜,元宝,阿喜,阿喜你在哪里………” “阿喜,快来……救救元宝……” 那凄惨的呼喊声不断传来,揪着众人的心。 三人再次对视一眼,缓缓向前。 宋绫昭手持宝剑,剑尖稳稳地挑向陶罐的盖子,那盖子却似被牢牢浇筑在上面一般,纹丝不动。 宋绫昭加大了力道,剑身微微颤动,就在这时,一股浓烈的黑烟 “呼” 地冒了出来,在半空中缓缓凝聚成一个女孩模样的阴魂。 那女孩眼神茫然,空洞地看向四周,最后,目光定格在了宋绫昭身上,声音中带着一丝期许,颤抖着问道: “阿喜,是你么阿喜……” 话还没落音,便朝着宋绫昭猛地扑了过来。 宋绫昭面色一冷,寒芒剑瞬间偏转,剑身上闪烁着冰冷的寒光,眼看就要将那抹阴魂吞噬。 “宋绫昭等等……” “姓宋的,等等。” 两道急切的声音同时响起。 宋绫昭闻言,连忙收手,然而,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收手已然来不及。 那阴魂满脸惊恐,声音尖锐地大喊着:“不要打我,我听话。” 宋绫昭眉头紧紧皱起,眼中满是疑惑。 阿芜神色柔和下来,轻声问道:“你是叫元宝么?” 阴魂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声音带着无尽的委屈与哀怨: “我被人害死了,丢在这里,怎么办怎么办?出不去怎么办?。” “坏人是谁,坏人……是爹爹,是……不是……” 话语混乱,让人难以捉摸。 阿芜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心疼,轻声说道:“那仇人在哪里?我们帮你。” 阴魂眼睛陡然一亮,忙不迭地点头: “知道,知道。” 可就在她刚要开口说出仇人的下落时,突兀的 “咚咚咚” 敲门声骤然响起,在这寂静得近乎诡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众人猛地回头望去,只见一抹黑影在外面徘徊流连。 阴魂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扭曲: “你们骗我,你们都是坏人。你们让爹爹来抓我,坏人坏人。” 说着,便张牙舞爪地朝众人扑来。 宋绫昭反应极快,手中宝剑快速挥动,剑影闪烁,密不透风地抵住了阴魂的攻击。 阿芜则迅速双手掐诀,然而,就在这时,她才惊觉自己已不是曾经的万俟芜。 身体里没有一丝怨气,也控制不了其他怨气。 她像个废物…… 几乎是出于本能,宋绫昭身形一闪,将阿芜紧紧护在了身后。 以自己的身躯挡住了所有扑面而来的阴气。 刹那间,栩析和宋绫昭同时出手。 阴魂被击中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又化为滚滚黑烟,迅速钻进了陶罐之中。 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只留下几人面面相觑,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一下一下,像是重重敲击在几人的心口,让人不寒而栗。 “在小爷面前装神弄鬼,找死。” 栩析怒喝一声,手中柳枝一挥,刹那间,整个房间充斥着飞舞的柳枝,如同一群灵动的蛇,朝着黑影追去。 宋绫昭神色冷峻,沉声道:“走,我们追出去。” 阿芜下意识地回头看向陶罐。 只见一只小小的寒蝶在陶罐上缓缓飞舞,刹那间,陶罐被一层晶莹的冰霜迅速冰封。 她这才放下心来,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宋绫昭牵起她的手,快步追上栩析。 栩析此时正站在天字号房的阳台上,阳台之下,是一条宽阔达百米的运河,而运河的对面,便是那仿若仙境的离楼。 栩析神色懊恼,喃喃道:“跑了。” 宋绫昭看了看下方的高度,分析道: “若是我,从这里平安下去并非难事,但栩公子是妖,那东西能在你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必然不是寻常人。” 栩析点了点头,随即伸出手,只见手上黏糊糊的,满是不明物质。 他将手伸到两人面前,眉头皱成了一个 “川” 字,满脸嫌弃地说道:“这玩意,到底是什么?” 阿芜低头仔细闻了闻,一股浓重的鱼腥味扑鼻而来,那是一种死了很久、已然腐烂的鱼腥味。 栩析用力甩了甩手,试图甩掉手上的味道,可那股异味却好似黏在了手上一般,怎么也甩不掉。 他满脸厌恶,恨不得将手臂砍掉重新长一只。 “到底是什么玩意?我就抓住它的胳膊,滑不溜秋的,然后那破玩意一跳,就从这里消失了。” 栩析一边说,一边不停地甩手。 阿芜一直紧紧盯着对面的离楼,宋绫昭则凝视着运河,两人各有所思,久久没有言语。 过了许久,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说道:“可能是邪术。” 宋绫昭语气笃定,再次强调:“邪术。” 第279章 倒因 阿芜也在俯身往下看,宋绫昭站在她身边,温声说道: “阿芜,你在这里等等我,我下去看看。” “嗯?你下去?” 宋绫昭点点头,嘱咐栩析:“看好她,邪修,呵……好久没有听到过了。” 说罢,宋绫昭纵身一跃,从上面直接跳下去。 “喂,姓宋的。” 栩析刚刚甩干净手上味道,好不容易才处理好这个味道,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宋绫昭纵身一跃。 他伏在栏杆上,懵然地看向运河。然后又看向阿芜:“他……他他……” “他什么他,他说让你护好我。” 经历刚刚的事,阿芜算是认清了自己,没有了妄生铃她真的什么都不是,如同原来一般弱小。 还好大仇已报,她的心愿已经了却。 就以她现在的模样,若是再遇见崇安,或许真的就像蚂蚁遇见大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栩析还是不可置信地看看运河,又看看阿芜:“你不担心他?” “担心啊,不过我相信他。” 阿芜说着,站在栏杆上,说罢正准备试试往下跃。 栩析一愣,连忙护住她:“阿芜,你可别想不开啊,你掉下去,不得碎了重新找个身体?” “这不是有你么?” 阿芜刚刚说完,猛地一下跳下了运河中,柳条紧随阿芜身后,随后将她护好,以免真的落个粉身碎骨。 大街上,阿芜和栩析身形一晃,险些站不住。 他们看向四周,脑中茫然一片。 大街上,行人来来往往,神情各异。 栩析笑了,他道:“这运河下,还别有一番世界啊。” 阿芜也打量着四周,原以为会落在河中,会受伤,结果都没有,仿佛是世界颠倒过来一般,又好像他们原本就在这里。 阿芜四处打量,然后看向对面。 对面是他们住的五层客栈。 阿芜抬脚走了过去,栩析连忙跟上。 果不其然,在里面看到了宋绫昭。 宋绫昭正坐在客栈中,慢慢喝着茶,打量着四周。 看到阿芜和栩析之后,一愣,随即温柔一笑。 宋绫昭道:“阿芜,你怎么过来了?” 阿芜坐在宋绫昭身边。 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动作优雅贵气。 她道:“不是说好以后都要在一起的么?宋绫昭,你想食言?” 宋绫昭忍不住唇角勾起,眼神也从犀利变得温柔:“自然是没有。” 栩析翻了个白眼,有些看不下去,不懂这两人间的情愫婉转。 阿芜问:“宋绫昭,你发现了什么?” 宋绫昭望了望那边柜台,示意她看过去。 金掌柜在那边哭得 上气不接下气,店小二在一旁安抚。 “掌柜的您别难过 ,要节哀,小公子没有了,您还有大公子啊。” 店小二也是一脸悲切,但眼角却是勾起的,不见一丝忧伤。 金掌柜:“我的阿喜,年纪还那么小……” 阿芜愣了愣。随后看着宋绫昭,几乎是一瞬间反应过来。低声说道:“倒影,倒因为果?” 宋绫昭点点头。 栩析这就听不懂了,他低声问:“阿芜,你说的什么,什么倒因为果?” 宋绫昭轻轻抿了一口茶,然后道:“或许,我们从踏入这间客栈时,就进入到因果之中了。” “对了,阿芜,你可见过邪修化鬼?” 阿芜摇摇头。说难听的,她经历的也不多,见过的也不多。可能妄生铃中有着类似的魂灵,可妄生铃不在,她确定不了。 见此,宋绫昭放下茶杯,往柜台边上走去。 金掌柜见到宋绫昭时,突然一愣,随后立马站起来:“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芜看着金掌柜和宋绫昭,她发现,自从他们跳进运河中,栩析变换出来的模样就已经恢复正常。她饶有兴致地看过去。 只见宋绫昭将寒芒剑放在桌子上,问道:“掌柜的,要三间上房。” 那金掌柜怒骂道:“你们不是在牢里面?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我要去找林捕头。” 宋绫昭眼中闪过一丝寒意,站在金掌柜身后的店小二忍不住往后一退。 宋绫昭看着金掌柜,道:“金掌柜,你确定要去找林捕头?你觉得他能找出凶手?” 金掌柜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着宋绫昭说不出话。 店小二站在金掌柜的身后,连忙说道:“掌柜的,您可不能信他,我们得报官。” 金掌柜双眼已经肿成了鱼泡,看着宋绫昭,竟然有一瞬间被他说服。 金掌柜怒吼:“你闭嘴,给我滚下去。” 店小二闻言低着头,然后退了下去。 这个点,客栈中的客人不多,难得有几个被吸引,但是好像对他们没什么影响一样。 角落中,栩析问阿芜:“阿芜,你说我们这两个世界,倒影和现实,谁真谁假。” 阿芜回答栩析:“真真假假,必有一真。” 栩析无语:“阿芜,你看看你说的什么,小爷我知道必有一假,必有一真,我想问的是哪边是真的。” “我怎么知道。” “呵呵……” 阿芜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宋绫昭身上,那边宋绫昭说道:“金掌柜,我要三间上房。” 说罢将三颗珍珠放上去。 金掌柜看了一眼珍珠,然后将珍珠推了回去。 金掌柜定定地看着宋绫昭,然后道:“公子,请随我来。” 见此,宋绫昭重新拿起寒芒剑,转身过去接阿芜。 “阿芜,来。” 阿芜笑着跟上宋绫昭。 栩析乍舌,在他心中,阿芜和宋绫明明才认识没多久,他不知道他们的过去。但是,不影响他讨厌宋绫昭,很讨厌很讨厌。 几人又来到五楼。这次和他们住的一样,不过已经没有人来,这个五楼空荡荡的。 金掌柜突然对宋绫昭跪下,匍匐在地上:“公子,您既然能从牢里逃出来,想来本事不一般,我儿……我儿死得冤枉,公子能不能帮我找到凶手。” 阿芜蹲下,看着金掌柜。他脸上已经长满皱褶,是一个形容老矣的老者,眼中全是悲切,好像全世界都变成了灰色一般。 阿芜看着他,问道:“金掌柜,你可知道阿喜是谁?” 金掌柜猛地抬头看向阿芜,眼中全是震惊。 第280章 为果 金掌柜呆呆地看着阿芜,眼中全是惊讶。 他问道:“姑娘怎么会知道小儿的名字?” 闻言,阿芜抬头看向宋绫昭,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她继续问:“那元宝呢?” 本来匍匐在地上的金掌柜突然瘫坐在地上,眼中变得空洞,声音也变得沙哑。 “元宝……元宝是我的……我的小妾,可是多年前就已经不见了。” “后来寻不到她,我给了他们家一笔钱,就没有人再去寻找过。” 阿芜、宋绫昭三人一愣,均是一脸不可思议。“小妾”是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的,或是说想都不敢想。 阿芜想到之前看到的那抹少女身影,陷入了茫然之中。 显然,宋绫昭也想到了,他问:“元宝消失是多久之前的事?” 金掌柜低头想了想,许久之后才蹙眉说道:“大概二十年前。” 宋绫昭继续问:“那消失时她多大?” “十八,我记得很清楚,元宝本来是定了亲的,后来又被退亲,来来回回三次,都没有人要娶她。当年这件事情在我们部落传得沸沸扬扬,元宝生得貌美,我爹是部落的族长,所以我央求父亲,让她做了我的小妾。” 闻言,阿芜和宋绫昭皱起眉头,特别是阿芜,她怒道:“这不就是强抢民女么?你心爱儿子死了,就该是报应,因果报应,总有到来的一天。” 金掌柜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三人的容貌气质,他知道,他们不会以那般残忍的方式杀害自己的儿子,却也可以相信他们能帮他找到凶手,为儿子复仇。 金掌柜眸色坦然,对着阿芜说道:“姑娘有所不知,当年我虽然有权有势,然而元宝嫁给我,并不是害她,反而是救了她。” 阿芜站起来,脸色不太好,她道:“何出此言?” 金掌柜说:“当年她为何被退亲三次呢?她人虽然长得貌美,却有个嗜酒如命的父亲,她父亲喝醉酒后,便对她拳打脚踢。 ”元宝是个命苦的女子,出生时,母亲难产而亡,继母对她狠辣,不当人对待,父亲更是个畜生。” “可怜元宝,还没有嫁人,就已经不能生育。我可怜她,才娶了她,可成亲后不过一年,她就不见了,我不是没有派人找过,但是都找不到。” 金掌柜的话让三人震惊,栩析道:“我原以为她是个小恶灵,没想到却是一个命苦之人。” 金掌柜喃喃道:“恶灵?什么是恶灵?” 不知道为什么,听完元宝的故事,阿芜觉得浑身难受,对这个金掌柜也没什么好脸色。 阿芜道:“自然是元宝的怨灵。金掌柜,整个离园都是用妖奴修建的,那你应当知道,这世间,有妖,自然就有鬼,有怨灵。” “金掌柜,你可知道,和阿喜一起发现的那具尸体,就是元宝的。” 金掌柜不可置信地说道:“怎么可能,元宝二十年前就失踪了,同阿喜一起出现的尸体不可能是元宝的。” “而且,而且,阿喜怎么会认识元宝?” 见此,宋绫昭说道:“金掌柜,发现的那具女尸,拼接起来之后,没有头。” 金掌柜擦掉脸上的泪水:“就算没有头,怎么就能是元宝呢?” 闻言,阿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转身,不约而同地走进发现阿喜尸块的房间。 房间被擦得干干净净,不见一丝血迹。 栩析一脸莫名其妙,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心太实诚了,不懂宋绫昭和阿芜话里的意思。 阿芜闭眼,感受周边气息变化。 果然看到那抹熟悉的怨气。 趴在角落中的阿喜,目光呆滞,怀中紧紧抱着一个人头。 那人头怒目圆睁,直直盯着前方,长发散乱,被阴气包裹,恐怖又诡异。 可能是因为阴气包裹,人头被隐藏,外人看不见。 外面,金掌柜还在低声啜泣,一直叫唤着阿喜的名字,而房间内的阴魂一动不动,甚至像是感受不到金掌柜的存在一般。 阿芜低声轻唤:“金阿喜?” 阿喜抱着人头,呆滞地转身,然后眼皮轻抬,木然地转身,就算眼皮轻抬起,仍旧不愿意看金掌柜一眼。 阿芜道:“这难道是慈父,不孝儿?” 听到她的声音,栩析说道:“什么慈父?什么不孝儿?” 宋绫昭轻笑:“世间之事,波谲云诡,难说……” 说罢他转身走向金掌柜,对金掌柜说道:“金掌柜,我们三人今日可否先暂住在这里?明日一定给你一个真相。” 金掌柜感激涕零,连忙道谢,随后交给他们三块房牌,上面有房门的钥匙。 随后看了一眼房间之后,才缓缓下楼。 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宋绫昭和阿芜是心知肚明,栩析是一脸莫名其妙。 阿芜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阴魂不见了。她连声说道:“不见了。” 栩析:“什么不见了?” 宋绫昭连忙问道:“还能寻到踪迹么?” 阿芜点点头,追随怨气而去,不消一会儿就来到扶栏处。 阿芜道:“在这里消失了,看来还得再跳一次运河了。” 对面离楼笙歌不绝,热闹非凡。 栩析一脸莫名其妙:“不是,怎么又要跳了,还有刚刚阿芜说的真假世界,这里是真还是假啊?” 阿芜道:“真真假假,虚实难辨,可越是真情流露的,越是假得让人难以释怀。” 宋绫昭也道:“我观察过两个地方的店小二,一个不像店小二,像是掌柜,客栈的事情都是亲力亲为;一个吊儿郎当,不像好人。” 栩析仍旧是一脸莫名其妙:“听不懂,我们现在要去做什么?” 宋绫昭一笑,朝着阿芜伸出手:“阿芜,我带你下去看看。” “好。” 说罢宋绫昭带着阿芜,轻轻一跃,再次跳下了运河。 栩析在一旁,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呵呵呵,呵呵呵,我真是犯贱。” 他叉着腰在原地踱步,“那怎么办呢,万一阿芜被那个姓宋的欺骗了怎么办?算了算了。” 好像是自己说服了自己一般,栩析本来已经转身了。 然后猛地一跳,跳进了运河之中,世界被再次颠倒。 第281章 望月 三人再次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阿芜说道:“宋绫昭,好像不对劲,我们第一次并没有跳下运河,那是怎么踏入这真实世界的?” “或许是某一个时间,某一个物件,又或许我们踏入客栈时,便入局了。” 说罢。 宋绫昭牵着她进入客栈,路过柜台时,金掌柜冷漠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只是随意说道:“客人回来了?需不需要点吃食?” 栩析跟在他们身后,还没等宋绫昭开口,栩析便说道: “掌柜的,你们家最近可有亲人离世?” 这棵莽树,真是…… 还没等宋绫昭和阿芜补救。 店小二在几人身后冷森森地说道:“客人莫要乱说,当心祸从口出就不好了。” 店小二顿了顿,继续道:“还有喔,住店了就不要乱跑哦。” 阿芜和栩析都有些好奇,听到声音之后回头看过去。 果然见店小二从他们身后缓步而来。 然后来到柜台接过掌柜手中的账簿,状态极其自然,仿佛是习惯动作。 阿芜和栩析一脸茫然。 宋绫昭在前面催促:“阿芜,栩公子,我们还不走么?” 阿芜将这怪异的景象尽收眼底,听到宋绫昭的声音后,走到他身后,就连栩析也回过神来,连忙跟上。 几人一直走到楼上,都还感觉有一道阴森森的目光盯着他们。 刚刚准备乘坐吊篮,身后又猛地传来一道冷幽幽的声音:“客人,你们的房间在四楼,可别走错了。” 宋绫昭回头,看着突然出现的店小二,露出微笑:“多谢提醒。” 一直到四楼,栩析才嘟哝道:“什么四楼,分明是五楼,而且这个四楼听着怎么如此怪异?” 阿芜和宋绫昭拿出手中的房牌,上面明晃晃的“五”字变成了“肆”字。还来不及惊讶,就已经来到房门前了。 三人的房间紧紧挨着,宋绫昭将房牌挂在中间那间房上,轻轻松松就推开了房门。 进入房间后,栩析不知道怎么想的,总感觉他们好像要预谋什么大秘密一般。 他摘了两片树叶贴在门上,然后对着宋绫昭说道:“姓宋的,说吧。” 宋绫昭看看阿芜,又看看栩析,再看了看门上的树叶,一脸茫然:“说什么?外面天快黑了,休息休息,明天去离楼。” 栩析这才发现,他们又变成了牢中那两名女子的模样。 栩析直接坐在椅子上,淡定地给自己倒茶:“小爷我不想听你们胡说八道,阿芜说了,阴魂和我身上的孽债有关,我是一定要知晓的。” 那模样,像一尊大神一样,一动不动。 阿芜靠在床头,冷声说道:“你们俩都滚出去,这里没有怨气和阴气,我要休息。” 宋绫昭一脸委屈,想挨着阿芜坐,被一个眼神制止。 “阿芜,我有话和你说。”那模样,看着委屈至极。 阿芜有一瞬间的心软。 栩析茶杯一放,紧紧盯着宋绫昭,阴森森地说道:“呵呵呵……我也有话对阿芜说,而且……” 栩析指着宋绫昭说道,“他不走,我就不走。” “我不想听,都走……” 见此,宋绫昭深呼吸,自从他和阿芜相逢之后,就一直没有单独相处过,时时刻刻都有栩析。 宋绫昭无奈地看了一眼阿芜,随后愤恨地说道:“老柳树,走了。” “呸,什么老柳树,老子在妖界,那也是最最最最年轻的少年郎。” 可惜,宋绫昭一拽,将栩析拉出了房间。 阿芜皱皱眉,这才得了片刻安静。 宋绫昭贴心地将房门合上。 阿芜起身时,发出“哐咚”一声。 阿芜低头看过去,一把短刀掉在地上。 她将短刀拾起来,上面还留有妄生铃的一抹怨气。 想当日她和崇安同归于尽,看着妄生铃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看着冥火蔓延,一点一点地焚烧崇安的肉体,听着她惨烈又不甘的惨叫,一声又一声。 看着安右若的灵魂被妄生铃摄取,成了妄生铃中一株枯木。 看着崇安肉体被焚烧殆尽,魂魄被虚海深处血手抓走,不死不灭地受着她所受的痛苦。 若她撑不住,自然有自散魂魄的一天。 可没有万俟一族血脉,没有妄生铃的帮助,她撑住了又能怎样? 钢铁般的意志,同样需要外力的辅助,不然谁没有意志呢? 这样的结果,才能一点一点地平了她心中怨气,亦才能报了她万俟芜一族一千三百多口的仇怨。 每一点折磨,都是崇安应得的。 阿芜看着短刀,已经被摩擦出玉质的光泽,想必被人时时刻刻拿在手中。 阿芜推开窗户,外面就是离楼,月光与离楼的灯光相互辉映,灯火却能夺去月亮的光华。 阿芜抬头看着月亮,如今大仇已报。 可,她掀开袖子,袖子下面是长不出血肉的伤疤。 阿芜叹气,忍不住看向隔壁的窗户。 宋绫昭……他们的缘分还能继续么? 而且也不知道骨女姐姐随着妄生铃可好。 她答应过玉殊前辈,要将骨女姐姐带回来的,还有阿雪。 她曾记得阿雪说过:“二小姐,我这一生苦已尽,得见大仇得报,已是知足。” “可再活下去又要被内疚困扰,负他的内疚,将会纠结我一生一世。” “冉雪懦弱,不愿再活,唯愿来世,独善其身。” 然后见她毫不犹豫地将剑横在脖子上,来不及阻止,来不及劝说。 阿芜将头趴在床沿上,竟然不小心睡着,恍惚中梦见那日她送宋绫昭离开时,有什么东西盖在了她的身上。 很久很久之后,阿芜感觉到“咚”“咚”“咚”的声响。 阿芜猛然睁开双眼,身上的薄被子掉落。 顾不上这薄被子是哪里来的,不过,还是随手将被子捡起来。 推开房门,宋绫昭和栩析站在门口,栩析眼神有些闪躲。 阿芜瞪了过去,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猜想这老柳树必然是趁她睡着进她房间了。 阿芜看着宋绫昭:“出事了?” 宋绫昭点点头,周围寂静无声。 第282章 回字 宋绫昭示意阿芜往头顶听。 “咚……咚咚……” 声音来自楼上。 阿芜抬头望去,甚至能看到墙板轻微晃动。 她道:“可是我们要怎么上去?只有吊篮可以上去。” 栩析得意一笑:“阿芜,那你可太小看我了。作为修炼几千年的大妖怪,就算没有一千年修为,爬个楼而已,不在话下。” 阿芜瞪了他一眼,往自己的房间走过去,“连阴魂都看不见,哪里来的自信?” 栩析连忙追上去:“阿芜,这可不能怪我,自古妖鬼殊途,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看不见阴魂,那是正常的,只有我姑姑那种生灵,才能无视妖和鬼之间的规则。”他补充道,“当然,也有特例的人。” 宋绫昭双手抱剑,走在他们身后。 阿芜指了指窗户,示意栩析闭嘴:“大妖怪,既然这么厉害,就把我和宋绫昭送上去。” 栩析看了一眼,连忙道:“小问题,看小爷我的。” 他说完,掐诀,绿光闪过,柳树枝已编织成阶梯,顺着窗户往上攀沿。 栩析道:“阿芜,你先上去。” 阿芜点点头,正要上去时,宋绫昭拉住了她:“阿芜,我先上去看看,你跟在中间。” “也行。” 宋绫昭身形矫健,足尖轻点,身形瞬间就消失在窗外,压根没有借助栩析的柳条。 栩析忍不住道:“装……真能装。” 阿芜扶上柳条:“老柳树,你在嘟囔什么呢?走了。” “哦。” 栩析抬手,柳条带着阿芜往楼上攀爬,而栩析化成一道绿光,稳稳地落在五楼。 这是一间布满灰尘的空房子,好像许久没有人居住过了。 宋绫昭正在打量房间,见阿芜上来后,示意她不要出声。 两人往窗外看过去,等栩析来了之后,他也看向窗外。 外面一个黑影正来来回回地走,就这样一趟又一趟,时不时停顿下来,“嘭嘭嘭”地敲击地面。黑影手中的东西巨大一坨,看不清楚是什么。 就在这时,栩析往前走两步,突然金光一闪,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 只见栩析的脚边冒起一道金光,金光化成一个金色的字,消失在空中。 而栩析的脚边,是一个近乎透明的水晶琉璃,上面布满了灰尘,几乎和地面融为一体。 地面上有一个小小的凹槽,刚好可以放下这个小小的水晶琉璃。水晶琉璃里面,还有一滴鲜红的印记。 阿芜低头看了眼后说道:“这里面应该是血迹。” 就在三人全神贯注之时,外面猛地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三人猛地回头看过去,就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拿着一坨圆圆的东西,不断地撞击房门。 栩析被吓了一跳,连忙甩出一片柳树叶封住房门。 他掐诀,房门前出现一道透明的水镜,将外面的情况清晰地映了出来。 令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外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店小二。 栩析一脸茫然,不解地问:“这店小二怎么回事?” 宋绫昭打量了一圈,随后说道:“这店小二或许是练了某种邪术,在房间内找找,或许还能找到这种方块。” “好。” 阿芜和栩析异口同声地回答。 店小二脸色黢黑,已经不是正常人该有的黑,额头还有诡异的纹路,像一个回字。 他的眼睛灰茫茫的,阿芜多看一眼,便忍不住上前开门。 宋绫昭连忙拉了她一把,然后捂住她的双眼,“阿芜,别看。” 阿芜猛然回神,额头竟然已经布满虚汗。 见此,栩析连忙取消水镜,让人压抑的感觉瞬间消失。 栩析道:“外面那是什么怪物,竟然能透过水镜蛊惑阿芜。” 阿芜揉了揉眉心,缓了缓神,道:“不用管他,我们继续寻找,他既然这么在乎,一直在撞门。” 阿芜刚刚说完,栩析贴在门上的树叶居然出现了松动。 宋绫昭嘱咐:“栩析,你拦住他,我和阿芜再去找方盒子。” “没问题。” 无数的柳枝从栩析的身后伸出,一点点将门覆盖,外面的黑影不断撞击。 阿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之后,快速寻找。 很快阿芜在书架上找到一个方盒子,她连忙道:“阿昭,栩析,这里……” 阿芜将盒子拿出来,整个房间晃动,仿佛就要塌下来一般。 宋绫昭在第一时间护住阿芜,房间内突然长出一棵巨大柳树。 柳树无风自动,光彩熠熠,将整个房间照得如同白昼。 栩析神情专注地看着门,门缝中不断渗入黑气,都被他的柳树枝给拦下。 就在这时,一本书从书架上掉了下来。 阿芜弯下身,将书捡了起来。书皮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看不清楚。 阿芜拂开灰尘,看到上面的字迹,她仔细辨认,总算是看清楚了。 就在这时,宋绫昭也找到另外一颗方盒子。三块琉璃方盒子中,都有一滴血迹,颜色深浅不一。 阿芜看清了上面的秘术,轻声读了出来:“《金氏谜术——回》” 阿芜将书本递给宋绫昭,“这好像是个手抄本,回字谜术,我刚刚看到外面店小二额头上有个回字印记。” 宋绫昭看了一眼栩析,他正在全神贯注地对付外面的店小二,无暇分身。不过看他样子,也不见艰难。 阿芜死死盯着外面的店小二,她道:“或许,这个店小二,才是真正的金掌柜。” 见此,宋绫昭翻开手记,快速翻阅。 宋绫昭越看越惊讶。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宋绫昭合上手记,顺手揣进兜里。 他道:“这个人杀不死,回字谜术,献祭至亲,转回永生,好阴险的术法。” “阿芜,这琉璃方盒子有十二块,我们这个房间有三块,还有其他房间,得出去再找找,只有找到全部的方盒子,才能真正杀了掌柜。” 栩析回头看过来,问道:“姓宋的,那这店小二是抓还是不抓啊?还有你说琉璃方盒子是什么?” 宋绫昭轻哼:“哼,是什么?是那姓金的至亲之血,每一滴血都能延长他百年的寿命。” “我靠。” 栩析忍不住怒骂,手上一下没了轻重,外面店小二传来一声闷哼。 第283章 合二 就在这时,栩析收回柳树真身。 几人打开房门,门外充斥着难闻的鱼腥味。 栩析吐槽道:“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鱼妖呢,怎么这么臭。” 宋绫昭提议:“分头找找。” 话刚说完便被栩析拒绝:“不行,姓宋的,你别以为能把小爷支开,小爷可不是那没脑子的柳树。” “想背着小爷对阿芜做什么,做梦。” 宋绫昭和阿芜默契地抬头,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动作整齐划一。 阿芜回头看着栩析:“栩析,我终于明白你姑姑为何非要把你丢给我,她估计是嫌弃你烦,又怕你自己外出闯祸,才让我看着。” 栩析委屈地上前:“阿芜,你怎可这般看我,在妖界,稀罕我的女妖精,能从桃花殿排到元州城。” 阿芜笑着说:“可能她们看中你的样貌,忽略了你的内在。” “阿芜,小爷我内在和外在一样完美,可不比这个姓宋的。你看他一把年纪了还不娶亲,天天纠缠着你,就不是什么好人。” 宋绫昭额头青筋直跳。 阿芜也忍不住朝着宋绫昭看过去,轻声笑道:“对啊,宋公子可曾娶妻?” “不曾。” “那……可曾有心上人?” 宋绫昭回头看着她,唇角勾起,垂眸看她,眼中全是她的身影。 阿芜忍不住脸颊一红,宋绫昭道:“你猜。” 栩析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他一个闪身挡在宋绫昭和阿芜中间,冷着脸扯出一个笑。 “你们看看现在合适么?合适么?” 阿芜连忙回过神,抬手扇了扇脸上的热气,说:“我有个猜想。” 栩析这才警告地看了一眼宋绫昭,然后看着阿芜说道:“什么猜想?” 阿芜瞄了一眼宋绫昭,道:“你们说,是这楼出了问题,还是整个离州都出了问题?” 宋绫昭也在沉眸思考,他道:“多半是楼出了问题,离州建成不过几年。” 周围全是瘴气。 阿芜回头,看向两人:“和我们一起被抓的女子,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不合常理。” “而且,她们若是逃出来,我们拿了人家帖子,难道不会来找我们?” 栩析疑惑道:“人家要找,也不知道我们在客栈啊。” “或许客栈出了命案,她们不敢寻过来,这也正常。” 宋绫昭这时也抬头说道:“阿芜说得很有道理,寻芳门,不是小门小派,少主出事了必然深究,阿芜你想说的是什么?” 阿芜:“或许,这客栈的时间出了问题。” 说罢她推开房门。 几人刚刚进入房间,关上房门,外面便传来了“咚咚咚”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往他们这个方向靠近。 几人对视一眼。 栩析抬手抵住门:“你们快找,我拦住它。” 宋绫昭和阿芜点点头,分头行动。 不一会儿便找到了五块方盒子。 阿芜道:“已经八块了,还有一间房没有找过。” 栩析回头看着两人,问:“现在怎么办,这臭东西挡在门口。” 宋绫昭看着被他们放在桌子上的八块方盒子,唇角勾起。 寒芒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上前一步,站在阿芜身前。 他道:“既然不知道怎么办,那就放它进来。” “好嘞。” 栩析一个闪身,房门“砰”的一声,碎成好几块。 宋绫昭和栩析默契地挡在阿芜身前。 门外店小二一身黑袍,冷气森森地盯着他们。 他的手中提着的一坨圆圆的东西,不是别的,竟然是一颗人头。 栩析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怒道:“这玩意用人头做武器,它不膈应得慌么?” 店小二直接一个俯身,提着人头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宋绫昭握紧寒芒剑,侧身避开店小二的攻击,同时反手一挥,剑刃划向店小二拿着人头的手臂。 店小二却灵活一闪,将人头朝阿芜扔去。 阿芜冷冷地盯着那颗人头,正要躲避,栩析迅速甩出柳条缠住人头,用力甩向一边。 此时宋绫昭看准时机,欺身而上,剑尖直指店小二咽喉。 店小二发出一阵阴森的笑声,身体突然化作黑烟消散,留下一句:“妖的身体,好香,好香。”声音阴森恐怖,在空中回荡。 三人面面相觑,阿芜忍不住笑道:“栩析,他看上你了。” 栩析拍拍胸口,冷着脸说道:“切,小爷的身体,也是这么个臭东西可以觊觎的?下次遇见,我要打得它无法转生。” 宋绫昭则捡起一块方盒仔细端详,发现上面刻着一些奇怪的符文。 “阿芜,这上面有符文。” 阿芜凑过头来看,她道:“这店小二果真怪异,疯狂地攻击房门,房门开了又不见了。” 阿芜看了一眼琉璃方盒子之后,又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头,这一看,愣在了原地。 她道:“你们看,地上的人头,是阿喜。” 栩析和宋绫昭歪着头看,就在这时,阿芜发现栩析墨绿色的衣服上有一块黑斑。 她疑惑地问:“栩析,你的衣服……?” 栩析低头看过去,上面的黑斑还在蠕动。 几乎是一瞬间,宋绫昭和栩析一同出手,寒芒剑挑起一片衣角,毫不留情地将衣角钉在地面上。 “啊啊啊啊~~!” 一声又一声跌宕起伏的惨叫声传来,一阵黑雾钻出来,快速地冲向外面。 栩析刚刚准备去追,宋绫昭连忙道:“不用追了,它逃不出这五楼的。” 说罢,寒芒剑一敲桌子,方盒子整整齐齐地落在他的掌心。 他道:“走,出去看看。” 刚刚踏出房门,被腥气和黑雾笼罩的五楼,传来了一阵一阵的呼唤声。 “爹爹,我们错了。” “爹爹……” “不要杀我,不要………呜呜呜呜,爹爹不要杀元宝。” “呜呜呜……阿喜……” 哭诉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充斥着耳膜。 宋绫昭走到对面,推开房门。 诡异的事发生了,对面根本没有陶罐,没有元宝。 空中哭诉声不断。 栩析忍不住了,问道:“这都是那姓金的孩子?” 宋绫昭和阿芜点头。 阿芜嗤笑:“他骗我们,什么小妾?多半是小妾生的女儿。” 第284章 为一 宋绫昭带着两人在房间内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方盒子。 这里的房间布局一致,很难发现异常。 不过,这房间灰尘很大,宋绫昭低头看着纷乱的脚印。 而阿芜一眼看到了地上的凹槽。 她道:“我们刚刚来过这个房间。” 宋绫昭点点头:“来过,不过我确定方向没有问题。” 说罢,宋绫昭又走了出去,阿芜和栩析对视了一眼,连忙跟上。 宋绫昭站在房门前,阿芜和栩析站在他身后。 他们都很确定,这个房间他们没有来过。 空中萦绕着各种各样的哭声,惨叫不绝于耳。 栩析道:“不会又是那间房间吧。” 宋绫昭推开房门,房内传来诡异的笑声,还掺杂着哭喊声,诡异又刺耳。 果然,他们看到了凌乱的脚印和地面上清晰的凹槽。 阿芜无语地看向栩析:“你个乌鸦嘴。” 栩析掐诀:“没关系,看小爷的,环境方面,小爷我最擅长了。” 说罢,细细的柳树枝从他脚下蔓延,向外伸出去。不消一会儿,柳条又缩了回来。 栩析:“我靠,小爷我的柳条,怎么又回来了。” 阿芜忍不住一笑,她闭眼,眼前五色纷呈,全是怨气,其中还掺杂着阿喜的怨气,可这些怨气已经搅成一团。 “小爷我就不信了。”栩析说完,一棵柳树熠熠生辉。 阿芜搭在他的肩膀上:“老柳树,别折腾了。” 栩析回头,看见宋绫昭将寒芒剑插在地面上,扭动剑柄,一只寒蝶从里面飞了出来,翩翩飞舞,消失在黑雾中。 栩析好奇地盯着那蝴蝶,只是等了许久,也不见蝴蝶返回。 宋绫昭看着剑刃,只见上面出现了纹路,中间断了一节,一只蝴蝶在剑刃上飞舞。 栩析忍不住笑道:“哈哈哈,我还以为姓宋的你有多厉害,哈哈哈哈。” 宋绫昭认真地盯着蝴蝶,寒蝶在剑刃上不断挣扎。 就在这时,阿芜突然有所感应。 她连忙抬头,只见门外,阿喜的阴魂抱着一颗如恐怖片里般诡异的头,阴森森地看着他们。 若不是阿芜见惯了鬼魂,也要被这一幕吓得直冒冷汗。 栩析和宋绫昭回头,猛地看到门口的阴魂。 栩析吓得退后一步,倒抽一口冷气:“靠,吓死树了。” 阿芜冷声吩咐道:“跟上去。” 阴魂见三人跟上之后,才缓缓转身。 三人跟着阴魂四处转,终于见阴魂停在了一间房的房门口。 三人对视一眼后,宋绫昭上前打开房门。 果然,一个巨大的陶罐立在房间的中央,陶罐散发着诡异的气息,不断传来各种惨叫。 房内刮起一阵阴风,再回头,阿喜抱着人头站在陶罐的旁边,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阿芜发现,陶罐的四角,分别镶嵌着四个方盒子,这是上一次他们没有注意到的。 “元宝……元宝……” 阿喜将人头放在陶罐前,在他的哭声中,陶罐中飘出一抹阴魂,穿着一身红裙子,下半身全是血迹,一条腿不见踪迹。阿喜献宝似的将人头递上去。 “元宝……元宝的头……阿喜寻回来了……元宝。” 三人这才发现,元宝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缝补痕迹。 阿芜低声说道:“逢魂术。” 元宝瞥了眼地上的人头,轻轻俯身靠在了阿喜的身上。说是靠,并不准确,应该是依偎。 阿芜见状,轻轻走了上去,阿喜和元宝相互依偎在一起,就像看不见阿芜一般。 阿芜蹲下:“需要我们帮你们么?” 元宝根本不搭理阿芜,而是轻轻哼唱起了小曲。 而阿喜,在这小曲中慢慢睡着,脸色也不再青灰。 阿芜尝试着去掏陶罐上的方盒子,第一个方盒子取下来之后,元宝突然捂着头,痛苦地挣扎。 阿喜惊慌地看着元宝,手足无措,最后愤怒地看着阿芜。 几乎是一瞬间,宋绫昭和栩析挡在了阿芜的面前。 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元宝,也站在了阿芜身前。 阿芜拨开宋绫昭,从缝隙中走出来。 元宝温柔地看着阿喜,温柔地说道:“阿喜……解脱,阿喜……乖。” 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忽然间,本来情绪稳定的两个阴魂突然开始暴躁。 阿喜不断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而元宝,开始呜呜呜哭泣。 “不要……” “阿喜,躲……阿喜躲……” 神情慌张又无助。 栩析一个闪身,挡在了门口,他道:“阿芜,你们快拔方盒子。” 元宝好像听懂了栩析的话,站在方盒子前,焦急地跺脚。 宋绫昭见状,长剑一挥,三块方盒子落在他手上。 阿喜和元宝一瞬间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量,匍匐在地上,房间内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们的虚弱。 元宝脖子上那颗缝补上去的头,开始摇摇欲坠。 “元宝。” 阿芜惊呼,就在这时,门外撞击声越来越大,仿佛有人在倾尽全力地挣扎。 元宝惊慌地看着外面,扶了扶自己的脑袋,模样诡异又滑稽。 元宝不断地指着陶罐的盖子,焦急地看着外面,她道:“爹……阿喜……喜……” 看了看门外,又看了看阿芜。 见状,阿芜问她:“元宝,你让我们掀开盖子?” 元宝拼命地点头。 见栩析应对起来还算轻松,阿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 然后,宋绫昭用力一推,陶罐的盖子“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突然,陶罐中涌出无数的黑烟。 刹那间,腥臭味道充斥整个房间,元宝突然身体一挺,然后阿喜也缓缓站起来,和元宝合二为一。 宋绫昭手中的八个盒子,瞬间化成齑粉。 整个空间突然一晃,阿芜有些头昏脑胀,宋绫昭扶住她,灵力流过阿芜的身体,帮她抵御住了这股诡异的力量。 突然,两座客栈合成了一座,客栈中传来惊慌的声音。 房门突然被元宝冲开。 店小二见到元宝后惊恐地退后。 阿芜抬头看了一眼陶罐,里面全是腐烂的肉块,还有烂掉的血肉,阿芜差一点吐了出来。 阿芜再一回头,场上多了两个人,哭哭唧唧的金掌柜,还有猥琐的店小二。 他们在看到阿喜和元宝的时候,露出了惊恐的眼神。 第285章 开盖 两个金掌柜,一个店小二,还有一个被元宝快要撕扯成碎片的店小二。 他们眼中全是惊恐与害怕。 慢慢地,两个金掌柜融合在了一起。 他们融合之后又撕裂成一滩烂肉。 店小二惊恐地看着地上的烂肉,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刀,指着三人。 “是你们毁了阵法,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他话还没说完,一只干枯的手一把抓过店小二,那只手上带着腐蚀之力。 店小二的手臂,一瞬间从手上脱落,竟然被生生扯了下来。 空中全是店小二的惨叫声。 一声比一声绝望。 阿芜离窗户近,侧目看了一眼。 运河中,已经看不见客栈的影子。 影子——归位了。 栩析回到阿芜和宋绫昭身边,低声说道: “好像没我们的事了。” 阿芜点点头,只是她看着被怨气侵蚀的元宝,莫名地觉得心酸难受。 宋绫昭看出了她的心思,低声说道:“阿芜,这是她,或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想到元宝站在陶罐前的无措、紧张与绝望,她也就释然了。 阿芜看着栩析,道:“老柳树,你要不去帮帮他们,或许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栩析看着快要被撕成碎片的店小二,嘴一撇,道:“你确定?需要我帮忙?” 宋绫昭道:“手记上面说,一颗琉璃盒子里有一滴至亲的血,一滴血存一百年,十二个盒子,是一千两百年积攒的怨气,确实不需要老柳树帮忙。” 栩析侧目看了一眼陶罐里面的东西,差点忍不住干呕起来。 “你是说,这里全是金掌柜的子女?” 宋绫昭点点头:“没错,或许还有些别的。” 这场单方面的虐杀,直到天微微亮才结束。 就在这时,两缕金光落在了栩析的手心。 他一愣,张开双手,看着金光融入自己的身体,汇入四肢百骸。 他震惊地看着阿芜:“阿芜,刚刚那个是什么?是什么?” 阿芜也扬起笑脸,道:“是功德。” “对啊,功德。” 阿芜:“你的孽债怎么样了?” 栩析闭目感受一瞬,瞬间失望,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少了一年。” 说罢,栩析仰天长啸:“破天道,小爷我背负一千年的罪,要这样一年一件地还吗?” 刚刚骂完,他就开始抽搐。 阿芜:“老天爷不能随便骂的。” 就在这时,房门打开,一个诡异的“女子”穿着黑袍,以极其怪异的姿势走了进来。 也不能说她是女子,她是金家这么多年所生的子女汇聚成的一个怨灵,仅此而已。 不是元宝,亦不是阿喜。 怨灵看着阿芜,缓缓伸出手。 宋绫昭看了一眼怨灵,眼中全是警告。 栩析在地上抽搐,想做出什么反应都做不了。 “元宝”沙哑着开口:“谢……谢谢……” 他的声音不分男女,身上还有很重的鱼腥味。 阿芜见状,绕过栩析走到“元宝”身边,轻轻拨开她头上湿漉漉的头发。 “元宝,你现在还叫元宝吗?” “元宝”摇摇头,说:“我有很多很多名字。” “阿喜是我们最小的弟弟,他……他没有被扔入罐中,没……没有被诅咒。” 阿芜看着“元宝”身上数不清的类似蜈蚣似的缝合痕迹,心疼地说道:“这些伤痕,得多疼啊?” “元宝”眼神闪躲,抬头看了看快要升起的朝阳,慢慢地、缓缓地露出一个笑。 笑容很诡异,却能看出他的真心实意。 他说:“我叫元宝,亦不是元宝,我也叫阿喜,还有其他的名字。”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摊不成样的烂肉,慢慢走到窗边。 伸出手的一瞬间,像是被烫伤了一般,急速收了回来。 栩析也缓过来了。 宋绫昭站在阿芜身边,拿出手帕仔细地给她擦手。 阿芜和栩析都在关注着“元宝”的身影。 只有宋绫昭,看都不看“元宝”一眼,满心满眼都是阿芜。 “元宝”继续说道:“他叫金鸣,是个扶琴人。” “很多很多年前,他杀了自己的父亲,抢夺了父亲手中的秘术,然后就开始了所谓的轮回永生。” “金鸣可以找一个人,控制他的魂魄,等待时机一到,以自己的子女献祭,获得亲缘血脉力量,不断地转移……” “阿喜是我弟弟,我死后十年出生的。” “金鸣这个畜生对待儿子和女儿截然不同。” “他会在女儿身上宣泄他禽兽般的欲望,变态地抽打、拳打脚踢都是轻的。”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都要死的……” “这个房间,是阿喜不小心发现的,彼时这个陶罐已经被金鸣封死了,里面是他的儿女,是会要他命的恨意,是怨气。” “他不敢打开,我的身体,他也不敢放进去,只能到处扔,扔在后面那条大河中,是阿喜一点点捞回来的。” “可三年前,阿喜死了,金鸣发现了我的残肢,他活活地将阿喜砍成一块一块的。” 他突然掩面哭泣,声音刺耳,须臾,他继续说道。 “就在这个房间,鲜血染红了陶罐,染红了整个地面。” “我懦弱,我惧怕金鸣,我无法救阿喜……我救不了他……” “可他的执念却是找回我的身体,哪还能找得回呢,就算能找回来又有什么用?” “金鸣炼邪术和怨气早就侵蚀了整栋客栈,甚至分离出了不一样的时空。” “元宝”看着朝阳慢慢升起,唇角慢慢勾起:“一千多年了,我们……终于解脱了。” 阿芜发现,随着阳光一点一点地照射在“元宝”身上。 他的身上竟然出现星星点点的颗粒,然后慢慢消散在空中。 阿芜轻声呼唤:“元宝。” “元宝”听到声音之后转身,她脸上布满疤痕,勾起一个不算好看的笑。 他说:“谢谢你们。” 又看向阿芜,轻声道:“谢谢你。” 阿芜轻轻摇了摇头,仿佛看到曾经为了复仇不顾一切的自己。 阿芜在他身上看到阿喜的影子,身后看到了徘徊的看不清模样的虚影。 但是阿芜和栩析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的笑,从内心散发出的笑。 第286章 舞女 太阳照射进了房间,“元宝”随着阳光一点点消散,最后连一个影子都没有留下,像是沐浴在阳光中,与阳光混为一体。 栩析抹了抹眼泪:“呜呜呜,这老畜生,真不是人,死得还是太轻松了。” 就在这时,一缕缕金光飞进栩析和阿芜的身体中。 他正在抹眼泪的手一顿,然后惊喜道:“怎么还有功德?” 阿芜也惊讶道:“你有就算了,你一身孽债,我又没有孽债,怎么会有功德?” 说罢,阿芜拉开自己的衣袖,只见衣袖下原本如枯木般的手臂竟然长出了血肉。 她忍不住看向宋绫昭,却发现宋绫昭正紧紧地盯着她的手臂,眼中满是自责和心疼。 宋绫昭低声喃喃:“阿芜……对不起。” 阿芜连忙放下衣袖,眼神微微闪躲,说道: “你们发现没,地上的灰尘没有了。” 她从宋绫昭手里抽出手,推开房门。 外面干干净净,不见一丝灰尘,连血腥味都闻不到了,金掌柜的尸体也不见了。 阿芜道:“恢复正常了,连让人恶心的鱼腥味都没了。” 几人来到一楼,还有好几波人都在找掌柜。 这时,有几个人跳出来说道:“这还有没有管事的了?我们要住店。” 其中打杂伙计也是一脸茫然地看着柜台。 宋绫昭走到伙计旁边,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话。 伙计眸光一亮,连忙说道:“各位客人,你们再等等,我这就去找林捕头。” 阿芜忍不住问道:“宋绫昭,你对他说了什么?” “我让他报官。” 栩析回头看了一眼金碧辉煌的客栈,说道:“这么大的客栈,主人不见了,难道要白送给官府?” 宋绫昭往前走两步,反驳道:“什么叫白送?这是充盈国库。” “你也不怕贪官给贪了。” “这倒不用担心,新上任的离州知州是个好官。” 栩析撇嘴:“俗话说天高皇帝远,元州城离西启都城那么远,你怎么会知道来的是个好官?” “栩公子怕是不知道,在下不但是元州城的镇国将军,还是天子小舅子。” 栩析看着阿芜,指着宋绫昭:“阿芜,你看他,你瞧他那得意样。” 阿芜往前走了走,没说话。 想当年,宋绫昭还兼任着钦天监监正的闲职。 她和栩析跟着宋绫昭走出客栈,看着热闹的街道。 她伸了个懒腰说道:“今日惊蛰,阳光正好,但离楼的宴会要晚上才开。” 她回头看着两人:“天气正好,正宜睡觉,重新找个客栈先休息休息?” 栩析还沉浸在元宝消失的哀伤以及获取功德的喜悦中。 闻言,他摸了摸身上的邀请函,却发现不见了。 栩析一愣,连忙看向宋绫昭。 宋绫昭摊手:“看我做什么,阿芜说睡觉,自然是要去睡觉。” “不是,姓宋的,是不是趁我打架时,顺了我的邀请函?” “我为什么要顺你邀请函?” 栩析压根不管:“不是你还有谁?哦,我知道了,你是想和阿芜单独去离楼的琼楼宴,不想带我是吧。” 阿芜深呼吸,再次觉得柳树果然是柳树,没什么心眼。 她道:“老柳树,光长岁数不长脑子么?我们身处错位时空,去了三年前拿了三年前的请帖。时光归位了,请帖自然不在了。” 栩析恍然大悟,这才松开宋绫昭。 栩析道:“那没有请帖,我们怎么去琼楼?”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客栈门口,宋绫昭抬眸看了眼客栈的门牌,又回头对栩析说道: “栩公子,那就得靠你了。” 栩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妖。 妖嘛,会点妖法是很正常的。 阿芜终于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柳树,这次还要谢谢你,有你这么个移动功德吸收法器,竟然也让我沾到光了。” “不用谢,小爷我厉害的时候还多着呢。” 栩析走在前头,若是真身,那他身后柳枝肯定要翘得高高的了。 阿芜眉眼轻抬,进入了客栈。 可能是因为累了,也可能是没有嗅到危险,阿芜这一觉睡得很安稳。 一直到天黑,听到烟花声,才慢慢醒来。 睁开眼,外面已经看不到太阳的踪迹。 阿芜先拉开了窗户,这里看不到离楼,只能听到离楼传来的欢声笑语。 难得宋绫昭和栩析还没有来找她,阿芜难得清静。 只是这清静还没持续两分钟,外面就传来了栩析的声音。 “阿芜,阿芜,你醒了么?” 紧接着是宋绫昭淡漠的声音:“栩公子,反正也还早,让阿芜多休息一会儿。” 栩析好像觉得宋绫昭说的也有道理。 阿芜看着窗外的天色,推开了房门,说道:“走吧。” 离楼的阴影中。 栩析递给了阿芜和宋绫昭一人一片树叶,轻声对两人说道: “树叶放在身上放好,掉了隐身就消失了,而且我们三人说话能相互听见。” 阿芜想都不想,将树叶揣进兜里。 宋绫昭走在前,阿芜和栩析跟在后面,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进入了离楼。 一进入离楼,花香扑面而来,此外,还有女子的脂粉香。 鎏金蟠龙柱高耸入云,十二名身着广袖流仙裙的舞姬环柱而舞。 场上有无数的人在观望,满是惊呼声。 居中那位执彩练如游龙戏珠,绸带翻卷间竟将整个舞台化作流动的敦煌壁画。 当她借力腾空时,腰间玉佩与檐角铜铃遥相和鸣,广袖流云间抖落的银粉在灯火下幻作星河。 阿芜目光掠过舞姬腕间暗纹流转的银镯,那些镯子正随着旋转发出细碎的梵唱。 与下方雅座里贵公子们击节应和的曲牌格格不入。 突然彩练缠上蟠龙柱顶的夜明珠,舞姬悬在半空抛洒百花,芬芳馥郁中隐约混着铁锈味。 楼下雅间里此起彼伏的惊叹声浪中,阿芜抬头看去,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房顶,每一层都有雅间对着舞台。 栩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道:“这繁华程度,我们妖界也比不上啊,不过中间那个舞娘很像花妖。” 阿芜道:“老柳树,你看那舞女的手上,有个诡异的镯子,是不是这个东西控制了妖?” “靠,看小爷不掀翻他这座破楼,竟敢拘我们妖为奴。” 第287章 销金窟 眼看栩析就要动手,宋绫昭连忙拉住他。 “栩公子,我们的目标是地底下的销金窟,等拿到我们想要的东西,再掀了它也不迟。” 阿芜也拽住栩析:“而且,你还没上舞台,一道天雷就落在你头上了。” 栩析只能收回手中的柳枝。 这时,舞台上的舞女像是有所触动一般,朝他们这个方向荡来。 宋绫昭连忙道:“找,这里一定有下销金窟的地方。” 几人退后一步,躲开舞女的触摸。 阿芜死死盯着上面跳舞的女子,说道:“或许不用找,就在眼前。” 宋绫昭也顺着阿芜的目光看过去,说:“舞台柱。” 前面人群拥挤。 宋绫昭带着阿芜挤进人群中,没有人能看见他们。 因为人太多,也没有人觉得怪异。 等宋绫昭带着阿芜到达舞台圆柱的时候。 栩析已经在这里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有找到,他有些泄气。 阿芜道:“栩析,别气馁,我们再找找。” 栩析问:“要不我去其他地方找找?” 话刚说完,便听到宋绫昭的声音:“这里。” 阿芜和栩析闻声走过去,果然在舞台柱上看见一个暗门。 暗门被复杂的花纹挡住,不注意根本看不见。 栩析抚摸着上面的花纹,问:“门找到了,我们要怎么进去呢?” 阿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 宋绫昭道:“可能我之前的情报有误,不过我现在突然想到,如果销金窟的门是这里……” 他看着阿芜,仿佛知道阿芜已经明白了他内心的想法。 阿芜说:“如果门在这里,又紧闭着,那必然销金窟也不会开。” “没错,销金窟的客人,是这离楼的所有人,或许并不在我所说的地底下。” 栩析一脸莫名其妙:“你们又在说什么?” 阿芜说:“找个地方,我们把隐身去掉。” 说完,她示意两人往上看。 看不见屋顶的琼楼,中间镂空,让所有人都能看见舞台。 果不其然,舞台上的舞女突然间往四周飞舞,落在每一层的屋檐上,裙袂无风自动,如同一个个仙女。 这时,舞台上全是激昂的鼓声。 阿芜几人趁现场全部的焦点都在舞台上,找了个隐秘的角落恢复了真身。 随后悄无声息地混入人群,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们。 随着鼓点突然一顿,舞台上突然响起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 “各位期待已久的销金窟,开!” 他的话刚说完,舞台圆柱上的纹路全部亮起来。 突然往中间回缩,舞女随着光翩翩起舞,像极了九天落下的仙女。 忽然,舞台如花朵绽放,每一片花瓣上都是一扇门。 十二片花瓣,十二扇门,由硕大的夜明珠引路。 半空中一声鼓响,整个离楼的灯光忽然一暗,只有墙柱上的夜明珠能照明。 有侍卫带领人群往下走。 三人对视一眼后,随着众人一起下楼梯。 一盏茶过后,空间随即一亮。 夜明珠一步一颗,这里居然是一个巨大的地下集市,甚至有许多层。 栩析惊呼,声音都带着轻微颤抖:“这里……确实不是凡人能修建的。” 宋绫昭说:“走,找蛛丝衣。” 阿芜看着全是人满为患的销金窟,提议道:“人太多,楼层也太多了,我们分开找。” “不行。” “不行。”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阿芜看着宋绫昭和栩析,一人瞪了一眼后,朝着栩析伸出了手:“能沟通的柳叶,给两片。” 栩析摇头。 阿芜都懒得看他,直接拉过他的手:“柳叶叶。” 栩析对阿芜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看向宋绫昭。 见此,宋绫昭也只得点点头,他将手中的寒芒剑递给阿芜。 “把它带上。” 随后又给了阿芜一袋珍珠。 “姓宋的,也给我一袋。” “栩公子,你是妖,这些身外之物,你应该不需要。” 栩析翻了个白眼,他再是妖,买东西也要给钱不是? 不过宋绫昭虽然这样说,还是给了栩析一袋子珍珠。 阿芜扶着栏杆往下看,初步估计,地下差不多有五层,天花板是一个盛开的巨大花瓣,中间是镂空的,以保证空气的流通。 阿芜接过剑和钱袋子,寒芒剑有些沉,却不像以前一样会灼伤她。 可能她现在只是一抹孤魂附在木偶上,既没有怨气,也没有妖气,连寒芒剑都觉得她没有威胁。 阿芜扬了扬手中的树叶:“我去三楼,柳树在一二楼,阿昭去四五楼,有发现及时联系。” “行,我去四五楼,阿芜,不管有什么事,别冲动,等我。” “好。” 三人分散而行。 栩析背过身,无语地翻了白眼,嘟囔道:“阿昭阿昭叫得还挺亲热,怎么不见你叫我阿析?” “柳树,你说什么?” 阿芜已经走了两步,听见栩析的嘟囔之后回头,疑惑地问:“栩析,你在说什么?” 栩析立马扬起笑容:“什么也没说,别人说话呢。” 阿芜看了看掌心的树叶:“这不是从柳叶中发出的声音么?” 栩析低头看了眼手心的柳树叶。 眼眸瞪大,懊悔的抬头,连忙将手放在身后。 他说:“当然不是,我去那边找蛛丝衣,是吧,小爷马上找到。” 阿芜看着栩析奇奇怪怪的模样,一脸莫名。 摇摇头后追上宋绫昭,往三楼而去。 想了想,阿芜还是从怀中拿出一块面纱戴上。 让阿芜意想不到的是,三楼卖的居然是人。 奴隶一个个排队站好,如同待宰的羔羊,任人挑选,一颗珍珠就能带走一条生命。 阿芜默默地捏紧拳头,很难想象这种地方真的存在于西启。 她听到周边有人说话。 “仔细些,挑选两个健硕的回去,马大夫等着要用呢。” “好的老爷,您看那边的行不行?” “不行,太瘦了,和我儿身形不匹配,到时候马大夫钻研出差异了怎么办?” “老爷,那您看那边,只是这人全身烧伤,不然身形和少爷一致,应该能有用。” 阿芜闻声侧目看过去,一个全身烧伤的男人。 身上穿着干净的麻布衣服,眸光呆滞地盯着前方。 是他,他们进去离州城时见过。 第288章 拆房子 那神情刺痛了阿芜。 那边两人还在看着烧伤男人议论。 其中穿着考究的人道:“我儿坏的是内里,这人全身烧伤,应该也能用,带回去。” “好的,老爷。” 男人被绳索捆住了双手,身上挂着牌子,上面写着:【人奴,一两金。】 阿芜这才发现,这里所谓的人奴,全都是涌入离州的乞丐。 这个离州,真该死。 她正准备出手,这时,一个同她一样戴着面纱的女子丢过去一颗珍珠。 珍珠落在地板上,人牙子也不在乎,蹲下去捡了起来,将绳子递给那姑娘,笑着对她说: “姑娘,你的人,牵好了。” 阿芜这时正站在他们的侧方,正好看见女子嫌弃地丢掉手中的绳索,说: “本小姐不过是看他已经看不清模样了,还要在这里被人售卖,积点德罢了。” 女子刚说完,身后的丫鬟上前解开了那人身上的绳索。 就在那时,被烧伤的人刚好看到阿芜,只是轻轻扫了一眼。 阿芜正好与那个烧伤之人目光对上,他死死盯着寒芒剑,眼中是滔天的恨意。 阿芜再看过去时,那人已经随着女子走了。 是幻觉吧。 阿芜看着手中的寒芒剑,耸耸肩转身离开。 找了一圈,除了随处可见的人奴,也就是乞丐,压根没见什么蛛丝衣。 阿芜正准备往下走时,手中的柳叶传来栩析的声音: “阿芜,姓宋的,找到没有?我这里找遍了,连妖奴都发现了,也没有看见你们说的蛛丝衣。” 阿芜也道:“三楼没有。” 这时,树叶中传来宋绫昭淡漠的声音: “我这里,已经买到了,你们在三楼等我,我马上上来。” “行。” 几句话的时间,消耗掉了柳叶全部的灵力。 柳叶化成烟雾消失在手中。 阿芜索性抱着剑在原地等待,不经意间看见乞儿麻木的眼神,心中有所触动。 她猛然回头,感觉黑暗中有一道阴狠的眼神盯着自己。 回头却又什么都看不见。 栩析突然拍在她的肩膀上:“阿芜,你看什么呢?” 阿芜绕过栩析再看过去,依旧什么都没有看到。 “没事,老柳树,我有个想法。” “什么?” 阿芜回头看了眼,说了句:“毁了它。” 就在这时候,前方传来喧闹声。 阿芜和栩析齐齐回头看过去,前方居然有侍卫在挨个排查。 栩析问道:“查什么?” 他的话刚说完,那边侍卫就高声呼唤道:“三层所有人站在原地不许动。” 栩析和阿芜对视一眼。 这时候,宋绫昭也到了,站在他们身后问道:“怎么了?” 阿芜示意他看前面。 侍卫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楚他们在干什么了。 侍卫在挨个查身份。 他们中其中一人高声说道:“销金窟混进来不该进来的人,请各位夫人、老爷、公子、小姐,不要惊慌。” “我们楼主说了,逮着那几个人,削皮剥骨,请大家吃肉啊。” 那侍卫说着一口地道的离州话,看来是本地人了。 他走到三人面前,一手提着巨大的斧头,一手朝三人伸出手。 宋绫昭将阿芜拉到身后,呈保护状态。 他脸色很冷,气场瘆人,那种历经战场的摄人气息,让提斧头的侍卫忍不住冒出冷汗,退后一步。 宋绫昭看着侍卫伸出来的手,冷声问道:“这是要什么?” “请……请帖……” “请帖啊,你等等。” 宋绫昭转身,看模样是要找东西,谁知道他直接拔出了阿芜手中的寒芒剑。 低声嘱咐:“抱好剑鞘。” 剑光一闪,侍卫伸出来的手落在地上。 鲜血迸发出来,在要溅到宋绫昭身上时,凝结成冰。 “啊!!!!” “我的手,我的手……” 侍卫一声惨叫,穿透耳膜。 本来和谐的销金窟一瞬间静默,随后转换成了各种惊呼声。 前面愣神的侍卫也在这一刻反应过来,提着武器纷纷冲向宋绫昭。 宋绫昭的寒芒剑在手中挽了一个剑花,丝毫不惧。 栩析目瞪口呆,他麻木地扭头看向阿芜: “他……他出手都这么干脆的?” 阿芜点点头:“从前更利落些。” 若是从前,他直接就出手了,哪还会佯装回头找请帖,从前他都不屑如此。 所有楼层的侍卫、妖奴都冲向三层,有一个侍卫提着斧头冲向阿芜。 还没有近身,一米之外,胸腔就被一把寒冷刺骨的剑穿透。 侍卫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前的剑尖,再看着剑退出自己的身体。 最后软趴趴的躺下。 栩析抖了抖,看向宋绫昭的眼神都变了。 他问阿芜:“他……应该不需要我帮忙吧?” “不需要。” “那我现在出手,会不会被雷劈?” “栩析,不动杀心即可。” 阿芜这次发现,她抱着的剑鞘里面飞出了三只寒蝶。 寒蝶围着她飞舞、旋转。只要有人袭击她,寒蝶就会暴动攻击。 一只寒蝶灭了,剑鞘中还会再飞出一只。 无穷无尽。 给了阿芜绝对的安全感。 栩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再看向宋绫昭:“喂,姓宋的,你对我们妖族下手轻点。” 阿芜提醒道:“要让这些妖奴恢复神智,得毁了他们的手镯。” “没问题。” 栩析身形一晃,一棵巨大柳树拔地而起,甚至比离楼还要高。 柳条堪比利刃,所过之处,皆是废墟。 阿芜逆着人群往宋绫昭走去,这时候,宋绫昭也解决掉了所有的侍卫。 阿芜上前,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手帕,轻轻擦了擦宋绫昭脸上的血迹。 “走吧,我们出去,这里有栩析。”拆家,没有人比这柳树更会了。 阿芜话刚说完,一根柳条缠上了她的腰,将她轻轻带出了即将成为废墟的离楼。 栩析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姓宋的,阿芜可以走,你不行,你得帮小爷遣散人群,特别是那些人奴、小乞丐。” 宋绫昭耸耸肩,倒也没拒绝:“行吧。” 他随手将手中的寒芒剑一扔,寒芒剑寻着阿芜的轨迹追寻而去。 然后回到人群中。 栩析一边拆房子,一边说道:“不错啊,这把剑还行。” 只可惜,宋绫昭已经去给乞丐解绳子了。 就在这时候,空中传来一道少女娇俏又阴狠的声音: “想毁我离楼,找死。” 第289章 月琴 半空中突然出现一个少女,少女衣着暴露,怀中抱着一个怪异的月琴。 看着栩析巨大的柳树身形,极为不屑地说道: “毁了本座的楼,那你留下给我做房梁。” 她抱着月琴,不屑地看着栩析,“你真的以为我是用手镯控制妖,未免太天真。” 栩析不以为意:“你个小屁孩,称什么本座。” “你……” 柳条缠绕住房梁,见宋绫昭将最后一个人送出离楼后,忽的用力,高楼瞬间倾塌。 少女拨动手中的月琴,冷声道:“找死。” 琴声并不动听,甚至有些刺耳。 那些恢复神智的妖,忽的一愣,然后纷纷献出原型,张牙舞爪地冲向栩析。 就连栩析,也被这琴声影响,巨大的柳树身形一晃。他骂道: “大爷的,你那是什么破琴。” 宋绫昭随意捡了一把剑,飞身跃上半空,踩着妖族的身体,攻向少女。 而栩析,竟然不受控制地挥舞着柳树枝条攻击宋绫昭。 他连忙说道:“姓宋的,快让开。” 可惜,已经晚了。 宋绫昭生生受了一鞭。 宋绫昭闷哼一声:“老柳树,你的枝条能不能有点准头。” “我没办法,这破身体不受控制。” 宋绫昭看着少女手中拿着的琴,重新扭转目标。 阿芜被栩析送到对面的屋顶。 看着人群奔跑而出,她听到琴声的时候,愣了愣。 或许别人听不出来,但是她能听懂。 这琴声的曲调,和妄生铃大同小异。 现在想回到离楼,很难,不过不是不可能。 阿芜扯了一节衣服布条,将寒芒剑背在身上,闭目,想着宋绫昭教她的轻功。 她身形如燕,落在一个琴铺前,丢下一颗珍珠后抱起琴就走。 那老板正在组织店小二关门,离楼垮了,离州要乱了。 反应过来看到珍珠后,再看过去,已经看不到阿芜的身影了。 掌柜的将门板一扔,颤抖着手捡起珍珠,随后追着阿芜的身影: “妈的,你这个死不要脸的,我那琴,要三颗,三颗,这一颗打发叫花子呢?” “把老子琴还给我。” 店小二连忙追上来:“老板,她飞了,追不上的,只能自认倒霉了。” “哼,自认倒霉?她不还回来,差价从你工钱里面扣。” “哎,你个周扒皮,又不是老子拿了你的琴,破活,老子不干了。” 说罢将手中的帕子一扔,随着人群逃离离园。 周掌柜愣愣地看着店小二消失的背影,骂了两句,重新捡起门板框了起来。 …… 阿芜到时,栩析的柳条汇聚成鞭,在空中胡乱飞舞。 宋绫昭一身是血,既要抽空对付少女,还要抽空对付暴走的妖族,以及躲避栩析的鞭子。 阿芜眸光一愣,将五弦琴摆正,手指快速拨动琴弦。 “铮……”五弦琴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随后变成悠扬的琴声。 手持月琴的少女一愣,看着下方的阿芜,眼中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阴狠。 少女手中的月琴变成一把利剑,俯身冲向阿芜。 “坏我好事,找死。” 栩析这时候也恢复了一些力气,连忙恢复了人性。 他怒骂道:“这琴太邪门了,我意识清醒却无法控制我的四肢。” 栩析这才注意到阿芜。 刚刚要准备动手,就见阿芜身后的寒芒剑,“咻”的一下从剑鞘中而出。 爆发出恐怖的寒气,挡在阿芜面前,少女被寒芒拦住。 这剑迸发出恐怖的剑意和寒气,逼得少女无法前进一步。 栩析回头看过去,果不其然看见了宋绫昭沉着双眸在掐诀。 紧接着,他身形一闪,来到了阿芜身前。 手持寒芒剑,长剑一挥,少女的脖子出现一条细细的血痕。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别说少女来不及反应,就算是大妖栩析也来不及反应。 不过一眨眼的时间。 他不理解,一个凡人怎么能这般强大。 或许他的姑姑来了,也不能把这个男人怎么样。 少女垂眸看着剑尖,看着剑收回。 她感觉到了脖子有簌簌鲜血流下,很烫人。 宋绫昭转身将阿芜扶起来:“怎么回来了。” 那少女不甘地盯着宋绫昭的背影和阿芜,终于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一切落幕,栩析这才回过神来。 他连忙跑到阿芜身前,他道:“阿芜,你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里多危险。” 阿芜反手将琴抱起来:“我不来,看你把他劈成柳条么?” 宋绫昭收回剑,眼中的冰冷瞬间融化。 他站在阿芜身边,一言不发,委委屈屈的模样让阿芜心中一软。 栩析直接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宋绫昭: “你刚刚杀妖怪,砍我,砍那少女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阿芜反手抱着琴,把剑鞘还给宋绫昭。 “走吧,天都亮好久了,宋绫昭,你准备怎么办?” 宋绫昭看了眼只剩下残垣断壁的离楼。“走吧,去知州府。” 阿芜点点头,栩析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知州府门口。 阿芜和栩析靠在门口。 栩析道:“我不进去就算了,你怎么也不进去?” 阿芜往知州府的大院看了一眼。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进去。” “喂,阿芜,姓宋的又是易容又是换装的,好不容易装成一个侍卫出门,现在去见离州知州,不就暴露了?” 阿芜心不在焉地说道:“多管闲事,有这闲心,好好研究研究你的功德。” “那玩意有什么好研究?就是要做好妖好事呗。” 栩析特地将“妖”字咬重,“而且我那孽债,一千年,得干一千件好事,从哪里找那么多受苦受难的人,像元宝那样苦命的孩子,在哪里找?” 阿芜看了看对面的贫民窟,这知州府竟然成了分割线。 “栩析,这世间多是苦命的人,像元宝这样的女子,数不胜数,你看对面……” 阿芜的话刚刚说完,对面的贫民窟突然冒起了黑烟。 栩析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疑惑道:“这是起火灾了?看着也不像啊。”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第290章 贫民窟 滚滚浓烟自贫民窟冲天而起,仿若一条狰狞的黑龙。 裹挟着满天烟尘,肆意翻涌,好似要将这片灰暗的天地搅个天翻地覆。 栩析敏锐地察觉到异样,出声问道:“怎么回事?” 阿芜亦是神色一凛,双眸紧紧盯着那边。 只见贫民窟的建筑竟毫无征兆地轰然坍塌,她不禁脱口而出: “是爆炸!可那里住的可全都是乞丐啊。” “究竟是谁,竟对离州城这些可怜人下此毒手?” 此时,宋绫昭从知州府稳步走出,身后跟着新上任的离州知州。 一辆马车恰好从左边被牵了过来。 宋绫昭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神色平静,不见丝毫波澜,开口说道: “走吧,若是放心不下,便过去瞧瞧。” 说着,他动作轻柔地拉开了马车的窗帘。 栩析迫不及待地抬脚就要往马车上跨,却被宋绫昭一把拽住:“你驾车。” “凭什么!” 栩析满脸不服气,高声抗议。 宋绫昭神色淡淡,不紧不慢地说道: “凭什么?自然是凭这马车是我找来的。” 栩析一听,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嘟囔着:“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 就在这时,知州走上前来,与宋绫昭道别: “宋将军,愿您此去诸事顺遂,得偿所愿。” “如今离州突发变故,我即刻便要前往中州,面见天字。” 他顿了顿,语气坚定地许下承诺: “将军,王某在此向您保证,待您下次重返离州,此地定当焕然一新!” 宋绫昭微微颔首,郑重说道:“一切就有劳王大人了。” “将军言重了,这本就是下官分内之事。”知州谦逊回应。 寒暄过后,栩析赶着马车路过贫民窟。 只见路边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具具干尸,曾经那虽贫穷却也有着些许烟火气息的热闹景象,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栩析心中涌起一阵怒火,忍不住怒骂:“这是哪个丧心病狂的畜生干的!” 阿芜和宋绫昭掀开帘子,宋绫昭迅速跳下马车,俯身仔细检查起尸体。 片刻后,他直起身子,面色凝重地说道:“这些人是被吸干了生气,魂魄也未能幸免。” “究竟是谁,如此心狠手辣?这些乞儿本就只能在这贫民窟中勉强求生,还屡屡被离楼抓去售卖,如今竟连死后的魂魄都留不下。” 阿芜声音低沉,满是悲愤。 栩析闭目,运起灵力扫视一圈,随后睁眼说道:“阿芜,这方圆十里之内,生机全无。” 宋绫昭和阿芜闻言,皆是一愣,而后缓缓摇头。 栩析不禁猜测道:“难道,离楼还有人活着?” 宋绫昭神色愈发凝重,分析道: “离楼能有那般庞大的产业,绝不是一个小女孩可以独自在幕后操控的,背后有人主使并不稀奇。” 他稍作停顿,又接着说,“不过,我已修书上表,中州能人辈出,不必太过担忧。” 阿芜望着这片荒芜破败的贫民窟,感慨道:“三年前,离州惨遭妖怪屠城,如今又遭遇这等劫难。” 宋绫昭回到马车上,安慰道:“放心吧,王大人能力出众,定能将离州城治理好。” 是啊,离楼已覆灭,贫民窟也毁于一旦,等待离州的,将会是充满希望的新明天。 阿芜深吸一口气,说道:“走吧,我们出发,前往虚海。” “好嘞!” 栩析应了一声,猛地扬起马鞭,马车如离弦之箭般飞驰而出,将宋绫昭远远甩在后面。 宋绫昭不慌不忙,身形一闪,轻而易举地跳上了马车。 可就在他正要进入车厢时,一条柔韧的柳条突然缠了过来。 “姓宋的,你还真打算让小爷我一个人赶车?大白天的就开始做美梦了?” 栩析的声音伴随着柳枝一同袭来。 宋绫昭轻巧地闪身躲过柳枝,说道: “栩公子,以你的本事,独自驾车应该不在话下吧。” “有问题,问题大了去了!” 栩析一边说着,一边往旁边挪了挪屁股,指了指身旁的位置,“你过来,坐这儿。” 阿芜这时从马车里探出脑袋,饶有兴致地看着宋绫昭和栩析斗嘴。 宋绫昭满脸嫌弃地瞥了栩析一眼,还是就着自己原来的位置坐下了。 栩析满脸不满,哼了一声:“切,居然还敢嫌弃小爷,姓宋的,你可听好了,在桃花殿,想跟小爷亲近的人都能排到离州来了!” 阿芜忍不住笑出了声:“行啦,你可是桃花殿的大宝贝。” “喂,柳树,你说你要是个女孩子,你姑姑会不会把你当宝贝供起来呀?” 她歪着头,好奇地问道,“当初化形的时候,你怎么不考虑变成个女子呢?” 栩析一听,额头上的青筋都跳了起来:“阿芜,你怎么又帮着他说话!” 阿芜嘴角微微上扬,歪着头看向宋绫昭。 恰好此时,一束温暖的阳光穿透云层,不偏不倚地洒在宋绫昭的脸上。 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一时间金光熠熠,仿若神只下凡。 阿芜一下子看呆了,从前她便知道宋绫昭生得俊朗。 却从未发觉他竟能这般令人心动,仿佛世间万物都在这一刻失去了颜色。 “阿芜……阿芜!” 栩析接连唤了好几声。 直到宋绫昭侧头看向阿芜,她才猛地回过神来,一时间只觉得心神慌乱。 她结结巴巴地问道:“怎……怎么了?对了……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宋绫昭嘴角轻轻勾起,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目光柔和地看着阿芜,轻声说道: “阿芜,我们第一站是槐州,之后会经过六合镇。” 阿芜点了点头:“也好,去看看阿岐。” 三年时光匆匆而过,可当初那份愧疚,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宋绫昭应道:“行,眼下正值惊蛰,梨花即将盛放,我们正好去领略一番槐州的秀丽风光。” 阿芜提醒道:“槐州多山地,山路崎岖难行。” “无妨,我们有一年的时间,不出半年,便能抵达虚海。” 宋绫昭低声说道,只是他说起栩海的时候,莫名的让人觉得排斥 。 第291章 温情 槐州,一个夜夜出现在阿芜梦里面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近乡情怯,越是快要到槐州,阿芜整个人就越是没精打采 。 阿芜掀开窗帘,看着前方延绵不绝的山脉。 群山环绕,密林丛生。 栩析忍不住感叹:“这槐州,路是难走了一些,不过景色真的不错,而且灵气充沛,适合妖灵生长。” 阿芜看着一棵棵高耸的松柏,听着时不时传来的鸟叫声,说道: “那是自然,槐州在西启九州中,景色最为瑰丽。” 宋绫昭提醒:“现在可不是西启九州了,是西启十二州。” “阿芜,坐好了,前方道路颠簸。” 阿芜兴致不高,回应道:“没事,我习惯了。” 万俟氏族有一片梨花林,是当年她父亲为母亲种下的。 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她无所事事地把玩着马车窗帘的流苏,越进入槐州地界,心中就越发茫然。 宋绫昭掀开马车帘子,阿芜都没有反应。 宋绫昭微微垂眸,说道:“阿芜,我们此行要经过槐州城,要停留么?” “嗯。” “前面是槐州管辖的云暮城,传言云暮城气候宜人,百花常开……” 宋绫昭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阿芜的手明显顿住了。 阿芜轻声呢喃:“云暮……” 宋绫昭放下帘子,对外面的栩析说道: “栩公子,你可听说我们西启云暮常年百花盛开,四季如春,是西启最有名的花城 ?” 栩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姓宋的,小爷我是妖,住在妖庭,凡间这些事与我何干?不管它多美、多宜人,自然都比不上妖庭……” 宋绫昭轻笑,摇头。 “非也,传言高祖本要将都城立在槐州云暮,奈何槐州山路崎岖,不便贸易,最后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哦……然后呢?”栩析怪异的看向宋绫昭。 一路上,宋绫昭往往都是最沉默的那个,几乎很少说话。 这还是栩析认识他以来,他第一次对自己说这么多话。 宋绫昭接着说:“云暮云暮,抬头便可见云,伸手即可触摸。” “除了百花盛开,它还是传说中离天空最近的城市。” “哦……然后呢,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栩析一脸冷漠。 “自然有关系的,因为,你是车夫,我们下一站是云暮城。” 栩析面无表情的将马车的缰绳递给宋绫昭。 “姓宋的,你在西启是将军,在小爷这儿可什么都不是,别对我指手画脚。” 栩析忍不住控诉:“再说,赶路都十天了吧,十天了吧,宋大将军,你知道马车缰绳是什么手感么?你知道马儿要走哪个方向么?天天就知道讨好阿芜。” “小爷告诉你,有小爷在,你休想觊觎我家阿芜。” 宋绫昭头疼地揉揉眉心。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把这棵柳树埋在这槐州大地上,最好多埋点土,再踩紧实些。 宋绫昭无奈地接过缰绳。看来这些日子,确实没有顾忌到栩析的情绪。 这时,阿芜也轻轻掀开马车帘子。 “栩析,云暮城是一个抬手便可触摸云层的地方,我们可以去看看。” 栩析眼眸一亮,从宋绫昭手中抢过马车缰绳。 “阿芜,原来你想去啊,早说嘛,小爷我驾车可是专业的。” “阿芜,坐好了。” 宋绫昭瘪嘴,人怎么可以有两副嘴脸。 不对,栩析是妖。 马车拐了一个弯,急速往前行驶。 宋绫昭身形一晃,反应极快地扶住马车的扶手,才没有摔下马车。 栩析扭头示意:“姓宋的,舆图。” 宋绫昭从怀中掏出舆图,扔了过去。 舆图被妖力控制,飘在空中,路线也被妖力勾勒出来。 宋绫昭看了一眼,心想有妖驾车确实方便许多。 见此,宋绫昭掀开帘子,钻进了马车之中。 栩析立马不满:“哎哎哎……姓宋的,你干什么呢,你给小爷出来。” 回应他的只有一把冰冷刺骨的寒芒剑。 他看着剑尖,冷笑:“姓宋的,你要是敢对阿芜做什么,小爷我定将你大卸八块。” 马车里面的宋绫昭和阿芜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只是宋绫昭眼中多了些宠溺。 他将阿芜额头被风吹乱的碎发整理好,轻声说道: “看来一路上真的亏待了这棵老柳树,怨气都快赶上元宝了。” 阿芜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靠在宋绫昭的肩上,闭目养神。 阳光从帘子中照射进来,暖洋洋的。 她道:“你没事别老逗他,现在春季栩析灵力大涨,他要是打你,我可不帮你。” “千年大妖,听起来确实很难对付。” “宋绫昭。” “嗯?” “云暮城在槐州城的西南方,和我们东去的方向不一致,所以我们此去,并不需要经过云暮城,是么?” 宋绫昭没有说话,闭目养神。 “宋绫昭,谢谢。” 宋绫昭拉过阿芜的手,放在手心,说道: “阿芜,就算我们不回云暮城,你也会找时间去,那还不如直接去了。” 他继续说道:“你近乡情怯,心中忐忑,没关系,一切有我。” 就在这时,一股妖风突然吹来。 柳枝毫不客气地凑到宋绫昭手上。 “姓宋的,拿开你的脏手。” 栩析的声音振聋发聩。 宋绫昭无语地望天,却只看见马车顶。 他拍拍阿芜的手,对她说道:“不然就把这棵柳树种在这里吧。” 阿芜轻声笑:“那可不行,我和于归说好了,替她照顾好她的侄子。” “都好几千岁的老妖怪了,还需要人照顾?” 阿芜耸耸肩,一时之间竟然也无法反驳。 她道:“栩析只是嘴皮子厉害,心思不坏。” “当年那些孽债也是被崇安控制才犯下的,当场就被天道打回原形,沦为废物,也是于归用天材地宝养了好几年才把他养回来的。” 她继续道:“也就是现在,他仍旧无法动杀心,除非是对那些伤天害理之人。” 她的声音不大,但栩析是妖,又怎会听不见? 而且阿芜的声音中还带着些许的心疼。 马车里面的柳条慢慢抽走,外面也突然安静起来。 “没事别老逗弄他。” 宋绫昭点点头,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他揉了揉阿芜的手指,眼中的爱意无法隐藏。 微风轻拂,似有若无的温暖中,还夹着丝丝凉意。 可阿芜却觉得心中暖暖的。 第292章 云暮 云暮城。 是阿芜出生并长大的地方。 每一棵草木,每一块砖石,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马车行驶在云暮城的大街上,熟悉的景象让她恍惚以为自己身处梦中。 仿佛还能听到摊贩问她:“二小姐,您要买些什么?” 阿芜摇了摇脑袋,从思绪中抽回神来。 二十几年不见,街道已变了模样,阿芜熟悉的摊位再也寻不着踪迹,一切仿佛仍在梦中。 宋绫昭敲了敲马车:“阿芜,我们到了,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下。” “好。” 保险起见,阿芜还是将面纱戴起。 她下车抬头看着宋绫昭选的客栈。 “烛照楼。” 她轻轻念出了名字。 栩析问:“阿芜,这么熟悉,你来过?” 阿芜摇摇头,何止是来过,这里是百年客栈。 客栈常年挂着风铃和一盏别致的灯笼。 开业时,灯笼会被点起。 停业时,灯笼熄灭。 阿芜抬头看向风铃。 微风吹过,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其实她更喜欢这风铃的声音。 从前她和阿姐最爱来这里吃饭,万俟萍对这里的每一道菜都很喜爱。 一时间,阿芜忍不住眼眸通红。 她的阿姐,二十年前死了,三年前烟消云散,全部的力量都涌入了她的身体。 这世间再也不会有万俟萍,来生也不会有。 宋绫昭见阿芜的模样,一时有些懊悔选了这个地方。 他说:“我向路过的人打听了一下,说这里是云暮城最好的客栈,可以吃饭,也可以住宿,若是阿芜不喜欢……” “不用。” 阿芜是一个极为懂礼数的女子,她向来很少打断别人说话,这是她第一次打断宋绫昭。 “宋绫昭,不用换,我很喜欢这里。” 就在这时,微风吹过,风铃发出动听的声音。 阿芜突然想起一句话。 风铃响,故人归。 可她的故人,早已消散天际。 阿芜忍不住回头看向宋绫昭,随着年岁渐长,宋绫昭越发沉稳,气息内敛。 她刚认识宋绫昭时,他身上那股嚣张肆意,如今在他脸上已没了影子。 她现在的寿命不过三年,若能找回妄生铃,拿回残缺的一魂一魄,修补魂魄,那她就真的是一个妖了。 三年前万俟萍身陨之时,把自己补全过的妖灵全部给了她。 若是找不到妄生铃,她最多只有三年寿命。 三年之后,宋绫昭又该怎么办? 若是找回了,她作为一个妖,寿命亘长,动辄万年。 她一直保持这副模样,有朝一日,宋绫昭老去,他们又该如何相处? 再或许,等到宋绫昭百岁到来,她又如何能去送别? 阿芜想逃避,又心怀眷恋,矛盾又执着。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无论如何,她必须拿回妄生铃,里面还有骨女的神魂。 无论如何,她不能将骨女留在虚海那种地方。 栩析看着阿芜自己走进客栈,不满地看向宋绫昭,带着警告的口吻说道: “姓宋的,是不是你又惹阿芜生气了?” 向来对他还算和蔼的宋绫昭,冷冷地瞥了栩析一眼,没说话,跟上了阿芜的步伐。 掌柜的是一个半老徐娘,风韵犹存。 她本来在拨弄着算盘,见到阿芜的时候,随意地抬眼。 老板娘愣住,再次抬眼看了过来,这时候,宋绫昭和栩析也站在了阿芜的身后。 宋绫昭递去一片金叶子,道:“三间上房。” 老板娘眯着眼,笑着说道: “哟,今日小店是怎么回事,竟然来了三位神仙般的人物。” 说罢,她将金叶子推了回去: “烛照楼的规矩,老娘我觉得好看的,统统不收费。” 除了阿芜,宋绫昭和栩析都不太理解。 两人甚至环顾了四周,担心进了黑店。 只有阿芜,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看着老板娘。 她记得,当年她和姐姐来烛照楼吃饭时,老板娘就是这副模样。 如今二十三年过去,她一点模样都没有变,甚至眼角的皱纹、白发都没有多一根。 “小妹妹,你是看姐姐漂亮,看呆了?” 阿芜连忙回神,她朝着老板娘行了行礼:“多谢。” “不谢不谢,小妹妹虽然带着面纱,但我看也是个绝色佳人,既然是美人,住店不要钱。” 老板娘往后一靠,直接躺在身后的躺椅上,她继续道: “不过,住店不要钱,但是吃饭是要钱的。” 见此,宋绫昭将金叶子推了回去:“那劳烦老板娘准备点吃食。” “好嘞,千羽,有客人,准备吃的。” 她话音刚落,后厨传来一声清脆的回应:“好嘞。” “弄巧,客人长途跋涉的,带客人上去收拾收拾,等饭好了喊你们哈。” 老板娘悠哉悠哉地躺在摇椅上。 不一会儿,楼上哒哒哒地跑下来一个小丫鬟,小丫鬟朝着几人行礼:“客人请跟我来。” 阿芜正准备上前,被栩析拉住。 “阿芜……” 栩析想说的是,事有蹊跷,小心为上。 不过宋绫昭已经随着丫鬟上去了,阿芜也冲栩析摇摇头。 栩析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目光,蓦然回头,恰巧对上老板娘的眼眸。 老板娘别开眼睛,笑着说道: “风铃响,故人归,哎……” 这时候阿芜已经追上了宋绫昭的步伐,小丫鬟将他们送到四楼,便蹦蹦跳跳地走下去了。 这四楼,没什么人,还算安静。 宋绫昭手中拿着三块房牌,按照老规矩,阿芜依旧住在中间那间。 宋绫昭瞄了一眼楼下,这里视野还不错,能看到楼下的景象,他问:“是故人?” 阿芜摇摇头:“算不上。” 从前,也只是见过几面的交情,甚至万俟萍与烛照楼的老板娘还要更交好一些。 每次见面,万俟萍都会甜甜地唤一声:“老板娘,去哪里?” 或是:“老板娘,烤鸡记得留一只,等等我带妹妹来吃。” 栩析这时候也上来了,沉着脸问: “姓宋的,你找的什么客栈?这般怪异。” 他继续道,“而且那老板娘就看了我们一眼,不收钱就算了,怎么会知道我们长途跋涉?” 阿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眼中全是笑意。 宋绫昭将手中的房牌丢给了栩析。 阿芜道:“就你这样的,别人很难看不出来。” 说罢两人默契地转身回房间。 栩析这才发现自己为了赶路,一身凌乱,甚至还有污泥,头发也被风吹得乱糟糟的。 “我靠……姓宋的,凭什么你好好的,小爷我像个要饭的?” 第293章 北山 夜里,阿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想起晚饭的饭菜,出奇地合胃口。 她没有点菜,可店家仿佛知晓她的喜好一般。 可端上来的除了她爱吃的,还有万俟萍爱吃的。 阿芜原先觉得,报了仇就可以为自己而活。 可她才发现,她姓万俟。 便就是万俟芜。 这世间已经没有万俟族人,只剩她一人。 她起身,穿好衣服后打开房门。 两边的房门紧闭,想来其他人都睡着了。 阿芜缓缓往楼下走去,老板叼着一根老烟杆,虽说春日的夜晚还很冷。 但她却穿着一层薄紫色的纱衣,身材若隐若现,却并不显得妖娆,反而有一种仙气的美。 老板娘吐出一口烟雾,拍了拍烟杆,看着万俟芜的背影,说道: “小妹妹,这半夜三更的要去哪里?” 阿芜回头,对老板娘行了一礼,声音很轻,生怕吵醒休息的人。 她说道:“夜深难眠,我出来走走。” 老板娘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十五了,月亮这般圆,既然要出去,小妹妹,你帮我个忙可好?” 阿芜一愣,不解自己能帮老板娘什么忙。 不过她还是礼貌地问道: “老板娘想要我做什么,阿芜可以尽力而为。” 老板娘定定地看着她,轻笑: “我有点犯懒,惊蛰过后了,梨花盛开,云暮城的北方有一片梨花林,你去帮我取一支开得最好的梨花。” 老板娘回头望了一圈,指着柜台空着的花瓶说道。 “奥,对,刚好插在花瓶中,为我的烛照楼增添一抹梨香。” 阿芜侧目看了看,确实看到一个花瓶。她想了想,轻轻点头:“好。” 老板娘抖了抖烟杆,看着阿芜的背影说道: “小妹妹,那株开得最盛的梨花,只能你亲自摘哦,若是我满意,便给你一件礼物作为回报。” 阿芜一愣,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随后她点点头,对老板娘的要求没有异议。 云暮城的夜晚,很安静,没有灯光,只有月亮引路。 这里的月亮,甚至比其他地方都要明亮许多。 就算过了二十几年,云暮城大变样,但是藏在灵魂深处的,不管怎么变,都会有依稀的轮廓。 走了几步,阿芜感觉到身后有人。 她回头,果不其然看见了宋绫昭的身影。 其实本来也没想过能瞒住宋绫昭。 宋绫昭隔得很远,远远地跟着,同样没打算隐瞒阿芜。 阿芜站在原地,冲宋绫昭挥挥手: “宋绫昭,你也睡不着么?” 宋绫昭快步走到她身旁,手中还抱着披风,他说: “这么晚了,出来很冷的。” 说罢将披风给阿芜披上。 阿芜自己将胸前的带子系上:“本来想出来逛逛的,但是老板娘请我给她摘梨花,反正也找不到地方逛,索性就答应了。” 阿芜抬头看向宋绫昭:“要一起去么?” “好。” 宋绫昭走在阿芜的身边,放慢脚步,随着她走在云暮城的大街上。 阿芜指着前面的店铺对宋绫昭道:“那里原来是家甜品铺子,现在竟然成了成衣铺。” “还有这边,原来有一个很大的花园,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拆掉了。” “哎,可惜了,原来里面种的花都是我喜欢的。” 阿芜左右环视了一周后,道:“这云暮城好像变了,又好像没有变,不过这运河和烛照楼倒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宋绫昭,当年你去虚海,一去十年,等十年后回到中州,是不是也是这般物是人非的感觉?” 月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并排在一起,像一对并排而行的恋人。 宋绫昭想了想,道: “其实也还好,中州是都城,格局早已定好,没什么变化。”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不过,变化虽然不大,但街边熟悉的店铺,大多都换了店家。” 阿芜轻笑:“果然钦天监监正是个闲职,竟然还能关注街边小店的变化。” 两人有说有笑,身形越来越远,不过大多都是阿芜在说,宋绫昭安静地听着。 他们的身形越来越远,最后只留下模糊的两道身影。 栩析哀怨地盯着老板娘,嘴里咿咿唔唔说不出一句话。 他再看向阿芜和宋绫昭的背影,又急又气。 老板娘轻笑:“小伙子,人家小情人有说有笑的,你跟着去干嘛?” “咿咿唔唔……咿咿唔唔唔。”(放开小爷,你这个不要脸的死妖精。) 老板娘揉揉耳朵:“小伙子,骂人是不对,不过我怎么不要脸了?” 栩析瞳孔放大。 “咿咿唔唔。”(你丫就是故意的吧。) 老板娘:“不是我说你,你看人家的背影,那么相配,你插进去不合适。 “咿咿唔唔,咿咿唔唔。”(去你大爷的,他们哪里相配。) “咿咿唔唔。”(阿芜是小爷的。) “咿咿唔唔唔。”(死妖精,放开小爷。) 老板娘揉了揉栩析好看的脸,伸了个懒腰。 “骂够了么?骂够了今日你就在我烛照楼当门神吧。” “还有姐姐告诉你,什么是女妖精?我可不是女妖精。” “这西启国,结界笼罩,什么妖怪在西启都寸步难行。” 说罢,老板娘耸耸肩: “小妖怪,老娘可不是妖,世间有情人苦,他们更苦,多给他们一点时间吧。” “对了,小妖怪,什么时候认错,我什么时候放你进来。对了,可别试图挣扎,这西启国禁止妖行,你又身负孽债,会被雷劈的。” 栩析瞳孔放大,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咿……咿唔……咿唔唔。”(喂,老妖精,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只可惜,老板娘的背影早已经看不见了。 这时候,小丫鬟弄巧拉开房门。 “小公子,今夜我就不关门了,辛苦你守着点啦。” “咿……”(……) “唔……”(……) 栩析无语地抬头。 想他堂堂桃花殿最最最最尊贵的小公子,殿主于归放在手心的侄子。 来到凡间之后,就算埋在柳树群里面,那也是最尊贵、最好看的那株柳树。 可如今不是被人利用,犯下孽债,就是被人立在门口当门神。 他栩析——痛恨人间。 第294章 定情 阿芜和宋绫昭走到一处宅院时,阿芜停下了脚步。 她抬头望去,宋绫昭也跟着抬头。 当初他动了心思去查阿芜,自己却没有亲自踏足槐州云暮城。 不过,星棋送来的阿芜故居画像,他是看过的,这里正是万俟氏族的故居。 破败的不只是万俟氏族,就连这座宅院周边的街道,都被荒废了。 曾经阿芜熟悉的店小二、熟悉的摊贩都已不见,周围阴气森森,一个活人都看不到,刹那间这里成了野猫的天堂。 “宋绫昭,我回家了。” “但我又好像没有家了。” 辗转二十三年,她终于回家了,只是家早已不是原来的模样。 阿芜眼眶通红,泪水夺眶而出,大仇得报又如何,亲人早已不在人世。 其实去北山的梨花园,还有一条近道,穿过万俟氏族宅院的后院就能到北山。 宋绫昭牵着阿芜的手,往前走:“阿芜,不管怎么说,来了就去看看。” 阿芜点了点头,和宋绫昭一起推开大门。 大门常年无人维护,轻轻一推,便发出一声“吱呀”,缓缓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被烧焦的房屋,随处可见杂草和蜘蛛网。 宋绫昭将挡在大门前方烧得黢黑的横梁抬开,手上落了一层黑灰。 不过宋绫昭并不在意,不再去拉阿芜的手,而是为她开路。 万俟府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公主府同样被一把火焚为灰烬。 走着走着,还能看到随处散落、没有烧干净的骸骨。 阿芜一瞬间仿佛听到了丫鬟小厮的惨叫声。 她回头望去,当年她的父亲就惨死在大门口。 宋绫昭把衣袍脱下来,平铺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拾取的骸骨放在衣袍上。 阿芜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帮忙。 不知何时,眼泪悄然落在了骸骨上。 她声音哽咽,轻声说道:“宋绫昭,谢谢你。” 宋绫昭蹲下,正好抬头看向阿芜,看见她泪眼朦胧,心猛地一抽。 他想抬手替她擦掉眼泪,可手上全是灰。 宋绫昭道:“阿芜,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做你的家人。” 阿芜微微出神,没有回答宋绫昭的话。 一时间,两人陷入沉默。 等他们收拾完剩余的骸骨,天已经亮了。 两人默契地没有提起昨日之事。 阿芜带着宋绫昭来到万俟府的首院,后面还有一口荒井,井水并没有枯竭。 阿芜正要去打水,宋绫昭从她手中接过水桶。 “我来吧。” “好。” 简单收拾之后,阿芜问宋绫昭:“宋绫昭,你要不要回烛照楼休息?” 宋绫昭猛地抬头,疑惑地看向阿芜。 “我要不要?” 阿芜指了指后山开得正艳丽的梨花。 “我答应老板娘,替她摘一枝开得最好的梨花回去。” “还有,我的亲人,我想将他们安葬在后山。” 宋绫昭看着两包骸骨,没说什么,直接抱起来往后院走。 “宋绫昭?” 宋绫昭没有回头,而是说道: “阿芜,你一个人做不完这些,况且,万俟族落败之后,所有财产都已经充公,若要葬在这里,还需将后山买下来。” “这些我先找个地方放一下,等下我去官府问问北山的事,你在这里等我。” 阿芜看着宋绫昭的背影。 宋绫昭说的这些,阿芜压根就没有考虑过。 “多谢。” 宋绫昭没有回头,好像在生气。 阿芜唇角一撇,轻轻说道:“一把年纪了,还别扭什么。” 万俟府基本上被宋绫昭整理得差不多了,横梁木被他整理在一旁。 阿芜抬头看向北山,阳光正好。 阿芜独自一人上山,满山的梨花朵朵绽放,香味沁人心脾。 找了许久,她才找到自己觉得开得最好的梨花。 伸手够了够,可惜够不着。 不过这倒也不是难事,毕竟她唯一没有忘记的就是轻功了。 她轻而易举地将梨花折下,担心老板娘挑剔,还多折了两枝备用。 从梨树上跃下的时候,恰逢一阵春风吹过,满山的梨花花瓣随风飘扬,仿佛三月下了一场随风而舞的大雪。 宋绫昭靠着梨树,笑着看着阿芜的身影,道: “将军府也种了一株梨花,出门的时候还没有结花苞,想来现在已经盛开了。” 阿芜看着他。 “是当年从我那里抢的那棵梨树么?” 宋绫昭点点头。 阿芜唇角弯弯,笑得温婉,她道:“我记得那株梨花树不是种在中州了么?” “三年前就把它移栽到元州了。” “怎么,一株梨树还随身携带啊,现在怎么不带在身上了?” 宋绫昭侧目,看着她说道:“现在嘛,有另外一株‘梨花’,她愿意将我揣在身边,我就很知足,其他的便是身外之物了。” 阿芜拿着几支梨花,轻声问:“宋绫昭,这三年,你过得怎么样?” 宋绫昭一愣,本来已经别开的眼,又忍不住垂眸。 他往前走,轻声说道:“挺好的。” 所谓“挺好的”,不过是行将就木地过着,死了好像也无所谓,活着也就那样。 宋绫昭的心中早就空了一块。 他原本觉得阿芜不会再回来了,而今再见到她,本就是上天的恩赐,宋绫昭不会强求什么。 话本都说,先动心的人总要卑微一些。 “宋绫昭。” “嗯?” 宋绫昭回头看向阿芜。 阿芜:“你刚刚说我们是家人,我当真了,只是我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你确定么?” 这句话,仿佛耗尽了阿芜全部的勇气。 她将自己袖子撸开,下面是半截长不齐全的枯木。 宋绫昭把她的衣袖放下来,声音没有什么起伏。 他道:“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阿芜。” 阿芜轻叹,是啊,宋绫昭心细如发,怎么会不知道? 她轻声呢喃:“那我就当真了。” 阿芜突然拉住宋绫昭的手,宋绫昭惊讶地抬头 就在这时,阿芜踮起脚,微微仰头,吻在宋绫昭的唇上。 他的唇很软,很烫。 阿芜红着脸看宋绫昭,他还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 漫天的梨花,此时也成了他们的背景。 阿芜笑道:“宋绫昭,没有人给你说么,亲吻的时候要闭眼……”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宋绫昭猛地将她拉入怀中。 然后低头吻上她的唇,将她的话堵住。 这次不像刚刚那样轻轻触碰,阿芜没有说完的话都成了唇角细碎的声音。 三年的思念仿佛都融化在这一刻。 第295章 入土 阿芜和宋绫昭牵着手回去。 阿芜手中的梨花换了两支。 门外,栩析还站在门口,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人。 阿芜歪着头看他:“柳树,你在这里做什么?” “咿……”栩析猛地闭嘴。 “咿什么咿?”阿芜一脸疑惑。 栩析突然感觉到身体的禁锢消失。 他活动活动手臂,然后猛地一把将阿芜拉到自己身后: “不是,阿芜,你怎么能和他一起出去?要是我不在你身边,有危险怎么办?” 阿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阿芜道:“放心吧,安全着呢。对了,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在这里? 栩析委屈地别开头,恰巧看到一串别致的风铃。 明明刮来一阵风,风铃却没有响。 栩析道:“外面风铃好看,我在这里观赏观赏。” 老板娘这时摇着蒲扇,风姿绰约地从店里走出来: “哟,我的梨花来了呀,给我看看。” 老板娘从阿芜手中拿过梨花:“还多折了两支,花开得正艳,我喜欢。走吧,进来说吧。” 几人随着老板娘的步伐走进了烛照楼。 “叮铃铃……叮玲玲……玲玲……” 风铃传来一阵悦耳的声音,栩析诧异回头看过去。 明明没有风,他也没看到风铃摇晃,却诡异听见风铃响的声音。 老板娘将梨花插进柜台的花瓶中,霎时间房间梨香四溢。 “不错,很美。” 老板娘很满意花瓶里的梨花。 说完,她朝着阿芜扔了一块牌子。 阿芜仔细看,上面刻着两个字“北山”。 她疑惑地看向老板娘。宋绫昭和栩析同样偏过头看。 突然,宋绫昭猛地看向老板娘,然后低声对阿芜说: “阿芜,这是北山的地契牌,西启国律,凡是有主的山脉,都有一块地契牌。” 阿芜听后同样不可置信地看向老板娘。 就在刚刚,她和宋绫昭在回来路上还在说起这件事。 …… 宋绫昭告诉她:“北山在二十三年前,万俟家出事后,就被人高价从官府买走。” “我询问过官府,年代太久,他们查不到当年是谁买走了北山。” 阿芜眷恋地看了眼北山,道:“没关系,既然北山是别人的了,就不强求,我们多待几天,重新再找个山水秀美的地方。” 宋绫昭替她将额角的碎发别到耳后:“放心吧,这件事交给我。” …… 才过了一刻钟,北山的地契牌就到了阿芜手中。 老板娘摇着蒲扇,欣赏完梨花后,看向阿芜和宋绫昭,再嫌弃地别开眼: “昨夜我让人家小妹妹去折梨花,你们这一去就是一天一夜不说。” 老板娘围着两人转了一圈。 “还弄得一身黑漆漆的,干嘛去了?” 老板娘两眼冒光。 栩析警告地看着宋绫昭,那神情仿佛要将宋绫昭生吞了。 宋绫昭见状,微微侧了侧身形,将阿芜挡住,郑重地朝着老板娘行了一礼: “昨夜有事耽搁了,不过还要多谢老板娘赠礼,若是以后有用得着在下的,可以递信到元州。” 老板娘拿着蒲扇的手微微摇晃:“不过是一件小东西,本来也是昨夜答应人家妹妹要送给她的。” “都已经回来了,弄巧,备饭。” 楼上传来哒哒哒的声音,人还没看见,就已经听见声音了:“好嘞。” 阿芜本来准备马上就去北山。 宋绫昭捏了捏她的手:“好好休息,反正时间充足,我们明天再去。” 阿芜一身狼狈,见此,也只好点点头。 祭祀,总要把自己收拾干净才妥当。 次日,怕阿芜再把自己抛开,栩析说什么也要跟着阿芜。 阿芜有些无奈,不过倒也没拒绝。 从返回北山,宋绫昭已经将骸骨带上北山。 他直接把阿芜和栩析带到他选中的地方,道:“阿芜,这里三面环山,前方是运河,对面能看到云暮城。” 阿芜站在原地往云暮城望去,视野很开阔。 她眼眸微红,明明昨晚上他们一起吃完饭就休息了,她不知道宋绫昭什么时候出的门。 她道:“这里很美,若是他们还有灵在,定然会很喜欢。” “行,那就在这里吧。” 宋绫昭甚至还准备了锄头。 栩析有些不解:“这是干什么用的,要挖坑么?” “嗯。” 宋绫昭轻声回答。 “那还不简单,不用这么麻烦。” 说完栩析准备用妖力在地上刨一个坑出来。 阿芜拾起一旁的小铲子,连忙阻止他:“栩析,这些是我的家人,我想亲自来。” 栩析一愣,有些呆滞地看向阿芜,又看向一旁的骸骨。 他看着阿芜微微泛红的眼眸,连忙收回妖力,带着歉意说道: “阿芜,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的。” 栩析在周边找了一圈,没有找到铲子或者锄头,几乎瞬间他就明白过来了。 宋绫昭这厮是故意的,压根就没把他算在内。 他生气,又无法发作,只得在一旁找了一节木头加入他们。 一切准备好,阿芜靠着坟堆,在宋绫昭准备的木牌上雕刻。 上面刻上万俟一族身亡的所有人名字。 宋绫昭拍拍手,对两人说道:“这北山的梨花开得正好,没有杂草,好像常年有人打理。” “如今老板娘将北山的地契牌交给我们,也不好再麻烦人家替我们管理。” 阿芜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向对面的云暮城。 她道:“能将这后山送给我,已经是大恩情了,确实不能再麻烦了。” 宋绫昭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城里找个守山人。” 阿芜逆着光看宋绫昭,微微点头:“好。” 等宋绫昭下山了,栩析才从后山慢悠悠地回来。 他兴奋地冲着阿芜道:“阿芜,我在这山上设置了法阵,保管百年内无人敢踏足北山。怎么样,小爷厉害吧?” 阿芜偏着头看栩析,思考一瞬后点点头:“多谢,不过你设置了法阵,到时候这些梨花没有人照顾怎么办?” 栩析恍然大悟,突然想到梨树和他们柳树可不一样。他连忙道: “要不我点化一株梨树化成小妖,让它们自己照顾自己?” 第296章 老鼠 阿芜摇摇头:“我们不在,西启境内禁妖,那梨树妖刚刚化成型,无法使用妖力,如同新生儿一般,何苦让人家受这种苦?” 栩析一拍脑袋,连忙道:“对哦。” “你别瞎折腾了,阿昭已经下山找看山人了。” 栩析沉眸低声骂道:“该死,又让这个姓宋的抢先了一步,让他装到了。” 阿芜抬头,蹙眉问:“你说什么?” 栩析连忙摇头,笑着坐在她身边。 他收起嬉笑不靠谱的神情,不知道从哪里折了一枝梨花,叼在嘴里,随意地坐在地上,目光变得悠远。 突然问阿芜:“阿芜,你喜欢宋绫昭?” 阿芜本来低头刻名字,闻言抬头,看着宋绫昭离开的方向: “喜欢,很喜欢。” 或许说,不只有喜欢,她深爱宋绫昭。 亦或许,她早在宋绫昭一声声的“阿芜”中沦陷。 在一次次宋绫昭不顾一切的相救中,将这个人放入了心中最隐秘的位置。 栩析突然有些失落,他问:“那姓宋的,知道吗?” 阿芜点点头:“知道啊。” 栩析突然偏头看向阿芜:“阿芜,你……” 他本来想说,阿芜你不要喜欢他,看看我好不好。 可是看着阿芜清澈真挚的眼神,他说不出口。 他害怕,害怕以后同阿芜的相处中会有芥蒂。 原来栩析是不相信一见钟情的,可直到他遇见阿芜,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是他从来没有在其他花花草草身上感受过的,一时心中酸涩。 阿芜没有抬头,低声回应他:“嗯?怎么了?怎么现在说话只说一半?” 栩析早已收回神情,有些爱,埋在心中也不是不可以。 他嘟哝道:“我说,真不知道姓宋的有什么好的。” 阿芜轻笑,手下动作不变:“他很好。” 对家人很好,对朋友很好,对她更好。 栩析偏过头,他一个几千年的老妖怪,不能让阿芜看见他眼中的黯然。 他道:“阿芜,我姑姑可是让我护好你的,说白了我也算是你半个家人。” “若是以后姓宋的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声音竟然有些微微颤抖。 阿芜又何尝不懂,她叹气,轻轻点头。 这一耽搁,他们在云暮城待了五日。 离开时,宋绫昭将一袋金叶子留下。 他们向老板娘告别时,老板娘神情淡漠地坐在摇椅上,摆摆手: “去吧去吧,放心,我们会有再见的一天。” 这句话让三人面面相觑,随后老板娘又看向栩析:“当然不包括你,小妖怪,这一见就是永别咯。” 栩析撇嘴:“切,谁稀罕和你相见啊,老妖怪,永别了。” 阿芜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您当初将北山买了下来。” “当初我买山只花了一片金叶子,你们留下一袋金叶子,说到底,还是我赚了。” 阿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几人离开烛照楼时,风铃摇晃,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声音。 老板娘叹气,摆动手中蒲扇:“风铃响,故人归,我这风铃只对回头客响,只是不知我的故人,何时能归啊。” 老板娘叹了口气,道:“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往烛照楼凑。” “纤云,把跟随的老鼠解决了,你主人我好久没有吃老鼠肉了。” “好嘞。” ……… 路上,宋绫昭拿着舆图,他对阿芜说道: “路过槐州城,我们就不停留了,下一站就是六合镇。” 阿芜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宋绫昭合上舆图,侧头支着脑袋看她:“怎么了?” 阿芜回头看了一眼,有些疑惑地说道:“我总感觉有人跟着我们。” 栩析也回头看了一眼,随后闭目感受周遭气息变化。 刚刚准备用妖力,空中就开始汇聚雷云。 阿芜连忙阻止:“你不要命了,这是西启,可不是离州,妖力不能随便使用的。” 阿芜吃过国运禁制的苦,当年差点要了她半条小命。 宋绫昭也道:“国运禁制不可小觑,这样,你们先往前,我回头去看看。” 阿芜拉住宋绫昭:“阿昭,或许是我多心了。” “没事,别担心。” 宋绫昭拔出剑,将寒芒剑的剑鞘交给阿芜:“拿好它。” 阿芜点头,看着宋绫昭,提醒道:“那你当心一些。” “放心。” 宋绫昭将寒芒剑往前执,身形矫健地跃下马车,然后足尖轻点在寒芒剑上,一息之间便消失在阿芜和栩析的视野里。 栩析自觉地将马车速度放慢。 他好奇地看向阿芜手中的寒芒剑鞘,疑惑地问:“这是什么玩意?就一个剑鞘还能当宝贝供着?” 阿芜要阻止已经晚了,栩析的手已经放在了寒芒剑鞘上。 刹那间,栩析只感觉钻心疼痛。 他猛然抬手,手心上已经出现一个蝴蝶印记。 他喃喃道:“这竟然是冻伤的。” “栩析,你怎么和小孩子一样,对什么都充满好奇?” 栩析这才抬头,突然想到什么,连忙看向阿芜的手:“阿芜,这姓宋的给你这个破剑鞘,你没事吧?” 阿芜将双手展开:“诺,好着呢。” “我靠,这剑鞘竟然认人?” “是么?” 阿芜仔细打量着寒芒剑鞘,起初她也是会被灼伤的,再后来,不管她是妖是鬼,都能握住寒芒剑。 起初她觉得是她适应了,现在来看并不是这样。 阿芜将手中的寒芒剑往栩析面前送:“柳树,你再试试。” 栩析吹吹受伤的冻伤处,闻言抬头,勾起一个委屈又尴尬的笑,顺便抬起自己的手掌,掌心还有一个蝴蝶印记,滋滋冒着烟。 “阿芜,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 虽然这样说,栩析还是将手贴在了剑鞘上。 这时候,不止是冻伤,剑鞘中还飞出好几只蝴蝶,虎视眈眈地盯着栩析。 他看着这些蝴蝶,道:“阿芜,你是不是骗我,你不是说西启不能用妖力么?” 阿芜像是没有听见一般,轻轻抚摸着剑鞘:“小蝴蝶,到底你的主人都给你说了什么?” 也就在这时候,宋绫昭回来了。 他手中还提着一件漆黑且有些破烂的衣袍。 第297章 再见六合 宋绫昭抖了抖手中的衣袍,微微叹气。 “对面太滑溜,让他给跑了。” 阿芜看着那黑袍问:“可有看清楚他的长相?” 宋绫昭摇摇头:“跑得太快了,只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黑影,不过总觉得有些熟悉。” 栩析不可置信地看着黑袍,连手上的伤都忘了。 他道:“阿芜你厉害啊,我和姓宋的都没有发现。” 阿芜盯着那黑袍,说不上来是谁。 只是感觉有一股子阴森森的气息,盯着她和宋绫昭不放。 她的仇人公主府,当年都死在了那场烧了三天三夜的冥火中。 难道是宋绫昭? 阿芜看向宋绫昭,问道:“阿昭,这三年你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宋绫昭一摊手,一屁股坐在马车上。 将寒芒剑归鞘,他道:“我的仇人嘛,那可就太多了,扶琴国虎视眈眈,天天盼着我死呢。” 宋绫昭倒是希望来人的目标是他。 他忍不住看向阿芜,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会护住阿芜。 阿芜看着黑袍,蹙眉低声呢喃:“那就奇怪了。” …… 马车行驶了十日,终于是过了槐州,到达安州地界。 栩析不知道阿芜累不累,但是他赶车,累的都快要瘫倒在马车上了。 栩析忍不住问宋绫昭:“姓宋的,你们西启不是有很厉害的传送阵,带小爷走走。” “这赶了一月的路,小爷新长的一身膘都快晃掉了。” “再这么奔波下去,小爷我快散架了。” 宋绫昭埋着头检查舆图,闻言低声道:“传送阵有个弊端,只能从中州出发,我们要去梧州,还得再走一次中州。” 栩析躺在马车车板上唉声叹气,连阿芜也有了疲色。 宋绫昭拿起缰绳,对两人说:“前面是六合镇,我们休息几天再出发。” 栩析望着天,道:“六合镇到梧州要多久?” 宋绫昭:“十日。” 栩析望着天:“我说你们西启是真的烦,没事搞什么国运禁制,要不小爷踩着云,直接就到梧州了。” 阿芜有气无力地说道:“人间有人间的规矩,妖庭有妖庭的规矩。” “人本就弱小,若再让妖肆意妄为,那天下就乱了。” 宋绫昭心疼地起身,替阿芜将这春日灼人的阳光挡住。 宋绫昭道:“再坚持一下,天黑之前,我们便能赶到六合镇。” 果然如同宋绫昭所说,天黑之前,在城门关闭的最后一刻,他紧赶慢赶,终于是到了六合镇。 阿芜掀开马车窗帘,看着灯火万家的六合镇微微有些出神。 也不知道故人还好否。 宋绫昭突然停下了马车。 阿芜问道:“怎么了?” 栩析也从马车上翻身下来,他道:“这小镇不对劲,好诡异。” 阿芜“咻”的从马车中钻出来。 看着一片祥和的六合镇,陷入了沉思。 她也发现了,这条大街,空有灯火,却没有喧闹声。 安静得让人感觉诡异。 阿芜说:“去找个客栈,先看看情况。” 本来想说去张家看看的,可想起当年张静婉的眼神。 埋在心中的芥蒂像一道长长的隔阂。 宋绫昭点点头,马车在空荡荡的大街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栈:福来客栈。 整条大街,唯一亮着灯的客栈。 宋绫昭跳下马车,同阿芜对视一眼后,轻轻叩响房门。 “咚咚咚……” 若是阿芜和宋绫昭没有记错,这家福来客栈的旁边是翠玉斋。 三年不见,翠玉斋没了? 没有人回应。 宋绫昭再次叩动房门:“咚咚咚……有人么?” 阿芜看见二楼的灯光摇曳,就在这时房间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来啦来啦,这大半夜的,做什么呢?” 拉开门的是一个苍老的老太太,眼睛不太好,盯着几人看了许久,看得几人毛骨悚然。 老妇人才反应过来,连忙侧开身将位置让出来。 “客人都这么晚了,是打尖还是住店?” 她的手中拿着一根快要烧干净的蜡烛。 宋绫昭看了眼蜡烛,礼貌地对老妇人说道:“老人家,我们要住店,顺便也需要点吃的。” 老妇人走在前面,点点头:“进来吧,几位是外乡人么?” 宋绫昭点点头,他道:“老人家,我以前来过六合镇,当初的六合镇热闹非凡,现在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老妇人看了一眼宋绫昭,不开心地别过眼,拉开大厅的椅子。 椅子拉动发出刺耳的声响。 老妇人瞪了宋绫昭一眼:“外乡人,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不过最好别问,住一晚,明天就离开吧。” 阿芜看着老妇人转身的背影,突然开口问道:“老人家,我原先记得隔壁是一家玉斋,我们兄妹几人闻名而来……”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老妇人身形一晃,手中的蜡烛掉在地上,滚落到桌角,空间突然陷入昏暗。 宋绫昭立马起身,将阿芜护在身后。 “咻。” 寒芒剑出鞘,冷光将他们周围照亮。 其实有没有这么一抹光也无所谓。 阿芜在黑夜中视力本来不错,栩析是妖,黑夜对他来说本来就更加有利,宋绫昭内力深厚。 老妇人在原地瑟瑟发抖,抖了好半天,才艰难地开口:“几位外乡人在胡说些什么,我们六合镇三年前就没有玉了。” “老婆子去给你们准备点吃的,你们吃完就休息吧。” 三人面面相觑。 阿芜轻哼:“张家出事了。” 栩析一脸茫然:“什么张家……?” 阿芜和宋绫昭都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老妇人端着几个饼放在三人面前,沙哑着开口:“二十文。” 宋绫昭摸出一块碎银,交给老妇人:“老人家,还有我们住店的钱。” 老妇人看着碎银,眼中闪过一丝欣喜,面色却不改。 她道:“行,老婆子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她将三块身份牌子放在桌子上,转身离开。 宋绫昭看了眼三张房牌,是挨着的三个房间。 栩析捡起一块饼尝了尝,对两人说道:“还热乎,放心吃。” 阿芜也饿了,她拿起一块饼,咬了一口说道:“这么随意就吃了,你也不怕有毒。” 第298章 福来 栩析耸耸肩。 “怕什么,我是妖,还是树妖,凡人的毒对我来说,不过是营养品。” 阿芜又咬了一口饼,说道:“倒也是,好像我也不算真正意义上的人,我也不怕毒。” 这时,宋绫昭也拿起一块饼,咬了两口。 阿芜和栩析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宋绫昭。 栩析道:“姓宋的,你不怕有毒?” 阿芜也眨巴着双眼看向宋绫昭:“你怎么吃了?” 宋绫昭忍不住轻笑:“不吃的话,我也饿啊。再说,就算真有毒,我也不怕。” “行吧。” 确实是饿了,这一吃起来,也顾不得许多。 这种正宗的吃食,此刻在几人口中别有一番滋味。 老妇人自从离开后就没再回来,仿佛把他们当成了什么豺狼虎豹,避之不及。 栩析吃完后,一时头昏脑胀。 倒不是中毒,而是撑的。 他把脑袋放在桌子上,一会儿偏头看看宋绫昭,一会儿偏头看看阿芜。 阿芜在闭目养神。 宋绫昭则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桌面。 栩析眨巴着大眼睛,盯着宋绫昭看了半晌,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姓宋的,你能不能别敲了,敲得我脑瓜子疼。” 阿芜睁开一只眼,道:“老柳树,有没有可能是你自己疼,别赖阿昭。” 栩析不可置信的看着阿芜。 “呵呵呵……听听,听听,阿芜啊,这才半载不到,你的心已经偏到桃花殿了。” “有么?”阿芜重新闭目。 栩析皮笑肉不笑地轻哼:“没有,没有没有,是小爷我多余,哎,我就该回桃花殿。” “天天挨雷劈也比看你们两个顺眼,哼……” 宋绫昭忽然睁开眼睛,道:“六合镇按道理是在玉殊前辈的地界,不应该出什么变故才对。” 他继续说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柳树护好阿芜,我出去看看。” 栩析瞬间来了精神,摆摆手道:“去吧去吧,有小爷在,保证阿芜不会少一根头发丝。” 阿芜也猛地睁开眼睛,她知道宋绫昭要去哪里,冲他说道:“阿昭,一切小心。” “放心。” 宋绫昭走后,栩析提着房牌,对阿芜说道:“阿芜,休息去?” “不要,我要在这里等阿昭。” 栩析也趴在桌子上:“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如在被窝里等来得舒适。” “不要。” “那行吧,我陪你在这里等,毕竟小爷答应姓宋的要护你安全。” 栩析突然顿住,好像想到了什么,猛地坐起来。 “阿芜,姓宋的说要去找谁来着?” 阿芜被他吓得一激灵,道:“玉殊前辈,怎么了?” “玉殊,那只很厉害的玉妖,他和姑姑关系好,我大概知道他的一些事情。三年前,他将养魂碑送来之后便去云游了。” “我原来曾经听姑姑说过,玉殊有一个等了万年的爱人,他寻了一万年,都没寻到残魂。” 一万年? 阿芜一愣,一万年的时光流逝,就算是石头心也会化作尘土飞扬了吧。 到底是什么样的爱情,能让玉殊前辈执着万年。 栩析继续道:“姑姑说,玉殊前辈的功力在她之上,是这天下最有可能成为一方神明的妖。”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玉殊前辈闭关十年,然后再用十年时间周游天下,寻找他恋人的残魂。” 栩析继续道:“好巧不巧,三年前,正是玉殊前辈寻找残魂的十年之始。” “也就是说,现在去找玉殊前辈,是找不到的。” 阿芜连忙起身:“你怎么不早说。” 栩析揉揉脑袋:“我这不是才想起来么?” 阿芜说罢就要去找宋绫昭,被栩析拉住:“阿芜,这小城镇怪异得很,姓宋的大不了白跑一趟,你这一出去,万一遇见危险怎么办?” 阿芜沉了沉眸。 栩析说得没错,关心则乱,是她太过担忧宋绫昭了。 阿芜捡起一块房牌,上面写的是二楼。她道:“走,回房间。” 栩析点点头,跟着阿芜来到二楼。 他顺势钻进阿芜的房间,阿芜一脸懵地看着栩析,怒道:“滚出去。” 栩析叼着一根柳叶,大摇大摆地往窗边一坐。 “那可不行,姓宋的让我保护好你来着,小爷可不能离开。” 阿芜额头青筋直跳,她揉了揉眉心,走到栩析身后,不客气地一脚踹向栩析。 栩析反应快,快速躲开,不满地说道:“阿芜,你做什么?” “让开,挡住我视野了。” “哦……哦哦。” 栩析一蹦一跳地从窗边上让开,把位子留给阿芜。 阿芜轻轻推开窗,这里是临街客栈,推开窗就能看到大街。 她侧目看过去,翠玉斋三层高的小楼,看不见一点灯光。 栩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疑惑道:“阿芜,你认识那家人?” 阿芜点点头,何止是认识? 她们也曾经真心相待过。 不一会儿,街上突然出现一个醉汉,醉汉跌跌撞撞地走在大街上,手上还提着更夫专用的锣。 阿芜将窗户轻轻关上,只留下一个微小的缝隙,确保自己能看见外面,而外面看不见她。 栩析也好奇地透过缝隙看过去。 “这大街上怎么突然出现一个老头?” “哎阿芜,你们之前不是来过么?你们之前来的时候也是现在这副诡异模样?” 当然不是。 阿芜摇摇头。 街上醉汉骂骂咧咧,距离太远,阿芜听不见。她道:“栩析,你能听见他在说什么么?” 栩析支着脑袋,道:“这样我肯定听不见,不过你等等啊。” 说罢,栩析拿出长鞭,长鞭悄无声息地幻化成柳条,伸出窗外。 就在这时,一刹那间,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无数的乌鸦,扑向醉汉。 街上传来了醉汉的惨叫声。 “嚯……” 栩析被吓了一跳,柳条还没伸出去就缩回来了。 阿芜打开窗想去救人,已经晚了,醉汉已经被乌鸦啄成了一具血肉模糊的骨架。 阿芜和栩析对视一眼,两人连忙推开房门冲出去。 更诡异的是,一直消失不见的店家老妇人突然出现在大厅中。 她虔诚地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求神明保佑。求神明保佑。” 栩析惊呼:“阿芜,你看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瞳孔中只有眼白。 第299章 警告 阿芜也发现了,她突然有些紧张,喃喃道:“不好,阿昭。” 阿芜从楼上下来,脸色冷峻。 老妇人突然扭头看向她,明明没有说话,阿芜却能听得到声音:“回去……回去……” 这时,栩析站到了阿芜身边。 两人紧盯着诡异的老妇人,阿芜冷声开口道: “老人家,您这是在做什么?” 阿芜走近后,只见老人身形一晃,瞳孔恢复了正常。 老妇人满脸疑惑地看着两人说:“客人,夜深了还是不要出来为好。” 说完,便端着面前的盆往后走去。 突然,房门被推开。 阿芜和栩析猛地抬眼望去,只见宋绫昭顶着一身夜露回来了。 身上还飘着两片乌鸦毛。 老妇人回头看到宋绫昭的瞬间,身形猛地往后退,手中的盆“哐咚”一声摔在地上。 她颤抖着手指向宋绫昭,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你……你把夜神带回来了……夜神。” 说罢,老妇人就把他们晾在一旁。 匆匆跑到神像面前,点上香开始跪拜。 阿芜见状,连忙跑上前,仔细打量着宋绫昭,关切地问道:“阿昭,你没事吧?” 宋绫昭摇了摇头。 栩析站在二楼通往一楼的楼梯处,看着这温情的一幕,心中一阵刺痛,忍不住说道: “阿芜,你别瞎担心,能有什么事,他是个大人。” 阿芜回头瞪了栩析一眼。 宋绫昭嘴角微微上扬,轻笑一声,俯身抱住了阿芜。 站在楼梯口的栩析见状,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双手紧紧捏住楼梯扶手,关节泛白,扶手被捏得“吱呀”作响。 宋绫昭挑衅地看向栩析,唇角勾起。 栩析瞬间就怒了:“阿芜……你……你看看他!” 阿芜回头看了看栩析,又看了看宋绫昭,从宋绫昭身上拿下羽毛,问道: “阿昭,你遇见乌鸦了?” 宋绫昭眼眸一沉,说:“上楼说。” 阿芜点了点头。 上楼时,阿芜特意看了一眼老妇人,她依旧跪在地上,不停地跪拜。 宋绫昭向外望了一眼,随后把房门关上。 阿芜来到窗户边上,猛地一惊,说道:“快来看。” 栩析和宋绫昭一愣,两人赶忙往窗户边走去。 只见外面一片漆黑,只有几点零零散散的灯光。 栩析突然察觉到不对劲,说道:“刚才,有一个人在我们面前被乌鸦啄成了骨架。” 可现在再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 栩析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揉了揉眼睛再看,确实什么都没有。 “阿芜……这……?” “怎么了?”宋绫昭关上门后,也来到窗户边上。 阿芜指着前方,对宋绫昭说道:“刚刚这里,有一个醉汉瞬间被突然出现的乌鸦啄成了骨架。” 栩析补充道:“现在连血迹都消失了。” 只是现在,外面什么都没有。 阿芜皱起眉头,问道:“对了,阿昭你出去发现了什么?” 宋绫昭弹了弹身上的羽毛,说道:“我去了一趟怀玉山,不过玉殊前辈不在,又或许是不想理我。” 毕竟当年,他在怀玉山上跪了三月,玉殊也未曾现身。 阿芜又问:“那你还遇见了什么?” 宋绫昭叹了口气:“乌鸦,无数的乌鸦栖息在怀玉山。”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它们在汲取怀玉山的灵力。” 栩析忍不住道:“霸占玉妖的家,汲取玉妖的灵脉,我记得,那玉妖可不是好惹的。” 他清了清嗓:“做下此事之人,要么是刚成型的小妖怪,要么就是没听过玉妖的厉害。” “我觉得这事我们不用再管了,等十年后,此地绝对一根鸟毛都看不见。” 阿芜低头沉思,宋绫昭同样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阿芜道:“阿昭,明天我们去看看阿岐。” 宋绫昭点点头,似乎明白了阿芜的想法。 宋绫昭:“行,一路奔波,今夜好好休息。” 待宋绫昭和栩析离开后,阿芜合衣躺下,看着天花板发呆。 她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门外,时不时传来老妇人祈祷的声音。 阿芜不由得想起三年前,他们经过六合镇时的情景,和现在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她翻身对着墙,自嘲地呢喃:“我本就是自私冷漠之人,一个镇的人与我何干?” 不过,想起怀玉山上的乌鸦,她闭目,心中萦绕着一个想法:这些有毛的东西,最怕火了。 …… 阿芜这间房间正对着东边,天边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户时,她便醒了。 听见外面传来“咚咚咚”的捣鼓声,阿芜推开房门,正好能看见老妇人拿着石臼在捣鼓着什么。 老妇人的身后站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拄着拐杖,转身的瞬间。 阿芜看到她裙角空荡荡的——小女孩竟然只有一条腿。 老妇人像是有所感应,抬头看向阿芜,一脸和蔼,全然没有昨夜的诡异。 老妇人笑着说:“客人醒了,我刚刚做了葱油饼,可以下来尝尝。” “不是老婆子自夸,我做的葱油饼在这条街上那都是出了名的。” 说完,老妇人艰难地搬动面前的一个大盆到前院。 阿芜顺着看过去,前院人声鼎沸,竟然有人在排队。 这时,宋绫昭和栩析也打开了房门。 宋绫昭见阿芜盯着前院看,侧着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问道:“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阿芜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幽幽的声音:“哥哥姐姐,你们醒了?这是阿婆让我端来的饼。” 三人猛地回头,只见小姑娘温柔地看着他们,拐杖放在一旁,手中还端着一盘葱油饼。 她看起来不过十岁,却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 而且……她居然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三人身后。 这下子,三人都没了胃口。 阿芜接过小姑娘手中的餐盘,眉眼微弯,轻声道谢:“多谢。” 小姑娘摇摇头,拿起一旁的拐杖,艰难地下楼去了。 这次,拐杖与地面摩擦,传来刺耳的声音。 阿芜面无表情地将葱油饼端进房间,宋绫昭和栩析紧跟其后。 她刚把餐盘放在桌子上,“咔嚓”一声。 餐盘碎成了几块,连带里面的葱油饼也碎成了一块一块的。 阿芜双手抱胸,突兀一笑,说道:“这是什么意思?威胁我们?还是警告我们?” 第300章 阿虞 宋绫昭捡起一块碎瓷片,上面切口不平整,像是被暴力破开的。 就在这时,一缕黑色的气息朝着阿芜冲去。 “小心!” 宋绫昭一只手迅速拽过阿芜,另一只手快速翻转寒芒剑,一剑挥向黑气,动作一气呵成。 待栩析反应过来时,黑气已经变成冰碴子,掉落在地上。 宋绫昭将阿芜护在身后,声音冰冷,连带周围的空气都仿佛降了温:“既然这么急着赶我们走,那我们便不走了。” 说罢,宋绫昭挽了个剑花,好似要将这里夷为平地。 阿芜连忙拉住他:“阿昭,不如我们看看,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宋绫昭看着阿芜恬静的容颜,满腔怒火慢慢平息下来。 “来都来了,倒不如看看他们到底想干嘛。” 栩析捡了一块葱油饼丢进嘴里,说道:“味道不错,小爷我奔波一路,正好一肚子憋屈没处撒……” 福来客栈仿佛只住了他们几人。 突然,外面响起一声惊雷。 阿芜望向窗外,只见天气一点点变得灰蒙蒙的。 阿芜:“要变天了。” 他们来到楼下,老妇人满脸笑容地看着他们:“客人,这是要走了?” 宋绫昭递过去一块碎银子:“阿婆,我们来六合镇是为了看望故人,还得多耽搁两日。” 果不其然,老妇人的脸色瞬间变了。 这时,正在准备买葱油饼的客人不满地说道:“老钱婆,干什么呢,我的两个饼!” “哦哦,好的好的。” 等卖完饼,老钱婆回头叫住几人:“客人,我家小孙女对这六合镇很熟悉,要不让她带你们逛逛?” 三人原本准备外出的脚步一顿。 阿芜回头,笑得一脸纯真:“好啊。” 老钱婆朝着里屋喊道:“阿虞……” “来了。” 不一会儿,阿虞拄着拐杖,一步步来到前院。 “阿婆怎么了?” 老钱婆看着阿芜他们说:“几位客人远道而来,你带他们出去逛逛,让他们看看我们六合镇的风土人情。” “好的,阿婆。” 阿虞笑着看向几人,问道:“六合镇有不少好吃好玩的地方,姐姐,您想去哪边看看?” 阿芜歪着头想了想:“我想买块玉送朋友。” 阿虞拄着拐杖,走在他们前面:“买玉么?我们六合镇很久没出好玉了,不过东边有几家店,我带你们去逛逛吧。” 随后,阿虞调皮地看向他们:“不过,带路也是要……” 阿虞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没有把话说完。 阿芜心领神会,给了她一块碎银:“那就劳烦阿虞妹妹了。” 阿虞接过碎银,脸上虽有笑意,却未达眼底。 她拄着拐棍,一瘸一拐地带着三人出门。 宋绫昭看着隔壁的三层小楼,上面“翠玉斋”三个字的门牌早已不见。 宋绫昭记得,翠玉斋旁边还有一家很大的酒楼,可昨晚他跑遍整个六合镇,都没看到任何与翠玉斋有关的店铺。 阿芜经过翠玉斋时,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阿虞妹妹,我看这家店铺挺大的,怎么都不开门呢?街边位置也不错呀。” 阿虞顺着阿芜的目光看过去,拄着拐杖立在原地:“这家啊,三年前就关门了,之后就再也没开过。” “倒是有人想租下这家店,奈何找不到主人家。” 阿虞顿了顿,对翠玉斋表现出很不在意的样子,甚至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轻蔑:“姐姐,再走五百米就有玉器店,想买什么样的玉制品都有。” 栩析叼着一片柳树叶,时不时看一眼阿虞。 到达玉器店后,阿芜随意看了看,发现这些玉器都有翠玉斋的风格影子。 可翠玉斋却不见了。 天气越来越阴沉。 阿虞抬头看了看天空,有些惋惜地说:“哎呀,要变天了,哥哥姐姐,要不今天就回去吧。” “我们六合镇的天气反复无常,而且春日多雨,我们还是回店里等吧。” “今日阿婆做烤肉,阿婆做的烤肉最好吃了。” 阿芜走上前,轻轻揉了揉阿虞的脑袋:“那你先回去,姐姐和哥哥自己逛逛。” 阿虞回头看着阿芜,不着痕迹地躲开了阿芜的手:“那姐姐,在这里等等我。”阿芜点了点头。 得到回应后,阿虞拄着拐棍往隔壁杂货铺走去。 不一会儿,她一瘸一拐地拿着两把油纸伞过来。 她年纪小,手也小,握不住油纸伞,只能将油纸伞夹在手臂下。 阿虞满脸笑容地把伞递给阿芜:“姐姐,杂货铺只有两把雨伞了,希望你们用得上。” 阿芜疑惑地看着手上的雨伞,正要开口,阿虞又说:“姐姐,亥时(21:00—23:00)之前一定要回福来客栈哟,不然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说罢,便一蹦一跳地回了福来客栈。 三人对视一眼,阿芜把手中的雨伞递给栩析:“刚刚试过了,这个小女孩是个死人,身上没有一丝生气。” 宋绫昭和栩析猛地抬头看向阿芜,两人疑惑道:“死人?” 阿芜点了点头。 栩析把嘴里的柳树叶子吐掉:“死人?小爷怎么没感觉到。” 宋绫昭也说:“肉眼看确实没有异常,甚至还有呼吸,一切都很正常。” 栩析把油纸伞抱在怀中,靠在墙柱上,嘲讽道:“小爷我现在倒是挺好奇的,这六合镇到底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阿芜耸耸肩:“反正不着急离开,我们先去看看故人,老柳树,要一起么?” “那当然,小爷可告诉你们俩,再背着我单独行动,我可饶不了你们。” 宋绫昭将剑横在面前,轻笑:“比比?看你能不能饶过我们。” “喂,姓宋的,你别跟小爷嚣张。” 栩析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人后才继续说:“要不是有这破禁制在,小爷我就算没有千年修为,也不怕你。” 阿芜揉了揉眉心,实在不想看两人吵架。 她找了家花铺,买了两束菊花,顺便打听翠玉斋的事情。 栩析还在后面嘟囔:“姓宋的,都怪你,不然阿芜怎么不理我?” “不对,她也不理你。” 阿芜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付完钱后,她问花铺老板娘: “老板娘,我想买点玉,以前来过六合镇,记得有个很出名的翠玉斋,现在怎么没看见了?” 老板娘原本在整理花篮,闻言抬头,神色冷淡:“姑娘要买玉,换一家吧。” 见她不愿意多说,阿芜也不再追问。 回头的一瞬间,透过宋绫昭和栩析并排的缝隙,阿芜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 她猛地愣住,喃喃道:“阿昭,我们不用去祭拜了。” 第301章 小斯 宋绫昭和栩析收起玩笑的神情,齐齐回头看过去。 宋绫昭猛然一愣,和阿芜的表情如出一辙。 而栩析一脸茫然。 栩析:“前面那个小伙子有些眼熟,我是在哪里见过?” 阿芜上前一步,三人站在花铺前,看着眼前的两道身影。 风吹过,将前面小轿子的帷幔吹开,露出里面的女子。 三年不见,张静婉早已褪去青涩,多了一丝成熟妩媚。 而她的身旁,坐着的是张时岐。 阿芜喃喃道:“阿岐。” 宋绫昭拉住阿芜:“阿芜,这不是阿岐。” 阿芜顿住脚步,说:“我知道,他不会是阿岐。 “我亲眼看见阿岐被焚云箭钉在了城墙上,亲手将他从城墙上取下来,又寻了他一夜的魂魄,什么都没有寻到。” “阿岐,三年前就死了。” 她亲自收殓的尸身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花圃老板娘在他们身后冷冷道:“你们的花还要不要,不要也不会退钱的。” 宋绫昭回头,接过老板娘手中的花篮:“抱歉,花篮我们还要。” 阿芜这才回过神来。 她看着花篮说:“阿昭,我们去看看阿岐的墓。” “好。” 宋绫昭带路,几人来到张时岐墓前时,被眼前的一幕惊住。 张家家底丰厚,张静婉深爱张时岐,就算不爱,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也不至于让张时岐的坟前长满杂草。 栩析扒开比坟头还高的杂草,说:“呵呵,这墓怕是许久没有人打扫了。” 宋绫昭看着张时岐的墓碑,风雨已经将上面的字腐蚀得看不清。 宋绫昭:“去年,我来看过,这里还不是这样。” 宋绫昭基本上每年张时岐忌日时,都会前来祭拜。 想不到才一年时间,竟然变得这般荒芜。 阿芜看向栩析。 “柳树,你能否不使用妖力,探查一下墓里面的情况?” 栩析点点头,摸着下巴上前。 “这还不简单。” 栩析手中出现一根长鞭,长长的柳条悄无声息地钻入地底下。 一息之后,栩析叹着气说:“空墓,里面没有尸骨。” 阿芜的身形晃了晃,宋绫昭在她身后,将她扶住:“阿芜……” 她摆摆手,突然自嘲地笑了笑:“三年不见,张静婉是疯了。” 这时候,仿佛是应和阿芜的心境,天空响起一声惊雷,紧接着,稀稀疏疏的雨点落下来。 栩析收回长鞭,看了眼天气:“回去么?” 阿芜点点头,栩析撑着伞,替阿芜挡住了大半雨水。 宋绫昭见此,微微抬眸,不过倒也没说什么。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蹲在阿芜身前,说:“地面湿润,我背你。” 阿芜心不在焉,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栩析看着宋绫昭背着阿芜,一手托着她,一手撑伞,啐道:“呸,心眼子比我身上的树叶还小,吃这种莫名其妙的醋。” 他撑着伞,走在宋绫昭和阿芜的身后,心中默默叹气。 阿芜将头埋在宋绫昭的颈部,感受着宋绫昭身体的温暖。 她道:“宋绫昭,我们去张家老宅看看。” “好。” 当年的情谊,不是假的。张静婉有问题,她不能坐视不理。 阿芜低声道:“如今的六合镇,好陌生。” “阿芜,你不必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身上,当年阿岐的事情,不怪你。” 不怪你。 不怪你,这三个人,若是当年宋绫昭在中州,就好了。 可也幸好,当年宋绫昭不在。 …… 张家门前,已不复当年门庭若市的模样。 就连现在的六合镇,热闹的街道也变得冷冷清清。 再下点雨,街上更没有人了。 宋绫昭将阿芜放下来,问道:“阿芜,想好了?” 阿芜点点头。 栩析这会儿跟在他们两人身后,怨气冲天地说:“,喂喂喂你们两人眼里还有没有我? “不是,当着我的面打什么哑谜?” 宋绫昭解释道:“刚刚你探查的坟墓,是我们的故友。” 栩析斜着眼看向阿芜,没说话。 宋绫昭继续道:“故友三年前亡故,今天却在街头看见了故友的身影。” 栩析点点头,想到花店门前的两道身影。 “还记得福来客栈的阿虞么?” 栩析点点头:“记得。” 宋绫昭叹气:“恐怕我们的故友,也同阿虞一般了。” 阿芜看了一眼张家的高门大院,有些疑惑:“只是,阿岐没有魂魄,活过来的活死人,又是谁?” “问问不就知道了。” 栩析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他说完,叩动张家老宅的大门。 “咚咚咚……” “咚咚咚……” 栩析连着敲了三下,没有人回应。 他疑惑地看向阿芜和宋绫昭。 “你们确定这里面住着人?” 阿芜点点头。 就在栩析耐心快要用尽,准备暴力开门的时候,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开门的小厮看了看栩析,又伸着脖子看看阿芜和宋绫昭,不满道:“下着大雨的敲什么门?想躲雨去别人家,我们主家这儿可不行哈。” 小厮带着点六合镇口音,又看了眼几人,嘟囔道:“再说,自己都带着伞,还敲什么门,吓死个人。” 说罢,也不看几人,“轰”的一声把大门给关上了。 栩析刚刚准备说话,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就已经关上了。 他看向宋绫昭和阿芜,气笑了,叉着腰问道:“这就是你们俩的故友家?” 阿芜点点头,宋绫昭靠着墙,低头沉思。 栩析:“看来你们这个朋友也不怎么样,一点礼貌都没有,家里的小厮都是这副德行,这要是在我们桃花殿,少不得要被抽筋剥皮。” 栩析说完,又开始“咚咚咚”敲门。 这回倒是没等多久,小厮就来开门了。 见还是他们几人,正准备开口呢,栩析一只手卡住大门,像个大爷一样地说道:“去,把你们家主人叫出来。” 小厮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栩析,嘲讽道:“小白脸,我们家主人可是有夫婿的,你别赶着上前破坏人家家庭。” 本来扶着门口的栩析,一愣,他冲小厮勾手:“你过来,你看小爷我这模样,还能去破坏人家家庭?” 就连宋绫昭都忍不住轻笑。 第302章 友人 阿芜实在受不了,扒开栩析,对小厮行礼说道: “小哥,我们是你家小姐的故友,烦请通传一下。” 小厮上下打量了阿芜一圈,随后翻了个白眼: “不是,你们有完没完?姑娘,我可告诉你啊,我家姑爷只爱我家小姐,你长得人模人样的,别净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 阿芜一时语塞,看看栩析又看看小厮,和栩析一样被气笑了。 就在这时,一把冰冷的剑抵住了小厮。 宋绫昭握着寒芒剑,剑刃锋利,小厮顿时愣在原地,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眼眶突然一红,腿也发软:“你……你们这是……要……要干嘛?我……我报官。” 宋绫昭看都不看他,冷声道:“让开。” 小厮咽了咽口水,自觉地退开一步。 宋绫昭拉着阿芜的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张家大院。 栩析仍不忘嘲讽两句:“原来你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早知道,小爷我就吓死你。” 说罢,栩析一头的长发瞬间变成柳树叶。 小厮再次瞪大眼眸,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一眼栩析:“妖……妖怪……” 紧接着,小厮软绵绵地往后倒,直接晕倒了。 栩析耸耸肩:“真不经吓。” 大雨增添了张宅的诡异氛围,时不时传来两声乌鸦的叫声。 宋绫昭撑着伞,阿芜一边走一边抬头望去,明明下着雨,空中却时不时飞过两只乌鸦。 “乌鸦?为何会有这么多乌鸦盘旋?”阿芜站在原地,眉头紧皱。 宋绫昭把伞递给阿芜:“拿好了。” 阿芜点点头。 宋绫昭身形一闪,片刻之后,拿着一团漆黑的东西出现在阿芜身前,甚至身上的衣服都没沾上雨水。 栩析这时才跟上他们的脚步,看着宋绫昭手中的东西,满脸疑惑:“姓宋的,你抓的什么玩意儿?” 宋绫昭指了指天上。 栩析抬头看去,才发现天上盘旋的乌鸦,低声嘟囔:“该死的,又晚了一步,又让这姓宋的出风头了。” 张家处处透着古怪,从前热闹的宅院,如今看不到一个丫鬟。 阿芜盯着宋绫昭手中的乌鸦瞧了瞧,眉头紧蹙,没有理会他们二人,而是低声道:“这不是乌鸦。” 宋绫昭和栩析猛地低头看去。 这个乌漆麻黑的小东西,嘴里还学着乌鸦的叫声,它虽然很像乌鸦,却不是。 这个东西身体和头几乎一样大,羽翼长在腰部,头顶还有一撮毛,远看格外像乌鸦。 栩析瞪大双眼,惊呼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宋绫昭摇摇头:“没见过。” 他的话刚说完,手上的东西就在掌心爆开。 还好宋绫昭反应够快,不然就是一手污血。 栩析连忙捂住鼻子,说道:“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真臭。” 三人的注意力被手上的东西吸引。 就在这时,旁边的屋檐下传来东西坠落摔碎的声音。 “啊!!!!” “小姐,姑……姑爷,有……有刺客……” 三人回头,只见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往后跑去。 宋绫昭见状,连忙追了上去。 就在这时,一柄长剑划破长空刺来,搅动着雨水,冲向宋绫昭。 栩析拉着阿芜的手,退到了屋檐下。 退回的瞬间,阿芜将手中的伞扔了出去:“阿昭,接着。” 伞落在宋绫昭手中的瞬间,他迅速撑开,挡住落下的雨滴。 长剑在空中旋转一圈之后,又朝着宋绫昭攻去。 宋绫昭一手撑伞,一手翻转寒芒剑,甚至都没有拔剑。 这时,后院传来一道雄厚的声音:“何方小贼,竟敢闯我家宅?” 这声音让阿芜愣了一下神,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栩析双手抱胸,靠在墙边看戏,说道:“这就是你们的故友?看着武功还不错嘛。” “一介凡人,却能将剑操控得这般流畅,不错不错。” 突然,前方闪过一道身影接过剑,招招都是杀招。 阿芜看着那人,模样确实是张时岐没错,可神情却和张时岐一点也不像。 当年,张时岐看向宋绫昭的眼神中满是崇拜,现在的张时岐,看着宋绫昭的眼神里只有狠戾。 栩析继续道:“你们这个故友,出手够狠辣啊。他招招冲着姓宋的命脉而去,而姓宋的一味避让,怎么?他下不了手?” 阿芜看开了,丝毫不担心宋绫昭。 宋绫昭拿着伞站在雨中,虽然面色沉冷,但雨水并未打湿他的衣衫。 天空阴沉沉的,虽然是白天,却犹如黑夜。 “有人来了。”栩析突然说道。他偏过头去,阿芜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一个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来。 女子看到阿芜时愣了一下,转瞬看向和张时岐缠斗在一起的宋绫昭,一把推开搀扶她的侍女,跌跌撞撞地走上前。 “阿岐,快住手。”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张时岐神情一变,连忙退后,来到张静婉身前,想从丫鬟手中接过披风。 可是“张时岐”看着自己湿漉漉的手,连忙道:“还不快给夫人披上。” “是。” “张时岐”继续道:“不是不让你出来吗,都说了,一切有我。” 张静婉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轻轻抬手,将“张时岐”的身体推开。 她声音颤抖,瞳孔放大,带着难以置信又略带疑惑开口:“阿姐……” 这时,阿芜和栩析站在屋檐下,雨水滴滴答答地落下。 宋绫昭撑着伞,站在雨中,衣服同样没沾上半点雨水。 宋绫昭慢慢走到阿芜身边。 张静婉看着宋绫昭和阿芜,抬手捂住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阿芜注意到张静婉脖子上,玉殊送的养魂玉牌不见了,难怪她这般虚弱,脸色苍白,看面相,命不久矣。 阿芜深呼吸,随后叹了口气。 张静婉这时看向宋绫昭,喃喃道:“宋……宋兄长……” 宋绫昭淡漠地点点头,没说什么。 这时,“张时岐”也注意到张静婉的异常,他重新打量着眼前的三人,目光并不友好。 张静婉向前一步,双眼含泪看着阿芜:“阿姐……你还活着。” 却突然想到什么,猛地退后一步,身上的披风滑落。 张静婉一把拉住“张时岐”往后退,口中低声说道:“走,快走……” 第303章 风云 第303章 风云 陡然间,变故毫无征兆地降临,一贯沉稳的“张时岐”。 这一刻,眼中也不禁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怔忪。 直直地落在张静婉的身上,嘴唇微张,眼中全是亲昵:“婉儿,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张静婉哪里敢回应这个问题,一张脸上写满了惊惶与不安。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双手下意识地快速伸出,紧紧拽住“张时岐”的衣袖,眼中全是惊慌。 脚步踉跄着往后退,每一步都慌乱得失去了分寸,步伐凌乱不堪。 恰在这个紧张的当口。 阿芜那低沉而温和的声音悠悠飘来,如同在静谧湖面投下的一颗石子: “阿婉,好久不见,难道都不想和我好好聊聊吗?” 这声音仿若一道定身咒,张静婉的身体瞬间僵硬如石,原本慌乱后退的脚步也猛地停住。 阿芜的目光极为敏锐,一眼就察觉到,张静婉的手脚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恰似秋风中孤零零飘零、无依无靠的残叶,在瑟瑟寒意中脆弱又无助。 再看她的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若被抽干了所有生气,犹如一张毫无瑕疵却又冰冷的白纸。 张静婉像是突然回过神,猛地顿住身形,下意识地迅速侧身。 企图用自己娇小的身躯,将身后“张时岐”高大魁梧的身形严严实实地藏起来。 然而,“张时岐”身材太过魁梧,她这小小的动作,不过是徒劳无功,在旁人眼中,更像是欲盖弥彰。 她扯动嘴角,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这笑容比哭还要难看几分,声音也因紧张和恐惧带着明显的颤抖,磕磕绊绊地说道: “阿姐说的什么绊呀,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外面正下着雨呢,这春日的雨,还残留着冬日那丝丝缕缕的寒意。” 话一说完,她就匆匆忙忙地转身,朝着身旁的丫鬟连连摆手,急切地吩咐道:“快,快领着几位贵客去房间。” 阿芜与宋绫昭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闪过一丝了然。 无需过多言语,二人默契地抬脚跟在丫鬟身后,走进屋内。 一踏入张静婉的房间,一股浓烈刺鼻、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像是深埋地下许久的腐朽之物散发的气息。 栩析对气味向来极为敏感,鼻子轻轻一吸,就捕捉到这股难闻的味道。 他的眉头瞬间紧紧拧成了一个死结,忍不住微微皱眉。 可奇怪的是,张静婉却仿若毫无察觉,依旧神色如常。 仿佛早已对这股气味习以为常,在她的世界里,这股腐臭似乎本就是生活的一部分。 从重逢的那一刻起,张静婉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就处处透着古怪与反常。 她既没有老友久别重逢时应有的那种喜悦与激动。 眼睛里没有闪烁出重逢的光芒。 也不见曾经误会阿芜后的愧疚与不安,丝毫没有想要解释或者致歉的意思。 她的周身,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慌张氛围所笼罩,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时刻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阿芜满心都是疑惑,心想,就算张静婉对当年没能保护好张时岐心怀埋怨。 也该大大方方、痛痛快快地说出来才对。 可如今她这般遮遮掩掩、躲躲闪闪的样子,仿佛背后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 张静婉从丫鬟手中接过茶壶,动作有些僵硬。 进屋后,她只是简单地交代了几句,“张时岐”便被支到了别处,之后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再没了任何踪迹。 有些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越是刻意隐瞒,就越容易引发他人的怀疑,就像在平静湖面投入一块巨石,激起层层涟漪。 阿芜伸手接过张静婉递来的茶,动作轻柔却又带着几分审视。 她抬眸,眼眸紧紧凝视着张静婉,目光中既有关切,又有探寻,轻声问道: “阿婉,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正在给宋绫昭斟茶的张静婉,听到这话,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拿茶壶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不受控制地洒在了桌面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丫鬟眼疾手快,赶忙递上手帕。 阿芜轻轻抬眼,目光锐利,直直地看向张静婉:“阿婉,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就算我是死而复生,大不了就是个鬼魂罢了。当年你遇见骨女的时候,都没这般惊慌失措啊。” 在阿芜心中,张静婉就如同自己的亲妹妹,是曾经一同在风雨中并肩前行的家人。 当年的张静婉,才十六岁,天真无邪、活泼烂漫,眼睛里总是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与期待。 阿芜心中虽因过往的事情,对她有些许隔阂,但真见了面,又怎么能狠下心不管不顾呢? 此刻,看着张静婉这副样子,更多的是对她不争气的无奈与恼怒。 恨不能直接撬开她的嘴巴,问出所有真相。 张静婉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乱地换了个位置,为栩析斟茶。 她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故作轻松地回应道: “阿姐这是说笑了,只是三年没见,我心里有些紧张罢了。” “是么?阿岐怎么……” 阿芜话还没说完,就被张静婉急切地打断。 仿佛她害怕听到这个名字,又或者害怕阿芜继续追问下去。 “阿姐,你还没给我介绍呢,这位风度翩翩的公子,是你的新朋友吗?” 张静婉说着,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可这笑容在她苍白的脸色映衬下,显得格外虚假和牵强。 阿芜轻轻将茶杯放在桌上,动作很轻,发出的声响也极为细微。 可就是这细微的声响,让张静婉吓得浑身一颤,身体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恐。 宋绫昭见此情景,微微皱眉,轻轻拍了拍阿芜的手,示意她不要生气,以免打草惊蛇。 栩析见张静婉问到自己,一向爱玩闹的他顿时玩性大发。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故意调侃道:“妹妹说我风度翩翩,不如把你那半死不活的夫君抛弃,跟我走如何?” 说着,他伸出一根柳条,轻轻缠住张静婉的手腕。 柳条如同一条灵动的小蛇,在她手腕上轻轻舞动。 栩析眉间一展,脸上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继续说道:“你瞧瞧你,命不久矣啊。” 张静婉难以置信地盯着手腕上灵活舞动的柳条,眼睛瞪得滚圆,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她又抬头望向栩析,眼中满是震惊与恐惧。 这一瞬间,她手中的茶壶再也拿不稳,“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她口中喃喃自语:“柳……柳妖。” 她不禁想起前几日,有人神秘兮兮地告诉她,若能获取柳妖的精魄。 便能…… 那时她还在发愁西启清肃妖怪,根本无处寻觅柳妖,可眼下,这柳妖却就这般出现在自己眼前。 张静婉突然扭头看向阿芜,眼中的情绪复杂得让人难以捉摸,有震惊、有疑惑、有恐惧。 还有一丝隐隐约约的算计。 第304章 计谋 栩析摘下一片柳叶叼在嘴里,大大咧咧地往后一靠,整个人显得无比放松和随意,说道: “妹妹,想活命的话,小爷我可以给妖庭递封信。不过,这可得看阿芜的面子。” 阿芜心中满是疑问,如同乱麻一般纠结在一起。 她很想立刻追问张静婉所有事情的真相,可种种原因,让她不得不暂时压抑住这份急切。 通常情况下,小孩犯错不听话,人们都会去找家长。 以张父对张静婉的疼爱程度,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性命垂危而不管呢? 正巧张静婉看过来,阿芜便直接问道:“阿婉,你父亲呢?我们前来叨扰,正好去拜见一下张伯父。” 张静婉的眼神瞬间黯淡无光,如同被一阵狂风扑灭的烛火。 整个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身体微微颤抖,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落寞和哀伤。 眼前的她,早已没了当年的调皮可爱与活泼开朗,取而代之的是满心满眼化不开的忧愁。 仿佛这些年的经历,在她身上刻下了无数难以磨灭的伤痕。 阿芜不禁回想起三年前那个张扬明媚的小女孩,她亲昵地挽着自己的胳膊,脸上洋溢着自信和憧憬,信誓旦旦地说: “阿姐,我的目标是赚好多好多钱,壮大翠玉斋,养你,养时岐哥哥,让爹爹安享晚年,尽享清福……” 那时的张静婉,即便带着几分醉意,眼中的向往与期许却是无比真切,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的脚下。 可如今,张家的翠玉斋早已关门歇业,曾经的繁华与梦想,都如同泡沫一般,消散得无影无踪。 张静婉自嘲地笑了笑,这笑容中带着无尽的苦涩和无奈:“死了,三年前就去世了。” 阿芜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与疑惑。 宋绫昭也微微抬眸看了过去,他的眼神中同样闪过一丝诧异。 三年前的张父,分明是一副长寿之相,怎么会突然离世呢?阿芜追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静婉不敢直视阿芜的眼睛,眼神闪躲,如同一只心虚的小鹿。 她低下头,声音低沉而沙哑,说道:“阿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阿芜轻轻叩击桌面,一下又一下,节奏缓慢却带着几分沉重。 她心里明白,张静婉是铁了心不愿让他们知晓其中的隐情。 这张家,这六合镇,这两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仿佛有一团迷雾,笼罩在阿芜的心头,让她越发好奇,却又无从下手。 知道张静婉不愿提及往事,阿芜便转换了话题: “阿婉,当年你脖子上那块精致的玉牌,怎么没见你戴着了?” 张静婉愣了一下,像是被这个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说道:“我怕把它弄坏了,就收起来了。” “阿姐怎么突然想起我的玉佩了?” 阿芜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探究,那一瞬间的眼神,如同夜空中划过的一道流星,虽然短暂,却充满了警惕和怀疑。 阿芜沉了沉眸,掩饰住眼底的失望,摇了摇头说:“随便问问。” 张静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这笑容如同冬日里的残花,带着几分凄凉和勉强,说道: “阿姐,你们既然来了,就在这儿好好休息,我回头让下人给你们准备房间。” “对了,外面下着大雨,我去给你们准备些吃的。” 一直默默喝茶的宋绫昭突然出声,叫住张静婉: “阿婉,我们在福来客栈还有些东西,今晚先回去收拾一下。” 张静婉脚步一顿,猛地看向宋绫昭,眼神闪躲,却又不敢出言挽留。 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等张静婉的身影消失不见,阿芜才问宋绫昭: “阿昭,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宋绫昭轻轻抿了一口茶,动作优雅而从容,不紧不慢地说: “我们突然到访,已经够冒昧的了,要是再留宿在此,岂不是更不合适?” 阿芜皱了皱眉,转瞬便明白了其中的深意,应道:“确实如此。 我们贸然留下,反而可能让他们更加警惕,不利于我们探寻真相。” 栩析一脸茫然,翘着二郎腿,看看阿芜,又看看宋绫昭,问道: “有什么不合适的?阿芜不是你的故友吗?我看那小姑娘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脉象也十分微弱……” 话还没说完,阿芜便把张静婉准备的点心推了过去: “来,柳树,多吃点,少说话。” 栩析拿起一块点心丢进嘴里,嚼了几下,撇了撇嘴说: “不好吃,还不如那老钱婆做的饼,太甜了。” “是么?” 阿芜也拿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细细品味后说道: “确实太甜了,可从前阿婉不喜欢吃甜,她吃的点心甜味都很淡。” 栩析又丢了一块进嘴里,满不在乎地说:“这有什么,三年没见,口味变了也很正常。” 阿芜点了点头:“也有道理。或许是这些年的经历,改变了她的喜好吧。” 最终,三人还是没有留下来吃饭。 阿芜让丫鬟给张静婉留了话,便离开了。 路上,栩析见四周无人,终于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为什么不住在张家呢?这样不是更能弄清楚张家的古怪之处吗?” 宋绫昭撑着伞,雨滴打在伞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低声说道:“我们来得太突然,张家肯定有不少东西要藏起来。 而藏东西的最佳时机就是晚上,我们要是留在那儿,他们行事就多有不便。 而且,我们在的话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阿芜补充道:“没错,我们先离开,让他们放松警惕,才能更好地探寻真相。” 栩析这才反应过来,突然看向宋绫昭说: “哦,我懂了,姓宋的,你晚上是想去悄悄探查一番吧。” 第305章 护佑 宋绫昭手中的伞微微倾斜,雨滴顺着伞沿滑落,他一脸正色道: “什么叫悄悄探查,我这是去探寻真相。” “切……不如让小爷我去,小爷是妖,隐身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栩析吊儿郎当,却又自信满满地说道。 阿芜低头思索片刻,没有提出异议。 宋绫昭点了点头,说道:“行,那就有劳栩兄了。有你帮忙,此事会顺利许多。” 栩析问道:“我去了,你们干嘛?” 宋绫昭与阿芜并肩而立,轻笑一声:“自然是在客栈等你了!” 栩析一手撑伞,一手放在后脑勺,随意地说:“行,你们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回到福来客栈,老钱婆看到他们三人回来,微微一惊。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镇定,问道: “客人们回来了,要不要吃点什么?” 栩析指着一旁装葱油饼的簸箕说: “阿婆,我看你今天的葱油饼不错,给我们做点吧。” 老钱婆低着头,神色麻木,应道:“行,客人先去休息,老婆子一会儿给你们送来。” 阿芜往内院看了看,没瞧见阿虞,疑惑地问:“阿虞呢?” 老钱婆抱着簸箕,头也不回地往后院走,低声说: “难得天亮,阿虞这孩子出去玩了,等天黑就回来了。” 没多会儿,葱油饼就送来了。雨一直没停,阿芜索性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雨幕,思绪万千。 可一直等到晚上,都没看到阿虞的身影。 天黑时,栩析来敲阿芜的门,示意自己要出发了。 阿芜点点头,不经意间瞥见栩析房里竟还有一个栩析,模样神态一模一样,不由得轻笑。 栩析走后没多久,宋绫昭又敲响了阿芜的门。 “阿昭。”阿芜轻声唤道。 宋绫昭点了点头,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阿芜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宋绫昭示意她听外面:“阿芜,你听。” 阿芜竖起耳朵仔细聆听,隐隐约约听到外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快速扇动翅膀,一下接着一下,频率极快,让人心里直发毛。 这客栈,这六合镇,包括张家,都诡异得让人毛骨悚然。 阿芜和宋绫昭轻轻将房门拉开一个缝,通过缝隙,看到无数类似乌鸦的东西飞过,紧接着,冲着栩析的房间而去。 宋绫昭将寒芒剑交给阿芜,低声说道:“在这里等我。” 阿芜将剑推回去,同样低声回答:“阿昭,我不是菟丝花,不需要过度保护。” 宋绫昭想了想,点点头。 阿芜也好奇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便随着宋绫昭的脚步出了房门。 那类似“乌鸦”的东西没有发现他们。 两人都知道栩析不在房间,宋绫昭轻轻拉开栩析的窗户,往里面看去。 “乌鸦”悄无声息地钻进栩析的房间,轻轻扇动翅膀,然后猛地一下俯冲到床上。 就在这时,一旁的角落中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苍老沙哑: “求神明护佑我家阿虞。” “求神明护佑我家阿虞。” “求神明护佑我家阿虞。” 声音一声比一声诡异。 宋绫昭和阿芜连忙回头看过去,并没有看到老钱婆的人,只听到她的声音。 栩析房间内,“乌鸦”好像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不安地在房间内盘旋。 阿芜数了一下,一共有十二只“乌鸦”。 它们盘旋一阵后,不甘心地看了眼床上躺着的假“栩析”,然后冲出房门。 宋绫昭和阿芜一惊,随后宋绫昭拉着阿芜的手,身形一闪,回到了阿芜的房间。 “求神明护佑我家阿虞。” 声音越来越近。这时,两人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寂静的空气中,两人的呼吸清晰可闻。 宋绫昭手中捏着一块极小的银子,朝蜡烛弹去。 紧接着,房间中陷入一片黑暗。 两息之后,床边出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看模样是老钱婆。 就在这时,十二只乌鸦整整齐齐地飞向老钱婆。 烛火剪影中,老钱婆温柔地抚摸着“乌鸦”,低声说道: “阿虞,天黑了,不能乱跑。” 没有听到阿虞的声音,只听见“乌鸦”刺耳又诡异的叫声。 阿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一个诡异至极的想法。 就在这时,老钱婆猛地朝阿芜和宋绫昭的方向看过去。 宋绫昭沉眸,缓缓拔出寒芒剑。 突然,老钱婆道:“唉……你这孩子年纪小,别着急,最后还不都是你的?” 说罢,老钱婆缓慢地转身离开,她的身后,还跟着“乌鸦”。 “阿虞,不是阿婆说你,你急什么?早晚这些东西都会是你的。” “不过呢,年纪小,急躁一些也是正常,阿婆不会怪你的。” 老钱婆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阿芜才松了一口气。 宋绫昭看着外面,缓缓走到窗前,轻轻掀开窗户的一角。 他低头沉思,之前的那只“乌鸦”自爆得太快了,刚刚又看清了“乌鸦”的模样。 确定外面没有人之后才道:“阿芜,我想起来了,这个类似乌鸦的东西,叫【秃】,当年公主府就豢养了一只。” 宋绫昭一边说,一边看向阿芜,见阿芜神情无异后才继续道。 “我还以为它死在之前那场大火中了,没想到还能在六合镇遇见。” 阿芜这时也紧蹙眉头,说道:“当年公主府我确定没有任何生物能逃出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若它是公主府的那只秃,当年它就不在中州。” 宋绫昭点点头,轻声嘲讽道:“而且秃与乌鸦有很大的区别,秃喜欢鲜活的血液及人肉,而且它们只吃活人。” 阿芜看向宋绫昭:“阿昭,你对这种秃还了解多少?” 宋绫昭来到书案前,取下毛笔轻沾了点墨,在纸上勾勒出一个简单的画像。 宋绫昭闭目回忆,说道:“我记得的也不是太多,这种生物太神秘,钦天监没有办法捕捉,只能根据细作的描述,记录大概的样子。” 宋绫昭一边说,一边画,不出一会儿,纸上的画像更加详细,与那天他们捕捉到的“乌鸦”有差异 。 第306章 秃 宋绫昭笔下的这个生物,看着更像一只乌鸦。 他画完一只体型较大的,又在旁边画下十二只小的。 宋绫昭开口说道:“原本我还不太确定,但刚刚我看到了十二只秃,那么我们此前没见过的这种生物,就是秃。” 他顿了顿,神色凝重,继续解释。 “秃喜食妖,也吃人,还会汲取人血,甚至能寄生在死尸身上,获取死尸生前最重要的记忆。” “而后模仿他们的生活,悄无声息地隐藏在人间。” “而且,它们还能蛊惑死者的亲近之人,几乎没人能够察觉。” 阿芜心中一惊,瞬间明白了为什么秃会先去栩析的房间。 这时,宋绫中突然抬起头,目光正好与阿芜交汇。 阿芜的心跳陡然加快,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她赶忙压下心底的情绪,问道: “所以,现在的张时岐,实际上是被这种生物寄生了?” 宋绫昭点了点头,用笔将纸上最大的那只“秃”圈了起来,说: “秃还有一个最为关键的特点,它们如同子母蛊一般,本体通常会找地方藏起来,在外面活动的基本都是分身。” 阿芜忍不住轻声嘲讽: “所以,就算我们杀了再多分身,只要它的本体不死,它就永远不会消亡?”宋绫昭再次点头。 阿芜找了个椅子坐下,无奈地说:“这也太不合理了,要是它的本体藏在天涯海角,岂不是任由它的分身祸乱六合镇?” 宋绫昭放下笔,走到一旁的小火盆边。 这火盆是用来给房间取暖的,他将画着秃的纸丢进火盆,看着它逐渐化为灰烬,然后说道: “其实也不必如此悲观,听说秃的本体和它的分身,相隔不能超过百里,而这六合镇,范围不过百里。” 阿芜趴在桌子上,有些沮丧:“虽说范围缩小了,可在整个六合镇寻找一只长得像乌鸦的秃的本体,似乎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宋绫昭胸有成竹地说: “它的本体要么在张家,要么在客栈,或许还在怀玉山上。” “阿芜,人家都主动找上门了,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没道理不去会会它们。” 阿芜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眼神中透着坚定:“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现在非妖非人的,估计它也不想啃我这把‘木头’。” 宋绫昭被阿芜的话逗笑了,可笑意背后,是藏不住的心疼。 他轻轻将阿芜额间的碎发别到耳后,温柔地笑道:“阿芜,放心我们一定会拿到妄生铃。” 阿芜撇了撇嘴,不在意说道:“尽力而为就可。” “走这边。” 宋绫昭拉着阿芜往隔壁房间走去。 这个房间紧靠着后院,有一扇窗户正对着后院。 宋绫昭轻轻推开窗户,向外望去,后院看起来一片平静,就连老钱婆房间的灯都已经熄灭了。 他对阿芜说:“阿芜,你就在这儿看戏就行。” “行。” 阿芜应道。 宋绫昭甚至贴心地为阿芜搬来一张椅子。 他低头仔细打量了一圈后院,随后身形一闪,如同黑夜中的燕子一般,瞬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阿芜在房间里四处查看,发现了一支装饰用的竹笛。 她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又拿出短刀,将竹笛的吹孔重新打开。 阿芜轻轻关上窗户,她心里明白,宋绫昭如今对她太过小心翼翼,将她保护得太好了。 阿芜迈着缓慢而优雅的步伐走下楼。 就在这时,后院突然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紧接着,老钱婆的声音传了过来: “客人,你这是做什么?夜深了,应该在房间里待着才是。” 阿芜回过头,看到老钱婆提着灯笼站在她身后。 阿芜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说道:“阿婆,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吗?” 老钱婆向前走了几步,此时后院的打斗声愈发激烈,还不时传来乌鸦惨烈的叫声。 老钱婆的眸光瞬间一沉,阿芜这才发现她手中的灯笼居然有暗格。 只见老钱婆轻轻一扬手,灯笼里突然飞出一只巨大的“乌鸦”,直冲着阿芜扑来。 阿芜这三个月虽然无法使用怨气,但轻功倒是练得不错。 可即便如此,人的速度又怎能比得上飞禽。 危急时刻,阿芜迅速拿起手中的笛子,放在唇边吹奏起来。 刹那间,一阵阴森的阴风在场上刮起。 一个喝醉的人影跌跌撞撞地朝着乌鸦扑去,眼中满是仇恨,死死地盯着乌鸦。 这怨鬼裹挟着的阴风竟带着无数细小的沙砾,如同一股小型沙尘暴,直直朝着那“乌鸦”席卷而去。 “乌鸦”被沙砾打得一阵摇晃,攻势也随之缓了下来。 阿芜趁着这个间隙,快速向旁边一闪。 此时,宋绫昭听到动静,也从后院飞速赶来。 他手中长剑一挥,剑影闪烁,瞬间就在“乌鸦”的翅膀上划出几道口子。 “乌鸦”吃痛,发出尖锐的叫声,想要逃走。 阿芜哪会让它轻易得逞,她继续吹奏笛子,那股阴风变得更加强劲,将“乌鸦”困在原地。 宋绫昭看准时机,一个箭步冲上去,长剑直直刺向“乌鸦”的要害。 只听“噗嗤”一声,“乌鸦”被刺穿,化作一团黑雾消散了。 怨鬼看着消散的乌鸦,露出一口大黄牙,似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随后化成一道幽光飞向天际。 待幽光消失以后,一道金光朝着阿芜飞来。 老钱婆见此情景,脸色骤变,转身就想逃跑。 宋绫昭盯着老钱婆,冷冷一笑:“阿婆,你的孙女不要了么?” 老钱婆猛地停住了脚步。 此时的她,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和善模样,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阿芜冷笑一声,说道: “阿婆,不如你给我们说说,这些秃都是从哪里来的?” 宋绫昭一个闪身,抓住了一只秃,秃在他手中疯狂地挣扎。 宋绫昭手上微微用力,秃突然发出小女子的哭声:“阿婆,救救阿虞……呜呜呜……阿虞好疼。” 这声音虽然听着可怜,却透着一股做作。 老钱婆突然“扑通”一声跪下,满眼泪水地看着秃,哀求道: “求求你们,放了阿虞,她没有做坏事。” 第307章 放 “求求你们,放了阿虞。” 阿芜冷笑一声: “是么,她没做坏事,那刚刚出现的那个怨鬼又是怎么回事呢?” 老钱婆一愣,神情瞬间变得萎靡,喃喃道:“不是的,阿虞不吃,她会死的。” 阿芜向前走了一步,目光紧紧盯着老钱婆,质问道: “所以,你就任由她去害人?那些被她害死的人,他们又有什么错?” 老钱婆低下头,沉默不语,只有偶尔的抽泣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宋绫昭将手中的秃鹫丢在地上,那秃鹫在地上扑腾着,却再也无法逃脱。 他看着老钱婆,语气冰冷:“阿婆,你最好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们,不然,这只秃鹫可就……”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老钱婆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绝望。 宋绫昭一脚踩在了秃鹫的身上。 秃鹫又传来一声惨叫,它漆黑的瞳孔中,眼泪一颗一颗地落下。 它的分身有十二只,已经被宋绫昭斩灭了十一只。 这一只再死,世间可能就没有阿虞了。 老虔婆在地上瑟瑟发抖,看着宋绫昭和阿芜的眼中充满仇恨,可又什么都不敢做。 本来以为是来住客栈的三个普普通通的客人。 她道:“你们别杀阿虞,我的阿虞本来就已经死过一次了,不能再死第二次了。” 仿佛是提到了老钱婆的伤心事,她一下一下捶打着胸口,像是在懊悔,但是更多的是难过。 她继续道:“起先,老婆子也是动了恻隐之心的,想赶你们走,不想让阿虞害了你们的性命,可是你们不走,不走,那又有什么办法?” “是你们自己不走的,怎么还能怪阿虞。” 宋绫昭和阿芜被老钱婆的这个言论给气笑了。 宋绫昭一脚将秃鹫踹向后方,阿芜蹲下,直视老钱婆的双眸。 “老阿婆,你的意思是,你的孙女要吃我们,还得怪我们花钱住店了?” 阿芜想了想,随后继续说道:“若是我记得不错,你这家店是叫福来客栈吧? “这六合镇城中心,明晃晃地挂着招牌开黑店?” 老妇人退后一步:“姑娘在胡说什么?” “我胡说?阿婆,这不是你告诉我们的?若是我猜得不错,你们每日给我们的吃食里面,加了药吧?” 阿婆眼眸微沉。 阿芜继续道:“我们的药,应该今天晚上就会见效了,所以呢,你才能肆无忌惮地吓唬我们,让我想想,为什么没有吃我们呢?” 阿芜猛的抬头看向老钱婆,她勾起唇角。 “或许呢,你只是一个爱孙至极的老妇人,你分不清人妖和妖的区别,但是妖对你们有天然的诱惑,所以阿虞不受控制的去栩析房间。” 想起大街上枉死的醉汉,阿芜继续说道: “还有你那所谓的恻隐之心,不过是因为你不想我们死在你的店里,我们这些外乡人,你们最喜欢,也最好下手。 “只需要那么吓一吓,就会害怕想着出城,一出城,不就成了盘中餐?” 第一天晚上,栩析就尝出了吃食有问题。 仗着自己是妖,凡人的毒对栩析无效,甚至还激了宋绫昭两句。 老钱婆突然叹了一口气。 她道:“姑娘冰雪聪明,确实猜得不错。” 所以,这座客栈,只有他们几人,没有其他的住户。 老钱婆捡起地上的灯笼,看了一眼后就扔了。 她又看向一旁的拐杖,小心翼翼地将拐杖捡起来,她看着拐杖,泪眼朦胧,眼泪一滴滴地落在拐杖上。 这时候,阿芜才看见老钱婆的身上有些真情。 宋绫昭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一张椅子,神情温柔地说道:“阿芜,故事太长,坐在这里慢慢听。” 阿芜笑着点点头。 老钱婆这时候上前去将秃鹫抱在怀中,秃鹫在她怀中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呜咽,如同婴儿的啼哭声。 这一次阿芜和宋绫昭并没有阻止,因为老钱婆已经知道自己跑不了。 老钱婆一屁股坐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拍着手中的秃鹫,她娓娓道来,说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宋绫昭抱着寒芒剑,靠着阿芜的椅子,他对故事不感兴趣,不过一双眼紧紧地盯着老钱婆,但凡她的动作有一丝不对劲,等待她的就是一剑毙命。 老钱婆看着奄奄一息的秃鹫,道:“阿虞其实不是十岁,我的阿虞啊,是个苦命的孩子。 “才一岁,父母相继去世,四岁的时候,被六合镇有钱人家的孩子欺负,打断了腿。” “断了腿,阿虞以后连亲事都说不上,我想着我们婆孙俩,相依为命也不错,以后阿虞就算不结亲事,待我走了她也能靠着这间铺子过活一辈子。” “可从小断了腿,阿虞懂事之后知道她与别人的差别,从那之后,我的阿虞,就连笑都不会笑了。” “可是老天只会选择苦命人折磨,三年前,阿虞死了。” 老钱婆看着手上的秃鹫,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突然掩面哭泣。 “我的阿虞死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她死了,我要怎么办呢?阿虞死了之后我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的。” 老钱婆抬头看向她平时跪拜神佛的地方。 阿芜和宋绫昭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里只有一个香炉。 除了一面白墙,并没有看到其他东西。 宋绫昭蹙眉,寒芒剑出鞘,在空中旋转一圈后,白墙应声坍塌,露出了里面的场景。 阿芜和宋绫昭都被眼前的场景惊得一愣。 白墙后面,差不多是一间卧房大的地方,而这中间,立着一个巨大的秃鹫雕像。 原来,老钱婆日日跪拜的“神明”——是它。 老钱婆抬眸看着秃鹫的雕像,眼中还带着虔诚。 她道:“我这糟糕的一生,幼年丧母丧父,青年丧夫,中年丧子,现在一把年纪了,相依为命的孙女,老天爷也要把她夺走,何其残忍。” 她手中的秃鹫奄奄一息,十二分身死了十一,剩下的一个又能活多久呢? 老钱婆话音一转,随后笑道:“我说这老天着实残忍,可也有看我们苦命人可怜的神明。” “三年前,我准备关了店铺,一把火把自己烧死在里面的时候,神明来了,他告诉我,可以复活阿虞。” 第308章 烧 老钱婆继续说道:“尽管阿虞已经下葬,神明说,他都能复活。” “本来已经绝望的我,燃起了一丝希望。我将燃起的火扑灭,拿着锄头,把阿虞的坟给刨了。” “果不其然,我的阿虞活了。不过神明告诉我,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就是我的阿虞只能白天活动,晚上会变成飞鸟去觅食。” “我一想,这不就是变妖了?三年前朝廷早已颁布诏令,西启境内,不许再有妖惑乱人间,那我的阿虞变成这样,还怎么正常活下去呢?” 阿芜蹙眉,道:“人死如灯灭,这盏灯已经灭了,再亮起来的,又怎么可能是原来的那盏呢?” 老钱婆突然变脸,她怒喝道:“你闭嘴!” 随后,老钱婆突然诡异一笑,那笑容格外瘆人。 阿芜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老钱婆突然大笑两声,她道:“神明告诉我,阿虞不是妖,就算变成飞禽,也不是妖,她只需要汲取一点人血人肉便能活下去。” “我虽然知道这有违天道,可本就是天道先抛弃了我。” “我为何要去在意天道?” “起初,阿虞喝的是我的血,吃的是我的肉。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阿虞的需求量越来越大,我把葱油饼铺子关了,换成了客栈。” 阿芜突然想到张时岐,若是复活的代价是这样,那张静婉是不是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老钱婆突然伸着脖子看向阿芜和宋绫昭,。 她突然勾起唇角,极为诡异的说道:“专门诱惑你们这种外乡人,哈哈哈哈……” 阿芜突然反应过来了。 老钱婆怀中的秃鹫已经断气,慢慢化成黑烟消散在空中。 阿芜对宋绫昭说道:“阿昭,不好,她的孙女死了,不可能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和我们在这里说故事。” 宋绫昭点点头,平静地说道:“她想和我们同归于尽。” “小伙子,你们很聪明,不过聪明有什么用呢?亵渎神明,那便为我的阿虞陪葬吧。” 说罢,老钱婆抬手,滚落在地上的提灯重新回到她的手上。 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出了一个大口子,干枯的手腕上,不断渗出鲜血。 鲜血落在灯笼上,灯光瞬间爆发出刺眼的光,紧接着从中飞出十二只乌鸦。 这些乌鸦忽而一瞬间冲向老钱婆,啃食着她的身体。 就在一瞬间,老钱婆就已经只剩一具骷髅架子了。 瞬间,所有的乌鸦眼冒红光,冲向阿芜和宋绫昭。 宋绫昭沉眸,面无表情地挥动寒芒剑。 这时候空气中也冒出难闻的臭味,阿芜回头看过去,后面巨大的雕像突然像是活了过来,刹那间冲向阿芜。 宋绫昭拉着阿芜的手,快速跃上二楼。 阿芜看着宋绫昭的侧脸,看着他冷漠地挥舞着寒芒剑,无数的蝴蝶从他的寒芒剑中飞出。 只是刹那间,福来客栈的乌鸦全部变成了冰雕。 宋绫昭闭目,再抬剑,冰雕瞬间化成冰碴子。 突然,一块灰烬从房梁上掉下来。 阿芜抬头看过去,只见客栈的房梁上密密麻麻全是火星子。 阿芜道:“老钱婆这是要将我们烧死在这里?” “无妨。” 四周燃起大火,宋绫昭就这样带着阿芜大摇大摆地走出福来客栈。 那些火苗像是害怕极了宋绫昭,压根就不敢靠近。 阿芜看着宋绫昭,眼中同样是掩饰不住的心疼。 这三年,他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出招狠辣,实力比当年又厉害了不少。 阿芜和宋绫昭站在福来客栈前。 阿芜看着快要被火烧成灰烬的福来客栈,说它咎由自取,未免显得有些无情。 可老钱婆和假“阿虞”又害过多少无辜的人? 阿芜道:“这客栈都烧成这样了,为何没人觉得诡异?” 宋绫昭环视了一圈,道:“或许,老钱婆这样的存在,六合镇不止一家。” 阿芜挽上宋绫昭的手臂,问道:“阿昭,若是当年这妖孽秃鹫在三年前找到你,你会像老钱婆一样么?” 宋绫昭认认真真地思索,随后答道:“不会,我会把它杀了。” 阿芜道:“为何?难道你对我的感情还没有老钱婆对阿虞感情深厚?” “阿芜,老钱婆对阿虞的是亲情,是相依为命的依赖之情,我同她自然不一样。” 阿芜一脸疑惑道:“不都是感情?有什么不一样的?” “你真不知道?”宋绫昭突然低头看向阿芜,眼中情意蔓延。 阿芜自然在一瞬间反应过来,她道:“知道,逗你玩呢。” 宋绫昭宠溺地说道:“我对阿芜,是此生非你不可的情感,若是三年前,有人找上我,说可以复活你,那我必定会不计一切去做,但秃鹫不一样,或许,它都不敢靠近我。” 宋绫昭没说的是,当年的阿芜,连身体都找不到,谈何复活。 唯一能指望的便是玉殊给的能护住魂魄的手链。 可手链断了,玉殊不见,绝望铺天盖地地席卷他的身心。 感觉到宋绫昭的手有些微微发抖。 阿芜一愣,知道自己提到宋绫昭最不愿意回想的过去。 那年,亲人离世,朋友已故,连心中藏得最深的那个人,也消失在天地间。 那种日子,她才过了几天,都几乎日日不能眠。 而宋绫昭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多。 阿芜从身后轻轻环住宋绫昭,将头贴在宋绫昭的后背,那里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阿芜轻轻说道:“宋绫昭,没事了,我回来了。” “等我们找到妄生铃,拿到我的一魂一魄,就永远都不会离开了。” 火光在宋绫昭的脸上倒映出红光,就如同当年在公主府,照映半边天的火光。 他轻声道:“好。” “阿芜,一切有我。” 两人沉浸在温情之中,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候,天空突然开始下起小雨,本来明朗还挂着月亮的天空,几乎在一瞬间被乌云遮住。 阿芜伸手接住落下的雨点,她道:“这六合镇的天气,真的是说变就变。” 宋绫昭看着天边汇聚的云层,脸色不是很好,阿芜也发现了不对劲。 忽然,一道惊雷击在张家宅院的房间。 阿芜惊呼:“国运禁制,启动了!” 第309章 雷 阿芜松开宋绫昭,看向雷电劈向的方向,喃喃道:“不好了,栩析出事了。” 宋绫昭点点头,拉着阿芜快速穿梭在雨幕中。 宋绫昭的速度极快,幸好阿芜能跟上他的脚步。 此刻阿芜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再快些,不能让栩析出事。 究竟是什么,能让这个大妖怪动用妖力,引得禁制加身? 宋绫昭安抚阿芜:“别太担心,栩析妖力深厚,一道雷而已。” 阿芜点点头,宋绫昭将身法提升到了极致。 阿芜声音急促:“阿昭,拉着我再快些!” 她终于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忽略了张静婉对栩析的好奇。 而且,还有个“张时岐”,喜食妖。 她继续道:“三年不见,张静婉可能会做蠢事。” 此时,栩析正在张家后院,无数乌鸦将他团团围住。 “张时岐”提着剑,冷眼与栩析对峙。 栩析一边要对付无数的乌鸦,一边要防备时不时攻来的“张时岐”。 而张静婉穿着里衣,长发未束。 三年过去,她的头发比原来长了不少。 风云翻滚,长风呼啸,张静婉的长发随风狂舞,衣服也被吹得沙沙作响。 栩析翻身躲过剑,说道:“喂喂喂,死怪物,小爷我看你是阿芜的故友,让着你,你别得寸进尺啊!” 只是,“张时岐”才不管什么阿芜不阿芜的,他的眼中只有栩析。 张静婉听到栩析的话后,身形一晃,险些站不稳。 她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犹豫,欲言又止。 她喃喃道:“阿岐……住手,我们再想想办法。” “阿岐,阿姐知道了不会放过我们的……”这两句话,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张静婉身形摇摇欲坠,抬手扶住一旁的墙柱,才勉强站稳。 而她露出来的手臂,密密麻麻全是伤痕,新伤旧伤,层层叠加,最新的一道,还在渗着鲜血。 “张时岐”一个闪身,来到张静婉的身边。 他将她护在怀中,亲昵地吻了吻她的唇。 “阿婉,不杀他,我们两个都会死,你不是想去游历西启么?机会来了。” 他试图说动张静婉。 “还有,复活你的父亲,还需要一点点力量,阿婉,你不想复活岳父了么?” 他轻轻拍着张静婉的后背,一下一下地安抚道:“阿婉,幸福近在咫尺。” 张静婉眼中闪过一道红光,麻木地点点头。 栩析一脚踢开向他攻击而来的剑,怒骂道:“你这人贱不贱,人家拿血养你,你居然控制人家魂魄!” “张时岐”猛地转身,阴狠地盯着栩析。 “若不是因为你,让阿婉动了恻隐之心,不想杀你了,我何必去伤害阿婉。” 栩析翻了个白眼:“小爷好好给你讲道理,你偏要动粗,那就别怪小爷了。” 栩析看了一眼天,然后双手掐诀,身后缓缓长出一棵巨大的柳树。 “张时岐”冷笑:“动用妖力?你不知道西启禁止妖行么?动妖力,你必死无疑。” 栩析不屑地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眼天上汇聚的雷云,继续掐诀,随后不屑地说道: “区区国运禁制,你当小爷害怕?” 他日日被天道劈,这国运禁制,连天雷的皮毛都比不上。 国运禁制不过是前人窥得了一丝天道而做成的禁制。 赝品就是赝品,栩析可不怕。 栩析的话刚说完,一道雷落在他身上,他抖了抖身子,嘴里冒出一缕黑烟。 这时,“张时岐”提着剑攻来,被柳枝挡开。 此时,天空中飞来一只巨大的秃,朝着栩析的方向攻击。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妖,秃又怎么会放过? 栩析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上的秃,怒道:“草,哪里来的破东西,居然长得比小爷还大。” 说罢,他手中手诀变化,一条长鞭出现在手上,上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绿色倒刺,不断地抽打在秃身上。 可秃太多了,死了又再生。 张静婉在这时恢复了神志,她看着眼神狠辣的“张时岐”,眼中满是陌生。 “阿岐……阿岐……”可“张时岐”压根没有回头。 张静婉突然后悔了,后悔听信了“张时岐”的话,后悔算计阿芜的朋友。 就在这时,一柄剑破空飞来,带着寒气搅碎空气。 紧接着阿芜和宋绫昭踏着风而来。 看到阿芜的瞬间,张静婉瘫坐在地上,瞳孔涣散。 “张时岐”武功卓绝,现在又加上一只巨大的秃。 有了宋绫昭的加入,场面几乎是一边倒,他不惧国运禁制,出手比“张时岐”还要狠辣。 两人默契配合,栩析对付“张时岐”,虽然时不时被雷劈两下,但还算是游刃有余。 宋绫昭看着半空中的秃鹫,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找了你许久,倒是不请自来了。” 阿芜冷着脸走向张静婉,看到张静婉眼中的绝望时,心中有所触动。 不过她还是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扇在张静婉的脸上。 “阿婉……”“张时岐”转头看向这边,怒目圆睁,想要冲过来,却被一支柳条缠住。 栩析一边扛着国运禁制劈下的雷,一边吐着黑烟,一边怒骂道: “怪物,你尊不尊重对手的?你的对手是小爷,可不能分心了……” 刚说完,又一道雷电落下。 张静婉被打得头偏向一旁,本来惨白的脸上,瞬间出现五个手印。 阿芜将张静婉的头扳过,正对着“张时岐”。 “张静婉,你给我好好看看,这个人还是阿岐么?这一巴掌,打你眼蒙心瞎,把邪物当爱人。” 突然,一滴滴温热的泪落在阿芜手上。 张静婉没有说话,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张时岐”。 泪如雨下。 阿芜恨铁不成钢,再多的气在这一瞬间都烟消云散了。 她抓起张静婉的手,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伤痕,气笑了:“你再看看,你为了这个怪物,喂他血肉,值得么?” 后院的秃一只一只地减少。 “张时岐”的动作越来越缓慢。 他紧紧地盯着张静婉,不管身上被柳条造成的伤痕。 “阿婉……”也不管身后的秃鹫数量越来越少。 张静婉突然笑了,她将阿芜的手扒开,擦了擦脸上的泪,缓缓站起身。 她现在气血不足,站起来的时候,险些再次摔倒。 第310章 爱 张静婉看着一只只坠落的秃,看着被栩析逼得步步后退、逐渐不敌的“张时岐”。 看着宋绫昭斩断秃的翅膀。 她突然笑了,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疯疯癫癫:“阿姐,你当我不知道他是假的么?” 张静婉的目光与“张时岐”对上,听到张静婉的声音。他朝她的方向看去,任由柳条穿过自己的身体。 “张时岐”在那双看向他的眼眸中,看到了情谊的消逝。 张静婉突然掩面而泣,抽泣一会儿后又哈哈大笑。 她看着自己的手,手骨清晰可见,整个人骨瘦如柴,已经瘦得脱了相。 阿芜就站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她。 张静婉抓了一把头发,轻轻一带,满头的青丝就缠在了她的手上。 她突然说:“阿姐,你看我的头发,或许我都活不了两天了。” 在阿芜心中,这就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她心疼张静婉把自己的血肉拿去喂一个怪物。 张静婉的本性原本是善良的。 阿芜冷着脸,一点点将她手上的头发拿掉,说道:“你的玉佩呢?找到玉佩,你就不会死。” 张静婉一愣,忽而又笑了。 “玉佩,三年前就没有了。” “阿姐,你知道我这三年怎么过的吗?我带着时岐哥哥回来后,父亲没多久就染病去世了。随后,中州传来你和公主府同归于尽的消息。” “哈哈哈,我知道我错怪你了,你没有不管时岐哥哥的仇,那又如何呢?” “那时我才十六岁,父亲走了,阿姐没了,时岐哥哥也不在了,这世间空荡荡的,仿佛只剩我一个人。” “张家偌大的家业落在我的手上,我根本守不住,叔父蚕食,表亲贪婪,哈哈哈哈,都想欺负我这个孤女。” “既然这样,我索性把家产全都给朝廷了。” “我知道我误会你了,所以这三年,内疚一直折磨着我,我也常常会想起我们一起去中州的时光。” “不过有什么用呢,时光也无法倒退。” 张静婉再次打量了一圈张宅,最后目光落在“张时岐”的身上。 秃的母体被冰封,张家宅院密密麻麻的秃化成了飞灰,消散在空中。 宋绫昭正要一剑将秃解决掉,突然有所感应地看向阿芜。 阿芜冲他摇摇头,见状,宋绫昭将剑收回,直接坐在了秃身上。 而“张时岐”也被柳条束缚住,动弹不得。 不过,和宋绫昭的从容相比。 栩析就要狼狈太多了。 他的头发被雷劈得直立起来,身上还冒着黑烟,衣服被雷劈得破破烂烂,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那个被暴揍的人。 张静婉慢慢走向“张时岐”。 她继续说道:“阿爹去世不久,我去处理翠玉斋的铺子,竟然在隔壁的葱油铺子看到了一个和我阿爹同日去世的女孩。” “后来,我给了女孩的阿婆一笔钱,助她将卖葱油饼的破烂铺子改装成客栈。作为报酬,她告诉我怎么复活那个小女孩,所以,我主动找到老妇人口中的神明。” “他要我脖子上的玉佩,我给他就是了。但是他告诉我,只能复活一个人时,我犹豫了。” 张静婉已经走到了“张时岐”的面前。 “其实,我是想复活阿爹的,可是我怕,我怕他看到我的样子,会失望。所以我选择了已经下葬的时岐哥哥。” “张时岐”一双眼眸死死地盯在张静婉身上,或许他是秃的分身,亦或是秃的母体。 可它吸食了张时岐的记忆之后,慢慢有了自主意识。 在它的记忆中,只有一段模糊不清的友情,其余的,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女孩。 “张时岐”爱上了这个女孩,所以才会想和她一生一世在一起。 而要一生一世,栩析就必须要死,他只有汲取了栩析妖元的力量,才能真正成为“张时岐”。 看着张静婉着魔的样子,阿芜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所以,你明明知道阿岐复活了要食肉而生,你还是选择复活了他?” 张静婉没有说话,眼底的情绪波动也慢慢恢复正常。 当年那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在这三年里疯狂地成长,却长偏了。 变得偏执、执着。 张静婉轻声道:“对,我都知道,那又如何?我将张家宅院的仆人都遣散了,只留一个小厮、两个丫鬟,还有几个老婆子。” “阿岐要吃肉,那我便割肉喂他,他要吸血,我便放血喂他。” 阿芜气得手微微发抖,但更多的是心疼。 她说道:“你明明知道阿岐不是阿岐,为何……” 阿芜不忍心说下去,她知道,张静婉不过是在自我折磨。 张静婉看着“张时岐”,想透过他去看另外一个人。 而“张时岐”的眼神也在这目光中,一点点变得灰白。 她说道:“阿姐,我知道,我知道他不是时岐哥哥,可我甘愿沉沦。” “从你和宋兄长出现在六合镇,出现在张家,我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宋绫昭这时说道:“阿婉,六合镇为何这般冷清,你应该知晓。这个东西叫秃,它有无数个分身,在你不知道的角落,你知道它吃了多少人吗?恐怕,这六合镇几乎一半的人都被它控制了。” 宋绫昭的话让张静婉愣住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张时岐”。 “你骗我?” “张时岐”连忙摇头:“没有,阿婉,我没有,我已经竭力控制住我的本能了,我真没有再杀人。” 宋绫昭嘲讽道:“是么?” 说完,他抬手一挥,秃母体的一边翅膀应声而断,在空中就化成了冰渣。“张时岐”身体一偏,唇角溢出血迹。 宋绫昭继续道:“传言,公主府有一个极为擅长控制心神的能人……还记得当年崇安,为了让自己的女儿断了心思,曾控制祁宁郡主射杀皇后……” “现在来看,恐怕不是什么能人,而是妖兽了,当年公主府大祸,这只秃鹫恰巧不在。” 宋绫昭的话像一道惊雷,在张静婉的耳边炸响。 她不可置信的退后几步,突然疯狂地大笑。 “公主府……哈哈哈哈……仇人。”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一双手,眼中恨意和泪意翻涌。 第311章 疯 滔天的恨意从张静婉的周身爆发出来。 她紧紧盯着“张时岐”。 突然上前,逼视着他的眼眸,恨恨道:“我原来只以为你是个妖,能成全我的心意,我多活几年也就算了。” “呵呵呵,没想到……” 不知何时,张静婉的手中多了一把匕首,她毫不犹豫地将匕首捅进“张时岐”的胸口。 “这是时岐哥哥的身体,你该还给他了。” “张时岐”不可置信地看着张静婉,又看了看胸前的匕首 ,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突然,他的身体佝偻起来。 张静婉想也不想,拔出匕首,鲜血喷射而出,洒在她瘦骨嶙峋的脸上。 “张时岐”瞳孔涣散,发出一声闷哼,然后缓缓抬手,擦掉张静婉脸上的血迹,气若游丝地说道: “阿婉,别……生气。是……我……错了。” 这只秃,在三年的相处中,爱上张静婉。 他的神色一点点黯淡,直到头缓缓垂下,没了一丝生机。 宋绫昭垂目看了一眼被冰冻的秃,在“张时岐”断气的瞬间,秃也消失了。 张静婉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神空洞。 她抬手,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划向自己的脖子。 “阿婉,住手。” 阿芜一边跑,一边呼喊。 空中突然发出一声鸣响,寒芒剑快速飞来,撞开了张静婉手中的匕首 ,裹挟的寒气割断了她一缕头发,发丝恰好落在“张时岐”的头上。 阿芜一把拉过张静婉,怒道:“你在干什么?为了一个邪魔,要把自己的命搭上?” 张静婉呆滞地看向阿芜,脖子上已经被划出一道浅浅的伤痕,渗出了血。 这偌大的张家,一个下人都没有。 张静婉呆呆地看着阿芜,微微偏头,神情麻木、呆滞。 见她不对劲,阿芜抬手,敲在张静婉的后颈,她双眼一闭,软趴趴地倒下。 阿芜眼疾手快,接住了她。 阿芜心疼地看着张静婉脖子上的伤痕,说道:“阿昭,快找找这只秃身上,有没有阿婉的玉佩。” 宋绫昭点点头,从半空中跃下,在“张时岐”的身上翻找了半天,却没有找到。 天空还下着小雨。 张静婉瘦得阿芜轻轻一抱,就把她抱起来了。 宋绫昭说:“阿芜,你们等等我,我去怀玉山再看看。” “好,那你一定要万分注意安全。” 宋绫昭看着栩析叮嘱道:“柳树,危险已除,但不可大意。” 栩析拍拍宋绫昭的肩膀:“放心吧,小爷我在,保证阿芜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少。” 宋绫昭看着自己肩膀上漆黑的手印,抬了抬肩,手印上的灰簌簌落下。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房间内。 张静婉已经被阿芜收拾干净,躺在床上,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勉勉强强能看出一丝十六岁时张静婉的模样。 栩析也把自己收拾干净了,他伸出一根柳条缠住张静婉的手腕,闭目仔细感受。 随后,他叹了口气,问阿芜:“阿芜,若是找不到你们说的那个玉佩来护住她的小命,那她最多还能活两个月 。” 栩析继续说道:“这还是在她自己想要活下去的情况下。” 阿芜点点头,问道:“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也不是没有,她这副身体亏空严重,气血两虚,不过……” 阿芜瞪了他一眼,怒道:“有话就直说。” 栩析摸了摸头说:“送去妖庭,妖庭灵气充沛,不缺天材地宝,要是我姑姑给她调养,她能活下来。” “不过阿芜,我们要去虚海,谁送她去妖庭呢?” 阿芜没有说话,坐在床边,仔细地包扎着张静婉脖子上的伤口。 才三年时间,当初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女孩,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今夜的六合镇注定无眠,被蛊惑的每一户人家,今夜都会有人消失。 阿芜在房间内,都能听见镇上的恸哭声。 清晨,宋绫昭踏着晨光归来。 看到宋绫昭的样子,阿芜就已经知道结果了。 她把栩析说的话简单跟宋绫昭讲了之后,继续说道:“阿婉的玉佩被秃拿走了,却又不在秃身上,那玉佩去了哪里?” 阿芜心中一直有个不好的预感。 宋绫昭问:“护送倒是小事,只是凡人如何能进入妖庭?” 阿芜叹了口气说:“只能问问栩析了。” 她的话刚说完,隔壁就传来栩析的惨叫声:“啊啊啊啊啊……” 阿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两人快速往隔壁房间跑去。 一推开门,顿时傻眼。 只见张静婉一口咬在栩析的胳膊上,死活不松口,栩析则不停地甩胳膊,越甩他就越疼。 “松嘴,松嘴……小爷虽然是妖,可也是会疼的好不好?” “喂,你是狗吗?” “小爷要不是看你是阿芜的朋友,我非宰了你……” “疼疼疼……” 阿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后,都茫然地看向张静婉。 那边,栩析好不容易挣脱张静婉的嘴巴,捂着被咬出血的手臂,退到阿芜身边,怒道: “这么小小的一只,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小爷我想着来看看她的身体状况,结果她居然咬我。” 声音里满是委屈。 阿芜看向张静婉,只见她眼眸清澈透亮,却龇牙咧嘴地看着众人。 阿芜上前两步,张静婉突然猫着腰,猛地向她攻击过来。 要不是阿芜反应快,估计就要和栩析一样了。 阿芜刚准备开口,张静婉嘴里却发出一声:“喵呜……” 阿芜身形一晃。 栩析愣愣地看着张静婉,随后说道:“这是被猫妖附身了?” 宋绫昭摇摇头说:“不太像。” 阿芜还想尝试着接近张静婉,结果张静婉像被刺激到的动物一样。 不断地往后缩,最后直接缩到了床铺底下,只露出半个脑袋,戒备地看着他们。 阿芜回头看向栩析:“是不是你喂给阿婉的药有问题?” 栩析差点跳起来,说道:“阿芜,你可不能怪我,我给的都是最好的固本培元的药,一般人我还不给呢。” 宋绫昭看着张静婉的样子,说道:“她这模样,像是失去了神智,把自己当成猫了。” 阿芜回头看过去,栩析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 第312章 疯子 阿芜和宋绫昭齐齐看向栩析。 阿芜问:“你知道什么?” 栩析说:“早先的时候,我看见那个秃在控制她的神智。” 说罢,他还指了指躲在床底下偷看的张静婉,继续说道。 “看那只秃的情况,不像是第一次控制了。要是长时间被控制神魂的话,会变成一个……” 栩析欲言又止。 阿芜看着张静婉,补充栩析的话:“会变成一个疯子。” 栩析点点头:“所以,她疯了。” 阿芜感觉到脸上有温热的液体落下,顺着脸颊滑落到嘴里。 泪,是咸的。 宋绫昭出去,不一会儿带来了一点吃食,轻轻走上前,将吃的放在床前。 张静婉微微伸着脑袋,盯着那碗食物。 宋绫昭道:“出去说吧,我们在这里,她是不会出来的。” 阿芜回头看了看戒备心很重的张静婉,叹了口气,重新回到了隔壁房间。 宋绫昭率先开口:“之前她的丫鬟都遣散了,我们照顾不了她,只能先从镇上找两个阿婆暂时照顾她。” 阿芜点点头,说:“这个我去办。” 宋绫昭看向栩析,问:“你之前说阿婉这种情况,可以去妖庭?” 栩析点点头,双手一摊:“可是我们现在谁送她去?我姑姑给我下了禁制,我孽债不消,就无法进入妖庭。” 宋绫昭说:“护送倒是没关系,我有人选,只是凡人能进入妖庭吗?” 栩析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也不是不行,我写一封书信,只是去妖庭的路格外复杂,稍后我画一幅路线图。” 宋绫昭点点头,分别给两人倒了两杯茶:“天亮了,折腾一夜,吃点东西后,再分开行动吧。” “好。” …… 阿芜站在六合镇的大街上。 今日的六合镇,有一半的人家挂起了白绸,街上比昨日更加冷清,时不时传来恸哭之声。 街上来往的行人都戴着面纱。 路上有行人说道: 路人甲:“我们六合镇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三年前闹了一场瘟疫,当时就死了不少人。” 路人乙:“谁说不是呢,今年又来,又死了不少人。” 路人甲:“不过,你不知道,今日死的都是家里不怎么出来见人的,我看就是藏在屋里面太久了,闷出病来了。” 路人乙:“哎,不过防护还是要做好,我家才娶了新夫人,我可还不想死。” 阿芜停下脚步,两人从她的身后走过。 见她没有戴面纱,其中一人提醒道:“姑娘,出门在外,还是记得戴面纱,你看现在家家户户挂白绸,六合镇有瘟疫。” 另外一个人说:“你就是闲得慌,你管人家呢?” 说罢,两人拉拉扯扯地离开,一直消失在阿芜的视野中。 这些人,是把秃的祸乱当成瘟疫了,不过,这又何尝不是一场真正的瘟疫呢? 本以为自己的任务是最简单的,但现在六合镇人心惶惶,找个婆子,愣是问了好几家都没有问到。 最后,阿芜直接将金叶子摆在桌子上,直接告诉介绍人:“我知道现在六合镇闹瘟疫,找不到人,你看看现在还能找到不?” 介绍人拿着金叶子咬了又咬,谄媚的看着阿芜道:“姑娘,您要什么样的人,我马上给您找来。” 阿芜又丢出一片金叶子:“两个做细活的丫鬟,一个干粗活的妇人。” 介绍人两只眼睛都亮了,直勾勾地看着那两片金叶子。他道:“姑娘,您且在这里等我一炷香的时间,就一炷香,您千万别找别人。” 阿芜点点头,她已经跑了一早上了,早饭都消化完了。 就找两个简单的婆子丫鬟,都这么难找。 不一会儿,介绍人领着一个中年妇人,还有两个穿着麻布衣服的姑娘出现在阿芜的面前。 那老妇人双手一抱,道:“我们娘仨,可是卖艺不卖身的。” 阿芜正在喝茶的手一抖。 介绍人连忙一巴掌拍在妇人的背上:“你在胡说什么,人家姑娘不过是让你去干活,什么卖不卖身的。” 中年妇人回头踹了介绍人一脚:“你这个天杀的,老娘看你就是想卖了我们娘仨,哪有干点粗活就给两片金叶子的?” 介绍人被揪着耳朵,连忙求饶:“哎呦,我的祖宗哟,这是唯一能给大丫二丫准备嫁妆的机会啊。” 中年妇人这才松手,随后对阿芜行礼:“姑娘,别见怪,若是干活,我们娘仨,什么都能干。” 阿芜蹙眉,微微点点头,说:“照顾人会吧?” 中年妇人连忙点头,道:“会的会的,不管是老的小的还是刚出生的,我都能照顾好。” 阿芜没再说什么,带着三人回到了张家宅院。 中年妇人姓周,她让阿芜唤她“周婆” 。 她回来的时候,栩析在院子中来回踱步,而宋绫昭搬了个桌子在院子中,看样子是在画舆图。 见到阿芜,栩析的心全是落下来了。 他道:“小爷本来是想去寻你来着,但是姓宋的非拦着,说这种小事,你随随便便就能完成。” 阿芜耸耸肩:“不然呢,这不是找来了么?” 她侧开身,周婆带着两个女儿给宋绫昭和栩析福了福身。 阿芜问道:“阿婉怎么样了?” 栩析耸耸肩,道:“就那样,还是躲在床脚不出来,不过东西倒是吃完了。” 宋绫昭放下笔,道:“阿芜,别太担心,一般狸猫到陌生环境都会有戒备,阿婉把这里当成陌生环境了。” 哎…… 阿芜无奈地点点头,他们将周婆母女安顿好,阿芜匆匆回到院中,重新坐回院子里。 宋绫昭说:“星愁和星泽过来,得三日,我们可能需要在这里再待上三日了。” 阿芜无所谓地说道:“没事,一直都在赶路,这三日就当好好休息了。” “阿芜,你的身体?”宋绫昭问道。 栩析也抬头看向阿芜。 就在这时候,周婆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她递过来一块玉牌: “姑娘,这张姑娘嘴里面一直咬着这玩意,好不容易才拿下来的,我想着得给你们看看。” 周婆手上的那块,正是张静婉丢失的养魂玉佩。 为何找了许久找不到,连张静婉都不知道它去了哪里,怎么又出现了? 第313章 上 阿芜拿着玉佩,再次看向周婆。 “周婆,你确定是在小姐的嘴里发现的?” 周婆点点头:“刚刚我先去看过张小姐,没看到玉佩。” “没一会儿我和大丫再去看,张小姐嘴里就死死咬着这块玉佩不放了。” 阿芜揉了揉眉心,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以后有什么事,记得先告诉我。” 周婆应下:“好的。” 等周婆下去后,栩析闭目,妖力覆盖整个张家,为此还引来了一道雷,宋绫昭挡下天雷。 栩析摇摇头,道:“只有路边依稀的几个乞丐,没见到其他气息。” 宋绫昭从阿芜手中接过玉佩查看。 他道:“这玉佩,你们看。” 宋绫昭将玉佩放在棋盘上,微微用力,玉佩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白丝。 栩析一愣,道:“完了,这是哪个王八犊子,把玉佩的灵力都吸干净了?” 阿芜:“重点是,这个人竟然悄无声息地将玉佩还给阿婉。” 她继续说道:“而且,还是我们三个人都在的时候。” 栩析:“……” 宋绫昭:“呵……这是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阿芜眉间紧蹙:“也就是说,一路上都有人跟着我们,而且,这个人是敌非友。” 她继续说道:“跟着我们,又不正面对上,要么是还打不过你们,要么就是纯粹恶心我们。” 宋绫昭点点头,他轻轻敲了敲桌面,玉佩瞬间粉碎。 他道:“以后怕是行事要更加小心,这敌人在暗我们在明,而且我们还不知道其目的。” 阿芜和栩析齐齐点头。 阿芜突然问:“对了,他既然能吸取玉佩中的力量,那怀玉山呢?” 栩析:“放心吧,怀玉山是万年老妖怪的住所,而且玉妖还精通阵法,他的住所,怎么会让人随便觊觎灵脉?” “恐怕那家伙也就敢在里面住一住了。” …… 阿芜没想到,宋绫昭带来的人居然是星愁和星旭。 宋绫昭对他们说道:“星泽和星棋要驻守元州城,由他们带阿婉去妖庭。” 见到阿芜,星愁的双眸瞬间变得通红。 她道:“三小姐,您没死,我就知道您会没事的。” 阿芜上前轻轻拥抱星愁,她道:“我不是宋家三小姐,不过我仍旧是原来那个人。” 星愁擦了擦眼角的泪,点点头。 “奴婢知道,但是在奴婢心中,您永远是我的三小姐。” 阿芜轻声叹气,安抚地拍了拍星愁的背。 他们在六合镇待了三日。这三天,他们将张时岐的尸体重新下葬,眼看着六合镇慢慢恢复往日的繁华。 张家附近再也没有出现过行为异常或是诡异的人。 张静婉彻彻底底地疯了,不认识所有的人,时常把自己当做各种非人的东西。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是猫,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是飞鸟,非要站在房顶上往下跳。 若不是栩析看着,还没等到去妖庭,她就摔死了。 见到张静婉的模样,星愁的眼中满是心疼。 星愁上前为张静婉撑伞。 张静婉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抬头看了眼伞,往前跳了几步,又重新跳到了太阳底下。 饶是向来冷血的暗卫星愁和星旭,见此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今日她把自己当成了一棵草,哪里有太阳就往哪里跑,晒脱皮了也不允许人打伞。 而且,那天之后,张静婉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或许在她心中,早就没把自己当成了人。 星愁有些哽咽,她道:“张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回到家三年,变成了这副模样?”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能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姑娘,变得形容枯槁。 也能将一个生机勃勃、活泼可爱的孩子,变成一个灵魂受损的疯子。 阿芜蹲在张静婉的身旁,对她说道:“阿婉,这个姐姐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太阳更加充足。” 张静婉甚至都没有偏头看阿芜。 这三天,张静婉谁都不搭理。 阿芜摇摇头,对星愁说道:“阿愁,打晕带走吧。” “是,三小姐。” 这次,前来的还有一人,宋绫昭说是替张家看家护院的。 若是以后张静婉恢复了,愿意回来,还有家可回。 …… 张静婉走了,周婆一家开开心心拿着金叶子离开,此后一生,吃穿不愁。 阿芜和宋绫昭还有栩析目送张静婉的身影离开。 宋绫昭看着阿芜担忧的神情,眸光沉了沉。 他牵起阿芜的手,道:“阿芜,跟踪我们的人不会伤害阿婉,不然还玉佩那天,阿婉就已经死了,他们这一路上都会很安全。” 阿芜双手冰凉,心思被宋绫昭一语道破,她道:“希望如此。” 栩析叼着一片树叶,坐在他们身后的马车上:“喂,你们俩,有多少情谈不完?” “快点上车,出发了。” “我说你们就是瞎担心,去妖庭有什么不好?我姑姑可是上古就存在的大妖,那个什么张……什么婉的,在她手下,别说疯病了,得道成仙也不是问题。” 阿芜和宋绫昭闻言,相视一笑。 刚上了马车,宋绫昭就被栩析拦下:“你,驾车。” “别老挨着阿芜。” 阿芜笑笑,将手从宋绫昭手里抽出来。 她笑着说道:“哎呀,也不知道我怎么这么好命,竟然让妖庭第一公子和西启镇国大将军给我驾车。” 栩析驱动马车,道:“这才哪儿到哪儿,你还有更好命的呢。” 还是原来的模式,阿芜躺在马车中休息,栩析驾车,宋绫昭绘图指路,配合默契十足。 栩析想了想,还是偏头对宋绫昭说道:“姓宋的,那天还是多谢你能来救我,虽然小爷我不需要,不过心意小爷收下了。” 宋绫昭还在研究舆图,闻言他没有抬头,声音也没有起伏地说道:“不客气,毕竟你是我们的朋友。” 虽然听着冷淡,却能感觉到其中的真情实意。 栩析唇角勾起,马鞭一扬,马车扬长而去。 他的声音随着风飘荡:“既然你这么有觉悟,小爷我就给你个面子,勉勉强强和你做朋友吧。” 阿芜坐在马车中,忍不住轻笑。 而他们离开后,张家宅院的边上,一个黑袍人站在树下,死死地盯着扬长而去的马车。 第314章 船 故地重游,阿芜特地来到了落别山。 她找了许久,才找到当初自己醒来时身旁的那棵断树。 树木的生机早就被她吸干,如今已然成了枯木。 她在附近翻找起来,宋绫昭也陪着她一起。 栩析一脸茫然,忍不住问道:“你们两个这是在找什么?” 宋绫昭拍拍手,索性抽出寒芒剑将杂草劈开,说道: “一起找找吧,当年阿芜的侍女陨落在这里,我路过时随手将她安葬了。” “不过当年我年纪太小,具体葬在哪里忘记了。” 栩析翻了个白眼:“看我的。”宋绫昭和阿芜齐齐站到他身后。 栩析双手掐诀,身后的柳条疯狂生长。 阿芜忍不住劝道:“栩析,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找,大可不必为此引动禁制。” 栩析咧着嘴笑道:“区区禁制,小爷可不怕。” 栩析身后长出一棵巨大的柳树,柳树原地扎根,蔓延至整个落别山。 他可真是被天道劈得麻木了。 宋绫昭抬头看了一眼朝着这边而来的劫雷,说道: “禁制交给我。” 说罢,提着寒芒剑跃上半空中,抬剑挡住落下的雷。 半空中突然炸开寒光,如同展翅的蝴蝶。 阿芜看着雷,仍能感受到手臂隐隐作痛。 当年她可是被这雷劈得手差点废了,不过当年宋绫昭能拦下禁制的劫雷,现在她自然更加不用担心。 三息之后,栩析收回妖力,天空中汇聚的乌云同时散开。 宋绫昭从半空中落下,衣不染尘。 栩析拍了拍宋绫昭,道:“谢了。” “无妨,可找到一具白骨?” 栩析点点头:“找是找到了,不过这地底下埋的尸骨太多了,具体是哪具?” 其实,阿芜也记不太清楚了,当年那具尸骨也是因山体坍塌落下来才被她发现的。 宋绫昭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大概指了一个位置。 栩析道:“那里确实有一具。” 阿芜拿出短刀,砍下一截梨木,简单雕刻成一块墓牌,又用土堆了一个坟包。 她跪在墓前,虔诚地磕了三个头,说道:“对不起,我没有护好阿雪。” 当年若不是她的侍女舍命相救,阿芜可能到现在还没能报仇。 一直到日暮西下,几人才离开。 阿芜忍不住回头望着落别山,满山的梨花盛开,这些梨花的精魄曾滋养了她的魂魄。 风一吹,满山梨花随风飘落。 真美! 宋绫昭说:“走吧,马上就要离开西启国地界了。” 阿芜点点头。 这次没有耽搁,马车顺着崎岖山路,一直来到了海边码头。 宋绫昭站在码头,往前眺望。 栩析站在他身边,随着他的目光张望,说道:“姓宋的,你有没有带错路?这都要出海了?” 宋绫昭点点头:“放心,错不了。” 阿芜站在他身旁,海风吹来,带来别样的感觉。 宋绫昭继续解释道:“我们需要坐船到邻国烛龙国,苍傲雪山和虚海,都在烛龙国的边境。” 担心栩析和阿芜听不懂,宋绫昭接着说道:“俗话说,天圆地方,这片大地被大海环绕,陆地上有七个国家,我们西启国与扶琴国和烛龙国接壤。” “我们西启高祖在位时,也曾造船出海,试图探寻海的对面是什么。” “不过,前去的船,没有一艘回来。或许和妖庭一样,大海对面也存在别的大陆也说不定。” 阿芜和栩析双眼放光,那是对未知事物的好奇。 宋绫昭拍拍他们两个的肩膀:“别想了,传言苍傲雪山和虚海都是从海的对面过来的,那边危险着呢。” “走吧,去对面找艘船。” 阿芜和栩析像两个跟班,只得跟着宋绫昭走。 见栩析一直回头看,阿芜问道:“怎么这么好奇,妖庭没有海?” 栩析挠挠头:“也不是没有,我姑姑管辖的范围是没有的,既然没见过,自然就多了许多好奇。” 不过,这话还是说得太早了。 栩析所有的好奇,都化成了胃里的酸水。 此刻的他,趴在船舷上,扶着栏杆,正在呕吐。 阿芜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 宋绫昭给栩析递来药,眼中满是担忧:“没事吧?” 妖会晕船,他也是第一次见。 “谢谢。” 栩析将药一口咽下。 可刚说完,一个海浪袭来,船身一晃,栩析又开始呕吐起来,刚刚喝下去的药,瞬间就喂了鱼。 他无力地坐在地上,整个人已经虚脱了。他看向阿芜:“你为什么不吐?” 阿芜双手一摊,道:“可能这就叫天赋异禀,不过我真没见过会晕船的柳树。” 栩析朝天翻了个白眼,刚要开口,“这……呕……” 阿芜连忙道:“行了行了,不取笑你了,你要不回船舱里休息休息?” “呕……”栩析连忙摆手。阿芜正想向宋绫昭求救,却发现他正在眺望远方,有些心不在焉。 她问道:“阿昭,怎么了?” 宋绫昭像是没听到一样。 阿芜忍不住又唤了一声:“阿昭。” 宋绫昭这才回过神:“怎么了?是不是凡人的方子对柳树没用?” 阿芜和栩析诧异的看着宋绫昭。 “呕……”栩析一边呕吐一边疯狂的点头。 阿芜顺着宋绫昭的目光看过去,是一望无际的海洋。 她问:“你是担心跟踪我的人?” 宋绫昭揉了揉她的头,轻轻应了一声。 阿芜道:“就算跟上来,或许也在船上,或许可以让栩析……” 阿芜看了眼吐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栩析,叹了叹气。 “算了,晚上我们再找找,至少早点知道是谁,有什么目的。” 阿芜轻轻上前拥抱着宋绫昭,远处的夕阳刚好洒在两人身上。 宋绫昭将头搭在阿芜的肩膀上,轻轻说道:“没事。” 栩析一回头,就看到相拥的两人。 他别开了脸。 有些感情,本来就有先来后到。 若是当初,先遇见阿芜的是他,或许,就不是朋友了。 这个想法只持续了一分钟。 心里实在闹腾不过身体,他感觉胃部一阵痉挛,紧接着开始抽疼。 他有气无力地说道:“别……抱了,管管我……” 就在这时,阿芜感觉一道阴冷的目光,她回头看过去,却没有发现异常。 她蹙眉,用只有宋绫昭和栩析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他跟上来了。” 第315章 猥 栩析艰难地伸出手。 “什么……什么东西也……也敢跟踪……跟踪小爷……让……让我……呕……” 阿芜拍了拍他的背:“行了,你回去休息,我和阿昭在船上逛逛。” 这本是一艘在烛龙和西启之间来往的商船。 船上有一半的货物,还有大半的乘客。 只要给钱,或者给足够多的钱,就能安排一间不错的房间。 宋绫昭给了两片金叶子,才换来了两个狭窄的房间。 船主当时掂量着金叶子,笑着说道:“客人也别嫌弃我们房间小,能腾出房间,也是我家夫人让的。” 当时船主那双眼,停在阿芜的身上没有离开过。 宋绫昭差点动作。 阿芜倒是不以为意。 当时阿芜说:“多谢船主,我们有个歇脚的地方就不错了。” 可现在看来,这个房间着实小得紧。 又灌了一碗药后,栩析的脸色好了很多。 他道:“这里不在西启境内,没有禁制,让我来看看。” 宋绫昭靠着门站好,时刻注意外面的动向。 阿芜还是有些犹豫,担忧地看向栩析。 “你行么?” 栩析翻了个白眼,重新坐正。 “小爷我是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阿芜惯性地看向宋绫昭。 宋绫昭手中握紧寒芒剑,往外看了一眼后说道:“船上人多眼杂,我们不好找。” 栩析:“行了,阿芜,让姓宋的给我护法,那人的气息,我知道。” 见此,阿芜才点点头。 栩析闭目,妖力笼罩整个商船。 阿芜和宋绫昭不敢打扰。 等了一会儿,见栩析的眉头紧蹙。 两人对视了一眼,就在这时,栩析猛地身体抽搐,然后浑身一抖,一口鲜血喷出来。 “栩析……” “柳树……” 两人对这突然发生的事情惊呆了,双双上前。 宋绫昭连忙扶住栩析,手搭上他的手腕。 栩析瞳孔涣散,强撑着说道:“死……死人……了。” 阿芜脸色一变,焦急地问:“什么死人了?” 栩析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船尾的方向,声音微弱:“在……船底,狗东西,利用……利用小爷的妖力杀人,让小爷被天道反噬……” 说完,软趴趴地倒在了宋绫昭的怀中,晕过去了。 宋绫昭和阿芜对视一眼,他点点头道:“是反噬之力。” 阿芜蹙眉,她道:“还不知道那人面貌,竟然有这般手段。” 她继续说道:“而且现在还不能离开栩析,他能吸食玉佩里面的妖力,或许对方就是看中栩析一身妖力了。” 宋绫昭点点头,轻声说道:“调虎离山。” 阿芜点点头:“呵……不管是冲着我们来的,还是冲着栩析来的。” 宋绫昭:“调虎不成,必有后续,我们……” 阿芜抬头对上宋绫昭的眼眸,她脸色很冷,拳头微微握紧。 她道:“那便等着他再来就好了。” 一直到晚上,栩析都没有醒过来,不过呼吸还算平稳。 宋绫昭按照栩析的伤势配了点药。 宋绫昭本来要自己去拿药的,被阿芜拦下,她道:“船主的房间就在隔壁,我去吧。” “不可。”宋绫昭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阿芜低声说道:“阿昭,要知道是谁跟踪我们,是谁死了,找船主最有用。” “你去,船主戒备心会加重,我去最好。” 宋绫昭拉着她的手,蹙眉没说话。 阿芜拍拍他的手,道:“就在隔壁,别担心。” 宋绫昭只得松手,他道:“那行,注意安全。” 阿芜点头,拿着药方去找船主换了点药。 船主看着阿芜,色眯眯地上下打量。 他叼着烟杆,臭味隔老远就能闻到。 船主没有用手来接金叶子,而是用烟杆将金叶子扣了起来。 他双眸一直盯着阿芜,勾起一个阴险轻蔑的笑,道:“小妞,我们这船上,最不缺的就是钱,药材贵重,金叶子可不能换。” 阿芜见状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眉眼弯弯,噙着笑说道:“我竟然不知,这世间竟然还有金子买不到的东西,不知道船主想要什么?” 船主抖了抖烟灰,他身旁还坐着两个狗腿子。 阿芜在桌子上支着脑袋想,正准备开口之际。 船主身后的其中一人说道:“想用什么?来,你让我们船主摸一下,那药就给一味怎么样?” 三人嘴脸猥琐,色眯眯地看着她,她别开眼,多看一眼都觉得作呕。 阿芜偏着脑袋,往后靠了靠,好像是真的在思考他们的话一般。 船主抽了一口老旱烟,露出让人恶心的老黄牙。 船主道:“这里是海上,我彭海便是这船上的皇帝,做我彭海的女人,吃不了亏的。” 彭海左边的狗腿子说道:“老大,这小妞穿着不菲,怕……” 另外一个一脚踹过去:“狗东西,咱们老大就是天,管她什么背景什么货色,只要上了船……还不都是老大的?” 说罢,他搓着手猥琐地看着阿芜。 彭海忽的大小姐:“哈哈哈……” 他道:“我彭海,在这烛龙国和西启国的交接处,就是天,土地见了我都得拜一拜,老子独霸西海,你那两个小白脸,明天就把他们丢海里喂鱼。” 阿芜面带嘲讽,不屑地说道:“原来是黑船啊。” 狗腿一号龇着大牙说道:“美人这就说错了,什么黑不黑船,等到下一个海湾,船上的人统统扔海湾喂鱼,那这来往一船的金银财宝都是我们老大的,做了我们老大的女人,这些不都有你的一份?” 另一人附和道:“就是,听哥哥的,那两个小白脸有什么好?” 阿芜耸耸肩,完全没有身在狼窝的恐慌,仿佛她才是那匹豺狼。 她道:“就凭你们啊,连他们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 彭海在一旁,那双色眯眯的眼睛,就没有从阿芜身上移开过。 他道:“区区两个小白脸,中看不中用,美人,跟了我……”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烟杆准备去挑阿芜的下巴。 话还没说完,空中传来一声铮鸣声。 只感觉一道冷冽的寒气划过空中。 “啊!!!” 第316章 琐 “啊啊啊!!!!” 彭海一声惨叫,划破长空。 寒芒剑直接破开中间相隔的房间挡板,紧接着,宋绫昭瞬间闪现在阿芜身前,替她挡住了喷射的血迹。 彭海拿着烟杆的那只手臂,滚落在地上。 “啊啊啊,杀了他……来人……来人杀了他……” 彭海在地上一边惨叫,一边不断挣扎,脸涨得通红,抱着断臂,痛苦万分。 宋绫昭看着手中的茶杯,随后捻起一缕茶水,击打在彭海身上。 本来还在惨叫的彭海瞬间闭嘴。 阿芜往后靠了靠,只是为了躲开飞溅的血迹。 那两个狗腿看着宋绫昭拿着寒芒剑作势要挥动,吓得连忙跪下,双手捂住嘴巴,就像给自己手动闭麦一样。 阿芜偏头看过去,地上有一摊黄色的污渍,这是……直接被吓尿了?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都是被彭海这声惨叫吸引来的。 外面传来声音:“老大,出什么事了?” 宋绫昭面不改色地从怀中拿出手帕,一点一点将脸上的血迹擦掉。 他看着彭海的两个狗腿,用寒芒剑指着其中一人:“你……知道该怎么说么?” 那人呆呆地看着宋绫昭,随后猛地点头,生怕宋绫昭反悔似的。 他连忙爬到门前,对着外面说道:“吵什么,闹什么,是我叫的,别吵着老大休息。” 他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腿却在不断地颤抖。 外面的人很疑惑,正准备说话。 狗腿一号继续道:“赶紧滚,赶紧滚,坏了老大的好事唯你是问。” 等外面的人一走,狗腿一号连忙跪在地上,低声求饶:“公子……您……您看能不能……放了我们兄弟。” 另外一个也连忙点头。 宋绫昭压根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看着地上的彭海,把擦脸的帕子丢在彭海身上,轻轻一踢,断臂滚到了角落。 宋绫昭蹲下身子问道:“你的脏手,准备碰谁?” 彭海无法出声,睁大双眼瞪着宋绫昭,眼中满是不甘心。 宋绫昭再次抬手,长剑划过彭海的双眸。 霎时间,鲜血淋漓,彭海疼得直发抖。 阿芜在宋绫昭身后轻轻说道:“阿昭,腌了吧,这玩意不知道糟蹋了多少姑娘。” 此时地上的彭海已经失去了意识。 宋绫昭补了一剑,又补了一脚,地上的彭海瞬间疼醒。 宋绫昭对着他说:“药材在哪里?” 彭海涨红着脸,动弹不得,双眼血肉模糊,生不如死。 宋绫昭站起身,寒芒剑一挥。 “阿昭……” 可惜已经晚了,彭海的脖子上出现一道细细的血痕,地上的人已经断了气。 宋绫昭低声道:“我自己也可以找。” 阿芜站在他身边,挽着他的手。 从前宋绫昭下手没有这么狠辣,不过,阿芜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心想总要善后才行。 她道:“杀了船主,不好办。” 宋绫昭回过神,才反应过来,自己下手过重。 他收回寒芒剑,有些局促地看着阿芜。 向来杀伐果断的镇国将军,这一瞬间居然有些不知所措。 似乎不想再让阿芜待在这里,宋绫昭拍拍她的手道:“你去守着栩析,这里我来处理。” 阿芜叹了口气,道:“无妨,他本就是作恶之徒,杀了也罢,只是……” 她突然抽出短刀,不经意间露出手上的枯木。 地上匍匐的两人瞬间瑟瑟发抖。 她继续道:“我不是好人,刚刚你们说我什么来着?是你说的,还是他说的?” “而且我们杀了人,作为目击者的你们,你们觉得能活命么?” 狗腿连忙匍匐在地上,道:“姑娘,我们错了,求求您放过我们兄弟,我们绝对不会说出去。” 阿芜把玩着短刀:“可惜,我只相信死人。” “姑娘,求求您,您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另一人连忙说道。 阿芜和宋绫昭对视了一眼,才缓缓把刀收回,道:“本姑娘姑且相信你们一次。” 阿芜看了看桌子上的药方,问道:“彭海的事情,你们知道多少?” 其中一人说道:“我们兄弟俩从小就跟在……跟在彭海身边。” 得到想要的讯息后,宋绫昭将阿芜扶起身,对她说道: “杀人的事情交给我,莫要脏了你的手。” 阿芜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她将短刀交给宋绫昭,道: “用我的,这短刀上蕴含妄生铃的怨气,被短刀杀的人,可比地上的彭海痛苦万分。” 地上着的两个人,其中有一个已经晕过去了。 阿芜拍了拍手,宋绫昭不知道从哪里又重新掏了一块手帕,给阿芜擦手。 他们的房间和彭海的房间相连,现在被寒芒剑破开了一个大口子,连出门绕路的时间都省了,直接就能看见栩析的床。 宋绫昭看着地上躺着的两人,道:“说吧,叫什么名字。” “我……呸……小的小的叫王沐,这是我弟弟,叫王森。” 宋绫昭点点头,道:“还有呢?” 阿芜挑了个还算干净、通风较好的位置坐下,支着脑袋看宋绫昭。 王沐继续说道:“我们……公子,你别杀我们,我可以帮你……帮你处理掉尸体,我什么都可以做。” 许是看到了阿芜的半截枯木手臂,他现在对两人的恐惧到达了极点。 彭海是他们的老大,武功本来是一流的,却被宋绫昭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在王沐的眼中,宋绫昭同阿芜一样。 都不是凡人。 宋绫昭从怀中掏出两颗药丸,丢给王沐:“你们兄弟二人,一人一颗,若是不听话,你们船主的死法就是你们的下场。” 王沐连忙吞下药,又走到王森旁边,将药喂进他的嘴里。 那药入口即化成水进入腹中,根本不需要吞咽。 王沐抬头,悄悄看向宋绫昭,又看了一眼阿芜,房间内有一具死状凄惨的尸体。 他们两人却无动于衷,王沐抖了抖,道: “这房间内养了食人鱼,不听话的手下,不听话的船客,还有彭海糟蹋的那些姑娘,都被他扔进了里面喂了食人鱼。” 随后王沐打开火炉边上的暗格,阿芜身前的木板居然弹开了。 阿芜低头看过去,里面漆黑一片,但是能看到晃动的水波纹。 第317章 乞 王沐将彭海的尸体丢进去,瞬间,无数的食人鱼冲向尸体。 仅仅一息之间,彭海的尸体就被啃食殆尽,只剩下一副光秃秃的骨架。 王沐连忙跪下:“公子,姑娘,您饶了我们,我们都没有做过坏事,都是彭海逼我们的。” 阿芜想给自己倒茶,但是一看到那茶杯,想到彭海,瞬间没了兴致。 阿芜靠着椅子,接过宋绫昭擦干净的短刀,道:“彭海已经死了,现在死无对证,岂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王沐竖起手指,对着阿芜说道:“姑娘,若是我说谎,就让我被这些鱼给活活啃食掉。” 王沐继续说道:“没有,我们兄弟二人本就是彭海抓来的,这些年做下的恶事真的是他逼迫的。” 看他真情实意的模样,阿芜也不准备再深究。 宋绫昭站在阿芜身边,轻轻叩击桌面。 他道:“阿芜,这里臭,去隔壁等我。” 阿芜低头看了眼,味道确实不好,地上又是血迹,又是污渍的。 “行。” 宋绫昭办事,她还是很放心的。 阿芜重新回到了栩析的床前。 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这么烫?这树会被自己烫死么?” 阿芜抬头,正好看到宋绫昭不悦的眼神。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还放在栩析身上的手。 这是吃醋了?真是……对着同一棵柳树吃什么醋? 阿芜忍不住勾起唇角,再看向宋绫昭,他已经在交代王沐相关事宜了。 栩析的房间有一扇小窗户,她打开窗户透透气。栩析睡过去了也好,至少不会再晕船。 彭海的房间传来响动和清洗血迹的声音,莫名地让阿芜觉得充满安全感。 她竟然靠在窗户上,吹着暖洋洋的海风,睡着了。 没过多久,突然感觉到身上一沉。 她猛地睁开眼睛,回头看过去,便见到本应喂了鱼的彭海站在她身后。 她抽出短刀,猛地朝着彭海刺去。 明明她已经看到彭海的魂灵飞向天际,眼前这个根本不可能是彭海的魂魄。 “彭海”连忙抓住她的手腕,声音温柔:“阿芜,是我。” 是宋绫昭的声音。 阿芜这才卸下防备,这时她才注意到,身上的重量竟然是一张崭新的毯子。 阿芜再次抬头看向“彭海”,一点也看不出易容的痕迹。 她问:“你什么时候捣鼓成这副模样的?” 宋绫昭身形高大,所幸彭海也不是瘦小之辈,宋绫昭只要微微佝偻身形,便和彭海一般无二。 宋绫昭背在身后拿着彭海的烟杆,那烟杆洗得干干净净的。 阿芜偏过头,彭海的两个狗腿,现在变成了宋绫昭的狗腿。 果然,识时务者为俊杰。 王沐端着一碗药,谄媚地上前:“姑娘,这是给这位公子熬的药。” 他已经收拾干净,一身臭味冲天的衣服已不见踪影。 阿芜接过药。 彭海那边的房间,收拾得更加干净妥当,甚至被寒芒剑破开的墙板,都修成了一个扇形的门。 王沐见阿芜看向隔壁,连忙道:“姑娘,这房间已经都打扫干净了,床褥都是换的新的,以后您和老大可以住这边,这边宽敞……这边宽敞……” 阿芜忍不住抬头看向宋绫昭,道:“你真是把人家船都端了?” 她继续说道:“不过,你们这动作挺快啊,太阳才刚刚落下,就变了个模样。” 宋绫昭点点头:“彭海虽然坏透了,不过手下的人做事还挺得力。” 阿芜坐在栩析身旁,正在研究这药要怎么喂。 王沐连忙上前,将栩析扶了起来。 不巧的是,刚好碰到了栩析木质化的背,吓得抖了抖,只得强装镇定。 宋绫昭坐在她身旁,随意地靠着椅子。 见状,他上前,轻轻掰开栩析的下巴,道:“只能灌进去了。” 折腾了许久才将药给灌进去。 王沐见两人有话要说,自觉退出去,和王森两人守在门口。 阿芜问:“阿昭,找到那个人没有?” 宋绫昭摇摇头,道:“今日不好大张旗鼓地找,不过在地下室确实发现了死人,死的是一个混上船的乞丐,而且死得特别隐蔽,若是我不特意寻找,怕是很难发现。” 阿芜低头思索,喃喃道:“乞丐。” “今日我才伪装成彭海,不宜大搜查,明天我会让王沐去办。” 宋绫昭看着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栩析,他这状态,一半是晕船晕的,一半是天道反噬。 阿芜继续问道:“阿昭,那乞丐的尸体,你看过没有?” 宋绫昭点点头:“身上有严重的烧伤,不过五官还能看清,我的记忆中,没有见过此人。” 凭借宋绫昭过目不忘的本事,他说没有见过,便是没有见过。 宋绫昭继续说道:“而且我发现,这个死人极其怪异,伤口没有流血反应,不像是栩析杀的,或许在栩析杀他之时,他便已经死了?” 阿芜猛地抬头:“要是这样,这天道未免太不公允了些。” “阿芜,柳树一身的孽债,稍微有一点不对劲,都会受到反噬,放心,我会找到那个人。” 阿芜蹙眉点头。 她相信宋绫昭,但她感觉,那藏在暗处之人,像是很了解他们一般,紧紧跟随,又不过度靠近,每次快要摸到线索了,又只剩一场空。 阿芜往椅子后靠了靠,她忍不住再看向宋绫昭:“阿昭,那个人既然能悄无声息地跟着我们,会不会也同你这般,擅长易容伪装?” 宋绫昭点点头,他道:“还有一种可能,不是伪装,是变换,当年公主府豢养的妖物众多,或许当年长公主府,还有余孽。” 阿芜一脸沉重。 宋绫昭没有告诉阿芜的是,当年那株梨花妖,分身被他斩于剑下。 见阿芜一直皱着眉,这件事,也只能找个时间再给阿芜说。 宋绫昭拉过她的手,道:“阿芜,去好好休息,今夜我守着柳树,或许明日便能知道是谁伤的他。” “但愿吧。” 为了让阿芜休息好,雕花木床旁,甚至还准备了帘子遮挡,将床和外面的世界隔开,又能保证她的安全。 宋绫昭在彭海的房间支了个躺椅,海浪晃动,让阿芜的睡眠格外好。 清晨,阿芜醒来时,宋绫昭已经备好饭菜。 第318章 丐 “醒了?” 阿芜左右环视一圈,见栩析还在床上躺着,便问道:“栩析还没醒么?” 宋绫昭点点头:“我给他把过脉,这次的反噬比之前都严重,之前或许只是动了杀心,这次可是杀了无辜之人,遭受的天罚太重了。” 阿芜叹了口气:“没办法,他身负天罚,恐怕之前积攒下来的功德,还不够这次扣的。” 宋绫昭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彭海之前说过,你住的房间是他媳妇的,但我查看过,整个商船上的随行人员里,没有一个妇人。” 阿芜说:“那不是挺好吗?这样你伪装彭海更方便了。” 这时,房门被敲响,门外传来王沐的声音:“老大,所有人都已经在甲板上集合好了,您现在要过去看看吗?” 宋绫昭朝阿芜伸出手,道:“走,我们一起出去看看。” 阿芜看着宋绫昭伸出来的手,干枯且布满黑斑。 她忍不住勾起唇角,调侃道:“阿昭,你这模仿能力,简直出神入化了。” 宋绫昭走在前面,突然咳了两声,接着开口说道:“小妞,跟着你彭爷,好处少不了你的。” 刹那间,宋绫昭的声音变成了彭海那沙哑又猥琐的声音,连神色都和彭海毫无二致。 阿芜不禁赞叹:“厉害啊,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这本事。” 宋绫昭双手背在身后,手里还拿着一根老烟杆,往前走时,听了阿芜的话,唇角微微勾起,说道:“阿芜,我虽为凡人,倒也有一技之长。” 阿芜上前挽住他的手臂:“行,你最厉害了。” 谁知道宋绫昭竟然把手抽开了,还替阿芜拍了拍手,说:“阿芜,这副模样太脏,别沾到你。” 阿芜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宋绫昭满脸嫌弃地看着他自己手臂的模样,忍不住又气又笑:“宋绫昭,虽说你现在顶着彭海的样子,但骨子里还是你自己,你怎么连自己的醋都吃?” “毕竟现在还是彭海的模样,总归是不妥。” “阿昭,你要是一直这样,那我岂不是都不能靠近你了?” “谁说我要一直这样了?这也是没办法,不得已而为之。” “行,你有理。对了,我们走了,栩析不会有事吧?” “不会,王森守着呢。” 阿芜低声问道:“阿昭,你这么信任他们兄弟俩?” 毕竟只有阿芜知道,宋绫昭喂给王家兄弟的并非毒药,而是他们路上补充体力的补药。 宋绫昭摇摇头,走在她前面,微微佝偻着身体:“并不信任。” 闻言,阿芜忍不住回头看过去,只见栩析的窗前,飞舞着一只银色的蝴蝶,寒芒剑就放在他的床头。 原来如此。 商船的甲板上,王沐搬来了一把椅子,放在正中央,然后满脸谄媚地笑着对宋绫昭说:“老大,您请坐,您请坐。” 宋绫昭一撩衣袍,抬腿便坐在了主位上。 他气势本就慑人,再加上此刻冷着一张脸,原本喧闹的甲板上,瞬间安静下来,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阿芜站在宋绫昭的身后。宋绫昭敲了敲烟杆,王沐连忙上前给他点上烟。 “船上死了人。”宋绫昭的声音全然没有一丝猥琐,低沉中透着上位者的威严,可依旧是彭海的声音。 王沐突然大声吼道:“上了我们的船,就得守我们彭爷的规矩,杀了人,还偷了我们彭爷的东西?我看你们都是不要命了!” 甲板上的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话。 这时,宋绫昭抖了抖烟杆,身后的人便搬来了一具尸体。尸体被白布盖着。 王沐将白布掀开,露出一具腹部烧毁、头部和四肢完好的尸体。 尸体的胸腔有一个巨大的窟窿,隐隐能看见绿色的妖力。但胸口血肉模糊,却不见血迹,而且脖子上还有细细的伤痕,伤口已经结痂,看样子有段时间了。 阿芜轻轻皱起眉头,这个人,宋绫昭没见过,阿芜同样没见过。 她忍不住仔细看向伤口,确实和宋绫昭描述的一样。 甲板上的人,除了彭海的手下,其他人都惊恐地往后退,其中胆子小的,甚至被吓哭了。 有个小女孩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小女孩的母亲连忙抱紧小女孩,泪眼朦胧地看着宋绫昭。 王沐怒声喝道:“我们船主昨夜丢了钥匙,你,过来搜男人的身。” 王沐一边说,一边指着旁边的粗犷男人。 随后,王沐又朝着阿芜躬身说道:“姑娘,我们商船没有女眷,还请你帮忙给女客搜身。” 阿芜学着骨女的模样,掏出短刀,拔出刀鞘,缓缓走上前。 她先看向那哭泣的母女,小女孩的母亲连忙跪下,往前两步挡住小女孩的身影,说道:“姑娘,我们真的没杀他,我们根本不认识他。” 阿芜拿着短刀,轻轻挑起女人的手臂,锋利的刀刃划破衣服,露出里面白皙的肌肤。 就在这时,女人身后的哭闹声戛然而止,突然一只纤细的手从女人的胸口穿出,鲜血淋漓。 甲板上顿时一片惊呼,宋绫昭连忙上前护住阿芜。 这时,小女孩把女人推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脸。 甲板上瞬间乱成一团,呼救声、尖叫声此起彼伏,就连船都开始剧烈晃动。 小女孩露出半截手臂,上面全是伤痕。“呵呵呵……都给我死。” 就在这时,一只银蝶飞到宋绫昭的身边。 宋绫昭拉着阿芜快速撤离。 小女孩紧追着阿芜不放。 那只蝴蝶飞得更加急切,阿芜忙道:“快,用调虎离山之计。” 宋绫昭眼中满是担忧,但还是吩咐道:“所有人,保护好姑娘!” 他的声音低沉,虽然是彭海略带猥琐的音色,却莫名让人心生信服。 他最后只得随着蝴蝶离开。 甲板上的人瞬间如惊弓之鸟般四散逃窜,纷纷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船身疯狂晃动。 就在这时,海面上突然刮起狂风,船身的晃动愈发剧烈。 阿芜施展轻功,躲避着小女孩的攻击。 她把短刀收起来,不想浪费上面妄生铃仅存的一缕怨气。 阿芜一边躲避,一边看向小女孩手臂上的烧伤。 那伤痕,恍惚间,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就在这时,王沐跑上甲板,不停地呼喊:“老大,老大……不好了!” 第319章 变 阿芜看诊王沐,身形一闪,躲开了小女孩。 她急促地问道:“怎么了?” 王沐慌慌张张地说道:“姑娘,船撞上暗礁,底部……底部已经有一个窟窿。” “要……要不了多久,船就会沉下去。” 这时,一个巨大的风浪袭击而来。 阿芜、王沐和小女孩身形都是一晃。 船舱中传来源源不断的哭声。 小女孩突然龇着满口鲜血的大牙,说道:“你们,都给我死……” 她的声音沙哑晦涩,完全不像是六七岁小女孩该有的。 小女孩突然从身体中抽出一根肋骨,毫不犹豫地就往阿芜的方向扎来。 王沐吓得躲到船角,道:“我的老天爷,这……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啊,怎么拔了肋骨都还不死啊!!” 阿芜蹙眉,重新拔出短刀,正准备使用短刀上最后一丝怨气时,小女孩突然顿在半空中,然后低头看向自己的四肢。 她的脚慢慢化成飞灰。 “啊!!”小女孩一声惨叫,不甘心地看着阿芜。 就在这时,一只银色的蝴蝶飞舞在小女孩的身边,猛地一瞬间化成寒芒剑,贯穿小女孩的身体。 王沐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咽了咽唾沫,暗自庆幸自己识时务者为俊杰。 宋绫昭瞬间出现在阿芜身前,他上前一步拔出寒芒剑,问阿芜:“没事吧?” 阿芜摇摇头:“就这小玩意,伤不了我。” 王沐眼睛亮了,他连忙爬过去,慌慌张张的道:“老大,船没有彭海掌舵,遇上海眼,又……又撞上暗礁了。” 王沐一边说一边偷瞄宋绫昭,他虽然还穿着彭海的皮,但是气势完全换了一个人。 宋绫昭看着阴沉的天气,不断刮起的狂风吹得船帆猎猎作响。 若是不采取措施,这一船的人,包括他们,都要喂了这海里的鱼,或是妖。 阿芜扶住一旁的木头,避免一会儿风浪太大,被卷入海中。 见此,宋绫昭一只手紧紧地拉住阿芜,一只手翻转寒芒剑,无数的蝴蝶从寒芒剑中飞出。 这些蝴蝶如梦似幻,像寒冰一样透明。 而且,无论风浪如何大,蝴蝶都不受影响。 一只只蝴蝶像是透明的精灵,贴着船身飞舞,随后化成寒冰,将船身冰封住。 别说王沐,就连阿芜都惊呆了,宋绫昭什么时候有这般厉害的力量? 商船这时稳住了船身,至少不再漏水。 可前方海眼和无数的暗礁,都成了无法逃避的危险。 栩析这时候跌跌撞撞地从船舱中出来,一代大妖脸色苍白,虚弱无比。 他扶着墙喘气:“算计小爷那人呢?让小爷我找到他,非得给他脑袋削尖不可。” 阿芜看到他时,唇角忍不住扬起:“栩析,你醒了?” 栩析点点头,看着阿芜担忧地说道:“刚刚就醒了,你没事吧。” 阿芜摇摇头,看着远方越来越近的海眼,她道:“我没事,商船毁了,我们尚且能自保,只是……” 王沐像是听见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瞬间惊慌失措,连滚带爬地抱住宋绫昭的衣摆: “公子……老大……您救救我们……您这么厉害一定能救我们的吧。” “我……我还不想死啊!!” 见到王沐的模样,阿芜突然想起不愿意转身为人的周水鸢,还有冉雪。 有的人留恋人间,有的人却厌恶人间。 宋绫昭收回寒芒剑,揉揉眉心,在寒芒剑收回的瞬间,覆盖船身的寒冰被海浪冲击裂开。 栩析道:“有我能帮上忙的么?我刚刚听说船坏了,木头的东西找我就行。” 阿芜和宋绫昭同时看向栩析。 阿芜道:“栩析,不要强撑。” 栩析扶着墙,道:“什么强撑,我只是晕船腿软而已。” 说罢,栩析将手放在船舷上,绿色的妖力顺着船舷蔓延。 被撞毁的船像是活着的生物一般,竟然在快速生长。 只一瞬间,船便恢复如初。 栩析虚弱地说道:“姓宋的,你快去,摆脱这片鬼区域,阿芜有我呢。” 宋绫昭看看阿芜后点点头,说了一句:“一切注意安全。” 之后,才松开阿芜的手,随着王沐进入船舱。 宋绫昭刚刚离开,栩析扶着船舷,终于是忍不住,喷出了一口鲜血。 阿芜一点都不意外,淡定地扶住他。 相处三个月,这点了解还是有的。 栩析抬手擦掉唇角的血迹,苦笑道:“被人算计背上孽债,一次又一次,还真是妖生耻辱啊。” 阿芜没说什么,递上手帕给他:“都这样了,还动用妖力。” 栩析顺手接过手帕,将血迹擦拭干净,他道:“总不能什么都让姓宋的干了。” 阿芜还是有些担忧,她道:“你的身体?” 栩析直接瘫坐在甲板上,靠着船舷。 他道:“没什么大不了,就是亏损些妖力罢了,若是救了这一船的人,天道老爷看我可怜,赏我点功德,岂不是赚了。” 阿芜看着栩析自嘲地笑着,原来他最是骄傲不驯,向来最痛恨天道,这次,阿芜竟然在他的双眸中看见妥协。 栩析靠着船舷道:“别担心我,真没什么事。” 阿芜别开脸,换了一个话题。“对了,你可有看见那算计你的人的模样?” 栩析轻哼:“哼,居然是个熟人。” 阿芜忽地看向栩析,疑惑地问:“熟人?” 栩析点点头,扬手,空中出现了一抹水镜。 水镜中,一个全身烧伤、结了黑痂的男人对着栩析的意识勾起一个诡异的笑。 就在栩析汇聚妖力攻击过去的时候,黑袍人猛地躲开,他的身后,一个垂着头的乞丐突然间上前一步。 栩析要收回妖力,已经来不及了。 那名乞儿已经撞在栩析的妖力之上。 阿芜看着水镜消失,喃喃道:“是他。” 这个人,前不久他们在离州城见过,一个全身被烧伤、看不清容貌的乞丐。 当时阿芜他们还给他解过围。 她想起那个乞丐诡异的笑容,莫名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又一时想不起来。 栩析道:“就是他,当初在离州城见过的那个乞丐,或许离州城平民窟的血案,就是他搞的鬼。” 第320章 故 阿芜没有说话,眉间紧蹙,低头沉思。 就在这时,船身突然一晃,像是又撞上暗礁了,阿芜和栩析的身体猛地往后甩去。 阿芜迅速将短刀插在甲板上,稳住身形,栩析手中的柳条长鞭也缠住了船杆。 天空这会儿下起了倾盆大雨,风浪加上暴雨,让本就处在海眼的他们更加危险。 商船恢复平衡后,栩析道:“看小爷的。” 一瞬间,栩析的身后出现一棵参天巨树,抵挡风浪的力量。 栩析一只手搭在船舷上,让灵力覆盖整个船身。 宋绫昭按照王沐给的路线图,操控着船舵,这也是他第一次操控船只。 栩析状态不对,宋绫昭用寒芒剑的力量及身体中的灵力护住船头,尽量让栩析少消耗些妖力。 眼看就要冲进海眼,王沐和王森扣紧了脚丫子,宋绫昭身后的人全部都看向 前方,大气都不敢出。 甚至有胆子小的,已经开始冒冷汗、发抖。 他们常年在海上行走,自然知道,遇到暗礁又遇见海眼,基本上是没有命回去的。 在海眼面前,他们这艘全梧州最大的商船,此刻也不过是鸡蛋落入石群。 若是真的掉入海眼,商船瞬间就能被海眼撕碎。 王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也忘记唤老大了,颤抖着声音道:“公子,往……往左。” 他紧张得有些结巴。 船舵除了宋绫昭根本没有人能扳动,宋绫昭手上青筋暴起,奋力扭转船舵。 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地看着他,就在这瞬间,船舵传来咔嚓一声,上面竟然出现了裂痕。 王沐直接吓得跪在地上,喃喃道:“完了完了,海眼的吸力太大了,船舵断了,我们全部都得死。” 一直全神贯注的宋绫昭冷冷地扫了一眼王沐,王沐被吓得一激灵,瞬间不敢再说一句话。 宋绫昭这时说道:“放心,只要我不死,你们都能活。”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宋绫昭将寒芒剑拔出来,把剑插在地板上,剑鞘嵌入船舵,问道:“绳子,有没有?” 一群人全部呆滞地站在他身后,绝望地等死,闻言,其中一人连忙拿了一根手腕粗细的绳子过来。 也就在这时,众人居然看见,本来已经快要成渣渣的船舵,竟然诡异地恢复了,像是血肉生长一般,恢复成正常模样。 宋绫昭看到,船舵上竟然长出了新鲜的柳叶。 有人喃喃道:“这是上好的坤旬木和铁梨木建造的,怎么会长出柳叶?” 有人说道:“枯……枯木逢春?” 这世间哪有什么枯木逢春? 不过是栩析的妖力在苦苦支撑。 宋绫昭见状,迅速拉动绳索。 商船外面,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海面上飞舞着无数的蝴蝶,海眼的速度竟然放缓了,海面上竟然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宋绫昭用力拽动绳索,王沐、王森见状,连忙上前帮忙,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 有时候,他们或许不是想帮宋绫昭,而是不帮的话,他们自己也得死。 刹那间,船舵转动,冰面破开。 见状,所有人均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拼命地转动船桨。 商船像是有生命般远离海眼,行驶到正常路线后,所有人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阿芜浑身湿透,她和栩析看着慢慢散去的乌云,露出了笑颜。 她看着栩析,问道:“柳树,你怎么样?” 栩析一摊手:“雨水本就是我的滋养物,连晕船都治好了。” 阿芜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那你在这里享受阳光,我去找阿昭。” “哎哎哎……阿芜,其实我也还晕着呢。” 栩析连忙伸出手,连阿芜的衣袖都没有抓到,他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怒道:“姓宋的……” 可惜,没有人听见他的咆哮。 阿芜一路跑到船舱,看到宋绫昭时,轻声唤道:“阿昭。” 宋绫昭还是彭海那身模样,闻言缓缓回头,看到阿芜跑过来时,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但是看到她披风下湿漉漉的衣服时,马上就沉下脸来。 经过这一遭,船员们也没有那么拘束,有人笑道:“哟哟哟,老大,什么时候改名字叫阿昭了?” “哈哈哈,你们不懂,这是我们老大新得美人。” 王沐连忙上前挡住那人的视线,赶忙道:“闭嘴吧你。” 宋绫昭冷眼微抬,手中的烟杆一扔,舱内瞬间鸦雀无声。 宋绫昭上前挡住了其他人的目光,声音在一瞬间变得柔和:“你怎么下来了?” 阿芜身上都是雨水,不过好在海上风大,她穿得厚重,下来的时候,随手拽了一件披风。 “先上去换身干净衣服。”宋绫昭拉着阿芜往房间内走去。 阿芜忍不住轻笑:“宋绫昭,我现在并非是人,不会生病,连冷都感受不到。” 穿这么多衣服,也只是为了合群。 回到房间后,宋绫昭先褪去彭海的那身伪装后,才轻轻抱住阿芜。 他道:“阿芜,对不住了,我在船上,还出了这种变故。” 阿芜轻轻回抱宋绫昭,将头靠在他怀中,她道:“这能都怨你么?” 随后她又道:“没事,一切都过去了。” “咳咳咳……咳咳咳……”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咳嗽。 阿芜连忙松开宋绫昭,倒不是说她不好意思,只是有些尴尬。 她道:“你们两个聊,我去换个衣服……” 说完,顺手把门关上,同时也把宋绫昭关在了外面。 栩析双手抱胸,一脸坏笑地看着宋绫昭。 而宋绫昭翻了个白眼,瞪了眼栩析:“你来的真巧。” 栩析双手一摊,头一歪:“一般般,也不是很巧。” 栩析跟在宋绫昭身后,随他一起来到隔壁房间:“谁让事情结束后,阿芜第一时间去找了你?” 宋绫昭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同时也给栩析倒了一杯茶。 宋绫昭轻轻开口说道:“多谢了。” 栩析毫不客气地端着茶杯一饮而尽:“这点小事,不言谢,话说还不如你那把剑厉害,给我看看呗。” 宋绫昭将寒芒剑放在桌子上。栩析一边看,一边问道: “对了,算计我的那个黑衣人呢?” 第321章 烟 栩析继续说道:“有没有替小爷杀了他?我不能杀人,不代表你不能啊?” 宋绫昭抬头看他,那眼神仿佛在说:我是那种随便杀人的人么? 宋绫昭端着茶,轻轻抿了一口,说道:“跳海了。” 栩析抬头看向他,疑惑道:“跳海了?” 宋绫昭点头:“不过,那人应该是没有同伙在船上了。” 栩析连忙问:“那你看见他的模样了?” 宋绫昭点点头,茶杯捏得更紧了一些。 栩析靠在椅子上,撇了撇嘴:“一个乞丐,哪里来的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恶毒功法?” 宋绫昭淡定地喝茶,没有说话。 栩析继续说道:“我都怀疑,我们这船是不是他动了手脚?” “不然呢?” 宋绫昭轻轻抬眼,继续说道: “就算没有彭海,航线也是定了的,无风无浪的,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偏航。” 栩析轻轻叹气,道:“还是你们人类好,不管怎么作恶,都不会背上孽债。” “我要是算计了这一船的人,估计还得再少一千年的修为。” 这时,阿芜推开房门,她换了一身浅蓝色的衣服。 听到栩析的话后,她说道: “要不然妖能借天地灵气修炼,人呢,能开灵窍的都是万万中无一。” 宋绫昭和栩析抬头看过去。 宋绫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看着两人穿着相同衣服颜色,忍不住勾起唇角。 栩析则连忙起身让开:“阿芜,你过来,坐这里。” 阿芜屁股还没落下,外面就传来了王沐着急忙慌的声音。 “老大……老大……” 吓得栩析连忙往外看:“这么急,别是又起风浪了吧。” 就连阿芜,也伸着脑袋往外看。 王沐这时在门口扒着门,笑着看着几人:“老大,他们为了庆祝重生,想问问您能不能把彭海珍藏的烟花拿出来放了。” 宋绫昭看着阿芜,心不在焉地说道:“放就放了,问我做什么?” 阿芜和栩析对视一眼,阿芜有些惊讶,道:“还能在海上看见烟花呢。” 栩析附和着点点头:“别说你了,我这活了几千年,海上烟花,我也没见过。” 王沐听到“几千年”,险些摔倒,他不敢看栩析。 他看着宋绫昭,道:“虽然是彭海的烟花,可您……您现在是……” 王沐一边摸头,一边偷看宋绫昭。 而宋绫昭一直盯着阿芜,见阿芜脸上出现向往的神情,便起身拍了拍衣摆。 对阿芜说道:“等我一下,我们一起去看看。” “行。” 阿芜坐在宋绫昭的位置上,看着站立不安的王沐。 阿芜看了眼栩析,道:“要不你出去,看给人家吓成什么样了都?” 栩析指着自己,又指了指王沐,疑惑说道:“阿芜,你变了,你居然让我出去?” 阿芜忍不住噗呲一笑道:“逗你的,活跃活跃气氛,他都怕你,自然也会怕我的。” 王沐往边上挪了挪,谄媚地笑道:“不怕……不怕……” 栩析说:“不怕你躲什么?” “姑娘……姑娘您说什么笑话,我没有躲……我这是……” 王沐都快冒出冷汗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姑娘……你和这位公子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人有好坏……我觉得……其他的也……也一样。” 阿芜和栩析扑哧一笑。 栩析突然想到什么,道:“对了,我昏迷了多久?” 阿芜比了个“一”。 栩析诧异道:“就一天?你们就把这个船的老大给干倒了?然后自己做了船老大?” “很稀奇么?” 阿芜耸耸肩,继续说道,“没办法,阿昭下手太快,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王沐又擦了擦冷汗。 这时,宋绫昭推开房门,身子微微佝偻,手中拿着老烟杆,那模样简直就是彭海本人,连一点宋绫昭的气息都看不出来。 栩析忍不住鼓掌:“厉害啊,姓宋的。我之前一心只注意海难,都没有注意到你这形象。” 栩析打了个响指,瞬间变成了另一个彭海,只是他没有佝偻身躯。 栩析围着宋绫昭转了一圈,仰首挺胸,笑着对阿芜说道:“阿芜,你看看,我们谁才是真的船老大?” 阿芜翻了个白眼,道:“这还用说,你看看人家阿昭,连彭海那猥琐的眼神都一模一样。你嘛,就是个树桩子。” 栩析变回自己的模样,掐着腰:“你这是夸我,还是夸他?” 宋绫昭提着烟杆,把他扒拉开:“你说呢?阿芜,走,我们去看看彭海的烟花。” “好嘞。” 三个人齐齐转向角落里面一直冒冷汗、瑟瑟发抖的王沐。 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就算栩析和阿芜没有害他,但是对妖怪的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 王沐连忙点头哈腰地说道:“我……我这就带路……” 这批烟花藏得很好,在一间房屋的夹层中。 王沐知道位置,却没有钥匙。 王沐看着宋绫昭:“老大……就是这里……不过我没有钥匙。” 栩析还在歪着头看宋绫昭:“姓宋的,钥匙呢?” 谁知道宋绫昭直接拔出了剑,一剑劈在锁上。 削铁如泥具象化了,都不需要用力,锁就断了。 宋绫昭推开房门:“我只是模仿了他的外貌,没有继承他的记忆,我怎么知道他的钥匙在哪里。” 房间门推开,整个房间竟然是用泥糊的,还铺着干草。 满满一房间的烟花,堆满了屋子。 阿芜忍不住说道:“这么多烟花,拿来干嘛?” 王沐摇摇头。 自从打开房间后,宋绫昭一直紧蹙眉头。 阿芜继续问道:“这些烟花都是从梧州收集的?” 王沐继续摇头,他说:“我们也不知道彭海要这么多烟花干嘛,平均每半年,他就会从西启各个地方收集烟花送到烛龙国。” 阿芜问:“这么多年都是如此?” 王沐点点头:“没错,二十多年都是这样。” 阿芜来到宋绫昭身边,问道:“阿昭,这些烟花,会不会有其他用处?” 宋绫昭点点头:“用处有很多,不过现在不清楚。现在在海上不方便传信,等到达陆地,再设法传到西启。” 第322章 火 宋绫昭说完之后看向王沐。 “过来,天色快晚了,让人把烟花搬出去,找点防水布包裹一下。海上风浪大,烟花要是打湿了,晚上就看不到烟花盛景了。” “好的,老大。” 栩析抬手拦住王沐。 “让开让开,该小爷大展身手了,防水么?小事情。” 说罢,他打了个响指,一个绿色的泡泡包裹住烟花。 栩析再打了个响指,烟花一箱一箱,像长了腿一样自己往外走。 王沐吓得直接往后退了一步。 阿芜连忙阻止栩析这些奇奇怪怪的做法。 她道:“这边也就算了,王沐也是被吓了好几天的人,外面那些都是平民百姓,要是看到行走的烟花,还不被吓死?” 她拍了拍栩析的脑袋,说道:“到时候,你又得少个一两千年的修为。” 栩析点点头:“有道理哈。” 他又打了个响指,半空中的烟花全部一股脑儿地掉在地上。 阿芜和宋绫昭看看落在地上的烟花,又看看栩析。 阿芜怒道:“死柳树,你就不知道好好放下么?” 栩析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啊,没想到没想到。” 随后,栩析又打了个响指,所有的烟花瞬间恢复原位。 王沐终于松了一口气,他道:“几位,你们快上去吧,我安排人搬,我安排人搬。” “老大……我忘记说了,船客们为了庆祝重生,把自己带的食物都拿出来了。” 宋绫昭抱起一箱烟花,拉起阿芜的手。 他问王沐:“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烛龙国地界?” 王沐道:“还有三天。” 宋绫昭点点头。 栩析也抱起一箱烟花跟在宋绫昭身后。 “喂,你们俩等等我。” 王沐看着这一房间的烟花,也不知道要搬出去多少,总不能全部搬去放了吧。 他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叹叹气,连忙转头喊人来帮忙。 甲板上,热闹非凡。 商船放慢了速度,可以在船上欣赏夕阳落下的景色。 见到宋绫昭出来,每个人都带着笑脸问好。 “船主好。” 栩析和他们并排走,忍不住抬头挺胸,他道:“姓宋的,不错啊,有排面。” 宋绫昭有些好奇:“你不是桃花殿第一公子么?怎么还不如一个船老大有派头?” 栩析耸耸肩。 “你不知道,我们妖嘛,动不动就有几千年的寿命,大家都随性惯了,除了我姑姑,其他妖都差不多,没什么差别,相互不买账。” 夜幕慢慢降临。 灾难过后,船上热闹非凡,船员燃起篝火,像是在举办一场盛大的篝火晚会。 看着人们的欢笑,阿芜感叹:“你看他们,全是对生的庆幸。” 这世间,大部分人都是贪生怕死的。 王沐和王森给宋绫昭抱来三坛酒:“老大,这是那边那个酒商送来的。” 宋绫昭几人偏头看过去,一个憨厚的大叔正在向他们挥手。 王沐带着讨好的笑脸,说道:“老……老大……那大叔不好意思说,让我……让我代替他来道谢。” “风浪把酒坛子都摔碎了,酒也洒得差不多了,只有他护住的这几坛,今日便拿来庆祝了。” 阿芜看着这三坛酒,忍不住说道:“从西启运到烛龙国的酒,想来味道必然很好,只是,酒都洒了,大叔要白跑一趟了,这场灾难,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们。” 王沐连忙摆手:“姑娘,你可别这么说。” 王沐凑着脑袋,低声说道:“若是彭海还在,这些人别说是活着了,就算海难不死,最后也会……” 他对着自己的脖子比了一个抹喉的手势。 宋绫昭掂量了一下酒,将两坛递了出去,留下一坛,说道:“这两坛给大家分了,算是我请的。” 宋绫昭掏出钱袋,从里面拿出碎银,递给王沐,让王沐转交给那位大叔。 甲板上传来一阵欢呼声 ,声音震耳欲聋。 “船主……” “船主……” “船主……” 阿芜和宋绫昭也被感染,忍不住笑起来。 宋绫昭端起酒,站起身对众人说道:“我们能逃出海眼,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这么大的船,我一个人可搬不动。” 他一把将栩析拉起来,给栩析倒了一杯酒。 “这是我的朋友栩析,被撞坏的船身是他修补的。” “栩公子厉害……” 又是一阵欢呼。 栩析有些不好意思地举着酒碗:“小事小事……” 宋绫昭继续说道:“还有每一个船员,敬大家……” “敬……船主。” 阿芜也忍不住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尝了尝,居然是果酒,有淡淡果香。 三个国家中,只有烛龙国资源最贫乏,这种醇香不烈的果酒确实能卖上好价钱。 王森这时候跑过来对宋绫昭说道:“老大老大,他们捕上来一条大鱼,等你开第一刀。” 宋绫昭放下酒碗,看向阿芜:“阿芜,想不想去看解剖鱼?” 阿芜连连摆手:“我就不去了,你去,我们在这里等你。” 栩析附和着点点头。 宋绫昭:“行,等我回来放烟花。” “好。” 阿芜眉眼弯弯,火光照在她的脸上,明艳动人。 宋绫昭刚刚走,便有船上的女客前来拉着阿芜去篝火边跳舞。 是一个和阿芜差不多大的姑娘,姑娘名叫丹丹,她问阿芜:“你是船主的妻子么?你真美。” 阿芜摇摇头。 丹丹悄悄对她说道:“不是啊,不过也没关系,我给你说,船主虽然看着一脸猥琐,又老又黑,不过那天我偷看到他在船舱中掌舵的模样,别提多霸气了。” “小姐姐,我觉得你也不亏。而且我看到,船主的眼神从头到尾都只在你的身上,其他女子,他都不带看一眼的。” 丹丹说话直白,脸上单纯天真,阿芜竟然有一瞬间想起了张静婉和周水鸢。 她忍不住笑着附和:“确实不亏。” 丹丹这时候看到了栩析,她道:“那那边那个也是你的相好么?” 阿芜猛地一愣,连忙道:“不是。” 丹丹:“不用害羞,我们烛龙人,每个女子都可以有好几个伴侣的,你看船主有男人气概,那边坐着的少年长得好看,这样挺好,刚好中和。” 阿芜庆幸自己没有在喝酒,不然真的会喷出来。 宋绫昭这时候站在阿芜对面,冲着她笑道:“阿芜,过来点烟花。” 第323章 情 宋绫昭逆着月光,朝阿芜伸出手。 月光下,尽管是彭海的皮囊,但阿芜看到的却是宋绫昭高大的身影。 她朝他走去,接过他手中的火折子。 在欢呼声中,阿芜将火折子点在引线上。 “砰……” 在一声声欢呼里,烟火冲向半空,刹那间绽放。 又是一阵欢呼。 丹丹忍不住感叹道:“好美啊,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夜。” 比月光还要夺目的烟花,绽放在星空下。 狂欢一直持续到半夜。 宋绫昭跃上商船的房顶,朝着阿芜伸手:“阿芜,快来,我们一起看月亮。” 很多年前,宋绫昭也在房檐上,看着阿芜离开的背影,听着她吹的小调。 那时候,宋绫昭就非常想向她伸出手,想走进她的故事里。 阿芜喝多了酒,脸上泛起红晕。 她的身体虽是于归用梨树根雕刻而成,却与人类没什么差别,一样会醉。 醉,本就是灵魂的放纵。 阿芜勾起笑颜,纵身一跃,拉住宋绫昭的手。 甲板上又传来一阵欢呼声,甚至有人说出了祝福语。 任谁都能感觉到,现在的船主和以前不一样,但是大家都默默接受,没有一人提出异议。 整场欢呼中,只有栩析一人默默喝着闷酒,唇上挂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仔细看,能看到他眼中淡淡的忧伤。 宋绫昭把阿芜往怀中一带,随后身形一闪,两人坐到了人群背面的房檐上。 栩析拍拍手,正准备过去看看,谁知道刚刚起身,衣摆便被人拽住。 丹丹喝大了,拽着他的衣摆:“喂,人家小夫妻甜甜蜜蜜的,你去凑什么热闹?” 栩析险些摔倒,他怒道:“放开!” 丹丹把衣摆拴在自己的手腕上:“不放,人家船主对我们有恩,我才不允许你们去打扰人家的好事。” 栩析看着她熟练地将衣摆拴在自己手腕上,那模样娴熟得不像第一次干这种事。 他看看自己的衣摆,又看看前面皮肤黝黑的小姑娘,一脸茫然:“不是,我认识你吗?” “不认识,不过没关系。” 喝醉了的丹丹毫无形象地往后倒去,险些把栩析拽倒在她身后。还好他是妖。 “大姐,不认识你拴我衣服?再说,哪里是姓宋的救了你?没有小爷我,船早沉了,早沉了,知道不。” 丹丹翻了个白眼,指着天上的星星说道: “烟花,比星星还美。” 压根不理会栩析。 栩析打了个响指,衣摆松开,他轻轻一跃,落在船帆中间,吹着海风,到底是没有再去找阿芜。 经此一遭遇,除了救了这一船人,获得天道赏的功德之外,他还治好了晕船症。 丹看看自己的手腕,疑惑地又抬头看着坐在船帆桅杆中间的栩析。 她翻了个身,嘟哝道:“我明明系得很紧来着,再说,坐那么高也不怕摔死……”她眼皮打架,终于是撑不住,睡着了。 躲开人群,宋绫昭揭下脸上彭海的面皮,身形也挺拔起来。 他拉着阿芜的手,坐在房檐上,脚下是波光粼粼的海水。 此时他们正背对月亮,月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微微依偎在一起,宛如密不可分的情人。 宋绫昭从怀中拿出一根雕刻精细的玉笛递给阿芜,说: “以前听过你的曲子,本还想再听,却一直没有机会。” “还记得三年前,我们路过小镇时,你吹的小调么?我很喜欢。” 阿芜接过玉笛,笛子触感冰凉圆润,她忍不住问道:“我们几乎形影不离,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宋绫昭轻轻将头靠在阿芜的肩上,看着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说: “准备很久了。” 阿芜试了试,很称手,又问:“是你自己雕刻的么?” 宋绫昭没说话,眼尾缓缓勾起。 阿芜试了试,笛音音色清脆,很不错。 她道:“还记得你以前送给我的蝴蝶发簪,可惜……” “若是你喜欢,以后我再给你雕刻。” “好。” 阿芜说完,缓缓吹起笛子,笛声悠扬婉转,带着浓浓的思念之情。 夜已深,大伙几乎都睡着了,除了风吹海浪的声音,就是阿芜的笛声。 还清醒的或许只有栩析、宋绫昭,以及正在吹笛子的阿芜。 三人行,总要有一人败兴而归。 栩析又灌了自己一口酒,靠在船杆上,看着潇洒不羁,实则心中酸涩。 少年妖生情窦初开,看来是要无疾而终了。 一曲终了,宋绫昭眼尾微红,声音沙哑,他问:“阿芜,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念念。” 当年,骨女和周水鸢也问过这首曲子的名字。 同样的曲子,却是不同的心境,现在的她,大仇得报,此生无憾。 宋绫昭把玩着她的手指:“真好听。” “那我再送你一首曲子。” 阿芜重新将笛子放在唇边,又是一曲悠扬婉转的笛声。 这次的曲子却多了欢快之音,没有了那么多忧愁,像是一个等待了多年的念想,终于成真。 一曲结束,阿芜轻轻靠着宋绫昭,说:“阿昭,这首叫《回响》,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阿昭,我们的未来必然温馨而幸福。” 宋绫昭一愣,心尖瞬间涌起一阵酸酸麻麻的感觉。 他突然将阿芜紧紧抱在怀中,低声喃喃:“阿芜……” 阿芜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温热的唇就已经落在她的唇上。 她瞬间睁大眼眸,呼吸相交,阿芜轻轻环上宋绫昭的脖子。 迎接他的温柔和强势,热情回应。 这次,不像在梨花林那般,浅尝过后相拥。 宋绫昭寻着她的呼吸,撬开她的唇齿,闭着双眼,手插入她的发丝,似要将她的心淹没。 月光下,阿芜的手无意识地搭在宋绫昭肩膀上借力。 两人的身影交缠,画面比海上璀璨的星空更加浪漫。 海风刮在两人身上,微妙的触感全部化作难以控制的情欲。 宋绫昭松开阿芜,声音沙哑,低声轻唤:“阿芜……” 似在征求她的同意。 阿芜双颊微红,难得露出惊慌,她道:“我的身体……” “我不在乎,只要是你就行……” “好。” 宋绫昭眼尾微红地盯着阿芜,眼中是无法藏匿的欲望,他的手拦在她的腰间,轻轻一带,翻身进入房间中。 海浪一层又一层地拍打在船身上,掩盖掉那些无法藏匿的声音。 今夜,有的人长眠不醒,一觉到了天亮。 有的人…… 第324章 定 阿芜醒来时,宋绫昭已经不在身边了。 她周身酸疼,连起身都艰难。 呵……不愧是单身快三十年的男人,对着木头身子也下得去手。 不一会儿,房门被推开:“醒了?” 宋绫昭端着水,打湿手帕要给阿芜擦脸。 “我自己来吧。” “行。”嘴上虽说行,可手帕并没有递给阿芜 。 阿芜的脖子上还留着昨夜的红痕。 等收拾好,阿芜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脖子上、手臂上的痕迹,心里有些想捏死宋绫昭,这让她怎么出门见人? 若是骨女在,她多半要被数落,宋绫昭可能也要被一同数落。 想到宋绫昭被数落的模样,阿芜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 宋绫昭抱着衣服站在她身后,从身后轻轻抱住她:“还能笑出来,看来是……” 阿芜连忙打断他:“闭嘴吧你。” 她接过宋绫昭拿来的衣服,颜色如美玉般翠绿。 重要的是,这是一件带领子的裙子,刚好可以遮挡她脖子上的痕迹。 宋绫昭温柔说道:“这是烛龙国明丹部落特有的衣服。” 说罢,他取出发饰,为阿芜挽发。 阿芜皱眉看着宋绫昭熟练地捻起她的发丝,一缕一缕地挽在头上,问道:“宋绫昭,你还会给女子挽发?” 宋绫昭忍不住勾起唇角,道:“我会的可多了,阿芜不是知道么。” 阿芜刚准备回头,就被宋绫昭将脑袋扳正,他说:“阿芜,可不能乱动,发型会乱。” 他温声解释:“清晨的时候,我去问了丹丹怎么挽发,谁让你的夫君天赋异禀,学东西快。” 阿芜脸微微泛红,别开眼,轻声说道:“什么夫君不夫君的?纳采没有,问名没有,纳吉也没有。” 头发挽好后,阿芜多了一丝异国风情的美。 她转身朝着宋绫昭伸出手:“还有,你下聘了吗?” 宋绫昭将头放在她的手心,把她往怀中一带,阿芜头上的配饰叮当作响。 宋绫昭道:“阿芜,等从虚海回去,三媒六聘,我全部补上。” 阿芜神色黯淡,少女时期,她也曾幻想过自己的婚宴会是什么样子。 可现在,她喃喃道:“阿昭,我没有家人了。” 宋绫昭弯腰,头靠在她的肩上,呼吸可闻,他说:“谁说的,我就是你的家人,宋家亦是你的家。” 阿芜眼尾泛红。 宋绫昭继续说道:“天地为证,日月为鉴,我心早许,今生非你不可,来世,我亦会以寻你为目的。” “来世,不会再让你这般辛苦。” 两人十指相扣,阿芜轻轻点头。 今日风平浪静。 宋绫昭似乎很嫌弃彭海的模样,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装扮成彭海。 中午吃完午饭之后,他便给王沐安排:若是有人找彭海,就说闭关了,有任何事,王沐自己做主,做不了主再来问他。 王沐受宠若惊,却不敢拒绝。 宋绫昭牵着阿芜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众人都露出吃惊的模样。 当然,王沐兄弟和栩析除外。 丹丹抽空上前问阿芜:“姑娘,你可以啊,这个可比那边那个好看太多了。” 阿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是栩析,忍不住眉间抽动:“这和栩析有什么关系?” 丹丹拍了拍阿芜的肩膀,道:“我说我怎么一看姑娘就喜欢,觉得一见如故,原来我们是老乡啊。” 丹丹这个女孩子思维跳跃,阿芜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丹丹围着阿芜转了一圈后说:“看你这身装扮,只有我们烛龙女子才能穿出这样的风情,再看你身边的男子,也只有我们烛龙女子才能这般霸气豁达,可以坐拥三个夫君……” “???” 正在船舷处看着风景的阿芜一愣,看着丹丹,满脸疑惑:“什么三个夫君?” 丹丹撞了撞她的肩膀,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烛龙女子,洒脱自由,有三个夫君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不过今天这个真的好看啊。” 阿芜回头看过去,宋绫昭正在和栩析下棋,那模样,春风得意。 阿芜连忙甩甩头,低声说道:“我不是烛龙人,我是西启人。” 丹丹惊呼:“你们西启女子也这般洒脱?” 阿芜深呼吸,连忙转移话题,问丹丹:“丹丹姑娘,还没问你是烛龙哪里人?去西启是游玩么?” 丹丹扶着船舷,轻轻一跃坐在船舷上,双脚晃荡着,也不怕掉进海里。 阿芜将头靠在船舷上,远远看过去,画面甚是美好。 丹丹垂眸看着船行驶过后,海中泛起的涟漪,说:“我原名叫洛丹漪,看着水中的涟漪,哎……本就是一个随波逐流的命。” “我家在烛龙国的国都离龙城,来西启呢是为了寻我的一个……未婚夫君。” 阿芜抬头问:“一个未婚夫君?” 丹丹垂着头,点点头:“我出生时,母亲就给我定了四门亲事,四个童养夫。” 她一拳捶在船舷上,怒道:“谁知道,我母亲那眼光,不怎么样,自己找的夫君不怎么样,给我找的也不怎么样。” 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低头看了看阿芜,连忙别开脸,道:“你都不知道,四个都因为我的容貌逃婚了,第一个说我太黑了,第二个直接消失得无影无踪,第三个说我还不如他家村里的二丫……” 阿芜见丹丹的模样,虽然忧伤,但更多的是哀怨和愤恨,有些忍俊不禁,她问道: “那第四个呢?” 丹丹道:“这第四个,本来是西启人,当年流落烛龙国,阿娘看他模样不错,好心收留,我们一起长大,他教我琴棋书画,教我武功。” “起先,我觉得四个夫君,跑了三个,剩下一个也不错,反正话本里,不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么?谁知道那个没良心的死男人,竟然不告而别。” 阿芜有些好奇这万里追夫的结果,问道:“那你不远万里去西启,找到他了么?” 丹丹忍不住又是一阵萎靡,双眼冒出寒光,咬牙切齿地说道: “找是找到了。 ” 第325章 齐伍 阿芜回头左右环顾一周,笑着说道:“找到了却没带回来?” 丹丹忽然垂头丧气地说道:“你说错了,是我不愿意把他带回来。这个狗东西,他居然成亲了,孩子都有了。” 说罢,她仰天长叹:“哎……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 丹丹突然歪着头看向阿芜,唉声叹气地说道:“我要是像你这般好看就好了。” “我阿娘说,我原来也是可可爱爱、白白胖胖的糯米丸子,后来被坏人下毒了,糯米丸子就被染成煤球了。” 丹丹虽然这样说,但脸上却没有对容貌的自卑。 “美玉自不会被黑暗遮掩,你会找到最好的。” 丹丹眼眸亮晶晶的,笑着说道:“我也觉得。” 风浪过后是一帆风顺。 原以为落海的黑袍人会卷土重来,谁知道一直没有再出现,船上的人也没有任何异常。 入夜,阿芜突然想起宋绫昭见过黑袍人,便问他:“阿昭,你和他交过手,我总感觉他有些熟悉,你能想起来是谁么?” 彼时,只有月光从窗户中洒进来。 宋绫昭闭着眼,阿芜借着月光勾勒他的眉眼。 隔了许久之后,宋绫昭才缓缓将她紧紧抱住,轻声说道:“就是一个乞丐,觊觎栩析的妖力,现在没有西启禁制的约束,他自然不敢再来。” “是么?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阿芜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宋绫昭手在她的后背轻轻游走,声音沙哑:“阿芜,这个时候别乱想,一切有我。” 阿芜扒开他的手,怒道:“和你说正事呢。” 宋绫昭委屈巴巴地看着她:“阿芜,现在就是正事。” 阿芜翻了个白眼,一脚将宋绫昭踹下床,把被子往后一拉,怒道:“你去和栩析睡。” 宋绫昭又翻身上床,委屈道:“不行,我们是许了终身的夫妻,我自然只能和你睡……” 阿芜背对着他,压根不理他。 见状,宋绫昭厚着脸皮躺在阿芜身边,叹气道:“我可不和那棵皮糙肉厚的柳树睡。” 刚刚说完,又被阿芜一脚踹下地。 宋绫昭宠溺地笑笑,死皮赖脸地爬上床。 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船上这段日子,是他们最安定、最幸福的时光。 次日夕阳落下时,船到码头了。 船客一个一个地离开商船,不愿意留在船上的船员也可以离开。 不到一炷香时间,偌大的商船上,便只剩下王家兄弟和宋绫昭几人。 王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抓住宋绫昭的衣摆,宋绫昭冷眼扫过去,王沐连忙松手。 他说:“老……老大,您……您和夫人走了,我……我们兄弟中的毒……” 他十分忐忑地看着宋绫昭。 而宋绫昭则看向阿芜,阿芜正在和丹丹还有栩析站在一旁等他。 宋绫昭忍不住勾起眉眼,眼中全是温柔。 他随意地对王沐说道:“没事,你们吃的是补药,你看我像那种随身携带毒药的人吗?” 王沐点点头,王森也点点头。 宋绫昭将衣摆从王沐手中拽出来:“补药,死不了。” 王沐又拽了上去:“公子,这这这,人走船空,我们兄弟从小跟着彭海打家劫舍,我们……” 宋绫昭说:“这么一大艘船,你不会自己用么?” 王沐低着头,嘟囔道:“您不知道,这么多年都是彭海掌管船舵,我们……都不会。” 宋绫昭丢了一个牌子过去,上面有一个明晃晃的“宋”字。 他问:“是西启人么?” 王沐疯狂点头。 “是就好,实在找不到事干,去元洲城找一个叫星棋的人,可以入伍。” 王沐和王森猛地抬头看向宋绫昭,喃喃问道:“可以么?” “自然。” 宋绫昭说完,便朝着阿芜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一帮人粗鲁地推开行人,朝着商船走来。 为首的男人突然朝着王沐的方向看过来,怒道:“你,过来,彭海那厮呢?” 男人身后还跟着十几个身着黑衣劲服之人,服饰的材质和款式都是烛龙国特有的。 宋绫昭停下脚步,阿芜几人也往这边看过来。 栩析上前一步,被那群人直接推开。栩析看了眼推他的人,又看了看阿芜,不可置信地说道:“他推我。” 丹丹点点头。 阿芜说:“看见了。” 领头的男人去推宋绫昭,嗯……没推动。 王沐腿一软,差点跪下。宋绫昭寒芒剑轻轻一抬,将王沐的膝盖抬起来。 宋绫昭冷声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怎能随随便便下跪。” 那男人身后有人怒骂:“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们齐夜面前放肆?” 有了宋绫昭的支持,王沐和王森底气充足了很多。 王森低声对宋绫昭说道:“老大……这人是向彭海购买烟花之人,齐伍。” 王沐连忙道:“齐爷,我们彭老大有事出去了,烟花的事儿我们也不清楚。” 齐伍冷冷地环视了一圈,拿着一把小剪子修剪指甲。 后面的人自觉地抬上椅子。 不消一会儿,周围便围上了百来个人,把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都驱逐开。 有几个船员还想上船帮忙,却被人推搡着离开。 阿芜和丹丹来到宋绫昭的身边,神色淡定。 栩析叼着一片柳树叶,抱着双手吊儿郎当地站在阿芜身前。 齐伍看了看几人,吹了一下手指上的灰,漫不经心地说道:“我都给了定金了,现在人找不到了,那我的货怎么办?” 齐伍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在手心把玩。 他突然抬眼看向几人,目光突然落在了阿芜的身上。 他翻转匕首,刀尖对着阿芜,说道:“拿不出货,这个女子不错,留下抵债,我可以放你们离开。” 第327章 涟 栩析将手随意地搭在船舷上,忍不住叹气:“他完了,我都不敢惹阿芜,现在还加了一个姓宋的。” 果不其然,齐伍突然觉得周身一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烛龙的四月,堪比七月的烈日。 可他却突然打了个激灵,身体不自觉地坐直了。 齐伍看着身后齐刷刷的百来人,瞬间又来了底气。 他扶着椅子缓缓起身,勾起一个不屑的笑容。 “行啊,你交出彭海也行。” 他突然阴狠地盯着几人,抬手示意,那个给阿芜他们酒的老伯,双眼全是血痕,已然没了气息,被齐伍的人拖了上来。 还有几个他们相熟的船客,前两日都还笑脸盈盈地和他们打招呼。 王沐说过,卖酒的阿伯家境不好,每年靠倒卖点果酒养家,一家人全靠他撑着,儿子还小,才刚刚学会走路。 看着陆陆续续被抬上来的船客,王沐兄弟俩忍不住红了眼眶。 原来他们跟着彭海,因知道彭海会下手杀人越货,所以不敢和船客过多接触。 可这次不一样,彭海死了,他们兄弟和这些船客同生共死,一起喝酒、吃肉,真真实实地有了感情。 王森双眼一红,上前道:“我杀了你。” 马上便有两个人挡在了齐伍面前,一脚踹开王森。 宋绫昭握紧了寒芒剑,就连阿芜眼神都变得冷冽。 齐伍扒开挡在他面前的两人,道:“他可都招了,说是你们为了庆祝什么……把老子一船的烟花都……” “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这个道理,老子给钱了,不给老子东西,还想着离开?” 齐伍向后招了招手,道:“来人,把人杀了,船拆了,当木材卖掉。” 话还没说完,一把冰冷的剑抵在了齐伍脖子上。 动作太快,他甚至没看到宋绫昭拔剑。 栩析打了个响指,齐伍身后的人一个一个被地上突然出现的柳树藤蔓捆住。 有人想尖叫,却无法发出声音。 宋绫昭抬着寒芒剑,轻轻拍了拍齐伍的脸,道:“你那双狗眼睛,要是不想要了,我可以帮忙。” 齐伍回头看了一眼,双腿一软,眼眸中满是惊恐,跪了下来,连忙道:“妖……妖怪……我……我……” 宋绫昭蹙眉,像是失去了所有耐心,正准备挥剑。 齐伍连忙道:“不……不要杀我们,我们马上走……” 阿芜侧身去看丹丹,发现她不但不惊讶,甚至还有点兴奋。 栩析双手环胸,忍不住骂道:“呸,什么玩意儿,你刚刚是不是说要杀我们来着,杀人越货,人多欺负人少啊。” 齐伍连忙磕头,因为他发现,自己带的一百多个人,都惊恐地看着他,无人能开口说话。 齐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连忙道:“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宋绫昭走到齐伍身后,坐在椅子上。 阿芜看着他,总感觉宋绫昭自从上了船之后,就有些不一样。 不过也没多想,三年不见,有点变化再正常不过。 宋绫昭冷声开口问道:“我听说彭海向你们售卖烟花,长达二十年。” “西启富饶,倒是不在乎这些烟花,只是这么大的数量,商船全部装的都是烟花,我不得不怀疑……” 宋绫昭没有把话说完,留了余地。 齐伍连忙说道:“公子,真不是我要买,我也是拿钱替人做事的。” 宋绫昭摩擦着手中的剑,神色阴森,道:“谁?” 齐伍匍匐在地上:“明丹部落。” 明丹部落?阿芜忍不住看了一眼丹丹。 只见丹丹睁大眼眸,跑上去毫不客气地给了齐伍一脚:“放你的狗屁,我们买那么多烟花干嘛?” 齐伍滚在地上,抬头看向丹丹,不敢说话。 宋绫昭和阿芜对视一眼,手起剑落。 齐伍的眼睛瞬间出现一道血痕,一声惨叫吓得准备动手的丹丹连连后退。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宋绫昭想也不想,一脚将齐伍踹进海中。 齐伍不断在海中挣扎,眼上的伤口沾上海水后,疼痛加倍,惨叫声慢慢变弱,他的身体慢慢漂浮在海上。 这时候,栩析的柳条束缚解开,那些人一个个四处乱窜。 忽然间,阿芜翻转玉笛,笛声悠扬婉转,甲板上的船客尸体中冒出一缕红丝。 红丝像张牙舞爪的蜘蛛,不断飞舞着诡异的红丝,跑向那些逃离的黑衣人。 惊恐声传遍码头。 有的人能逃,有的人却被红丝束缚住。 阿芜这时候放下玉笛,冷声说道:“杀了人,就得偿命,有仇就要报。” 被红丝困住的人惊恐地转身,便看见甲板上躺着的尸体猛地爬起来,以最诡异扭曲的姿势爬向被红丝束缚的人。 “鬼啊……鬼啊……” “不……” 有的人被吓尿。 有的人不断挣扎,却无法挣脱。 “啊!!!”丹丹被这诡异又血腥的一幕吓得手脚发软,只能躲在角落中,捂着眼睛。 栩析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站到了阿芜身边,问道:“阿芜,厉害啊,你什么时候偷偷学来的这般诡异的术法?” 阿芜瞪了一眼栩析,道:“从前就会了,又向故友学了一些。” 当年骨女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教阿芜控制尸体、控制白骨。 这几个月阿芜时不时练习一下。 做完这一切,阿芜有些虚弱,宋绫昭直接拦腰将她抱起来。 不过一小会儿,十几个黑衣人,全部被船上的船客尸体撕碎。 栩析叹叹气,看着角落中的丹丹,道:“先带她去休息,这里我来善后吧,指不定还能获得一些功德呢。” 宋绫昭感激地看向栩析,道:“谢谢。” 栩析不耐烦地挥手:“赶紧走吧,快去快去,别耽搁小爷收拾。” 码头早就被齐伍收拾干净。 阿芜拉着宋绫昭的衣摆:“阿昭,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宋绫昭根本不理她,抱着她大步离开码头,道:“阿芜,这里是烛龙国边境,烛海城,烛海城以捕捞珍珠为生,在这里可以买到整个烛龙国最好的珍珠。” 第327章 漪 然后呢?阿芜一脸茫然地看着宋绫昭。“你缺珍珠么?” 宋绫昭摇摇头,继续说道:“倒是不缺,不过海城还有一种享誉全国的东西。” 阿芜抬头看着宋绫昭,这时夕阳正好落下,余晖洒在宋绫昭侧脸,莫名地有些诱人。 她伸手搂住宋绫昭的脖子,抬头轻轻吻在宋绫昭下巴。 宋绫昭一愣,顿住脚步。 他道:“阿芜,现在还是白日,不过也无所谓,快天黑了。” 阿芜将头埋在宋绫昭的胸前,道:“阿昭,你怎么这么好看呢。” 宋绫昭抱着她快步往前走,唇角缓缓勾起。 “快四年了,你现在才发现么?” 阿芜重新环住宋绫昭的腰:“好看是好看,可惜年纪大了。” “阿芜……” 阿芜捏了一把宋绫昭的腰:“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宋绫昭拗不过阿芜,只能将她放下来,然后握紧她的手。 码头边上有一家还不错的客栈,掌柜的在柜台上打盹。 店小二在一边,哀怨地看着外面。 店小二说道:“掌柜的,人都被齐伍爷赶跑了,钱也没有收到,这不是都亏了?” 掌柜的翻了个白眼,把玩着手中的算盘。 他道:“要亏也是我亏,你瞎忧心什么?” 店小二摸摸头,道:“我这不是怕你发不起工钱么?” 就在这时,宋绫昭扶着阿芜进了客栈。 店小二热情地迎接上来:“客人,打尖还是住店啊?” 宋绫昭丢了一块碎银子:“住店,三间上房。” 掌柜猛地抬头,道:“三间么?” “不够么?”宋绫昭又丢了一块银锭。 掌柜像看财神似的看着宋绫昭,鬼鬼祟祟地将银锭收进自己兜里,连忙笑着说道:“可以可以,别说三间,十间都可以,随便您住,随便您住……” “随便带点吃的上来。” 掌柜连忙点头。 店小二连忙将宋绫昭和阿芜带上三楼。 一直到夜幕时分,栩析带着丹丹回来的时候,月亮高挂。 丹丹战战兢兢地走在栩析身后,轻声说道:“栩公子,你怎么知道他们在这里?” 掌柜的已经睡着了,栩析进入客栈时,左右张望了一圈,直接把掌柜的敲醒: “有没有见过一个很好看的男人和女子?” 栩析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道:“可能要了三间房间。” 掌柜眼睛都亮了,连忙说道:“那您就来对了,三间上房,店小二带客人上去。” 店小二摸着脑袋迷迷糊糊地从后面走出来,声音有些萎靡: “好嘞,客人跟我来。” 栩析连忙说道:“不用带,我自己走。” 店小二一懵,点头之后转身。 丹丹晃晃悠悠,再次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在这里?” 栩析回头,龇牙咧嘴地看着丹丹,神情高傲:“小爷有的是办法。” 他说罢,轻声呼唤:“阿芜,阿芜……” 栩析扒着门,一边往里呼唤。 丹丹依旧慌慌张张地站在栩析的身后。 这时,身旁的房门打开了,宋绫昭面无表情地打开房门,脸黑得像一块竹炭,他冷冷地看着栩析和丹丹,冷着脸说道:“你们的房间,在隔壁。” 栩析耸耸肩,指了指一旁的丹丹:“她有话和我们说,但是她不给我说。” 言语中全是无奈。 阿芜这时合着衣服站在宋绫昭身后,偏着脑袋看着丹丹。 随后她指着隔壁房间:“隔壁房间,阿昭,栩析忙了一天,你去让掌柜备点吃的。” 宋绫昭哀怨地看着阿芜,不过倒是没说什么。 饭菜上来的时候,丹丹咽了咽口水,肚子咕噜咕噜地叫。 见过阿芜的狠辣,丹丹再也无法像之前那般对待阿芜。 栩析早已抱着饭碗大口朵颐,宋绫昭给阿芜倒了一杯茶,阿芜淡淡地看了一眼丹丹,说道:“你吃呗。” 丹丹这才拿着筷子开始吃饭。 等她吃完,阿芜才缓缓开口:“丹丹姑娘,您是想说什么?” 丹丹咽下最后一口饭,擦了擦嘴。 她道:“我是明丹部落之人,我的母亲是部落的首领,自我懂事之时,我就跟着母亲学着管理部落。” 丹丹有些小心地看着阿芜,她算看出来,阿芜才是这两人之间做主的人。 宋绫昭轻轻叩动桌面。 丹丹继续说道:“真的,我们部落不大,都是爱美的女子,节日之时,是会购买烟花,但是这种大剂量的烟花,我从来没有在我们部落见到过。” 见三人都面带困惑地看着自己,丹丹双手合在眼前,做出一个诡异的手势,她态度虔诚,闭目说道: “我以明丹神明起誓,洛丹漪所言句句为实,绝无虚言,我们对烛龙国绝无二心,更不会贪图西启国土。” 宋绫昭这时说道:“明丹部落附近是不是有个雾林?” 阿芜和栩析,还有丹丹,都猛地看向宋绫昭。 栩析吞下一口窑鸡肉,他问道:“什么雾林?” 丹丹不可置信地看着宋绫昭,随后点点头,道: “是,我们明丹部落的后方是有个雾林,传言,明丹部落的神明都来自雾林,它有名字,叫涟漪林。” 宋绫昭点点头,继续问道:“你知道涟漪林有多大么?” 丹丹摇头,她继续说道:“从来没有人能进入涟漪林,想进去的,第二天尸体都会出现在涟漪林的外面。” “不过族中长辈说过,涟漪林中有仙境。” 宋绫昭沉眸,脸色沉重,他道:“洛姑娘,看来我们要走一趟明丹部落了。” 丹丹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她道:“不是吧,我们部落都是美人,都是好人,你们自己都很好看了,不需要还要找我们族人了吧?” 宋绫昭有些无语,不过倒也没有说什么,他道:“洛姑娘,我们想去你所说的涟漪林,可能需要带路。” 丹丹松了一口气。 不过是一小会儿的时间,她道:“那还好……” 她突然反应过来,猛然站起来看向宋绫昭:“不是,你们要去那里?那个涟漪林真的不能去。” 想到几人的能力,她又坐下,她道:“好吧,虽然说我们的神明来自涟漪林。” “但那里真的很危险。” 第328章 烛 阿芜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对啊。” 丹丹再看向栩析。栩析压根没看她,正在埋头干饭。 丹丹有些紧张地踹了踹栩析,栩析歪着头,脸上挂着米饭,看着她 “踹小爷,腿不想要了?”虽然神情凶巴巴的,口气带着威胁,但却让人感觉不到威胁。 阿芜又一脚踹在栩析小腿上,说道:“你姑姑没教你,对人家女孩子要温柔一些。” 这倒也不怪栩析,毕竟他生活在妖庭,以他姑姑为首,他们那儿的女子,不需要别人对她们温柔,反而需要她们对别人温柔。 栩析偏着脑袋看丹丹:“你看她,像女孩子么?” 丹丹反驳道:“我虽然黑了点,不怎么好看,但我也是女子,好不好?再说我阿娘说过了,那是我幼时中了蛊毒,才长成这般模样的。” 栩析安慰她道:“没事,反正都长这副模样了,难受也没有用的哈,虽然皮肤黝黑了些,不过小爷看你也算是眉清目秀。” 栩析干脆放下碗,直接支着下巴看着丹丹。 丹丹在船上看见的血腥模样,以及想活命的小心翼翼,一瞬间消失不见,她一巴掌拍在栩析的脑袋上,怒道:“你才黑呢。” 说罢推开椅子,准备起身离开。 栩析头被打得一偏,直接被打懵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丹丹的背影,怒道:“我靠,小爷这一生几千年,只被我姑姑打过,被天道劈过,什么时候被其他女人打过?” 丹丹根本不理他,径直推开房门。 宋绫昭这时候唤住丹丹:“洛姑娘,我幼时曾去过一次明丹部落,也去过一次涟漪森林,只是当时年岁太小,许多道路都记不太清了,恐怕你还不能走,需要给我们带带路才行。” 丹丹顿住脚步,瘪着嘴点点头。 宋绫昭补充道:“我们时间紧,洛姑娘准备准备,明天晚上出发。” 丹丹扶着门把手回头道:“晚上才出门么?” 阿芜解释:“姑娘有所不知,我们此行,行李几乎都留在了西启,路途遥远,总要准备些东西才行。” 丹丹回眸看向阿芜。 虽然在船上看见了阿芜出手的狠辣,但是她依旧不讨厌这个女子。 或许,和他们一起回家,会安全很多。 只是这几人会不会给部落带来危险? 丹丹摇了摇头,想到三人的本事,喃喃说道: “该来的躲不了,不该来的也不会找上我。” 她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小,只有自己能听见,其实三人都听见了。 阿芜叹气:“哎,看你们给人家小姑娘吓得。” 宋绫昭不以为意,指着栩析道:“他吓的,和我无关。” 栩析一把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姓宋的,我真想捏死你。” 宋绫昭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笑着说道:“可惜,我们要是真打起来,这一半的烛海城,都要化作废墟。” “切,小爷才不和你斗。” 阿芜看着栩析,给他递过去一杯水,问道:“都处理好了么?” 栩析点点头,抬手看着上面留下的天道罚痕,嘚瑟地说道: “这次还不错,少了两道,下次有这种好事,记得喊我。” 阿芜忍俊不禁,她道:“行,不会忘记你的。” …… 说是天黑时候出发,便是天黑的时候出发。 丹丹一夜没睡,一闭眼,就是无数的鲜血、横飞的血肉、乱滚的人头。 一夜没睡,白天睡了一天,现在的她精神抖擞。 为了方便出行,他们只准备了一辆马车。 不过马车够大,阿芜和丹丹坐在里面,一样铺上厚厚的毯子,无比柔软,后面还铺着一张小榻,方便休息,还有被固定在马车上的茶壶。 丹丹好奇地盯着这个茶壶,问道:“这壶不会掉,那怎么倒水?” 阿芜提起水壶,丹丹才发现,水壶下面有个倒扣。 阿芜说:“丹丹姑娘,这一路长途跋涉,你要是累了,可以先休息。” 原来丹丹还是优秀跋扈刁蛮的,现在全然变了一个模样。 阿芜继续说道:“丹丹姑娘放心,我们不会害你的族人,亦不会伤害你。” 丹丹这才松了一口气,扒着窗户往外看:“那就好,那就好。” 不知道栩析用了什么办法,马车平稳得像是如履平地。 丹丹问阿芜:“姑娘,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 阿芜正在拿着宋绫昭送的玉笛,用毛笔沾上朱砂在玉笛上面绘制符咒,这些符咒刻在了她的记忆中。 朱砂落在玉笛上,竟然隐入笛中,看不见痕迹。 这是今天宋绫昭跑了一趟海城……不会因为睡了三年而忘记。 想到睡了三年,阿芜感叹,她的一生,说来同样如话本般崎岖。 看她没有回应,丹丹继续问道:“姑娘?” 阿芜这才抬头,看向丹丹,问道:“怎么了洛姑娘?” 丹丹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想问怎么称呼你来着,我家里面人都叫我丹丹,你也可以直接唤我丹丹,不用这么生疏。” “好的,丹丹姑娘,我复姓万俟,单名芜。” “万俟?好别致的姓。” 阿芜点点头,这个姓氏,别致到现在只有她一人了。 或许将来她归于黄土了,这个姓也就没有了。 “万俟姑娘,你这是画的什么?” 阿芜翻转手中的笛子,对丹丹说道:“还记得那天船上的人么?你要是还想再看看,我可以再来一曲的。” 丹丹立马打了个冷颤,连忙摆手道:“那倒是不用了,也不是很想听。” “真的么?其实我音律修得还可以。” 丹丹连忙摇头。 阿芜噗呲一笑,轻声说道:“看你太紧张了,逗逗你。” “那日齐伍带来的人都是该死之人。” 丹丹想起卖酒的大伯,也忍不住心酸。 她同栩析去安葬那些人的时候,才看到那些普通人,全部都快被打烂了。 明明分开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她突然有些低迷,她看着阿芜,轻声问:“万俟姑娘,若是真发现明丹部落里藏有烟花,你们会伤害我们部落么?” 这也是丹丹心中最焦虑之事。 无论如何,她不会害了自己的部落。 就算自己死,也不能害了明丹部落。 第329章 沙 阿芜突然抬头看向丹丹,温声说道:“放心吧,只要你们拿那些烟花,不是拿去拆解做武器对付西启就行。” 宋绫昭不会让西启出事,她亦不会。 丹丹连忙摆手,说道:“放心吧,我们部落民风淳朴,不会做出伤害其他部落或是其他氏族的事情。” 阿芜点点头。 丹丹趴在窗户边,往外看向天空的月亮。 烛龙国与西启大不相同,它是三国之中土地最贫瘠、国力最弱的国家。 不过,它被海环绕,身后还有神山,倒也不像扶琴国和西启国那边频繁发生战乱、争夺领土。 阿芜忍不住问:“丹丹姑娘,烛龙国靠近海,按道理应该没有那么多黄沙才是。” 丹丹将头垂在窗沿上,唉声叹气地说:“没办法,传言烛龙国下面封印了九头烛龙妖,此妖存在于上古时期,需以一国之力才能封印。所以说,烛龙国常年受九头妖力侵蚀,不易生长树木,不过这都是传言,当不得真的。” 窗外驾车的栩析忍不住说道:“什么妖,怕不是魔头吧,我们妖夺天地造化修炼,真的被封印了,妖力泄露,那也只会反哺大地,怎么可能会侵蚀大地。看到了吧,枯木生花。” 栩析刚刚说完,阿芜的毛笔笔杆上就开出一朵海蓝色的花,瞬间,一整支笔杆都开满了小花。 虽然丹丹已经知道栩析他们不是人类,但是这么正大光明地谈论妖力,她还是会害怕。 阿芜不客气地将笔丢出去,恰巧砸在栩析的脑袋上。笔杆上的花瓣一片片落下,再化为妖力进入到栩析的体内。阿芜怒喝道: “死柳树,这是阿昭跑了一天海城才给我买的毛笔。” 栩析捡起毛笔,发现上面的狼毫全部劈叉了。 他不好意思地看着宋绫昭,对上宋绫昭冷森森的眸子,忍不住抖了抖。 他道:“荒山野岭的,莫生气莫生气,等到下一个城市,我再给你补一个。” 丹丹掀开帘子,吐了吐舌头,她道:“下一个城市是烛沙城,可不一定能买到这般好看的毛笔。” 栩析不相信,甩甩头:“好歹也是一个城市,怎么可能买不到适合的毛笔。” 五天过后,宋绫昭带着他们在烛沙城落脚。 一是为了补充上路需要的物资,二是因为长途跋涉,人也需要休息。 但是看到荒芜、满天黄沙的烛沙城,栩析还是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他忍不住说道:“喂,小黑妹,你确定没带错路?” 丹丹双手叉腰,回头瞪了一眼栩析:“闭嘴吧,你才黑呢,黑妖……” 涟漪森林和烛海城是两个相反的方向。 丹丹最初给他们说的是半年路程。 后来看到了栩析的实力之后,又重新修改了时间,道:“以我们这个速度,可能三个月就能到明丹部落了。” 彼时阿芜佩服地看向丹丹,道:“丹丹姑娘,你万里追夫,花了多少时间?” 丹丹自豪地拍了拍胸脯:“一年三个月。” 正在喝茶的栩析差点喷出来,他道:“难怪,你找到你未婚夫时,人家已经结婚生子了,或许你再早点还能赶上热乎的婚宴。” 丹丹想动手,但是想到对面的是妖,连忙收回已经伸出去的手。 她瞪着栩析:“你丫的,你居然偷听我们聊天说话。” “得了吧,船上那么大空间,你声音还不小,偷听?想不听见都难。” 栩析喝了一口茶水,又连忙吐了出来。 他们几人现在在一间小茶馆中,宋绫昭带着马车的两匹马去喂食,顺便准备一路上所用的物资。 丹丹瞪了一眼栩析,道:“你是哪里来的公子哥?粗茶都喝不惯?” 栩析:“这是粗茶么?里面全是黄沙。” 丹丹直接将茶水抢过来,一口喝掉。 “不会喝就别喝了。”“砰”的一声,杯子重新落在栩析面前。 他低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杯子,又抬头看着丹丹,再看向阿芜。 脸色瞬间变得比丹丹的还黑。 他额头青筋直跳,最后化成一句:“这是我的茶杯。” 丹丹好像才反应过来,脸色一红,只不过因为肤色较黑看不出来。 她避开栩析的眼眸,道:“你的就你的,本姑娘喝了就喝了,还能吐出来还给你?” 阿芜淡定地喝着茶,笑着看着两人。 就在这时,茶馆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阿芜看向门口,只见一群身着奇异服饰的人正押着几个被捆绑的人走过街道。 栩析也歪着头看了过去。他道:“那些被押的人身上散发着微弱的妖力波动。” 阿芜和丹丹猛地抬头看过去。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阿芜忍不住看向丹丹。 丹丹也回头看过去,她摇摇头。 丹丹又看向那些人穿的服饰,上面有许多诡异的奇怪饰品。 她突然恍然大悟,猛地低声对两人说道:“那好像是烛龙国的降妖师,我幼时曾经在母亲的书房看到过。” 栩析一听,瞬间来了精神,他窜到阿芜身边,“走,看看去。” 阿芜放下茶杯,淡定地说:“我要在这里等阿昭。” 阿芜话刚刚说完,这时,黑袍人竟然朝着栩析走了过来。 突然间,一道寒光闪向栩析。 黑袍人全部冲向栩析,所有的人都围了过来。 栩析反应极快,瞬间侧身躲开那道寒光,双手快速结印,一道绿色的屏障将他和阿芜、丹丹护住。 那些黑袍降妖师见状,嘴里念念有词,手中法器光芒大盛,从四面八方攻来。 阿芜皱了皱眉,放下茶杯站起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断刀,寒光闪烁。 她将短刀交给丹丹:“你躲在后面,拿紧刀。” 丹丹点点头,自觉地站在栩析后面。 她在屏障内又惊又怕,却也没闲着,仔细观察那些降妖师的招式,试图找出破绽。 客栈里面本来就没有几个人,这一下全部跑光了。 栩析不敢用力攻击,怕再增加孽债,只能不断输出妖力维持屏障,同时寻找反击的机会。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宋绫昭带着两匹马赶了回来。 第330章 受 一柄带着寒光的剑“咻”的一下落在栩析面前。 紧接着,宋绫昭出现在三人身前。 他冷冷地扫视着前面几人,声音冰冷:“怎么,这烛沙城,连好好吃个饭都不行了?” 黑袍人对视了几眼,阿芜发现,他们手中都拿着一样雕刻奇异的武器。 一根手腕粗的棍子,上面有一个发光的圆球,圆球里是月牙形状,下端是匕首模样,看这刀刃,十分锋利。 黑袍人指着栩析,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时,黑袍人中走出一个女子。 她说道:“按照烛龙律法,妖不允许在城内。” “如果把你身后的妖交出来,我们自然会放你们出城。” 栩析收回妖力,看看自己,又看看黑袍人,骂道:“靠,放你娘的狗屁!小爷我几千年的道行,能让你们看出妖气?说吧,谁指使的。” 他直接站到宋绫昭身旁,那架势很明显,他不需要人来保护。 对面的黑袍人听到栩析的话后,变得更加谨慎,口中念念有词,开始念咒。 丹丹连忙提醒:“快走,我阿娘从小就告诉我,不能惹……” 她的话还没说完,前面十二个人,连同被关在笼子里的沙妖,都被冻成了冰雕。 阿芜和栩析猛地抬头看向宋绫昭。 宋绫昭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竟在不知不觉中将对面几人都变成了冰雕。 只见宋绫昭眼眸中闪烁着银光,冷漠又狠厉地走向这群黑袍人。 他抬起剑,像是想直接将这群黑袍人解决掉。 丹丹被宋绫昭的气势吓得退后一步,忍不住缩到栩析的身后。 阿芜连忙抬手,拦住宋绫昭的剑:“阿昭?你怎么了?” 宋绫昭这才回过神,收回剑。 阿芜继续说道:“阿昭,不必杀他们。” 他点点头。 就在这一会儿,对面的寒冰全部融化,十二个黑袍人连连后退,惊恐地看向宋绫昭。 宋绫昭将寒芒剑归鞘,声音平静,却让人感觉到刺骨的寒冷: “我们不过是路过,要是再纠缠不休……” 宋绫昭身旁的椅子,在一瞬间化成了冰渣。 在这般炎热的天气下,这些冰渣落地却不融化,像铺了一地的洁白水晶。 他继续道:“要是再纠缠不休,碎的就不是椅子了。” 黑袍人领头的女子看了一眼地上的冰渣,又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栩析,只得说道: “走。” 丹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在船上时,她就格外怕宋绫昭,现在更是害怕了。 阿芜感觉宋绫昭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 她问道:“阿昭,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 宋绫昭神色一柔,轻轻牵起阿芜的手,温声说道:“都买好了,是要休息一夜再上路,还是现在就走?” 阿芜叹了口气,看了眼栩析之后说:“赶路吧,行踪再隐蔽一些。” 不过,他们还是留下来吃了顿饭。 根据丹丹的介绍,图沙城虽然贫瘠,羊肉却闻名烛龙国,有不少人曾慕名而来。 丹丹带他们找了一家还算出名的酒楼。 如今是淡季,酒楼的生意不算好,大厅里只有他们一桌客人。 不一会儿,烤羊肉被店家端了上来。 丹丹搓着手,看着火架上翻滚的羊肉,肉香随风飘散。 和她一样搓手等吃的,还有栩析。 宋绫昭拿着小刀,一点点地分解羊肉。 阿芜忍不住说:“栩析,你不是以天地灵气为食的吗?丹丹姑娘也就算了,凡间的肉食吃下去有什么用?” 栩析看都没看她一眼,自顾自地将盘子递给宋绫昭,说道。 “你懂什么,灵气能饱腹吗?无色无味的,哪有凡间食物好吃?” “当年要不是小爷贪吃,能被一个凡人算计,利用我害了一城的人?” 正准备吃肉的丹丹手一抖,忍不住好奇地看向栩析。 一路走来,她从害怕逐渐变得习以为常,现在她更好奇几人的过往。 丹丹是个藏不住话的人,想到什么就问什么:“万俟姑娘,你们一路过来都是这么精彩吗?” 没遇见过什么危险的部落小公主,虽然害怕,却觉得格外刺激、精彩。 谁知话刚说出口,宋绫昭和阿芜的脸色就变了变。 阿芜拿着短刀给丹丹切下一块羊肉,递给她,随后仔仔细细地把刀擦干净。 刀上还有妄生铃的一缕怨气,想到还在妄生铃中的骨女,阿芜神色黯然。 此去,一定要将骨女的魂魄送去轮回。 丹丹也自知说错了话,连忙低头吃东西。 栩析一巴掌拍在她的肩膀上:“小黑妹,不该问的别问,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吗?” 丹丹头上青筋直跳,要是打得过,她真想撕烂栩析的嘴。 栩析一边嚼着羊肉,一边看向宋绫昭:“姓宋的,你什么时候变得像今天这么厉害了?” 宋绫昭头也不抬,仔仔细细地给阿芜剔着最嫩的羊肉。 栩析想伸筷子来夹,被一巴掌打开。 “厉害吗?” 栩析翻了个白眼:“还不厉害?不动声色就把那群降妖师冰冻了,反正我是没发现。阿芜,你发现他动手了吗?” 阿芜摇摇头,同样好奇地看向宋绫昭:“阿昭,我也很好奇,三年时间,一介凡人,是不是像我一样修习了什么诡异功法?” 宋绫昭宠溺地又往她碗里塞了一块羊肉,温声说道:“还是阿芜厉害,一猜就中。” 栩析趁机从阿芜盘子中夹走一块羊肉,还不忘挑拨:“阿芜,姓宋的敷衍你。” “闭嘴吧,吃的都管不住你的嘴。” 丹丹趁机饱餐一顿,把栩析从阿芜那里抢来的羊肉夹到自己碗里,瞬间放进嘴里,得意地冲栩析晃着脑袋,报复他叫自己黑妹的仇。 阿芜和宋绫昭忍不住轻笑,一路上都太过沉重,难得有这样的欢声笑语。 栩析愣了一下,正要放下盘子,撸起袖子准备干架。 就在这时,房门被撞开,一个黑袍人冲了进来。 他们猛地抬头看过去,只见黑袍人的衣袍已经被撕烂,手臂自上而下有一条巨大的伤痕。 她朝着几人伸出手,有气无力地说: “救我……” 第331章 伤 欢声笑语瞬间被打断,四人猛地朝黑袍人看过去,没有一个人动手。 黑袍人还在朝着他们的方向艰难爬行,她艰难开口: “救……救我……不是我们要来抓你们,是有人……有人……” 见状,阿芜叹了口气说道:“果然如此,可我们若是救了你,你能给我们提供什么价值呢?” “黑衣人……黑衣人。” 四人这才发现,这个人的一条腿已经被整整齐齐砍断。 宋绫昭上前一步,看见黑袍人的腿上冒着寒气,神情严肃,连忙看向栩析:“柳树,木灵主生,你救救她。” 栩析连忙丢下手中的肉,也不再理会丹丹,妖力覆盖在黑袍人身上,阿芜和丹丹这时候也上前查看。 不消一会儿,本来已经快断气的黑袍人慢慢恢复生机。 血也止住了,她的脸色依旧苍白。 宋绫昭看了一眼她腿上的伤痕,又看了一眼手臂上的伤口,阿芜同样也在检查。 就在这时,宋绫昭拔出剑,指着黑袍人,冷冰冰地说道:“说吧,谁伤的你。” 阿芜这时候也发现,黑袍人身上的伤痕,很像宋绫昭寒芒剑造成的伤害。 栩析突然抬头看向宋绫昭:“姓宋的,不会是你吧?” 丹丹忍不住骂道:“你眼睛这么大,好像是个摆设,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 黑袍人这时候呼吸才均匀了一些,她抬头看向几人,虚弱地说道:“多谢……” 好像没看见宋绫昭的寒芒剑一般,她看了眼剑尖:“兄台若是真的想杀我,白日之时,我们就死了。” 丹丹贴心地给所有人搬来了椅子,不过,却没有人去扶地上的黑袍人。 她缓缓喘息,深知几人的实力,明白自己现在安全了。 她缓缓开口:“我叫阿依娜,是烛沙城降妖师的首领。” “今日晨时,有一个身穿黑袍的人找到我们,他告诉我们,图沙城来了四个人。” 阿依娜看向几人,继续说道:“他给我们说,两男两女,其中有一妖,此行是为了汲取烛沙城的地脉之力。” “呵……为了取得我们信任,他甚至给我们看幻影珠,里面有一棵巨大的柳树正在汲取城镇的地脉之力。” 栩析点点头,说道:“所以白日才会想都不想就冲向我们?” 阿依娜虚弱地点点头: “对。” 她突然自嘲地笑笑: “与虎谋皮,就要自食其果。” “知道我们没有把你们杀了,所以他再次找到我们,我的属下,全部死了,全部被吸成了干尸。” “还有那些被我们缉拿的沙妖,也全部被吸干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腿:“那人手中拿着一把诡异的剑,我的腿,就是被那把剑砍的。” 阿依娜看着宋绫昭身上的寒芒剑,说道:“那把剑,和你这把很像,不过略微粗糙一点,我身上的伤都是他做的。” 宋绫昭和阿芜对视一眼。阿芜问道:“阿依娜姑娘,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阿依娜摇摇头:“不知道,不过他拷问过我们你们的行踪……” “你怎么说的?”栩析道。 阿依娜轻哼一声:“既然下手折磨我们,我们烛沙的降妖师又不是孬种,区区折磨,岂能屈服?” “我告诉他,你们早已出城,我的本意是祸水东引,谁知道……” 她张开手心,手中还有半截残缺的月亮:“我的同僚们,用了全部的力量,将我送了出来,恰巧传送到了你们这里。” “阿依娜别无所求,也知道自己被人利用,做错了事情,就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她又拿出了一个圆球,里面是一轮发光的弯月,说道:“阿依娜献上重礼,还请各位快速离开烛沙城,那贼人的目标是你们,你们离开之后,他自然就会走。” 宋绫昭收回寒芒剑,不屑地看了一眼阿依娜,说道:“引狼入室,你以为狼这么容易就能送出去么?” 阿依娜猛地看向宋绫昭,喃喃道:“不可能,烛沙城最贵重的东西在我手里,还有什么值得争抢的?” 阿芜神色沉稳,轻轻说道:“还有什么?烛沙城的地脉之力?传言烛龙国地底下封印着九头妖兽,若是妖兽复活,烛龙国恐怕就要覆灭。” 阿依娜最后一点希望一点点覆灭,喃喃道:“引狼入室,呵呵……阿依娜风光一生,竟然做了这种蠢事……呵呵呵……我对不起烛沙城。” “阿依娜以死谢罪。” 她手中拔出一把匕首,正要自刎。 宋绫昭手中剑翻转,挑开匕首,他将阿依娜身前的弯月捡起来。 把球交给阿芜,再看向阿依娜,蹲下与她平视:“是我们引来的,你又给了东西。” 阿芜打量着手中的弯月,道:“确实,这月亮很好看。” 阿依娜感激地看向几人,热泪盈眶:“多谢。” 丹丹看着几人,又看了看栩析,问道:“她都不知道人去哪里,我们怎么找?” 栩析吐出嘴里的柳叶,不屑地说:“这就得看本小爷的了,不就是地脉之力么?” 他摩挲着手,有些急切地说道:“快些,快些,救了一城的人,小爷我不得减百年的孽债?” 酒楼里的掌柜,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阿芜将阿依娜扶到一旁。 没有天道压制,没有国运禁制压制,栩析根本不用压制妖力。 这时候,一株巨大的柳树虚影在栩析的身后出现,他周身泛着绿光,额头泛起树模样的妖纹,妖异得异常美丽。 丹丹一瞬间看呆了,她知道他们三人都很好看,可栩析现在的模样,比平时更加妖艳美丽,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栩析身后巨大的树影,慢慢往地底下蔓延。 一息之后,栩析缓缓睁开眼睛,唇角勾起,道:“找到了,不过我们要快些,这个人打不开禁制,正在拿活人献祭。” 三人同时一愣,连忙推开房门。 丹丹拽着阿芜的衣摆:“万俟姑娘,我和你们一起,我可以带路,放心,我不会拖后腿的。” 第332章 诡 他们四人中,或许只有丹丹稍微弱上一些。 路上,阿芜提醒道:“丹丹姑娘,你拿好这把短刀,可以护你一命。” 丹丹看了看手中刻着梨花花纹的短刀,又看了一眼阿芜中的玉笛。 她握紧短刀点头,坚定的跟在他们身后。 天空突然一阵阵的惊雷,看模样是要准备下雨了。 丹丹看了眼天气,道。 “奇怪了,烛沙城一年只有六月七月才会下雨,现在才将将四月,怎么会变天?” 似乎感受到了烛沙城的诡异。 没有一户人家点灯开窗。 一瞬间像陷入了死城般的诡异。 栩析指着前方的广场,那里有微弱的红光。 他道:“就是那里了。” 慢慢走近,中间有一个巨大的祭坛。 祭坛的两边跪了一地的黑袍人,有的已经断气,有的奄奄一息。 四人的脸色瞬间一沉。 黑袍人的手腕被割开,鲜血从腕上汇聚到祭坛中间。 这一幕,阿芜见过。 在当初的九巡镇的时候,阿芜见过这个法阵。 祭坛的前方,一个面部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男人,看着他们哈哈哈哈大笑。 “终于来了。” 他的声音沙哑,分不清年纪。 那人还准备继续说话,宋绫昭根本不给他机会。 提着剑就能冲着他的面门冲去。 就在这时,祭坛中间泛起诡异红光,红光冲天。 一瞬间化成一个红色透明的罩子,将几人笼罩在里面。 阿芜突然卸力,感觉身体的力量在慢慢流失。 丹丹看着自己的手臂,上面一点点的红从手臂中溢出。 瞬间就染红了衣服。 她惊恐的看着自己的衣服,眼中蔓上恐惧。 栩析本来要随着宋绫昭去追了黑衣人,结果回眸看到丹丹,不得已,只得回头撑了一个防御罩。 将阿芜和丹丹保护在里面。 他道:“你们待在里面不要出来。” 阿芜点点头,道:“你去帮阿昭。” “不是,就姓宋的那身手,需要我帮么?” 栩析的话刚刚说完,祭坛中伸出无数只的触手。 这些触手带着漫天黄沙,朝着宋绫昭席卷而去。 丹丹惊呼道:“那是沙妖。” 她疑惑的看着那只庞然大物,面带疑惑:“烛龙城多有沙妖,活跃在沙漠中,可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大的。” 这些沙妖的目标是宋绫昭。 这场霍乱的罪魁祸首,他的目标是栩析,亦或是,被困在结界中的阿芜和丹丹。 宋绫昭招招狠辣,他的寒冰冻不住流沙,仿佛这些沙妖就是为了对付宋绫昭而存在的。 阿芜拿着手中的玉笛,缓缓吹奏。 地上本来已经死亡的黑袍人,一个个扭曲的爬起来,他们既没有冲向沙妖,也没有拦下黑衣人。 而是冲向祭坛,一点点的将祭坛破坏掉。 黑衣人诧异的回头,愤恨的盯着阿芜看了一眼之后,冲过去保护祭坛。 就在这时候,漫天的银蝶飞舞。 丹丹抬头看过去,被这景色惊讶的合不拢嘴。 她喃喃自语:“好美啊。” 阿芜见过宋绫昭的蝴蝶,却没有见过如此壮观的一幕。 她的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心疼,这三年,宋绫昭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半空中的寒蝶瞬间炸成一朵朵绽放的冰凌,泛着冷冽的寒光。 狂风刮得猛烈,将沙妖汇聚的沙吹散。 黑衣人还没有来得及惊恐,没有来及的抬剑反击。 一柄泛着寒光的剑便刺穿了他的胸膛,他低头看过去,恰巧能看到一只飞舞的寒蝶。 黑衣人呆滞了一瞬,然后扭头看向宋绫昭。 他突然勾起一个诡异的笑,用只有宋绫昭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宋绫昭,你杀不死我,我会化作恶鬼,不死不休的缠着你们。” 宋绫昭眼皮微抬。 “缠?地狱十八层,更加适合你。” 他的声音古井无波,却比黑衣人的更加阴冷。 他不动声色的扭转寒芒剑,看着黑衣人的气息一点点的消失,最后倒在地上。 宋绫昭正准备补刀时,地面上的黑衣人直接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看着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黑衣人,不屑道:“分身,杀得了一次,不代表不能再杀第二次。” 祭坛被破坏,寒蝶才慢慢消散。 宋绫昭提着剑,一身染血的从风沙中走出来。 猩红的结界消散,阿芜和栩析盯着宋绫昭缓缓走出来的身影。 阿芜垂下眼眸。 掩下情绪,从怀中拿出手帕,上前几步,擦掉宋绫昭的脸上的血迹。 她问道:“没事吧。” 宋绫昭轻轻握住她的手,刚刚那股阴冷的气息消散,变得温柔和煦。 “没事,都不是我的血迹。” 风沙消散,天空开始淅淅沥沥的落下小雨。 像是要将这一场罪恶洗刷掉。 阿芜看着地上躺着的黑袍人,轻声叹气。 栩析自告奋勇:“阿芜,我来我来安葬,等弄好我再去找你们。” 阿芜点点头。 “行,我们将这边的情况告诉阿依娜。” 她看向丹丹,问到:“丹丹姑娘,你同我们一起,还是同栩析一起?” 丹丹一撸衣袖,道:“都是我们烛龙国的人,而且帮忙安葬,我有经验,万俟姑娘,你们先回去?” 也不管栩析愿不愿意,撸着袖子就干。 回去的路上,细细的风雨中,宋绫昭拉着阿芜慢慢往酒楼走。 宋绫昭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阿芜停下脚步,思索再三后问道。 “阿昭,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宋绫昭摇摇头。 “可我发现你自从踏入烛龙国之后,好像就有些不一样了。” “有么?” “有!”阿芜站住,抬头看向宋绫昭。 从前,她从来不会在宋绫昭的眉眼中看见阴狠的神情。 她抬手抚平宋绫昭眼角的褶皱。 轻声说道:“阿昭,不管出什么事情,我们一起面对。” 宋绫昭轻轻将阿芜拥入怀中。 他道。 “当年,我们家送我到苍傲雪山求学,路上出了变故,很多事情我记不太清。” 他继续说道:“阿芜,别说你好奇,我的记忆断断续续的,我自己也好奇当年发生了什么。” 阿芜轻轻拍着宋绫昭的后背,她有些后悔。 或许带宋绫昭来虚海就不是一个好的决定。 “阿芜……” 第333章 异 宋绫昭突然唤住她。 阿芜抬头,疑惑问到:“怎么了?” “你不必内疚,就算你没有回来,我没有同你们一起来虚海,但找回我的记忆,本也是我这两年觉得重要的事情。” 宋绫昭眉眼微垂。 轻轻揉了揉阿芜的脑袋。 说道:“走吧,回去吧。” 阿依娜断了一条腿,行动不便,她砍下了一块椅子的半条腿,绑在腿上。 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木根。 支撑着自己缓缓上前。 她看向阿芜和宋绫昭,脸上没有感激,冷冰冰的。 她道:“我不会谢你们,他本就是你们引诱而来的,东西你们也收了,赶走他本就是你们的分内之事。” 阿芜看着她的背影。 “很抱歉阿依娜。” “不用抱歉,本就是个不想管,我们的疑惑贪婪,照成了这场罪孽。” “你们杀了他,扯平了。” 宋绫昭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把伞,站在阿芜的身后,跟着阿依娜缓缓往祭坛走去。 栩析的动作很快,他们到的时候,他已经收敛好了所有的尸骨。 见到几人来了之后,给阿依娜让开一条路。 一副副整齐的棺椁摆在祭坛边上。 一直到阿依娜前来,棺材中才冒出了一团一团幽绿的魂光,魂光迎着细雨飘向天际。 丹丹头发被雨水打湿,再抬头时,发现头顶有一片巨大的,深绿色柳树叶。 替她挡住了落下的细雨。 她忍不住看向栩析,只见栩析一双眼都放在阿芜身上,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喃喃道:“可惜啊,人家又不喜欢你。” 她的声音很小,不过还是被栩析听见一点端倪,他扭头看向丹丹。 “小黑妹,你说什么呢?” 丹丹毫不客气的踩在他的脚上,别开头,不看栩析。 阿依娜看着身前整整齐齐摆着的棺木。 绝望的闭上眼睛,眼泪混着雨水落下。 烛沙城的百来降妖师,只活着她一个,那还不如死了。 她将木棍扔在地上。 失去木棍的支撑,阿依娜摔在地上,他们四人都没有去扶她。 看着她慢慢的跪在地上,伤口慢慢渗出血迹。 她匍匐在地上。 轻轻开口,清脆的嗓音低声哼唱。 “魂……兮……归……兮……” 长长的尾调让人莫名的想流泪。 “微风和熙,轻吻墓碑。” “清明时节,细雨飘洒。” “踏湿冷的清明路,引故友魂七月归。” “魂……兮……归……兮……” 丹丹抹了抹脸上的眼泪,道:“这是我们烛龙国的送魂曲,希望他们七月魂魄返乡时候,都能回来看看家人。” 阿芜看着阿依娜的身影,声声泣血。 她道:“我们走吧,她或许不需要我们在这里。” 这里故去的人,要不是阿依娜多年的故友,要么是亲人,或许还有她的爱人。 他们的马车迎着细雨,慢慢出城。 出城之后,阿芜掀开窗帘看过去,烛沙城被阴云笼罩。 雨越来越大。 阿芜轻轻叹气。 丹丹还在抹眼泪,她忍不住说道:“他们真可怜。” 阿芜没有接话,可能她这种冷心冷情的人,不会觉得任何人可怜。 天下人谁不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栩析突然在外面发出一声尖叫。 “啊!!!阿芜,我的孽债又少了几年,看来收敛尸骨真的有用啊,这样吧,等我们去虚海回来,我这一身的孽债还没有清除的话,小爷我就去开个义庄好了。” 阿芜唇角抽动,她道:“也不是不行。” “对了,姓宋的,还没有问你呢,那黑衣人死了没有?” “死了。”宋绫昭声音没什么起伏。 栩析叼着根树叶躺在马车上,闻言他轻轻叹气:“哎,可惜了,要是她一直活着一直作孽,那我不就是有挣不完的功德?平下我这一身孽债,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 这话刚刚说完,天空汇聚一道惊雷。 猛的劈在了栩析的身上。 阿芜连忙掀开马车,丹丹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好奇。 她躲在阿芜身后往外看。 此时的栩析,在马车板上不断的抽搐冒黑烟。 丹丹疑惑的问道:“万俟姑娘,他这是怎么了?” 阿芜耸耸肩,没什么情绪起伏:“动了杀心,被雷劈了。” “这……这这都要被雷劈?” 阿芜点点头。 宋绫昭这时候看着栩析,忍不住笑着说道:“黑衣人死了,不过呢,死的是替身。” 栩析忍不住再次偏过头在看向宋绫昭:“我去……这都不死?” 阿芜心中有了猜疑,她忍不住看向宋绫昭,心中的猜疑到底是没有说错出来。 阿芜道:“这世间之人千千万,什么样的术法都有,有分身很正常。” 当年,有一人,就极擅长分身之术。 栩析重新躺回去,又吐了一口黑烟。 他无奈的看着天,雨水落在他的脸上:“凡人不愧是天道之子,果不其然。” 马车一路驱使,一直过了许多日,才缓缓的离开黄沙之地。 才看见一抹绿色。 丹丹欢呼道:“绿洲,看没有……绿州,快到了明丹部落。” 马车停下,宋绫昭率先下了马车,将阿芜从马车上扶了下来。 这会儿,正好是夕阳西下,阳光照射着森林反射着隐隐绿光。 让经历了十几天黄沙的他们,感觉到格外的美丽。 还有一条弯弯河流,缓缓流过。 河流泛着波光粼粼的,忽然间有点刺眼。 丹丹兴奋的指着对面那座山:“看到没有,对面那座山,绕过去,就到明丹部落了。” 栩析抬着手挡住大半的光线,他伸着脖子往外看,道:“还这么远?” “远么?至少能看见一点点了,她指着山脚下,山脚下有一个小城镇,我们可以暂时去休息。” 栩析将嘴里的柳树叶吐了出来,跳上马车。 他道:“等什么,还不快走,小爷我快饿死了。” 马车继续前进,宋绫昭站在马车后面,将寒芒剑拔出来,插在马车后尾。 两只蝴蝶,不紧不慢的跟在马车身后。 栩析问道:“怎么还担心那黑衣人?” 宋绫昭收回剑,耸耸肩:“为何会怕,只不过是不喜欢别人尾随。” “那还不简单?看我的。” 栩析抬手,一串柳树叶随风飞过…… 第334章 藏 丹丹看着飞向一边的柳树叶,眼睛亮晶晶的。 阿芜拍了拍她。 “丹丹姑娘,看什么呢?” 丹丹小脸一红,连忙摇头,扇了扇风道:“这夕阳,照得人太热了。” 两人相处快一个月了,丹丹心中的防备已渐渐消散。 阿芜疑惑地看向一旁的夕阳,抬手感受了一下温度,打趣道:“烛沙城是有些热,但是越往这边走,越冷。” “是么?”丹丹尴尬地摆摆手 。 栩析从马车后面,疑惑地看着两人。 “你们俩这是在干嘛?” 丹丹直接爬上马车,摆摆手:“没什么啊,万俟姑娘,我们走吧。” 阿芜摇摇头,看了眼栩析,没说什么。 只有宋绫昭坐在马车上面,无奈地摇摇头。 宋绫昭轻轻对阿芜说道:“阿芜,我不信你看不出栩析的心思。” 阿芜坐到他身旁,问道:“阿昭,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宋绫昭摇头。 “不信,哪有什么一见钟情。” 宋绫昭说这话的时候,眼尾微微抬起,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当初第一次见阿芜时,她一身红衣,同样令他惊艳。 突然想起这一茬,宋绫昭歪过脑袋看着阿芜。 “阿芜,你穿过两次红衣,却没有一次是为我而穿。” 阿芜将脑袋靠在宋绫昭的肩膀上,轻声说道:“等我们从虚海回去。” 这时,栩析跳上马车,不满地说道:“你们两个干嘛呢?这光天化日之下,注意一些。” 阿芜把栩析推进马车中,道:“柳树,今天我和阿昭赶车,闷了十几天了,透透气。” “阿芜,外面风沙大,你进去。” 话刚说完,他就被阿芜推进了马车,和丹丹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进来了?” “你问我?还不是人家嫌我多余。” 栩析往丹丹那边靠过去,像个大爷似的说道:“黑妹,让让,小爷要坐这里。” 丹丹抬头瞪了栩析一眼,指着阿芜的位置说道:“你……坐那边。” “那边是阿芜的位置,而且不靠窗户,小爷我是树,没有风怎么行?” “可这里还是我的位置呢。”丹丹翻了个白眼。 “还有,你个男人,怎么这么没风度?” “我这还没有风度?” 栩析想了想,觉得好像有道理,便瘪瘪嘴,只能坐在阿芜原来坐的位置上。 外面,宋绫昭在赶车,阿芜拿着舆图好奇地问:“这是你绘制的?” “嗯,凭记忆绘制的,大部分都记不太清了。” 这两匹马在宋绫昭的驾驭下,竟比在栩析手中还要听话。 阿芜看着舆图上被红笔圈出来的地方,面带疑惑。 “阿昭,这里不就是丹丹给我们指的位置吗?她说这里是个小镇,可以歇脚。” 宋绫昭偏头看了一眼,眉头微微蹙起。 “当年我们经过这个小镇,死了三个人。” 阿芜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宋绫昭,又回头看了看马车帘子。 宋绫昭道:“我不是怀疑洛姑娘,不过当年的事,我记得也不是很清楚。” 话刚说完,马车一个颠簸,宋绫昭连忙勒紧缰绳。 马车晃荡,阿芜往宋绫昭方向靠了靠。 车里面,丹丹发出一声惊呼。 栩析掀开窗帘,风沙已消失不见,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密林。 林中鸟雀被惊得四处纷飞,发出阵阵鸟鸣。 栩析问道:“怎么了?” 宋绫昭眉头紧锁,看着远方的密林,轻声对阿芜说道: “阿芜,你进去陪一下丹丹姑娘。” “好。” 马车继续往前行驶。 丹丹见阿芜进来后,收起惊恐的神色。 “怎么了,万俟姑娘。” 阿芜摇摇头:“没什么大事,我们进入了一片密林。” 丹丹一脸疑惑:“密林?” 她掀开马车的窗帘,外面确实是一片阳光都照射不进来的林子。 而且随着天色渐晚,密林里的光线越来越暗。 马车又是一阵颠簸,丹丹险些在马车中摔一跤,她连忙稳住身形,看着阿芜说道:“万俟姑娘,我们会不会走错路了?” “不会。” 阿芜回答得很干脆,继续说道。 “就算走错,也不会这么快就走错。” 颠簸过后,路面突然变得平坦。 “呵呵呵呵……” 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女子清脆的娇笑声。 阿芜猛地抬头,见丹丹没什么表情变化,便问道:“丹丹姑娘,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丹丹摇头,一脸茫然:“有什么声音吗?除了鸟叫,我没听到其他声音。” 见状,阿芜连忙掀开帘子。 马车还在缓慢前行。 宋绫昭和栩析戒备地看向四周。 阿芜道:“你们也听见了?” 栩析点头:“什么妖魔鬼怪,在小爷面前装神弄鬼。” “呵呵呵呵……” 又是一阵娇笑,声音仿佛就在阿芜的耳边。 她对两人说道:“这声音只有我们三个能听见,丹丹听不见。” 栩析和宋绫昭闻言,神色才有了一点变化。 就在这时,密林开始变幻。 阿芜看着这些林子,莫名觉得熟悉,脱口说道:“这林子,和妄生林中的林子好像。” “呵呵呵呵………” 恍惚中,这些树林突然变成了妖娆美艳的女子。 一道声音在阿芜耳边清晰地响起:“欢迎来到我的世界……呵呵呵呵………”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世界……” 空灵的声音在山谷中荡出一圈圈回音。 宋绫昭和栩析立马拉住了阿芜的手。 “怎么了?” 这时,丹丹也掀开了马车帘子。 突然间,马儿发出嘶鸣。 天旋地转,天空猛地变得黑暗,马车瞬间被撕裂。 这一切来得太快,快得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呵呵呵呵……欢迎大家来到我的世界……呵呵呵呵……” “阿芜………” 阿芜失去意识时,听到的是宋绫昭凄惨的叫声。 再次醒来时,阿芜身处一片被星空包裹的地方。 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她在虚空之中,不断地呼唤:“阿昭,栩析,洛姑娘……” “阿昭……” 阿芜走了很久很久,仿佛置身于无边无际的虚空。 突然,那诡异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呵呵呵呵……欢迎来到我的世界………呵呵呵……” 第335章 忧 阿芜顿住脚步,她的耐心已然耗尽,拿着玉笛正准备吹奏。 突然间,斗转星移,满天星辰倒转。 阿芜在慌乱之中紧紧握住玉笛,天地再次翻转。 月明星稀,阿芜站在星空下,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人。 阿芜面色冷峻,四处打量。 此时密林中唯有她孤身一人,她轻声呼唤: “阿昭……” 声音在空荡荡的空间里回荡,传来的全是回声。 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向前延伸。 阿芜沉着脸,缓缓向前走去。 这时,天空渐渐泛起一抹白色,天亮了。 那诡异又娇软的声音仍在她脑海中回荡:“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呵呵呵……” 一路上,阿芜未曾见到一个人影。 忽然,密林慢慢散开,前方豁然开朗,竟出现一个诡异的村子。 村子的建筑独具特色,阿芜拿出短刀,以应对未知的状况。 然而,这一路上并未发生任何危险。 阿芜慢慢走近,竟看到农田里有人在耕地。 “小丫头,你是走错路了吗?” 田里的老伯拄着锄头,笑着看向阿芜。 晨间的阳光洒在老伯身上,显得他和蔼可亲。 阿芜站在原地,回过神的瞬间,脸上勾起一抹温柔乖巧的笑容,问道:“老伯,我和家人走散了,请问这里是哪里呀?” 她神色十分真诚。 老伯看着她,抬手指了指对面的房子,说:“小丫头,你去隔壁找找看。” 阿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又问:“老伯,能告诉我这里究竟是哪里吗?” 老伯哈哈一笑,道:“小丫头,这里是藏忧谷。” 藏忧谷?阿芜在宋绫昭的地图上,根本没有看到过这个地方。 她笑着向老伯道谢。 一路上,阿芜遇见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几乎都会主动跟她打招呼。 有幼儿拿着风筝从阿芜身边跑过,一边欢笑,一边玩耍。 藏忧谷,看来真的是一点忧愁也没有。 越往藏忧谷里面走,烟火气息就越浓郁。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阿芜是外来人,对她充满了好奇。 无论阿芜走到哪里,都有目光落在她身上。 而且,藏忧谷居民的穿着也极为怪异。 每个女孩都扎着两个麻花辫,身上的衣服五彩斑斓; 而男人,无论老少,都身着清一色的青色衣衫。 见此情景,阿芜从怀中拿出两个铜板,看向隔壁的包子铺。 她走到店铺前,换上一副略显可怜的表情,轻声说道:“大姐,我要两个包子。” 卖包子的大姐擦了擦手,连忙给阿芜装了两个包子,说:“大妹子,六个铜板。” 阿芜递过去六个铜板,接过包子时,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大姐,你有没有见过和我穿着打扮一样的人?我和家人走散了。” 大姐看向她的眼神立刻充满了怜惜,说道: “哎呦,天可怜见的,这么好看的妹子,怎么就和家人走散了。” “不过我没见过有外人来过。大妹子你也别着急,你看这条街,顺着一直走,就能看到谷主府,你去那边问问。要是找不到,咱们谷主也能帮你派人寻找。” 阿芜低着头,没有说话。 卖包子的大姐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大妹子,你也别紧张,我们谷主是难得一见的好人。这样吧,你要是实在害怕,我陪你一起去。” 大姐一边说,一边解下围裙,朝着房间里面喊道:“当家的,你来看着铺子,我陪着大妹子去一下谷主府。” 不一会儿,店里走出一个看起来憨厚的男人。 男人接过大姐的围裙,连忙说道:“快去快去。” 阿芜一直默默看着,没有出声。 大姐热情地拉着阿芜说:“大妹子,我跟你说,和家人走散可不是小事,你长得这么花容月貌,可千万别被人骗了才好。” 阿芜低着头,连忙点头。 骗人?她不骗人就不错了。 这个谷里,虽然人口不多,但每个人都显得和蔼可亲。 若不是阿芜的脑海中一直重复着“欢迎来到我的世界”这句话。 她也会觉得这里是个世外桃源。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喧闹声,卖包子的大姐连忙把阿芜拉到一旁,说:“让开一些,这是谷主的女儿,藏忧谷的圣女。” 圣女戴着面纱,眼角弯弯,媚眼如丝。 她的轿子有彩色帷幔遮挡,上面绣着巨大的龙纹。 若阿芜没有记错,这种龙纹,只有皇家才可以使用。 圣女伸出手臂,像是很好奇地把玩着手边的帷幔,她的手臂纤细白嫩,手上挂着一串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阿芜盯着圣女的脸,她看起来天真无邪,阿芜看不出什么异常。 大姐给她解释道:“我们谷主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宠得无法无天,可千万别招惹她。” 阿芜点点头,继续问道:“大姐,圣女这是要去干什么?” 大姐带着她往前走,说:“我们圣女小殿下前两天才定亲,今日是要去亲家看看未来夫君呢。” 阿芜忍不住抬头看向大姐,疑惑地问道:“一般习俗,成亲前不是都不能相见吗?” “我们藏忧谷不一样,定亲后,双方都要先见面,如果看不上,就要解除亲事,以免徒增怨怼。” “这样啊,那还挺好。” “走吧,前面就是。” 阿芜回头又看了一眼圣女离去的方向,忍不住问道:“大姐,这圣女定亲的是哪户人家?” “崔家,崔家有两兄弟,圣女许配的是崔家大哥。不过早先有人说,看见过圣女和崔家二公子关系暧昧。” 大姐努努嘴,神神秘秘的说道:“这也算是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三角恋。” 阿芜问道:“不是说看不上可以退亲吗?为什么你们圣女还要和这个崔家大哥定亲呢?” 大姐耸耸肩:“谁知道呢?不过当年我们谷主也有两个夫君,或许圣女殿下,也是想要两个夫君吧。” 阿芜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或许是她见识浅薄,一女有两个夫君的情况,她还从未遇见过。 她突然想起,当初在船上的时候,丹丹就说过,他们部落女子可以有两个夫君。 可这里是藏忧谷,并非明丹部落。 就在这时,一个人骑着马从阿芜身边疾驰而过。 阿芜猛地一愣,看着马上的人远去,那人从头到尾像是根本没看见她一样。 大姐连忙说道:“看,这就是崔家大哥……” 第336章 定(修改版) 刚刚骑马从她身边走过的是……宋绫昭。 “大妹子,怎么了这是?”卖包子的大姐轻轻摇了摇她的手臂。 阿芜这才回过神来。 她问道:“大姐,那就是崔家大公子?” “大妹子,我可告诉你,你别看这崔家兄弟生得好看,就起了别的心思。” 阿芜没有说话。 大姐脸色骤变,看阿芜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不会吧,大妹子,你真看上崔家大哥了?” “大姐,你误会了,只是有些好奇,多看了两眼。对了前面就是谷主府,我自己去吧。” 大姐左右看了一圈,点了点头:“行,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谷主说,我们谷主是个好人。那我就先回去了。” “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 阿芜看着大姐远去的背影,又看看宋绫昭骑着马去追软轿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她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何况这个人还是宋绫昭,还穿着他们在一起时他常穿的衣服。 只是为什么,宋绫昭会像看不见她一样? 不过,找到了就好。 阿芜深呼吸,转身走进了谷主府。 奇怪的是,她明明是个外乡人,却没有受到一点阻拦。 小厮热情地带着她往大殿走去。 令她没想到的是,谷主竟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如果阿芜没记错,卖包子的大姐明明告诉过她,圣女是谷主的女儿,而圣女看着怎么也有十七八岁了。 谷主穿着藏忧谷特有的服饰,脸上没有一丝皱纹。 她吩咐人给阿芜斟茶,才缓缓抬头看向阿芜:“姑娘说是和家人走散了?” “还想请问谷主,今日谷中是否来了像我这样的三个外乡人?” 藏忧谷主盯着她看了看,转身对身后之人低声说了几句话。 距离太远,阿芜听不见。 过了一会儿,藏忧谷主继续说道:“姑娘稍等一会儿。” 阿芜点了点头,谷主身后的小丫鬟慢慢退下。 其实阿芜心里都知道答案,只是这诡异的小镇,总要一步一步揭开它的谜题。 至少也要弄清楚宋绫昭为什么会变成崔家大公子,为什么会不认识她。 等待的时间里,谷主有意无意地问道:“还没有问姑娘贵姓。” “小女复姓万俟,单名一个芜字。” “原来是万俟姑娘,你的家人是父母吗?” 阿芜摇了摇头:“是我的夫君和弟弟妹妹。” 说完后,她一直留意着藏忧谷主的反应,可惜,没看出任何异常。 “哎,万俟姑娘放心,若是你的家人在藏忧谷附近走失,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找到。” “多谢谷主。” 一盏茶后,藏忧谷主身后的小丫鬟跑了回来。 小丫鬟低头对谷主说了两句话。 谷主叹了口气,对阿芜说道:“万俟姑娘,实在不好意思,藏忧谷今日就只有你一个外乡人前来。” “是么?” 阿芜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要不今日你先在这里休息,明日我再安排人陪你去找找。” 阿芜起身行礼道谢:“多谢谷主,我看谷中风景甚美,民风淳朴,就不叨扰谷主了。” “也行,那明日我再安排人去找姑娘。” 阿芜眸色沉了沉,不动声色地笑着说: “那就多谢谷主了。” 明明她都没有说自己会住在哪里。 “姑娘客气了,来到我们藏忧谷,你就把这儿当自己家就行。” “好。” 谷主笑得温柔,继续说道:“恰巧七日后,我女儿要成亲,藏忧谷圣女的亲事,全谷同庆。姑娘到时候要是找到了亲人,可一定要一起来。” “放心,一定会的。” 离开时,是谷主身边的小丫鬟送阿芜出来的。 小丫鬟欲言又止。 阿芜看着她的模样,问道:“小阿姐,你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吗?” 小丫鬟摇了摇头,朝着一个方向指去,告诉她:“姑娘,那边是客栈,您可以在那里歇脚。” “您放心,我们谷主一定会帮您找到家人的。” “多谢小姐姐了。” 小丫鬟冲她点点头,转身回到了谷主府。 她再次抬头看向那家客栈,沉着脸,半天没有挪动一步。 最后,她转身走进了小巷。 在一家成衣店铺,阿芜买了藏忧谷特有的衣服。 还好这里的人口音不是很重。 她换了一身衣服后,在藏忧谷中闲逛。 这个藏忧谷,和一般的城镇没什么两样。 该有的设施一应俱全,有医馆、有酒楼、有客栈。 可这里是个世外桃源,有医馆、有酒楼她能理解,可为什么会有客栈呢? 这里又不是贸易必经之地。 转了一圈,阿芜看到一户人家正在摆宴席。 她看过去,不巧,正好看见了打扮得像一只花孔雀的藏忧谷谷主的女儿——藏忧谷的圣女殿下。 她找了棵大树,拿出在街上买的胭脂,在脸上抹了三道痕迹,然后光明正大地走进宴席。 映入眼帘的红喜字,有些刺眼。 主家热情地把阿芜迎到宴席上,她备上贺礼,尽量不说话,以免暴露。 她找了个位置坐下,这时,圣女刚好转身,与她四目相对。 阿芜本来端着水正准备喝,就在看清圣女脸的那一刻,她愣住了。 这是变白皙后的洛丹漪,丹丹姑娘……为何她会变成圣女? 阿芜对上她的眼神,丹丹眼中有一瞬的惊讶,随后便移开了目光。 那眼中只有惊讶,没有见到朋友的欣喜,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阿芜不动声色地放下水碗。 主家是一位十分和蔼的老妇人,老妇人笑着说道:“今日我崔家定亲,承蒙各位亲临,大家吃好喝好,不要客气。” 阿芜看着丹丹,心中疑惑丛生,为何她会变成藏忧谷的圣女,还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样子。 这时,老妇人继续说道:“我崔家大公子锦澜与圣女情投意合,今日定下亲事,实乃我崔家之幸。” 阿芜顺着老妇人的话看去,只见崔家大公子站在老妇人的身后。 还有一人,脸色也不太好,全程冷着脸,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栩析。 宋绫昭身着华服,眼神却冰冷地盯着丹丹。 那眼中,看不见对丹丹的爱意,也没有三人虐恋的伤情。 阿芜有些头疼,忍不住摇了摇头。 第337章 亲(修改版) 这一瞬间,她实在说不清他们到底身处何方。 她的目光在丹丹、宋绫昭与栩析之间来回游移,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她自认为自己的人生已足够充满离奇,却从未遭遇过这般怪事。 阿芜往旁边挪了挪,在靠近他们三人的位置重新找了个地方坐下。 她看见栩析冲着宋绫昭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然后端起酒杯,朝着宋绫昭举杯说道: “恭喜了,大哥,抱得美人归。” 宋绫昭甚至懒得看他一眼,只是盯着前方,目光空洞。 阿芜叹了口气。 如今宋绫昭成了崔家大公子,栩析成了崔家二公子。 而丹丹姑娘则成了圣女。 经过观察,他们三个似乎都没有原本的记忆。 只是为何,只有她是正常的呢? 那句“欢迎来到我的世界,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回荡在她耳边,那这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 这时,丹丹走到宋绫昭身前,端着酒说道:“锦澜哥哥,这是我阿娘新得的酒,我给你倒点。” 宋绫昭看了看丹丹手中的酒,将自己的杯子轻轻挪开,声音愈发清冷: “不需要。” 栩析这时站起身,把自己的碗递了过去:“素弦,他不要就给我,我好久没喝酒了,正好想醉一场。” 丹丹肌肤如雪,在阳光下光彩照人,身上所穿的彩色衣服也无法掩盖她的艳丽。 或许该说,她已不是丹丹,而是此刻栩析口中的素弦。 宋绫昭成了崔锦澜,那栩析又成了谁呢? 就在这时,丹丹,不,是素弦拍开栩析的手,又看了一眼宋绫昭。 现在或许该称他为这个藏忧谷里的崔锦澜。 素弦满眼委屈:“崔月澜,就你多嘴。” 说罢,素弦抱着酒跑到一旁生闷气去了。 崔月澜冷眼扫了一下崔锦澜,赶忙跑上去安抚素弦。 阿芜看了一眼曾经的宋绫昭,如今的崔锦澜,恰好对上他的视线。 同样,在这个世界里,再也看不到曾经熟悉的模样。 阿芜低下头,掩去眸中的哀伤。 她深呼吸,再次抬头,崔锦澜还在看着她。 见她抬眸,微微点了点头,也仅仅只是礼貌性的点头。 她端起一碗酒,走上前看着老妇人,笑着说:“阿婆,今日是您家办喜宴,我祝大公子和圣女殿下永结同心。” 说罢,她将酒一饮而尽,再次看向崔锦澜:“崔大公子一表人才,竟与我的夫君有些相似。” “是么,不认识?” 崔锦澜冷冷地扫了一眼阿芜,像个大爷似的靠在椅背上,甚至都不再看阿芜一眼。 就在这时,素弦站在她身后说道:“姑娘,你是说我的锦澜哥哥像你的夫君么?” 素弦看看阿芜,又看看崔锦澜。 阿芜说道:“圣女殿下,是我看错了,他们一点都不像。” “是么?” “当然,今日这般热闹,别被我扰了兴致,恭喜恭喜。” “姐姐留下吃酒呗?” 阿芜摇了摇头:“今日就算了,改日再上门拜访。” 老妇人递给阿芜一个钱袋:“小妹妹,看你这样子,是才来藏忧谷的吧?” 阿芜点了点头,把钱袋推了回去:“谢谢阿婆,不过这个就不需要了。” 阿婆又把钱袋推回来:“小妹妹,你就把这儿当成自己家,别客气。” 素弦也说道:“小姐姐,你收下吧,这是我们藏忧谷的规矩。” 阿芜看着他们三人,再次问道:“圣女殿下,你当真不认识我么?” 素弦盯着阿芜看了一会儿,随后摇了摇头:“没见过呢,我从出生就在藏忧谷,可我在这儿没见过姐姐。” 阿芜笑着点了点头:“没关系,我们以后会再相见的。” 阿芜离开时,再次看了看身后的定亲宴会,那红色的喜字依旧格外刺眼。 就在这时,阿芜对上了崔锦澜的目光。 她很想问:你究竟是宋绫昭,还是崔锦澜? 无人回答。 她无声叹息,重新回到了客栈。 次日,她还没等到谷主府的人来带她去找亲人,就看到了谷主府的招人信息。 原来是因为圣女七日后要出嫁,藏忧谷主府人手不够。 她又见到了谷主身边的小丫鬟,小丫鬟说道:“小阿姐,您又来了呀?” 她点了点头,问道:“你家谷主府还招人吗?” 小丫鬟眼睛一亮:“招呢招呢,姐姐要是愿意,现在就能跟我去见谷主。” 谷主似乎并不怎么惊讶再次见到阿芜。 谷主对阿芜说:“万俟姑娘,若是找不到你的家人,你也可以留在藏忧谷。” 谷主走上前,来到阿芜面前,轻声说道:“万俟姑娘,在藏忧谷,可以忘却你的一切忧愁。” 是么? 阿芜笑着抬头道:“谷主,您这儿是藏忧谷,不是忘忧谷,忧愁只能藏起来,无法忘却。” 谷主若有所思。 她笑着说道:“万俟姑娘,藏起来的忧愁,与忘却了又有何区别?” 说完便转身,然后对阿芜说:“阿芜姑娘,你要来谷主府做工,我同意了,回头让阿月带你去熟悉一下。” “那多谢谷主了。” 一切都太过顺利,让人难以置信。 阿芜领了衣服,跟着小丫鬟来到后院,看到正在后院荡秋千的素弦。 阳光正好,后院中回荡着欢声笑语,真好似一片无忧无虑的景象。 谷主身边名叫阿月的小丫鬟,轻声对阿芜说:“你就在这儿,照顾圣女。” 阿芜点了点头。 素弦圣女回头时,看到阿芜满脸惊讶,她惊讶地从秋千上跳下来: “居然是你,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见过圣女殿下。” 素弦带着她,来到秋千旁的石桌前:“你叫什么,会编花环么?” 阿芜捡起两朵花绕在一起,说道:“回殿下的话,我叫万俟芜,您也可以叫我阿芜。” 说话间,花环的雏形已经有了。 “哇,你好厉害啊。” 素弦根本不在意她叫什么名字,一双眼睛全盯在花环上。 等花环编好后,阿芜把花环戴在了素弦的头上。 素弦高兴地转身,问身边的小丫鬟:“好看么?” “我们家圣女最好看了。” 一个小丫鬟急匆匆地跑过来,手中拿着一个盒子:“圣女,这是崔家二公子送来的。” 素弦脸色骤变,看着那个箱子,没有伸手去接,说道: “送回去,送回去,我都要和锦澜哥哥成婚了,他还送什么东西?” 第338章 闹 又有一个丫鬟匆匆忙忙地跑进来。 素弦不满地回头:“又怎么了?” 丫鬟不太敢看素弦,退后一步说道:“圣女殿下,崔二公子来了,他邀请您去踏青。” 素弦翻了个白眼,“不去不去,他有完没完啊,再过几日我就是他嫂子了。” “崔二公子说,您要是不去,他就一直待在谷主府。” 素弦崩溃地抓耳挠腮,满脸不爽,“不去不去,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丫鬟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发一言。 这要是与阿芜无关,她乐得看一场闹剧,可处于闹剧中的人和她息息相关。 她上前劝说素弦:“圣女殿下,今日阳光正好,正是放纸鸢的好时节。” 此时,太阳升起没多久。 素弦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终于点了点头。 丫鬟们松了一口气,圣女殿下是她们的主子,崔二公子她们又惹不起。 谷主府中有现成的纸鸢,不需要再去准备。 阿芜拿着纸鸢跟在素弦身后。 大厅中,崔月澜像个大爷一样,吊儿郎当地坐在椅子上,不知道从哪里捡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 阿芜揉了揉眉心,这副模样,同栩析一模一样,果然不管再怎么改变,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改变的。 素弦掐着腰,看着崔月澜,不满地说道:“崔月澜,你不是要去踏青么,还不走?” “走啊,不过你带个小丫鬟干嘛?” “关你屁事,怕你对我欲行不轨。” 崔月澜跟在她身后:“素弦,你讲不讲道理,我要是想对你欲行不轨,还能让你有和我哥定亲的机会?” “谁知道呢。” 阿芜将圣女扶上马车,自己跟在一旁。 身份转变了,以往都是她坐在马车中。 崔月澜看向阿芜,疑惑地问道:“喂,小丫鬟,小爷昨天是不是见过你?” 阿芜猛地抬头,听着熟悉的口吻,看着熟悉的面容,却不是栩析。 马车中伸出一只纤细的手臂,不客气地扯住崔月澜的耳朵,“崔月澜,那是我的侍女阿芜,你别动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疼疼疼……松手松手,你再不放开,我要动手了。” 马车中传来素弦的嗤笑:“来啊,谁怕你。” “得了,小姑奶奶,我不问了行不行。” 崔月澜揉着耳朵,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阿芜。 这世间的事情,诸多巧合。 还没等到出藏忧谷,就遇见了崔锦澜。他身后跟着小厮,正看着崔月澜驾着马车从面前而过。 那一瞬间,崔锦澜恰好对上阿芜的目光,还没来得及别开眼。 “吁……”崔月澜突然拉住缰绳,挑衅地看着崔锦澜,“大哥,我和素弦要去踏青,要不要一起?” 素弦掀开马车的窗帘,兴奋地看着崔锦澜:“锦澜哥哥,一起去玩。” 崔锦澜身后的小厮提醒道:“公子,老夫人让我们去买……” 崔锦澜抬手打断他,看了眼阿芜道:“行啊,正好想出去玩,你回去给老夫人说一声,我同他们出去了。” “是,公子。” 崔月澜笑着抽了一下马儿,马车扬长而去,他的声音远远传来:“大哥,要去玩得自己走了,我们先行一步。” “崔月澜,你疯了么?锦澜哥哥和阿芜还在后面。” …… 声音越来越远,直到马车的身影渐渐看不见。 崔锦澜看了眼阿芜,道:“踏青的地方就那几个,我们追上去便可。”想了想,他又道:“放心,你家圣女不会有事的。” “行,那就麻烦崔公子带路了。” 路上,像是为了照顾阿芜,崔锦澜走得很慢。她想了一夜,觉得崔锦澜就是宋绫昭,可他的记忆却被另外一个人覆盖,这里或许是一个巨大的幻境。 阿芜试过,怨气在藏忧谷根本无法使用。 出了谷后,山清水秀。 崔锦澜道:“昨日还看见姑娘出现在我的定亲宴会上,今日怎么就成了素弦的侍女?” 阿芜抬头看了一眼崔锦澜,他面不改色,让人看不清也看不懂他的神情。 阿芜道:“崔公子不是家中有事么?为何会突然改道了呢?” “春日百花盛开,难得出来逛逛,我也觉得去踏踏青正好。” “是么?” “姑娘觉得我别有用心?若是我昨天记得不错,姑娘已经成亲了。” 藏忧谷外,桃花盛开,阡陌交通,传来一阵阵桃花的香味。 “是啊,我有了相许的夫君,不过他现在不见了。” 崔锦澜顿住脚步,“姑娘,你的夫君何时不见的?” “怎么?崔公子见过同我这样的外乡人?” 崔锦澜摇摇头,“那倒没有,走吧,再不追上崔月澜和素弦,他们都要回来了。” “崔公子?” “怎么了?”崔锦澜转头看向她,逆着光,那张和宋绫昭一模一样的脸映入眼帘。 “崔公子为何要娶圣女?我看见过你看她的眼神,眼中没有爱意。” 崔锦澜耸耸肩,“娶谁,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只不过娶了素弦,是我奶奶要求的,娶了她,便能继承下一任谷主,收益最大化而已。”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相顾无言,崔锦澜走在前方,阿芜走在后方,春天的阳光暖洋洋的。 走了半个时辰,才看到了崔月澜和素弦。 崔月澜和丫鬟在摆弄纸鸢,素弦坐在一旁,闷闷不乐,对纸鸢也提不起兴趣。 直到看到崔锦澜和阿芜,她才兴奋地跑过来。 “锦澜哥哥,阿芜,你们没事吧,都怪这个死崔月澜,非要先来。” 素弦想上来拉崔锦澜,不过被崔锦澜躲开了。她只能尴尬地拉着阿芜到一旁去。 “阿芜,你们一起过来的么?” 这??? “也没有其他人了,只能和崔公子一起过来。” “锦澜哥哥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说什么?他们需要说什么? 阿芜摇摇头。 素弦拿着个老鹰纸鸢半天飞不上去,崔月澜上前,将已经飞在天上的纸鸢交给素弦。 “来,这个给你。” “不要。”素弦回头看着崔锦澜。 崔锦澜手中捏着风筝线,站在一株桃花树下。 第339章 剧(修改版) 也难怪素弦会喜欢崔锦澜。 这个人,太过夺目了。 最后,素弦受不住诱惑,接过了崔月澜手中的老鹰纸鸢。 一边放,还一边道:“崔月澜,你这只老鹰纸鸢怎么这么丑?” 崔月澜在远处,声音遥遥传来:“有就不错了,你别太嫌弃。” 阿芜看着天上的纸鸢,忍不住问道:“圣女殿下,崔二公子这般喜欢你,你为何不考虑一下崔二公子?” 素弦瘪瘪嘴,道:“他才不喜欢我,他只是喜欢抢锦澜哥哥的东西而已,不管什么都喜欢抢。” 这? …… 还有这样的。 阿芜忍不住问道:“那你喜欢崔锦澜吗?” 素弦耸耸肩,干脆地说道:“不喜欢。” 阿芜手中牵着的纸鸢线险些脱落。 素弦继续说道:“阿芜你才来藏忧谷,你或许不知道,我们藏忧谷,不只是没有忧愁,也同样没有男女之爱,阿娘说,有爱便会有忧愁。” ……?? 阿芜一时无言,甚至不知道说什么。 素弦继续说道:“没事,阿芜你以后便会知道,一旦没有爱,你就不会有忧愁。” 这是什么歪理。 阿芜一时难以理解。 “圣女殿下,那你为何想要嫁给崔锦澜?” 素弦朝着崔锦澜和崔月澜的方向看过去,斟酌之后说道:“可能因为锦澜哥哥不理我。” “所以说,得不到的越想要?” “当然。” “所以不是因为你喜欢他?” 素弦眨巴一双大眼睛,茫然地看着阿芜。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他本来就是我命定的夫君。” “……???” 素弦继续说道:“崔家和谷主府从小就定下了婚约,反正嫁给谁都是嫁,而且,谁让锦澜哥哥长得好看一些。” 阿芜朝着他们两人的方向看过去。 其实两个人不相伯仲,只是风格不同,崔月澜看起来热情一些,崔锦澜冷漠,目中无人。 阿芜将手中的纸鸢线交给素弦:“圣女殿下,你自己玩一会儿,我休息一下。” “你怎么了?” 阿芜揉了揉眉心:“没事,我过去喝点水。” 圣女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她有些纳闷,藏忧谷谷主府上的侍女,从来不会这样。 不过,素弦偏着脑袋想了想,耸耸肩之后,继续玩自己的纸鸢。 活脱脱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 崔锦澜递过来一个水壶:“喝点水吧。” “谢谢。” 崔锦澜顺势在她旁边坐下,阿芜本来在喝水,险些喷出来。 她连忙看了看素弦和崔月澜的方向。 两个人都没有往他们这个方向看过来。 “崔公子,您这是?” “累了休息一下。” ???? “崔公子,好像你也没有做什么体力活,怎么就累了?” 崔锦澜靠在身后的桃花树,那一瞬间,阿芜还以为宋绫昭回来了。 就在这时,突然起了大风。 纸鸢瞬间被吹落。 素弦看着掉落的纸鸢,急得跳脚,朝着纸鸢飘落的方向追去。 崔月澜也赶忙跟了上去。 阿芜和崔锦澜对视一眼,也起身追过去。 等他们赶到时,却见素弦站在一片花丛中,满脸惊恐地指着前方。 “啊啊啊!!!” 阿芜连忙上前把素弦拉到身后。 崔月澜和崔锦澜连忙上前。 前方的桃花林,花瓣一片片变得血红,随风飘落,像下了一场鲜红的血雨。 崔锦澜上前捡起一片花瓣,用手捻了捻,又轻轻闻了闻。 他道:“是血,人血。” 阿芜上前一步,看过去,这片桃花林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 阿芜道:“以前这里也是这样么?” 素弦站在她身后,瑟瑟发抖,颤着声音说道:“没,没有……没有,我们以前经常来这里,后面就是普通桃花林,前两日都还是正常的桃花林。” 阿芜低头思考了一瞬。 也就是他们来到这里时,桃花林才变了模样。 阿芜试探性地上前。 素弦连忙拉住她:“你别去,让他们去。” 崔月澜试探性地上前,这时候,一片桃花花瓣像是利刃一样冲过来。 他连忙躬身躲开。 阿芜连忙道:“小心些,这桃花林太诡异了,我们绕着看看,是不是周围都是这种。” 崔锦澜点点头。 几人才堪堪退后一步,前面的土地瞬间出现一个巨大的裂缝。 素弦一个不注意,直接掉了下去。 “素弦。” 阿芜连忙伸手去拉素弦,没有拉到。 她突然感觉身后有一道大力袭来,身体不受控制地落下。 就在这时,她看见崔月澜和崔锦澜毫不犹豫地往这未知的深渊中跳下来。 在两人的身后,一个小丫鬟拍拍手,阴恻恻地笑。 天色越来越暗,一瞬间之后,整个世界被黑暗笼罩。 阿芜重重地摔在地上,疼痛席卷全身,好像全身的骨头都快被拆散架了。 她艰难地起身,伸手撑住地面,周围的空气湿润,恍惚中还能听见流水声。 阿芜正准备起身,手边摸到一道温热。 她的眼睛还没有适应黑暗,看不清身边的东西。 这时候,一声呢喃传进阿芜耳中:“好疼。” “素弦?” 阿芜连忙去拉身边的人。 “是……是我,是阿芜么?” “是我,你还好么?” “我掉在水里了……好冷……” 阿芜连忙将她拉起来:“素弦,你靠着我一些,我给你说一下情况。” 素弦摸到一手的黏腻,她喃喃道:“阿芜,你身上,流血了?” “不碍事,素弦,是有人趁乱把我们推下来的,而且,崔锦澜和崔月澜也跳下来了,我们现在要去找他们。” 素弦在怀中掏了掏,掏出了一颗夜明珠,夜明珠将整个空间照亮。 恍惚中能看到一条暗河。 阿芜道:“有暗河,就能出去,我们先找找他们兄弟俩。” “好。” 素弦十分虚弱,阿芜看了眼身边的暗河,素弦是直接掉进水中的,身上有些轻微的擦伤,其他倒也没有受什么很严重的伤。 “锦澜哥哥,崔月澜。” 素弦扶着墙一边缓缓走,一边轻声呼唤。 回应她的只有回声,这段路像是一直走不完一般。 素弦停下歇口气,她有些沮丧地说道:“阿芜,他们去哪里了,怎么找不到啊。” 第340章 洞 在那幽深的洞穴之中,黑暗如浓稠的墨汁,肆意弥漫,仿佛要将世间所有的光芒吞噬殆尽。 四周静谧得可怕,偶尔传来远处水滴落下的滴答声。 在空旷的洞穴里回荡,更添几分阴森与死寂。 素弦蹲在地上,身子微微颤抖,低声啜泣着。 她的哭声在这黑暗中显得格外凄凉,洞穴的回声让她的哭声更加诡异。 “这里这么黑,还找不到他们,呜呜呜呜,我们会不会出不去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在黑暗中无助地飘荡。 阿芜眉头微皱,轻声呵斥道:“起来,往前走,会有出路的。” 她的声音虽然轻柔,但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在夜明珠那微弱的光亮下,素弦泪眼朦胧,眼神中满是担忧与恐惧。 是对未知事物深深的恐惧,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在黑暗中瑟瑟发抖。 “素弦,别害怕,会没事的。” 阿芜说着,手中紧紧捏着玉笛,心中暗自盘算。 她本想唤个附近的怨灵问问路,可一是担心附近根本没有怨灵,白白浪费力气。 二是怕突然唤出怨灵,会把脆弱的素弦吓得魂飞魄散。 就在这时,隐隐约约有声音传来: “有人吗?” “素弦……” 声音越来越近,是崔月澜的声音。 素弦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回应那道声音: “崔月澜,我们在这儿……”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那是担惊受怕后的喜悦。 阿芜也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要是崔月澜在,那就证明崔锦澜大概率也在附近。 黑暗中,慢慢走出一道身影。 “素弦……” 那熟悉的声音传来,素弦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绪。 “呜呜呜,崔月澜,你怎么才来,吓死我了……” 她扑向崔月澜,竟然忍不住哭出了声。 “没事,我这不是来了?” 崔月澜揉了揉素弦的脑袋,蹲下身子,仔细检查她的伤势。 阿芜撑着身体,急切地往崔月澜身后看,然而,并没有看到崔锦澜的人影。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连忙问道:“宋绫昭呢?” 素弦和崔月澜猛地抬头看向她,四只眼睛里全是茫然和疑惑。 崔月澜面带疑惑,看看素弦又看看阿芜,道:“宋绫昭是谁?” 素弦也跟着摇摇头,一脸懵懂。 阿芜无语地看了一下这诡异的山洞,心中涌起一股无名之火,真的很想骂人。 她在心中暗自想道,他们到底被卷入了什么鬼地方。 这两个人,她恨不得一刀将他们脑袋劈开,看看里面到底被灌入了什么样的记忆,怎么连宋绫昭和她都不记得了。 阿芜咬牙切齿地说道:“崔锦澜人呢?” 素弦这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看着崔月澜说道:“对啊,锦澜哥哥呢?” 崔月澜一巴掌拍在素弦脑袋上,没好气地说:“你一天这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装了几个锦澜哥哥?锦澜哥哥,锦澜哥哥,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 崔月澜别扭地转过身,然后蹲在素弦面前,继续说道:“我掉下来的时候,就没有看见他,或许已经死在哪个角落里……” 他话还没有说完,一柄泛着冷光的短刀抵在他的脖子上。 那短刀的刀刃闪烁着森冷的寒光,只要再近一分,他的血管就会破裂,鲜血将会喷涌而出。 素弦和崔月澜都是一愣,崔月澜不敢乱动,但是这并不能阻止他乱骂:“靠,素弦你这小丫鬟胆大包天,居然敢拿刀逼小爷,等小爷出去了,非要将你大卸八块。” 那刀又靠近了几分,冰冷的触感让崔月澜脖子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阿芜自然有分寸,她不会真的伤害崔月澜,何况这个人还是栩析,尽管他没有关于栩析的记忆。 素弦呆滞地看着阿芜,连忙道:“阿芜,你做什么?” 阿芜的声音像淬了冰,冷冷地说道:“带路,去找崔锦澜。” “不是,大姐,我怎么知道崔锦澜在哪里?” 崔月澜试图挣扎,就在他脖子快要碰到短刀时,阿芜的手悄无声息地往后一偏,避免崔月澜的脖子被割伤。 阿芜同素弦一起落下来,并且落在同一个地方。 她心想,那崔月澜和崔锦澜应该在同一个地方。 她冷声说道:“带我去你落下来的地方。” 素弦一把抓住崔月澜的衣摆,声音楚楚可怜:“崔月澜,你把我带上,我一个人……一个人在这里害怕。” 崔月澜看了一眼脖子上的短刀,又看看素弦,瘪嘴道: “把你的短刀收起来,小爷我不和你计较。” 他继续说道:“你要去找,小爷带你去就好了。” 说罢,他朝着素弦拍了拍后背:“放心吧,我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小爷背你过去。”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声音中多了一丝宠溺。 素弦左右环顾一圈后,确认自己站不起来,才趴在他的背上。 “崔月澜,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好歹是一起长大的情分。” 崔月澜走在前面,阿芜走在后面。 阿芜的手臂有一个巨大的口子,鲜血顺着短刀不断滴落在地上,在昏暗的地面上留下一串触目惊心的血滴。 阿芜的脸色苍白如纸,却像是没有感觉一般,着急地注视着前方。 素弦回头看了一眼后,默默将夜明珠举高,好让身后的阿芜能看到这抹光亮。 阿芜心中触动,忍不住捏紧了手中的短刀。 这份小小的善意在这黑暗恐怖的环境中显得有些温暖。 走着走着,阿芜发现崔月澜走路一瘸一拐的,仔细一看,原来他的腿也被划出了一道口子。 素弦好像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崔月澜,你的腿……” “这点小伤奈何不了小爷,你别瞎动。” “崔月澜,我嫁给你好不好。”素弦的话让崔月澜一愣,他调侃道:“哟,现在不想着你的锦澜哥哥了?” “不要就算了。” “我也没说不要……”崔月澜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第341章 穴 素弦索性将头耷拉在崔月澜的脖子上,肌肤相触,呼吸相交,在这寒冷的洞穴中,涌起了一丝异样的暧昧。 崔月澜有些结巴:“你……你做什么……” “崔月澜,我有些累了……” 崔月澜停下脚步,回头正好对上素弦的脸,他连忙回头,然后说道:“喂,你可别睡。” 阿芜也在这时候提醒道:“素弦,不能睡。” 在这未知而危险的环境下,最好保持清醒状态,一旦睡着,或许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阿芜的声音让素弦打了个冷颤,瞬间变得清醒。 终于,崔月澜指着前面说道:“就在那儿,我落下来时就在那里躺着了,不过确实没有看见崔锦澜。” 他将素弦放下,靠在一旁休息。 “我们现在要找出口,找不到出口先出去,就凭这一身的伤,还没等到饿死,就先流血而亡了。” 阿芜从素弦手中接过夜明珠,仔细打量四周。崔月澜忍不住看向素弦:“喂,你什么时候找的侍女,怎么这么凶,凶就算了,还这么在乎崔锦澜,素弦,你不会是被偷家了吧。” “切,闭嘴吧,我和锦澜哥哥才定亲,按照我们藏忧谷的规矩,我要是想取消,随时都可以取消的。” “是,藏忧谷的圣女殿下,你最厉害行了吧。” 阿芜不理会两人的拌嘴,拿着夜明珠在地上仔细寻找。 她心中只有一个坚定的想法:宋绫昭一定会没事的。 阿芜走了两步,发现脚边土地松软。 她将夜明珠凑了过去,只见泥土上有划痕,看着像是有人滚落下去的。 阿芜低头去看,却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下面是深不见底的黑。 她道:“你们在这儿等我,我下去看看。” “啊?” 素弦和崔月澜诧异的看着她。 她想也不想,直接跳了下去。 “阿芜。”身后传来了素弦的一声惊呼。 落下来的瞬间,阿芜施展轻功,巧妙地避免再次受伤。 “宋绫昭……” 她轻声呼唤着,尝试着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呼唤: “崔锦澜?” 整个洞穴中只有她的回音,那空荡荡的回响让她的心中涌起一丝不安。 前面突然出现一丝光点,阿芜上前两步,一只寒蝶朝着她的方向飞舞而来。 “宋绫昭……”她轻轻触摸蝴蝶,一直阴沉的脸上终于露出笑颜。 这是宋绫昭的寒蝶。 她喃喃道:“带我去找你的主人……” 她的话刚说完,寒蝶在她的手上瞬间变成冰块裂开,化作无数细小的冰碴,散落在地。 “阿昭……”阿芜一慌。 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寻找,可惜,蝴蝶再也没有出现过。 身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惊喜地回头看过去。 只可惜,来的是崔月澜和素弦。 崔月澜傲娇地抬起头,说道:“那是我的哥哥,怎么能让一个小丫头着急忙慌地去找,我自己找。” 阿芜别过头,看着前面幽深的小路。 小路又湿又润,狭窄幽长,弯弯转转,又长又黑。 “崔月澜,你等等我……” “素弦,你太慢了,小爷背你。” “你才慢,我不要被你背,这样,你牵着我。” 两人的对话在这寂静的洞穴中回荡,让气氛变得轻快了不少。 前面突然出现一丝光亮,阿芜快步上前,却看到了令人惊讶的一幕。 前方是一个巨大的洞穴,无数寒蝶在其中飞舞。 那些寒蝶闪烁着幽冷的光芒,将整个洞穴照亮,仿佛置身于一个梦幻而又诡异的世界。 而崔锦澜被无数蚕丝包裹在中间,双眼紧闭,看上去安详却毫无生气,像是沉睡在茧中一般。 “阿昭……” “崔锦澜……” “锦澜哥哥……” 三人连忙上前。 阿芜拍打着那蚕茧,不断呼唤:“崔锦澜,你醒醒,快醒醒……” 她的声音中带着焦急与担忧。 寒蝶在周围飞舞,泛着寒光,将崔锦澜的面目映照得更加清晰。 就在这时,地面突然抖动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下苏醒。 一道诡异的声音传进三人的耳中:“呵呵呵……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又是那个声音,那个娇软的女声,温柔却诡异。 阿芜惊恐地看向四周,不知何时,一片猩红的桃花瓣飘落下来。 刹那间,阿芜的脸上出现一道血痕,殷红的鲜血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素弦惨叫一声,躲进了崔月澜的怀中,崔月澜紧张地四处张望,手中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很显然,崔月澜也听见了那诡异的声音。 突然,一柄剑划破长空,带着凛冽寒风,撕碎虚空飞来。 崔月澜抱着素弦快速躲开,那剑擦着他们的衣角飞过,带起一阵劲风。 阿芜眼中一亮,紧紧盯着寒芒剑。 蚕茧中包裹着的崔锦澜忽然睁开眼睛。 寒芒剑就在这时,迸发出恐怖的剑气。 那剑气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瞬间将蛛丝蚕茧拨开。 崔锦澜握着寒芒剑,将半空中出现的桃树身影斩断,那桃树身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化作无数碎片消散在空中。 崔月澜咽了咽口水,忍不住说道:“崔锦澜,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威风的武器了?” 他的话刚说完,崔锦澜便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阿芜手快,连忙扶住了崔锦澜。 这片不大不小的洞穴,被寒蝶照亮,呈现出一种奇异而又神秘的景象。 阿芜看着崔锦澜在她怀中紧闭的眉眼,心中泛起丝丝疼痛。 可她自己也受了伤,她看向崔月澜和素弦,说道:“处理一下伤口,等崔锦澜醒过来。” 素弦问:“哦……那你的呢?” 她的话刚说完,阿芜也软趴趴地倒下了。 素弦看着崔月澜,问道:“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你家侍女不是吩咐了?检查伤口,包扎伤口。” 崔月澜一边说,一边从阿芜手中捡起短刀,麻利地将衣服分成布条。 他先帮素弦处理了伤口,又来到阿芜身边,看着阿芜那苍白的脸色和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心中涌起一丝不忍。 他将布条递给素弦,道:“素弦,你来。” 第342章 昏 崔月澜将自己腿上的伤随便绑了一下。 素弦在飞舞寒蝶的照耀下,才发现他腿上的伤痕。 她红着眼问:“崔月澜,你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素弦一边说,一边从他手中接过布条,轻轻给他包扎。她忍不住哽咽:“受这么严重的伤,你还要背我,崔月澜,你疼不疼啊?” 崔月澜突然一愣,怔怔地看着素弦。“崔月澜,你疼不疼啊” 这句话像是印在了他的心间一般。 他别开眼:“行了行了,这点小伤还不至于让你为小爷哭。” 崔月澜看着崔锦澜和阿芜的方向,挣扎起身。 还好这个洞穴只是有些阴冷,并没有暗河。 他将崔锦澜扶到一旁,吩咐素弦:“素弦,你给你的小侍女检查一下伤痕,我试试看能不能走出去。” “哦。” 素弦轻轻翻转阿芜的身体,发现除了背后有一道巨大的伤痕,手臂上同样也有。 还没等她将阿芜的衣袖掀开,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她的手。 “圣女殿下,我自己来就行。” 阿芜声音虚弱。寒蝶下,阿芜一双眼眸冰冷得吓人。 素弦被吓得手一松,连忙牵住崔月澜的衣摆:“崔……崔月澜,你等等我,我同你一起去。” “???你没事和我一起去干嘛?消耗体力?好好在这等我。” “不用了不用了,我同你一起,有个伴。” 阿芜从自己的衣摆上扯下一块布条,看了一眼崔月澜和素弦之后,自顾自地给自己包扎。 她身旁躺着崔锦澜,阿芜仔细检查了他的身体,没有发现任何伤痕。 他手中紧紧握着寒芒剑,阿芜喃喃道:“你现在到底是宋绫昭还是崔锦澜啊……” 阿芜躺在了崔锦澜的身边,靠在他手臂上。 “什么宋绫昭?”刚刚躺下,她的头上冷不丁传来一道声音。 阿芜扭过头去看,正好对上宋绫昭低头垂眸看她。 哎! 她忍不住叹气,那眼神太冰冷了,没有宋绫昭的爱意和温柔。 “你受伤了?”崔锦澜发现了她手上绑着的布条,疑惑地打量着她。 “没什么大碍。”阿芜侧身去看,能看到后背裂开的大口子。 不巧的是,崔锦澜也看见了。 “我帮你。”他自然而然地拔出寒芒剑,将身上的衣服割成布条。 阿芜回头定定地看着崔锦澜,许久之后,才喃喃道:“好。” 崔锦澜这时候才注意到手上的剑,面带疑惑地说道:“哪里来的剑?” 阿芜翻了个白眼,她能说这本来就是你的剑么? 灵剑认主,他是宋绫昭,寒芒无论如何都会找到他的。 “或许这就是你的机缘。”她心不在焉地附和,总不能告诉他,他是宋绫昭,不是崔锦澜。 这样也太割裂了。 而且,这个世界,或许是在一个堪比于归的大妖结下的法阵中。 万一点破之后,会出现什么后果,她不敢赌,这里面有她的两个朋友,一个爱人。 “姑娘,你是藏忧谷圣女的侍女,一直念叨着别的男人的名字,有损圣女名声。” 崔锦澜轻轻解开阿芜的外衫,查看里面的伤痕。 “男人?名声?”她诧异的看向崔锦澜。 …… 崔锦澜没什么好气地说道:“那个叫宋绫昭的,你一直惦记之人。” “嘶……”阿芜吃疼,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对不住了。”崔锦澜不自觉地放轻手上的动作,口吻也不自觉地温柔了许多。 “宋绫昭啊,是我私定终身的夫君,我不惦记他,那我惦记谁?”阿芜唇角忍不住勾起。 “那你为何不去找你的夫君,流连藏忧谷做什么?藏忧谷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这不是正在找他么?” “怎么,你的夫君在谷主府?” “嘶……”只是得意没有过多久,崔锦澜轻轻撕开了她的上衣,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她后背上的伤痕应该是落下时被岩壁给刮伤的,又走了一路,汗液和血液混合在一起。 撕开衣服的瞬间,疼痛加倍。 “忍着点。”崔锦澜轻轻吹了吹阿芜的后背,微风带来的痒意让阿芜忍不住一缩。 正在给她包扎伤痕的崔锦澜目光一滞,手忍不住抖了抖。 阿芜伤口下,不是血肉,而是微微皱起的树干,周边的皮肤也变成了树皮。 崔锦澜不动声色地看向阿芜,发现她一直冒着冷汗,看模样像是还不知道。 崔锦澜压下眼中的诧异,一边包扎,一边和阿芜说话:“那你找到你夫君了么?” “找到了,他悄悄地躲在一个地方,等到合适的时候,他就会回来。” “那可真是一个既混账,又不负责任的男人。” “是么?”阿芜忍不住回头看向崔锦澜,唇角带着笑说道:“我也觉得不太负责任。” “等出去了,我帮你去找。”崔锦澜打好结,漫不经心地说道。 阿芜将外衫合上,靠在墙上,脸色恢复了许多。“不用,我已经找到他了。” “你找到他了,为何不和他在一起,反而和我们在这里?”崔锦澜正在把玩寒芒剑的手一顿,漫不经心地看着阿芜。 “没办法,谁让我为了生存,现在是圣女的侍女呢?” “让自己妻子出来讨生活,你夫君还真是个孬种。” 崔锦澜极为不屑,甚至说话都带着嘲讽。 他重新审视着阿芜,继续说道:“不如你考虑考虑,换个夫君算了。” 阿芜抬头,对上崔锦澜的眼神,道:“换你么?” “你可以考虑考虑。” “崔大公子,你不是圣女的未婚夫么?你现在撩拨我,你觉得合适么?”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不想娶便可以不娶。” “崔公子,我是有夫之妇,难道你是对我一见钟情了?”阿芜盯着崔锦澜,不想错过他眼中的情绪。 “是啊,我初见姑娘,便觉得姑娘似曾相识。” “是么?” “姑娘不相信一见钟情?” 阿芜一愣,突然想到当初宋绫昭对她说的:阿芜,我不相信一见钟情。 可现在的他换了一个心子,却在问她相不相信一见钟情。 “你们在干什么?” 忽然传来一声惊讶的声音。 第343章 迷 阿芜和崔锦澜听到响动,连忙回头,只见崔月澜抱着一堆干柴走进来,素弦畏畏缩缩地站在他身后。 “你们在干什么?”素弦小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仿佛一天之内,她经历了人生最恐怖的事。 “聊天等你们呢。对了,这里能出去吗?” 阿芜神色一正,认真地问道,眼中透露出急切与期待。 崔锦澜没说话,只是抱着剑,目光直直地看向崔月澜和素弦进来的方向,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 “从这里顺着走出去,就能看到一片森林,找些枯木生火不是难事,说不定还有野味。” 崔月澜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崔锦澜身边,眼睛盯着他手中的寒芒剑,满是疑惑地赞叹道:“你这剑可真厉害,看着威风凛凛的。” 说着,他就伸手去触碰寒芒剑,可手指刚一碰到剑身,就像被烫到一般猛地缩了回来。 “我靠,小爷的手……”他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手被灼伤的地方瞬间泛起了红印。 “崔月澜!”素弦心疼地快步上前,眼神中满是关切,“你没事吧?” “这点小伤,小爷不在乎。”崔月澜尴尬地把手藏到身后,逞强地说道,可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泄露了他的疼痛。 不知不觉间,素弦的关注点已经从崔锦澜身上,完全转移到了崔月澜身上。 阿芜和崔锦澜都忍不住看向寒芒剑。 阿芜知道寒芒剑对妖有排斥,而现在的崔锦澜并不了解寒芒剑的特性。 阿芜伸手去摸寒芒剑,触感温凉,它却不再灼伤她。 她的手轻轻抚过剑身,思绪飘远,突然有些难过。 他们谁都记不得她了,现在只有寒芒剑还记得她,还记得那些被宋绫昭遗忘的过往。 “你的剑怎么回事?”素弦忍不住问道,眼神在崔锦澜和寒芒剑之间来回打量。 崔锦澜耸耸肩,没有说话,似乎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这剑的奇特。 阿芜和崔锦澜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谁都没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沉默。 这时,崔锦澜从怀中拿出火折子,俯身点燃了柴火。 火苗迅速蹿起,舔舐着干燥的木柴,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洞穴里的温度瞬间升高,暖和了不少。 素弦看着三人,肚子忍不住咕咕叫了起来。 “在上面的时候,我还没吃饭。”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大家,神色中带着些许尴尬,脸颊微微泛红。 崔锦澜打量着几人,发现只有自己毫发无损。 “我去找点吃的和喝的,你们待在这里,不要乱动。” 他站起身来,语气沉稳,眼神中透露出让人安心的坚定。 “放心吧,有我在,我能保护好他们俩。” 崔月澜一边说,一边拍拍胸脯,结果动作扯到了伤口。 他忍不住躬身,龇牙咧嘴,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崔锦澜回头看了一眼,接过素弦递来的夜明珠,转身向前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洞穴外的黑暗中。 素弦看看崔月澜,又看看阿芜,咽了咽唾沫,终于忍不住问阿芜:“阿芜,你到底是谁?” 她撑着脑袋,眼神里满是好奇,但并无恶意。 连崔月澜也好奇地盯着阿芜,等待着她的回答。 “我不过是一个误入藏忧谷的外乡人,来到藏忧谷,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家人。” 阿芜一边回答,一边用木柴拨弄着火堆,火苗随着她的动作跳跃闪烁。 “那你为什么来我们家做侍女?”素弦追问道,眼中的好奇更浓了。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我孤身一人来到藏忧谷,总得找点活干来维持生计。”阿芜神色平静,语气坦然,似乎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是么?” 崔月澜眯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 “你对阿芜温柔点。” 素弦想也没想,拍了崔月澜一巴掌,语气里带着嗔怪。 “其实你们不必对我太过好奇,倒不如想想藏忧谷有谁想害素弦圣女。” 阿芜轻轻叹了口气,把话题引向了更关键的问题。 素弦偏着脑袋想了想:“不知道,我们谷主府一直都很和谐,我阿娘对属下都很好,应该不会有人心生怨恨。” “而且……我们藏忧谷,又没有忧愁,哪来的怨恨呢?” 她支着脑袋,一脸不解,眼神中满是迷茫。 “我掉下来的时候,清楚地看到你阿娘的侍女阿月把我推了下来。”阿芜神色严肃,认真地说道。 “我和崔锦澜是自己跳下来的。” 崔月澜没有看素弦,也没有解释为什么要跳下来,只是声音低沉地陈述着这个事实。 素弦一拍大腿,连忙说道:“是谁?会不会有人想害阿娘?那我们是不是得快点出去?” 她越说越慌乱,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担忧。 阿芜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你别慌,等崔大公子回来,我们就回去。” 崔月澜摇摇头,说:“我刚刚出去的时候,看了那边的森林,这片森林无边无际,好像走不出去。” 阿芜连忙看向崔月澜,眼中闪过一丝慌张。 “不好了,崔锦澜一个人出去了。” 阿芜一边说着,一边艰难地起身,想要出去寻找崔锦澜,心中的担忧已经快要将她淹没。 “你歇歇吧,崔锦澜武功本就不错,现在又有一把神剑,谁能把他怎么样呢?” 崔月澜劝道,试图让阿芜安心。 关心则乱,阿芜重新坐下。 是啊,就算不是崔锦澜,宋绫昭的武功也很不错,她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 突然,素弦揉了揉眉眼,身体一软,软绵绵地倒在了崔月澜的怀中。 “素弦?” 崔月澜慌慌张张地摇晃着素弦。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阿芜,仿佛在向她寻求救命的稻草。 “你试试她还有没有呼吸。” 阿芜声音虚弱,她唯独不擅长医术,此刻也只能干着急。 崔月澜颤抖着手指,轻轻探向素弦的鼻息。 洞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和崔月澜急促的呼吸声。 第344章 吸 见崔月澜还是盯着自己看,阿芜只能说:“我不会医术,看她的模样,或许是累的,也或许还有其他的伤。” 崔月澜摸了摸素弦的额头。 “她好烫。” 阿芜突然想起素弦刚刚掉下来时说很冷。 “或许是发烧了。” “那怎么办?”崔月澜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阿芜。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你现在把她抱着靠近火烤。”阿芜声音虚弱。 “这不太好吧。”崔月澜面带疑惑。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这还害羞?” “好像也是哈。” 崔月澜脱下衣服,把衣服垫在火边,将素弦轻轻抱到靠近火的地方。 “崔月澜,你找点水,给素弦擦擦身子。” “不是,抱就算了,怎么还要擦身体啊,这真的不行。” 崔月澜连连摆手,继续说道,“我是不可以,不过你可以啊。” “你看我这样真的可以么?” 阿芜艰难地抬起手,手上的伤痕被崔锦澜重新处理过,就算如此,还是抬不起来 。 “算了,我来吧。”崔月澜实在不忍心让一个重伤的人再来照顾一个病人,虽然他的腿也受伤了。 “只是我出去找水了,你们怎么办?” “没关系,你看这里除了银蝶,什么都没有,而且,这些银蝶比你靠谱多了。” 阿芜抬手,一只银蝶恰好飞到她手上,银蝶飞舞着翅膀,带来丝丝凉意。 “对哦,这里怎么这么多蝴蝶?” “因为它们的主人在这里。”阿芜仰着头说。 “主人?谁?” 没等阿芜给出答案,素弦传出一声嘤咛:“阿娘……不要……不要死……你们都不要死……” 她声音急促,崔月澜连忙将素弦抱在怀中,一下一下地安抚她的情绪。 “不要……崔月澜……” “不怕不怕……”崔月澜焦急地看着阿芜,眼中全是急切。 正在两人焦虑之际,崔锦澜回来了。 他手上提着一只野鸡和一只野兔,而且已经贴心地处理好了,手中还提着几个竹筒,里面装着干净的泉水。 看着崔月澜抱着素弦,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己,崔锦澜又看看阿芜。 “素弦发烧了,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其实阿芜也不知道素弦是不是梦到了什么既定的、未来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毕竟他们所在的这个世界,诡异得让人发指。 见状,崔锦澜将打来的野味放在一旁,把手指搭在素弦的手腕上。 “你什么时候学的医术?”崔月澜诧异看着崔锦澜。 阿芜也猛地看向崔锦澜,心中有一丝期许。 “不知道,梦里面学的。” 这一点崔锦澜确实没说谎,他觉得自己应该懂点医术。 果然,才感受到脉搏的跳动,他便知道了素弦的情况。 “过度惊吓,加上受凉,发烧了。” “就这样?”崔月澜疑惑地盯着崔锦澜,脸上全是不可置信。 崔锦澜点点头:“就这样,休息一晚上就好了。” 像是觉醒了一般,崔锦澜连忙看向阿芜,对她说道:“我帮你看看。” “好啊。”阿芜收起绑得结结实实的手臂,把另外一只手臂递了出去: “那就麻烦崔大公子了。” 崔锦澜食指和中指并拢,搭在阿芜的手腕上,来来回回试了好几次。 崔锦澜诧异看着阿芜,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怎么了?”崔月澜忍不住好奇地问。 “没什么。”崔锦澜垂下眼眸,不去看崔月澜,也不去看阿芜。 他拿了根洗干净的棍子将野兔和野鸡串起来,架在火上翻转。 阿芜这才注意到,崔锦澜还摘了野果,看着酸甜可口,阿芜看着野果忍不住勾起唇角。 不愧是宋绫昭啊,向来心细如发。 “崔大公子,我身体还好吧?” 阿芜问得漫不经心,崔锦澜不经意回头,正好对上那双漫不经心的眼睛,勾魂夺魄。 “没什么大碍,只是流血过多,有些虚弱而已。” 崔锦澜别过头。他没有说的是,那脉象,连跳动都费劲。 “我还以为我得了不治之症呢……”阿芜收回手。 崔锦澜转头对上阿芜的眼眸,声音低沉:“是么,那或许是我学艺不精了,不如我再给姑娘把把脉。” “是啊,小阿芜,崔锦澜梦里学的医术,当不得真的。”崔月澜凑过脑袋。 阿芜忍不住翻了白眼。这晦气的家伙,太扫兴。 崔月澜一拍脑袋,连忙道:“你学艺不精,那你刚刚给素弦把脉算什么?” “算什么?算她倒霉。” “行了行了,崔公子说没事就一定没事的。” 见崔月澜快要动手,阿芜连忙伸出手阻止两人。 一时无言。 素弦再次苏醒的时候,外面已经天黑了。 阿芜建议几人先在这里休息养伤,再出去看看能不能回到藏忧谷。 崔锦澜懂点医术,外出寻药这个重任自然而然落在了他身上。 素弦确实是被吓到了,醒来之后便一直心不在焉。 三个受伤的人,就她恢复得最慢。 第二天,阿芜的伤口几乎全部愈合,紧接着便是活蹦乱跳的崔月澜。 可惜崔月澜没得意多久,第二天,正当他们几人准备起身出发时,崔月澜还没起来。 “崔月澜,喂,走了。” 崔锦澜轻轻踹了踹地上的崔月澜。 若是平时,他早就爬起来和崔锦澜干架了。 可惜今日,无论崔锦澜怎么唤,始终不见他苏醒。 三人几乎是一瞬间便想到出事了。 素弦弯下腰去拉崔月澜,只感觉手上黏糊糊的。 她一抬手,满手鲜血。 “啊……!!”素弦一声惨叫,跌坐在地上,然后又往崔月澜的方向爬过去。 阿芜和崔锦澜对视一眼,崔锦澜低头轻轻将崔月澜翻过来。 就这简单的动作,像是剥皮抽骨一般,让昏迷不醒的崔月澜满身大汗。 素弦心疼得一直掉眼泪。 借着寒光的映照,阿芜看到了崔月澜背后的东西。 像一根根触手,猩红的触手,吸附在崔月澜的后背。 黑暗中,还能看见触手上流光婉转,上面还有力量在流动。 “这是在汲取崔月澜身上的力量。”阿芜说。 第345章 附 崔锦澜忍不住看了眼阿芜,又看了看崔月澜。 “可为何,这些诡异的东西,只吸崔月澜的力量?我不是更加合适?” 阿芜顿了一下,伸手去触摸崔月澜身后的触手,随后拿出随身的短刀,毫不客气地斩断一只触手。 “啊……!!” 刹那间,崔月澜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素弦爬到崔月澜身边,慌慌张张地将他抱在怀中:“崔月澜,别……别害怕。” 阿芜抬头看了眼崔月澜。 “它汲取崔月澜的力量,是因为崔月澜更加合适。我们得尽快离开这个山洞,或许我们不是在什么山洞里,而是在什么怪物的肚子中。” 阿芜的话,让素弦脸上充满惊恐。 她继续道:“若不快些,再在这里待下去,崔月澜便会被吸成一具干尸了。” 阿芜想到那珠红色的桃花虚影,和他们落下来时猩红的桃花花瓣。 她能猜到为什么会选择崔月澜。 树和树之间或许能相互吸引,那桃花妖想要崔月澜千年的修为。 素弦泪眼朦胧地看着阿芜。 “阿芜,能不能别割了,崔月澜……崔月澜在发抖。” “不把这些触手全部割了,你怀中的人会变成一具没有生命的干尸。” 阿芜的话让素弦心中一颤。 素弦也不知道自己心中为何这般难受和紧张。 她喃喃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选择崔月澜?” 阿芜看着崔锦澜:“你扶着他。” “阿芜姑娘,我来吧。”他一边说,一边拔出寒芒剑。 手起剑落,寒芒剑挥过,触手被齐刷刷斩断。 崔月澜喷出一口鲜血。 素弦心疼地控诉道:“锦澜哥哥,崔月澜是你的弟弟,你就不能温柔点?” 崔锦澜将地上的崔月澜直接扛起来,让本就重伤的崔月澜又喷出一口鲜血。 “放心,我们死了他都死不了,人家都说祸害遗千年,好人命不长。”阿芜拍了拍素弦的肩膀。 在崔锦澜背上的崔月澜忍不住呻吟,恍惚中,他道:“阿芜,你心好狠……” 这熟悉的声调,让阿芜忍不住愣了一下。 她忍不住抬眼看向崔月澜,脱口而出:“栩析……” 只不过,只是一瞬间,崔月澜又闭上了眼睛。 这小小的插曲除了她,没有人注意到。 崔锦澜将夜明珠交给阿芜:“阿芜姑娘,你走前面,我垫后,这个洞穴诡异得很,需快些离开。” 阿芜拿着夜明珠走在前,素弦走在中间。 走出洞穴时,光刺痛了阿芜的眼睛。 她正准备抬手挡住阳光,一只手挡在了她的眼前,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多谢。”阿芜道。 “不用。”崔锦澜扛着崔月澜走在前面。 阿芜回头看过去,这个出口,像一张张大的巨口,整座山,像一棵扭曲又怪异的树。 “崔锦澜,你看这个山奇不奇怪。” “天呐,长得像树的山,我从小在藏忧谷长大,从来没有见过,锦澜哥哥,你见过么?” “没有,走吧,找找出口,先回到藏忧谷再说。” 森林的前方有一条长河,崔锦澜长剑一挥,一棵树木横在了河中间。 河流湍急,素弦有些害怕,她回头看了眼崔锦澜和阿芜,咽了咽唾沫,率先上了独木桥。 “没事,我先走,你们跟在我身后。”她声音颤抖。 “素弦,你要是害怕的话,走在中间。”阿芜拽住素弦的手臂。 水流湍急,素弦的腿有些发软。 她摇摇头,坚定地走上独木桥。 “我一直都没帮上什么忙,都是你们在照顾我,阿芜受伤了,锦澜哥哥背着崔月澜,只有我走前面最合理。” 素弦说完,直接走上了独木桥。 阿芜见状:“崔锦澜,你身上带着一个人,走中间。” “行,你小心些。” 这条路虽然走得紧张,不过还好,他们安全到达了对岸。 之前崔锦澜走这边时,都是直接使用轻功到达对岸。 在森林中,没走出两步,崔月澜就醒了过来,他虚弱地耷拉在崔锦澜的肩膀上。 “我们这就出来了?”他的声音极度虚弱,像是大病了一场一般。 “崔月澜,你醒了。”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兴奋。 崔月澜虚弱地点点头:“崔锦澜,放我下来,小爷又不是残废,让小爷自己走。” 崔锦澜也没说话,将崔月澜放了下来。 越往森林深处走,视线越模糊,看不见一丝阳光,时不时传来一丝诡异的鸟叫声。 素弦缩着脖子,紧紧挨着崔月澜。 她忍不住说道:“这里到底是哪里?为什么藏忧谷会有这么诡异的地方?” “不知道。”崔锦澜拔出寒芒剑,些许寒光照亮了森林。 素弦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神色不太好,她道:“刚刚不是才出太阳?怎么这会儿天就黑了?” “我们走过来差不多一个时辰,日出时出发,不至于一个小时后就天黑。”崔锦澜道。 素弦身体一抖,站在原地不敢动,她道:“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诡异的声音?” 阿芜点点头:“我也听见了。” 崔月澜身体一僵,四处张望,一只手还扶着崔锦澜。 他声音颤抖,紧张地询问:“在哪里?什么声音?我没有听见,崔锦澜,你听见了?” 崔锦澜点点头。 四人围在一起,围成一个圆圈。 “啊!!!” 素弦一声尖叫,差点跳起来挂在崔月澜身上。 “崔月澜,崔月澜,有人摸我的脚……呜呜呜……有人摸我的脚。” 崔月澜将素弦抱稳,低头看过去。 一只干枯的手从地面中伸了出来,慢慢站起身。 崔锦澜转身将阿芜抱在怀中,崔月澜也抱着素弦退后了好几步。 正在崔锦澜准备挥剑的时候,阿芜拦住了他。 她手中捏着一只笛子,轻声说道:“先看看。” 崔月澜紧紧地抱着素弦,声音颤抖:“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枯骨慢慢从土地里爬了出来,以极为诡异扭曲的姿势站起身,龇牙咧嘴地冲着阿芜他们袭来。 这个人很面熟,阿芜在藏忧谷见过。 素弦连忙道:“这是谷中卖包子的王大姐,她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第346章 重 除了洞穴,这树林更加诡异,让人毛骨悚然。 崔锦澜摇摇头,连忙护着他们几人往后退。 素弦不敢看这副场景,只能将头埋在崔月澜的怀中,她刚好看到后面。 “后……后面……”素弦一边说一边指着后面说道。 阿芜回头看过去,后面还有好几具干枯的尸体,扭曲着冲上前。 “没事,别害怕。” 阿芜将玉笛放在唇边,慢慢吹动笛子。 树林中的干尸越来越多,素弦从一开始的害怕到惊讶,再到后面的泪流满面。 在笛声的安抚下,干尸的动作慢慢缓慢下来。 “这些人,都是藏忧谷的人,安伯,李叔,他们都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怎么全部都在这里?” “奶奶……”崔月澜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位至亲之人,想要上前。 被崔锦澜抬手挡住。 这种情况下,崔锦澜远比崔月澜要冷静得多。 “崔锦澜,你在做什么,你难道没看见么,那是奶奶。”崔月澜怒吼,他的声音吸引了干尸的注意。 原本在控制干尸的阿芜翻了一个白眼,放下笛子,一巴掌拍在崔月澜的脑袋上,低声说道:“你再大声些,把这些干尸都给吸引过来,把你分食了我可不救。” 笛音一散,尸体开始扭曲着冲向他们。 阿芜淡定地将笛子重新放在唇下。 崔锦澜身体轻微一晃,头疼地揉揉眉心,脑海中闪过好几个与此相符的场景。 巨大的月亮下,一只长得像八爪鱼的怪物挥舞着触手,摧毁周边房屋。 有一个女子迎着月光,双手掐诀,月光下,那女子衣袂飘飘,貌若天仙。 他知道那女子很美。 可是为什么好奇怪,崔锦澜看不见那少女的面容。 地上,不断有一个又一个的尸体扭曲上前,和现在的情况一模一样。 他甩了甩脑袋,再凝神之时眼前已经恢复清明。 “崔锦澜,往后退。”阿芜拉着他快步往后退走。 崔月澜不甘心,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崔家老太。 四人连连后退,发现退走到森林的另一边之后,像是有一条边界线一般,干尸不再追上来。 阿芜放下笛子。 四人看着对面漫无目的游走的干尸,然后慢慢爬入地下。 最后恢复寂静,鸟儿重回深林。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崔月澜蹲在地上,饶是他从小在藏忧谷长大,也没有见过这般诡异的事情。 素弦低声啜泣:“那些都是我们藏忧谷的人,可我为什么没有看见阿娘……没有看见藏忧谷谷主府的人?” 崔锦澜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芜从踏入藏忧谷那一刻起,就知道这个地方怪异非常,她倒是不怎么惊讶,蹙紧眉头打量四周。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找阿娘……”素弦突然拔腿往后面跑。 “素弦……你知道这里是哪里么?茫茫森林,怎么回去?”崔月澜一把拽住素弦,眼中更多的是担忧。 “我想,我们能回去了。”阿芜突然说道。 三个人齐刷刷地看向她。 她指着对面,草丛掩埋之下,隐约能看见一条幽深的小径。 崔锦澜以寒芒剑,拨开道路两旁的荆棘。 阿芜站在小径上,看了一眼前方,然后果断地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阿芜,真的走这里便能回去么?”素弦小心翼翼地问。 “是。”阿芜回答得干脆果断。 只有崔锦澜注意到了她微微垂下眼眸。 阿芜抬头看向前方,这是她来时的路,藏忧谷危险又诡异。 她不关心藏忧谷的任何事,只想带着朋友和宋绫昭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或许离开之后,他们便能恢复自我。 只是还没有走几步,素弦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走不动了。”素弦抬起双手。 她的双手在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如纸。 素弦害怕同伴担心,极力掩藏自己的不适,只是已经达到身体的极限,无法继续隐藏。 崔月澜和崔锦澜对视一眼,默默没说话。 “素弦,我背你。” 其实除了阿芜,他们三人都有严重的不适。 阿芜转身看向崔月澜,看见他因忍不住疼痛而佝偻起来的身体。 看着崔锦澜苍白的脸色和无法站立的素弦。 她的拳头握紧,怒火几乎要焚烧理智。 她叹气。 “我们走那边。”阿芜一边说一边将地上的素弦扶起来。 走了一段路之后,素弦弓着的腰能站直了,气色也好了不少。 崔月澜看向阿芜的眼神,充满了疑惑。 走了许久,差不多一个多时辰,就在三人都以为这条不是出路的时候。 他们看到了缓缓亮起的天色。 走出森林之后,是藏忧谷的农田。 “我们终于到家了。”素弦兴奋地跳起来。 就连崔月澜和崔锦澜神色都松快了不少。 只有阿芜缓缓回头,看向他们来时的路。 稻田里,还是那个熟悉的老伯,周边劳作的人也是那日阿芜见过的人。 而这些人,不出意外,他们都在那群干尸中见过。 阿芜忍不住抬头看过去,与她一致的还有崔锦澜,一起看向天空,他们日出时从洞穴中出发。 在密林来回耽搁也不过一早上的时间。 可现在,朝阳初升,一切看着生机勃勃,但却让阿芜毛骨悚然。 “崔月澜,不对劲。”崔锦澜率先出声。 唤住了前方的两人。 “哪里不对劲?这都到家门口了,我得快些回去看看奶奶。”崔月澜停下脚步,张望着前方,眼中满是急切。 “我们出发时,日出,现在还是日出,崔月澜,你要不要想想。”崔锦澜低声说道。 往前走的崔月澜和素弦脚步一顿,恍然大悟。 “那我们怎么办,现在是回去还是不回去?” 素弦紧张兮兮地问。 就在这时,正在农作的老伯杵着锄头,和蔼可亲地看着几人。 “哟,崔家大公子和二公子,还有圣女殿下,你们这是出去玩才回来?” 阿芜看着老伯和前几日一模一样的笑脸。 那时候老伯说的是:小丫头,你是走错路了吗? 语气同现在一模一样。 第347章 返 素弦看着老伯的笑,一时觉得毛骨悚然。 崔锦澜紧蹙的眉一瞬间松开,笑着上前,朝着老伯躬身行礼:“王伯,这么早就开始劳作么?” 王伯笑着摆摆手:“大公子不知道,我这一把年纪了,睡也睡不着,还不如起来把这地翻一翻。” “我带着弟弟和圣女出去踏青,误了回谷的时间,就不和您多唠了,还得回去给祖母报平安。”崔锦澜继续说道。 “快去快去,莫让老人家担忧。” 崔锦澜点点头,带着几人往谷中走去。 “怎么办,我们真的要回谷中么?”素弦小声问道。 “不然呢,我们只能回来。”崔锦澜道。 阿芜笑着朝王伯点点头,她看着王伯脚下的土地,那翻新的土。 阿芜来时注意过,现在的土面和自己来的那日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好几天过去了,王伯这锄头一下都没舍得动。 一直到进入谷中,看着熟悉的人群,崔锦澜才转身看向阿芜。 “阿芜姑娘,我们是不是出不去藏忧谷?” 阿芜没有想到崔锦澜会这么问,她点点头。 “我知道姑娘今日或许是想带我们出谷,但是,或许只有姑娘一人能出去,其实阿芜姑娘大可不必趟藏忧谷这滩浑水,自己离开便可。”崔锦澜的声音低沉。 他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轻轻说道。 一声声的阿芜姑娘,让阿芜有些愣神。 她还记得她和宋绫昭初次相遇时,宋绫昭便是这样一声一声地唤她阿芜姑娘。 还有黎姑娘。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去了三年多,等到七月来临,便是四年。 “阿芜姑娘?” 阿芜连忙回神,看着盯着她的六只眼睛,一眨不眨的。她连忙说道:“崔大公子说的什么话,我是圣女殿下的侍女,自然是不能出藏忧谷的。” 素弦这时候抬头问崔锦澜:“锦澜哥哥,你为什么会说我们出不去藏忧谷?” 崔月澜翻了个白眼,在素弦脑袋上弹了一下。 “崔月澜,你有病啊,很痛的!”素弦怒斥。 “你笨不笨,你看我们今日走那小路,才走了几步,就血肉翻涌,五脏六腑都快碎了,小爷我都能想到的事,你居然还在问。” “那现在怎么办嘛?”素弦揉着脑袋看着三人。 “我和崔月澜回崔家,你们回藏忧谷,切记,任何人不可相信。”崔锦澜吩咐道。 “连阿娘也不能相信么?”素弦忍不住问。 崔锦澜走在前方,低着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阿芜这时候,走到了素弦身后,语气淡定地说道:“圣女殿下忘记了刚刚看到的干尸森林?你怎么能知道谷里的人是什么东西?” “可是……” 还没等素弦再开口,阿芜索性拉着她的手,回头看向崔锦澜。 “崔大公子,我同圣女殿下回谷主府,一切见机行事,还请崔大公子一定要看好崔二公子。” “不是,小爷我还要他盯着?小侍女,你让小爷我盯着他还差不多。”崔月澜不满地说道。 崔锦澜盯着阿芜的双眸,半天没说话,好像想从阿芜的眼眸中看出些什么。 他没有回答阿芜的话,而是低声说道:“我怎么觉得阿芜姑娘有些熟悉?” “是么,我看崔大公子也很熟悉。” 阿芜说罢,拉着一步三回头的素弦往谷主府的方向走过去。 崔月澜看了看崔锦澜,再看了看阿芜的背影,忍不住说道:“崔锦澜,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素弦的事?我可告诉你啊,你是素弦的未婚夫。” “你看我像素弦的未婚夫么?”崔锦澜抱着寒芒剑转身往崔家方向走去。 “喂,你怎么不像,呸,你就是素弦未婚夫,还像不像……小爷我可告诉你啊……” “你既然这么关心素弦,你为何不娶她?” “这不是这死丫头不嫁给我了么?不是,崔锦澜,你套小爷话呢?”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 素弦忍不住勾起唇角,回去的路上,她问阿芜:“阿芜,你觉得我改嫁给崔月澜好不好?” “随便你,不过还有一件大事,素弦圣女,我们此行是去踏青的,谁知道一时玩得开心,忘记时间,这才回来。” 素弦打量着阿芜和自己,忍不住说道:“可是我们一身破破烂烂的,说的话可信吗?” 阿芜嗤笑一声:“回到谷主府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换干净的衣服。” 他们在洞穴中被困三日,出来后又在密林中穿梭,衣服破烂得如同乞儿,还染着血迹。 可这一路上竟然没有引来任何关注,甚至连一句询问都没有,好像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阿芜这么一说,素弦也反应过来了。 她道:“对喔,我们这副模样,竟然没有一个人觉得意外。” “从前我没有出过藏忧谷,觉得一切再正常不过,可现在才觉得,我从小长到大的藏忧谷,竟然这般诡异,让人毛骨悚然。”素弦盯着阿芜。明明她同阿芜才认识几天,心底却更加相信这个看着弱不禁风的女子。 阿芜将素弦的碎发理到耳朵后面。 洛丹漪变白后的样子,可以说倾国倾城,在这藏忧谷中,无疑是最美的。 “走吧,总之圣女殿下一切要当心。”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阿芜提醒道:“若是谷主不问,我们就说昨夜才出府的。” 素弦点点头,她突然想到什么,说道:“你别说,好像从我记事开始,我阿娘就没有出过谷主府,就连定亲都是我一个人去的。” 阿芜没说话,这她从第一日来到谷主府之后便猜到了。 定亲这么大的事,亲生母亲竟然不到场,哪有这种道理。 两人回到谷主府,小厮和丫鬟也没觉得她们有什么不对。等两人换好衣服后,再去见谷主。 谷主端着一杯茶,仔细地打量着两人,她的身后还站着当时推阿芜下洞穴的阿月。 看见素弦和阿芜站在这里,谷主好像并不意外。 “阿娘,我们确实是贪玩了,才夜不归宿的,你能不能不要罚我们。” “是么?”谷主淡定地喝茶,微微抬起眼眸,看向了阿芜的方向。 第348章 大 “是啊,阿娘,你不知道外面有多黑,都把我吓坏了。”素弦撒娇着上前,扶住谷主的手臂。 “阿娘,我想死你了。” 谷主怜爱地揉了揉素弦的脑袋,声音里满是宠溺。 阿芜低着头,眼神轻轻往上抬,打量着谷主和阿月的神情。 明明是阿月将她们推下洞穴,可现在阿月看到她们好好地站在这里,竟然也不觉得有任何意外。 “我好好看看,我的素弦没受伤吧。” 谷主拉着素弦,仔细检查。 “阿娘,你放心,谁受伤了,我都不可能受伤,你不是说过,我从小就皮实嘛。” 素弦笑得调皮,毫无避讳地趴在谷主腿上,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谷主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她的脑袋,眼中全是慈爱。 阿芜抬眸,正好看见谷主身上,一株镌刻的深红桃花在长袖衣服间若隐若现。 阿芜只看了一眼,便别开了眼。 “阿娘,我不想嫁给锦澜哥哥了。”素弦把玩着谷主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说道。 回到藏忧谷之后,素弦便不再像在外面那般活泼。 阿芜自觉地靠在一边。 谷主朝着她的方向扫了一眼,淡淡地说道:“弦儿,你从前不是很喜欢崔锦澜吗,怎么突然不想嫁给他,想着嫁给别人了?” “阿娘,原来觉得锦澜哥哥好看,现在觉得崔月澜也不错,而且崔月澜也还说得过去吧。” 素弦随意地说着,甚至还嘟了嘟唇。 “而且锦澜哥哥冷冰冰的,一点生活气息都没有,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余生得多无趣啊。” 听着素弦的话,阿芜微微抬头,陷入了沉思。 宋绫昭无趣么? 回想她和宋绫昭的相处,并没有觉得他无趣,甚至他处处都会给她带来惊喜。 只是不知道为何,好像来到这藏忧谷后,她想起宋绫昭时,心中会变得平静。 现在看来,整个藏忧谷都有问题,而不是单单某一个人有问题。 “弦儿,你要是不想嫁给崔锦澜也没关系,阿娘觉得崔二也挺好的,我这就派人把崔家婶娘请过来重新商定亲事。” “谢谢阿娘。” “你是我的孩子,我们母女之间,不用说谢。” “阿娘,不如我们直接去崔月澜家里说呗。”素弦抬头,满怀希望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阿芜猛地抬头看向素弦和谷主,只见谷主脸色一变。 本来正在抚摸素弦脑袋的手一顿,语气也变得严厉了许多。 “素弦,是不是有人教你这么说的?” 素弦被谷主严厉的语气吓得目瞪口呆,眼眶泛红。 “没有,阿娘,没有人教我,我就是随便问问。” 谷主点点头,眼中泛起一丝心疼。 “阿弦,你知道母亲的,以后这谷主之位还要传给你,苦了我的阿弦了。” 谷主眼中的心酸,素弦看不懂。只有阿芜缓缓垂眸。 谷主挥挥手,身边的阿月面无表情地出门,阿芜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阿月身上。 可是她看不出阿月有任何变化。 而且,她们出门也有三四天的时间。 素弦说是昨日出门的,谷主竟然也不觉得意外。 没想到能这么快再见到崔锦澜。 晚饭时,崔家老太带着崔锦澜和崔月澜来到谷主府,两人精神焕发,状态看着不错,崔月澜脖子上被荆棘刮出的伤痕已经恢复。 阿芜现在的身份是侍女,只能守在门外,连偷听都听不见。 阿月现在在她旁边,规矩得像一只木偶。 “阿月姑娘。”阿芜试探性地看向阿月。 “怎么了?”阿月麻木地转身。 “阿月姑娘是什么时候来的谷主府?” “我从小就生活在谷主府,怎么了?”阿月微微蹙眉。 “没什么,我看阿月姑娘深受谷主信任,想向阿月姑娘学习学习。” “放心,你以后会陪着圣女殿下出嫁,也会像我一样的。” 阿月回答得面无表情,情绪平淡。 阿芜问不出什么,微微蹙眉,她换了个问题,继续问道:“阿月姑娘,你不想出谷去看看么?藏忧谷外的世界,烛沙城满天的风沙,还有无边无际的大海……” 阿芜没有说完,给阿月一些幻想的空间。 “阿芜姑娘不要胡说,来了藏忧谷,就别再想出谷。” 阿月的声音瞬间变得冷漠。 “阿芜姑娘,藏忧谷是这天下最好的地方,这里没有忧愁,可以无忧无虑地老去。” 阿月猛地转身看着她,声音阴冷。 “我奉劝阿芜姑娘也不要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阿芜微微蹙眉,但阿月并不准备放过她,步步紧逼。 “阿芜姑娘,这藏忧谷有何不好?不会有爱恨情仇,人也不会有欲望,老人不需要人养老,你不快乐么?” “吱呀!” 房门就在这时打开。 “阿月,你做什么?”崔锦澜冷声呵斥。 阿月一愣,脸色立马恢复正常。 阿芜没有错过阿月瞳孔中一闪而过的漆黑。 “崔大公子,我在和阿芜姑娘聊天。”阿月一边说,一边躬身行礼。 崔锦澜看向阿芜,她朝着他点头示意。 崔锦澜这才点头:“阿月,阿芜刚来到藏忧谷,未来也会是藏忧谷的一员,切不可欺负她。” “阿月知道了。” 素弦春光满面,蹦蹦跳跳地跑出来,见三人围在这里,好奇地问道:“阿芜,阿月,你们在做什么啊?” 阿芜偏头看过去,崔月澜扶着崔家老夫人,同样春光满面地跟在她身后。 看来亲事的事情,已经搞定了。 阿芜笑着说道:“圣女殿下,我同阿月姐姐在闲聊,您的事情谈好了么?” 素弦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淡定喝茶,面无表情的谷主,笑着说道:“好了,我阿娘已经和崔奶奶谈好了。” 她一边说,一边上前挽住阿芜的手腕:“走,我们一起去送送锦澜哥哥他们。” 阿芜抬头,正好对上崔锦澜的双眸,崔锦澜好像担心阿芜发现他在偷看,连忙转头。 “好啊。” 离开谷主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藏忧谷的月亮格外明亮,又大又圆,时不时还能飘来阵阵花香。 第349章 雾 阿芜和素弦只是将他们送到谷主府的大门口,便被崔月澜劝了回去。 “回去吧,奶奶有我和崔锦澜照顾呢,要是你们把我们送回去,之后我们还得再把你们送回来,这不是瞎折腾嘛。” “那你们当心点。”素弦恋恋不舍地挥手,眼中满是柔情。 自从他们踏青回来之后,素弦和崔月澜之间的气氛就悄然发生了变化。 回去的路上,寂静无人。 素弦也不把阿芜当成侍女,亲昵地挽着阿芜的手。 阿芜:“素弦,你喜欢崔月澜么?” 月光下,素弦静静地看着阿芜,自从离开她母亲后,素弦对阿芜的依赖愈发明显。 “喜欢?喜欢是什么感觉呢?”素弦摘下一朵花,满脸好奇。 阿芜回想起自己和宋绫昭,轻声说道:“喜欢一个人,见到他时,会心跳加速、脸颊泛红,还会有些紧张。” “眼神会不自觉被他吸引,忍不住看向对方,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 “会期待与对方见面,分开时会想念。” 阿芜的眼神悠远,像是在怀念着什么。 “噗……”素弦忍不住笑出声来:“阿芜,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当然,我来藏忧谷就是为了找我的夫君,我很爱他。” “那你找到了么?” “找到了。” 素弦眸光一亮,连忙追问:“是谁呀,是谁呀?” “是一个很出色的人。” “阿芜,你说得我好好奇,可你这么喜欢他,为什么不待在他身边呢?” “还不到时候。” 夜里的藏忧谷虫鸣声此起彼伏,还时不时传来一阵阵桃花香。 在这种环境下,人的心灵仿佛会被净化,美好得不似人间。 “阿芜,我不想睡觉,也不想回房间,这个时候丫鬟们都休息了,你陪我坐坐呗。” 说着,素弦一屁股坐在地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阿芜点点头,在她身边坐下。 “阿芜,你说的那种喜欢,为什么我没有呢?” 素弦疑惑地继续说道,“在洞穴的时候,那么危险,我看见崔月澜会脸红,会心跳加速,可不知道为什么,回到谷里之后,又觉得异常平静。” “阿芜,你回到谷里之后,想起你夫君,也会很平淡么?” 阿芜摇摇头,她望着天上的月亮,问道:“素弦,你晚上出过藏忧谷么?” 素弦摇摇头:“从前,没有人想在夜晚出藏忧谷。” “我今夜想出藏忧谷。” 素弦麻利地起身,惊恐地看着阿芜,随后打量四周,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又紧张地说道:“阿芜,从我记事起,就没有人在夜间出过藏忧谷。” “所以我更要出去。” 阿芜坚定地看着素弦,早晚都要出藏忧谷,那不如尽早行动,越快越好。 素弦犹豫了很久,一把抓住阿芜的手,小声说道:“阿芜,你从后门走,我帮你引开小厮。” “谢谢。” “没事,我们可是一起同生共死过的。” 出谷主府顺利得让阿芜感到诧异。 清冷的大街上,没有一丝灯光,寂静得不像有人居住。 阿芜借着月光,手中拿着梨花短刀,将手背在身后。 她穿着藏忧谷独特的服饰,漫步在大街上。 越往藏忧谷外走,雾气越来越浓。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阿芜站在原地,紧紧握住手中的短刀,若是身后之人靠近,她定会给他致命一击。 声音越来越近,阿芜握着短刀,猛地转身,朝着声音来源攻击而去。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捏住她的手腕。 “阿芜姑娘,这是做什么?”崔锦澜冷冽的声音在阿芜耳边响起。 阿芜心中一松,收回短刀,只见崔锦澜逆着光,用寒芒剑挡住了她的短刀。 “崔锦澜,你怎么来了?” 崔锦澜松开阿芜,反手牵住她。 “阿芜姑娘才来藏忧谷几天,就能察觉到藏忧谷夜间有异常,我从小在藏忧谷长大,自然也对这藏忧谷夜里到底有什么感到好奇。” 像是出于本能,崔锦澜自然而然地牵起阿芜的手,十指相扣。 而阿芜也没有挣脱,侧着脸看向崔锦澜。 月光下,阿芜心跳如雷。 雾气越来越大,崔锦澜这时说道:“起雾了,我牵着阿芜姑娘,免得走散。” “好。” “我牵着阿芜姑娘,阿芜的夫君应该不会生气吧?” 阿芜忍不住一笑,道:“他啊,也不好说,应该是不会的。” “那姑娘这个夫君,还是不要了的好,若是我的夫人被别的男人牵着,那我定然要将那个男人大卸八块,敢碰我夫人的手,我定要把他的手剁了喂狗。” 崔锦澜看着阿芜的眼神,危险又勾人。 阿芜轻轻叹了口气,抬起另一只手将崔锦澜蹙起的眉头抚平,轻声说道:“崔公子不必着急,到时候便就知道了。” “是么。” 还没等阿芜回答,空中突然弥漫起一阵浓郁的桃花香,甜得发腻。 崔锦澜连忙将阿芜护在身后,对阿芜说道:“姑娘当心,这里浓雾太大,看不清周边的事物。” 忽然,前面传来一串清脆的铃铛声,就好像有妙龄少女,脚上带着铃铛,脚步轻盈地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阿芜镇定地打量四周,倒不是很担心,甚至还有心思问崔锦澜:“崔大公子,你从小在藏忧谷长大,竟然没想过夜间出谷去看看,难道藏忧谷有夜间不能出谷的死规矩么?” “唰……”崔锦澜拔出寒芒剑,紧张地盯着四周,说道: “那倒是没有,只是在记忆深处,夜间就是不能离开藏忧谷的。” 脚上的铃铛声越来越急促,就像是那带脚铃的少女,在他们看不见的浓雾中奔跑,而且跑得越来越快。 崔锦澜将剑鞘递给阿芜,阿芜顺手接过,没有说什么。他汇聚寒芒剑的力量,用力往前一挥。 浓雾短暂地散开,又迅速汇聚。 这时,浓雾中突然燃起大火,崔锦澜拉着阿芜想逃离大火。 这火伴随着铃铛声,紧紧跟随他们,无法摆脱。 阿芜回头看了一眼,场景在慢慢变化。 她提醒道:“这是幻境。” 说罢她抬手去触摸火焰,果然并不烫手。 忽然,崔锦澜突然跪下,掩面哭泣。 第350章 争 周围的环境在剧烈变化,越来越熟悉。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阿芜来不及反应。 空中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藏优谷夜间不准出行,不知道么?崔锦澜,你作为崔家大公子,竟然也不知道?”这声音冷漠又诡异,是谷主的声音。 跪在地上的崔锦澜压根不理会谷主,掩面轻声啜泣,不断在地上翻找。 他双目通红,血泪顺着脸颊落在地上。 “崔锦澜,你怎么了?” “违反谷中规定的人,就要受到惩罚,哈哈哈哈……”谷主的声音突然变得娇软,脚上的铃铛声响越来越大。 阿芜无暇去管铃铛,也无暇去管浓雾中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谷主。 因为她看到自己的前方出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崇安长公主,这个被她亲手送入地狱的人,又爬出来了。 “崇安……”阿芜忍不住眉头紧蹙,退后一步。 忽然间,崇安的脚下出现一团诡异的火焰,将崇安整个人吞噬,只见崔锦澜冲进了火海。 寒芒剑将断壁和烧毁的横梁挥开,崔锦澜双眼无神,麻木地走在大火中。 阿芜连忙上前去拉崔锦澜,一道突然升起的大火将她隔开。 “崔锦澜,这里是幻境,你别被蛊惑了。” 阿芜不知道崔锦澜看到的是否和她一样,她看见的是当年长公主府大战后的景象,因为亲身经历过,所以她知道这是幻境。 可崔锦澜看见的是什么,阿芜根本无从知晓。 她唤不醒崔锦澜,便跟在他后面。 大火焚烧着长公主府,烧尽一切罪恶与怨恨,烧尽她满腔的怨气。 天上的月亮变成了腥红色,那是血的颜色。 “阿芜……”崔锦澜像是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看过去。 地上是一块玉佩,玉佩上面清晰地刻着一个“昭”字,两边的吊坠已经烧毁。 崔锦澜捡起那个玉佩,眼中闪烁着泪光,他还在不停地翻找,不停地寻觅。 他眼眶红得吓人,阿芜看见他的衣服正在改变,藏忧谷的长袍慢慢褪色,变成一身月白色的衣袍。 那是宋绫昭钟爱的颜色,这人不是崔锦澜,是宋绫昭。 阿芜急了,她急切地唤道:“宋绫昭……” “宋绫昭,我在这里……” 宋绫昭像是听不见她的声音一般,还在不停地在夹杂火星子的废墟中翻找。 “阿芜……”宋绫昭声音低沉,带着颤音。 阿芜忽然愣神了,她反应过来。 这是宋绫昭记忆深处的东西,是他亲自经历过的。 阿芜唤不醒宋绫昭。 宋绫昭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来回寻找,忽然,他在废墟中翻出一条断裂的铃铛手链。 宋绫昭捏着那条铃铛手链,久久不能回神,手指泛白,好像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幕一般,在原地不停地翻找,直到指尖渗出血迹。 阿芜忽然蹲下,有些喘不上气,明明宋绫昭就在她眼前,她想伸手,却没有力气抬起手。 温热的泪水从眼眶中溢出,她早已泪流满面,心疼得如同三年前烈火焚身。 “宋绫昭。”阿芜带着哭腔唤宋绫昭的名字,前方的人毫无反应。 原来,当初她和崇安同归于尽之后,会留下如此痛苦的宋绫昭。 阿芜看见许多人,徘徊在公主府前的谢江雨夫妇,还有脸色苍白的皇后娘娘。 角落中,阿芜看见了宋夫人的身影。 一把泛着寒光的剑,挡住了所有人的去路,不想让他们去打扰宋绫昭。 阿芜手中捏着寒芒剑的剑鞘,眼泪一颗一颗地掉落到寒芒剑的剑鞘上。 半空中横着的寒芒剑突然震动。 这时候,一双手轻轻覆在她的眼睛上,她还能透过缝隙看到跪在废墟中的宋绫昭。 “阿芜,别哭,都过去了。” 是宋绫昭的声音,阿芜知道是宋绫昭,而不是崔锦澜。 她猛的起身,因为脚软险些站不稳。 幻境在一点一点地坍塌,宋绫昭将阿芜搂在怀中:“对不起,我来晚了。” 此时宋绫昭还穿着藏忧谷的衣服。 阿芜紧紧环住宋绫昭的腰,声音哽咽:“阿昭。” 宋绫昭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说道:“回头再让你抱,现在总要走出这个迷雾才是。” 他的话恰好提醒了阿芜。 周围的幻境坍塌、变化,慢慢变成了一具具尸体。 这是阿芜内心中最恐惧的角落,当年万俟一族被灭满门的场景。 宋绫昭再次抬手,看着漫天横飞的血肉,地上爬行的人流血而尽。 他将手覆在阿芜眼睛上。 “阿芜,都过去了,别看。” 阿芜心中一暖,这些都是她连回忆都不敢想的事情。 宋绫昭站在阿芜身后,一只手挡住她眼前的景象,一只手单手掐诀,轻声吟唱,就像当年的阿芜。 有银蝶自远方穿雾而来,将弥漫的大雾慢慢吞噬。 幻境再次坍塌,周围藏忧谷的景象显现出来。 浓雾消散,宋绫昭将手从阿芜的眼睛上放下来。 藏忧谷外,站着一个身影,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衣服,长发披肩,脚上带着铃铛。 阿芜借着月光,大概能看清铃铛的形状,那一串小铃铛,很像妄生铃的缩小版。 她忍不住眉头一蹙,道:“阿昭,你看她脚上的铃铛……” “嗯,看到了。”宋绫昭向前一步,站在她身前。 手中的寒芒剑发出阵阵颤动。 谷主见大雾散去,有些意外,她看着天空的月亮。 冷声说道:“藏忧谷的规矩,夜间不允许出城。” 说罢,谷主的身后长出一株巨大的桃花树,桃花的花瓣猩红。 “当心……” 宋绫昭拉着阿芜躲避。 谷主双手快速结印,长发飞舞,神情淡定,猩红的桃花瓣如利刃般朝着他们射来。 宋绫昭挥舞寒芒剑,将袭来的花瓣纷纷斩落,可仍有几瓣擦过阿芜的手臂,划出几道血痕。 阿芜侧身一躲,看了一眼手臂上的微末血迹,冷着脸从腰间抽出匕首,准备迎战。 谷主冷笑一声,那巨大的桃花树开始摇晃,粗壮的树枝朝着他们横扫过来。 宋绫昭拉着阿芜侧身闪避,树枝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第351章 锋 就在这时,谷主突然消失在原地,下一秒出现在阿芜身后,一脚踢向她。 宋绫昭眼疾手快,用寒芒剑挡住这一击,同时反手一剑刺向谷主。 谷主灵活地躲开,再次结印,地上涌出无数藤蔓,将他们紧紧缠住。 “阿芜……”宋绫昭斩断藤蔓,朝着阿芜奔去。 阿芜用力挣扎,却无法挣脱,突然勾起一缕诡异的笑:“桃妖妖力,我身体内也有,且比你更胜一筹。” 桃树的力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阿芜的身体中流转。 正冲向阿芜的宋绫昭停下脚步,提剑对上谷主。 谷主神色淡定,并没有因此而恐惧,只是淡淡地说道:“藏忧谷规矩,夜间不可出行。” 谷主对上宋绫昭也算游刃有余,当她的发丝被寒芒剑斩断时,有一瞬愣神,随后眉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宋绫昭注意到,那落在地上的发丝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而谷主的发丝,又重新快速长了出来。 藏忧谷中,像是有禁制,让宋绫昭无法发挥他全部的实力。 阿芜这时从藤蔓上跳下来,她的脸色红润了不少,宛如少女拿着玉笛漫步在桃花花瓣中。 宋绫昭对付谷主并不吃力,但是他们同样也出不了谷,看不见天黑后藏忧谷外面的景色。 空中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铃铛声。 阿芜注意到,那并不是谷主脚上发出的声音,而这铃铛声仿佛在控制着谷主的行动。 “崔大公子,难道你不知道么,藏忧谷有规矩,夜间不许出谷。”谷主的声音古井无波,像是一潭死水,说出的话如同石落深潭,只荡起一圈波纹。 “谷主,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些规矩,不合理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宋绫昭提着剑站在谷主对面。 阿芜这时也上前,与宋绫昭并肩而战。 她看着谷主,狂风阵阵,刮得谷主的发丝伴随着漫天腥红的桃花花瓣飞舞,她将目光移到谷主脚上的铃铛上。 看这情形,今日她和宋绫昭恐怕难以善了。 她说道:“谷主,我们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想掺和藏忧谷的事,不好奇它的秘密和过往,我们只想带着我们的朋友离开这里,还请谷主成全。” 谷主歪着脑袋,认真思考着阿芜的话。 只是在听见“离开”时,眸色骤然一冷,冷声呵斥:“藏忧谷规矩,夜间不能出谷。” 阿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 这个谷主根本无法沟通,压根不像是个活人。 “得罪了。”阿芜将玉笛放在唇边,轻轻吹动。 这是骨女教给她的术法,能召唤方圆百里的尸骨为自己所用。 就在这时,铃铛声响起,打断了阿芜的笛声,术法被迫终止。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来复来,去复去。” “年复年,岁复岁。” “春归去,春又归。” “藏忧谷中无冬岁。” 远处传来一阵忧郁的小调,每一个字的尾音都拖得很长。 阿芜看向谷主,发现她垂着脑袋,像一只没有生气的木偶。 “既然来了,为什么要走呢,我的世界不好么?”这道声音温柔娇软,很好听也很熟悉,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忧伤。 阿芜和宋绫昭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藏忧谷的房屋上,坐着一个身穿粉衣的少女。 少女面部像是被一层浓雾遮挡,看不清容颜,却能让人感受到她的哀伤。 宋绫昭见状,将寒芒剑收起,看向房檐上摆动双脚的少女。 “姑娘的世界很好,可惜和我们没有关系,不用将我们拘在这里。”宋绫昭的声音毫无波澜。 但口吻却不像是在和对方商量,语气中有一种势在必得。 “呵呵呵……”少女娇笑,身体如同雾气般飘起来,慢慢朝着阿芜和宋绫昭的方向飘来。 她的声音娇软空灵,带着一股莫名的哀伤:“来都来了,为何着急着走呢。”少女飘到了阿芜的身后,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 宋绫昭提剑挥过去,剑气却没有将少女如雾般的身躯挥散。 他皱眉,正准备再补上一剑时,少女继续说道:“公子莫急,你看我的藏忧谷,多好,你和万俟姑娘可以在这里结婚生子,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不用心怀怨恨,不用担心仇恨,还能和你们的朋友们在一起一辈子,多好。” 她一会儿飘到阿芜的身边,一会儿飘到宋绫昭的身边,声音中充满蛊惑。 阿芜捂嘴一笑,道:“你说这藏忧谷有多好,为什么你的声音中充满忧愁呢?小妹妹,你又为什么不快乐?” 少女并不生气:“我自然是开心的。” 这时,天空泛起一缕白色,藏忧谷中传出一声洪亮的鸡鸣声。 少女一愣,随后拉长声调开始唱小曲: “来复来,去复去。” “年复年,岁复岁。” “春归去,春又归。” “藏忧谷中无冬岁。” 少女的身影如雾消散,声音却回荡在谷中。 阿芜抬眸看过去,谷主的身影消失在两人身前,鸡鸣声越来越洪亮。 宋绫昭突然搭在阿芜身上,甩了甩脑袋。 “阿芜……”宋绫昭步履蹒跚,只能在阿芜身上借力。 “阿昭,你怎么了?” 阿芜顾不上离开,也顾不上渐渐升起的太阳。 “阿芜……阿芜……我……” 宋绫昭的眼眸缓缓闭上,眼中最后一点光倒映出阿芜的身影,满是不舍。 “宋绫昭……” 阿芜双手颤抖,随着天光大亮,藏忧谷中的人慢慢醒来,开始忙碌起来。 包子铺的大姐最先看见阿芜和宋绫昭。 “哎呦,这崔家大公子怎么躺在这里啊,看着脸色还这么苍白,当家的,快出来,把他背回崔家。” “来了来了。” 包子铺大姐的夫君连忙上前,将地上的宋绫昭背起来。 大姐又看向阿芜:“哎呦,你不是谷主府那个丫鬟么?你怎么和崔家大公子在一起?” 阿芜扶住宋绫昭:“大姐,能不能请你帮我把他送去医馆?” “不……用。” 阿芜刚刚说完,便被一道虚弱的声音打断,宋绫昭缓缓睁开眼睛,朝着包子铺的大哥大姐歉意一笑:“多谢,不过不用了。” 阿芜看着宋绫昭,他的眼神变了,不像是宋绫昭了。 第352章 北 果不其然,阿芜听见宋绫昭说道: “阿芜姑娘,你拽着我的手,嘴里却喊着别的男人名字,这样真的好吗?” 阿芜的眸光一点点暗淡下去,她连忙松开崔锦澜的手,笑着说道:“崔公子,别来无恙啊,又见面了。” 大姐的眼神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打转,笑着拽着自家夫君说道: “既然崔大公子没事,我们就回去吧。这大清早的,路边也没什么人,快回去,晨间雾大。” 大姐一边说,一边拽着夫君往店里走。 阿芜和崔锦澜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唇角抽动。 “阿芜姑娘,地上凉。”崔锦澜起身,朝着阿芜伸出手。 阿芜看了一眼,将手搭在崔锦澜手上。 “阿芜姑娘,我记得我们在浓雾中看见了幻境,后面发生了什么?怎么一下子就天亮了。” 阿芜盯着崔锦澜的侧脸,掩去眼中神色。 “其实没什么,雾太大,我们走散了而已。” “既然这样,我先送你回去吧。” 阿芜点点头。 现在也只能先回谷主府,不过…… 她没有说话,跟在崔锦澜身后往前走,她的脑中如同一团乱麻,理不清藏忧谷这团线。总要揪住开头的那根线,才能解开谜团。可现在,线头找不到,甚至都不能快刀斩乱麻。 见阿芜不说话,崔锦澜道:“阿芜姑娘在想什么呢?” “没在想什么。” “哎……阿芜姑娘喜怒不形于色,心思真难猜啊。” 阿芜走在崔锦澜的身后,闻言轻轻抬眸:“没事你猜我心思做什么?” “我在想,阿芜姑娘这么好的人,为什么眼中总是冷冰冰的。” 崔锦澜突然停下,阿芜也跟着停下,想象中的碰撞并没有发生。 前方就是谷主府。 现在大街上没有几个人,只有几缕零星的炊烟,就连谷主府的大门都还没开。 崔锦澜转身看着阿芜。 “阿芜姑娘,太早了,谷主府的门都没开,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崔家吧。” 阿芜手中捏着玉笛,眼中透着坚决。 若要选择一个地方,那她一定还是会选择谷主府。 她道:“不用了,圣女还在等着我呢。” 崔锦澜叹叹气,只能将她送到了后门。 后门敞开着一道缝,没有关严实。 那应该是素弦为阿芜留的门。 阿芜朝着崔锦澜行了一礼,温声说道:“多谢崔大公子相送。” 彼时,太阳刚刚升起,一缕阳光落在阿芜身上,熠熠生辉。 崔锦澜手拿寒芒剑,剑叠放在身后,微微侧身看着阿芜,一时竟看愣了神。 他心中突然对阿芜那个夫君生出一丝妒意。 可藏忧谷没有忧愁、没有爱,更没有妒忌。 崔锦澜一直看着阿芜进入谷主府之后才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平静了二十几年的心会猛烈跳动。 …… 从后门进入谷主府,一直到素弦的房间,都没看到什么小厮丫鬟。 难怪阿月对谷主府忠心耿耿,这熟悉感,一般府邸确实比不上。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阿芜被坐在床边的素弦吓了一跳。 她看着头不断打盹的素弦,问道:“圣女殿下,你怎么在这儿?” 素弦猛地睁开眼睛,瞬间眼睛变得通红。 她说:“阿芜,我半夜醒来找你,没找到,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阿芜找了个地方坐下,一夜没睡,她肉眼可见地疲惫。 “没事,这不是回来了。”阿芜抬眸看向素弦,忍不住问道:“你一直在这儿守着?” 素弦点点头。 比困意更重的,是她的好奇心。她忍不住问阿芜:“阿芜,你夜里出了藏忧谷了吗?” 阿芜微微抬眸看向素弦。 一时不知道要不要将遇见的事情告诉素弦,再看到她天真无邪的双眸时。 现在这个人是素弦,而不是洛丹漪。 阿芜觉得还是不说的好。 “什么都没发生,我们在入谷处发现了浓雾,迷失在浓雾之中,等天亮之后,浓雾散了,我就回来了。” “我们?”素弦眨着双眼,抓住了阿芜言语中的关键词。 “嗯,路上遇见了崔锦澜。” 阿芜淡定自若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居然遇见了锦澜哥哥,他没事想出谷做什么?”素弦惊讶地说道。 “不知道,或许对谷外同样好奇吧。” 素弦伸了一个懒腰,她等阿芜回来,又知晓了夜里的情况,一夜没怎么睡,此时打着哈欠。 她对阿芜说道:“阿芜,你也折腾了一夜了,好好休息,等醒来之后陪我准备大婚要用的东西,没几天我就要成亲了。” “好。” 阿芜是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的,她穿上衣服,收拾整齐之后,打开门。 门外,一群小丫鬟穿着喜庆的衣服,笑着给谷主府挂上红绸。 见到阿芜开门,小丫鬟们笑着和阿芜打招呼。 “阿芜,你醒了?” 她点点头,婚礼离现在还有五日,现在就挂上红绸,未免太早了些,不过她没有将这个疑问问出口。 另一个小丫鬟挽上她的手,对她说道: “阿芜姑娘,圣女殿下让你醒来之后去找她,陪她一起准备嫁妆。” “多谢。” 这些小丫鬟,看着无忧无虑的,在主家可以睡到自然醒,还能和相交之人一起做工。 抛开一切诡异不谈,或许,藏忧谷四季都是春季,算得上是一个好地方。 一路上,随处可见红绸。 素弦的院子中站着很多人,好几个阿芜都见过,是藏忧谷中裁缝铺的大姐们。 她们拉着素弦给她丈量身体,还有人在一旁拿着笔记录。 其中一人说道:“我们圣女殿下的身段就是好,谷主特别吩咐了,今年的桃花开得正好,让我们再给您做一件桃色衣裙。” “圣女殿下,您看这颜色,都是采摘这个时节开得最好、最艳丽的桃花染成的,是我们谷中最美的颜色了。”另外一个大姐一边整理布匹,一边同素弦介绍。 阿芜看着摆放在一旁的布料,眼眸轻轻垂下。 这是昨夜见到的谷主还有那个诡异少女身上衣服的布料,阿芜不会记错。 还有这若有若无的桃花香味,同昨夜少女身上的味道也一模一样。 阿芜猛地看向素弦,一时满心疑惑。 “阿芜,你来了,快来帮我看看我的婚服要用什么布匹。” 第353章 山 素弦开心地在原地转着圈圈,随后上前来拉着阿芜的手,打量起一旁的布匹。 “这一批我觉得太暗沉了,成亲可是一件大喜事,我想要艳丽一些的。” “还有这个,虽说艳丽,可花纹太复杂了。” 素弦走到那批桃粉色的布料前,抬手触摸,忍不住感叹道:“阿芜,这个……这个摸着好舒服,可惜不能在成亲时穿。” “阿芜阿芜,让老板娘给你量一下,也给你做一套。” 阿芜还在思索着夜里见到的诡异少女和谷主的事情,听到素弦的话后,连忙摆手。 “不用了,我是侍女,不需要做新衣服。” 只可惜,话说晚了,素弦一把将她推到裁缝铺老板娘面前,笑颜如花。 “老板娘,你也给阿芜量量,就用这个布料,做两套。” “这……”老板娘面露犹豫之色。 “不用了。”阿芜连忙阻止,这布料在藏忧谷实属难得一见。 “我说做就做。”素弦嘟起嘴,佯装生气。 老板娘赶忙拿着尺子给阿芜丈量,一边量一边说道:“我的小姑奶奶,圣女殿下哟,您成亲之后就要继承谷主之位了,您说做那就肯定做。” 阿芜抬手想要阻止,听到裁缝老板娘的话后不禁一愣。她看着老板娘,问道:“圣女殿下一成亲就要继位?” 素弦也歪着脑袋看向裁缝店老板娘。 “当然了,圣女殿下还不知道吗?其实具体细节,您可以去问问谷主,我们也不是很清楚。” 老板娘一边量一边说,最后量完,对身后的人说道:“腰身一尺七。” “圣女殿下,阿芜姑娘,布匹我们就带回去赶工了,大概三天后就会送到谷主府。” “多谢。”既然拒绝不掉,阿芜便不再推脱。 “那我的婚服呢,用哪批呢?”素弦挠了挠脑袋,仍在纠结。 阿芜扫视一圈后,挑了一批还算喜庆又干净的布匹,上面绣着合欢花。 “要不你看看这一匹?” 素弦顺着阿芜的目光看过去,还是不太满意。 老板娘叹了口气:“哎哟,我的圣女殿下,全谷的红色布料都搜罗来了,您要不重新再看看?” “那好吧,就这匹。”素弦妥协了。 等老板娘走后,阿芜才问道:“素弦,你和崔家的亲事,怎么说也是大事,为何之前都没准备婚服呢?” 素弦找了个凳子坐下来,给自己和阿芜各倒了一杯茶。 “不知道啊,从前阿娘说有婚服,我可以用她的,说这也算是藏忧谷的一种传承。可也不知道为什么,等我定亲之后,阿娘又说要重新做,到底为什么,我也不清楚。” 素弦摆了摆手,眼中也透着些好奇。 阿芜端起一杯茶水,试探性地问:“素弦,今日有见到谷主吗?” “没有,对了,我今天还没去看阿娘。对了阿芜,我醒来时让人煮了点椰萝羹,我们一起送去给阿娘吧。” “好。”阿芜捏着玉笛,眯起眼睛。 路上,素弦一蹦一跳的,府中有小厮在移栽合欢花,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像是被这种气氛感染了一般,阿芜的心情也不由得放松了些许。 不过她同样不会掉以轻心,手中紧紧捏着玉笛。 只可惜,素弦端着椰萝羹,却没能见到谷主。 阿月挡在谷主的房间门口,伸手拦住两人。 “圣女殿下,谷主在休息,您晚些再来吧。” “啊……!”素弦抬头看着天空,此时艳阳高照,正是午时吃午饭的时候。她瘪了瘪嘴,唉声叹气,神情有些萎靡:“那好吧,我晚些再来看阿娘。” 阿芜抬头看向阿月,没说话,跟在素弦身后。 回到素弦院子后,素弦直接把给谷主做的椰萝羹分了一份给阿芜:“等晚些再给阿娘做。” “圣女殿下,阿月姑娘来了。”素弦身边的小丫鬟连忙跑进来,向素弦行了个拱手礼。 话刚说完,阿月端着一盘红色的东西走进了房间。 “圣女殿下,谷主让您自己绣红盖头。” 闻言,正在喝水的素弦直接喷了出来,直直喷到了阿月身上。 阿芜侧了侧身,避免被波及。 阿月用袖子将脸上的茶水擦掉,竟然也不生气。 她把盘子放在桌上:“圣女殿下,谷主说了,盖头要自己绣的才会幸福,谷主也是为您好。” 素弦一愣,看着桌子上的盘子,把里面的绣帕拿了出来。 上面贴心地画出了她要绣的图案。 阿芜低头看去,上面绘着活灵活现的合欢花。 素弦眼眶一红,没有说话,默默拿起绣帕查看。 她对阿月说:“阿月放心,你告诉母亲,我一定会把绣帕绣好的。” 阿月点点头,退了下去。 等阿月走后,素弦突然抱着绣帕发愁起来:“我怎么答应得这么快啊,这绣帕要怎么绣啊……” 阿芜会些女红,但懂得也不多。 她摇摇头:“我也不会。” 素弦眼睛突然亮晶晶的,笑着说道:“阿芜,我们去北山吧。” “嗯?北山?为什么去那儿?” “阿芜,传言藏忧谷的北山有一种真情石,可以送给心仪之人。” “真情石?”阿芜难得好奇起来,忍不住抬头看向素弦。 素弦挽起阿芜的手臂,顺势靠在阿芜的肩膀上,亲昵地说道:“阿芜,传说真情石可以保存两人最相爱的模样。比如能记录我们成亲的时候,等到老了还能拿出来看看。” 素弦继续说道:“而且北山还有一种草,叫芳情草,芳情草坚韧无比,比世间任何丝线都更坚韧。可惜藏忧谷不与外界相通,不然这两件东西都是无价之宝。” 阿芜点点头,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素弦,又看了看素弦的绣帕,低声说道:“你能出门吗?” 素弦把绣帕放在桌子上,拍了拍手,自信地说道:“放心吧,能出去。” 她拉着阿芜出了谷主府,阿芜贴心地提醒:“素弦,你这次去,万一回来晚了,绣帕来不及绣了怎么办?” 素弦带着她避开所有人,偷偷摸摸地出了谷。 一路上春光正好,素弦带着她一直向北走,也不担心路上会有危险。 阿芜回头望去,只见身后一座被浓雾包裹的山谷,那便是藏忧谷。 第354章 芳 走到北山,天就黑了。” 素弦:“没事,北山很近的,而且我们又不是没有在外面过夜过。” “阿芜你看,上次我们出去玩了好几天,阿娘都没发现,这算不算幸运?” 果然叛逆,想出来玩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素弦“唰”的拔出一把短刀。 “再说,我带武器了,别担心。” 阿芜看着那薄薄的短刀,与她的短刀有些相似,忍不住扯动唇角。 素弦继续说道:“而且,北山藏才刚刚踏入藏忧谷,阿芜就后悔了。” 她揉了揉眉心,看着走在前方兴奋得一蹦一跳的素弦,忍不住道: “素弦,回去吧,或许我们还没到忧谷呢。” “而且藏忧谷也常常有人去打猎、采集,很安全的。” 自从上次从洞穴中回来之后,素弦对这些陌生的东西都很好奇。 在她心中,对外界的向往如麻麻痒痒的小虫,不断涌动 。 阿芜忍不住看向素弦雪白的手臂,在阳光下泛着桃粉色的光泽。 她忍不住好奇,宋绫昭和栩析来到藏忧谷,虽然变成崔锦澜和崔月澜,但相貌没有改变。 为什么,丹丹会变得这般白?她五官虽未改变,但肤色确实天差地别。 见素弦走在前面,一排排的芦苇从她身边掠过。 走了许久,直到太阳微微倾斜。 素弦终于停下了脚步,指着对面的山说:“阿芜,你看,那里就是北山,我在画上见过。” 阿芜走到她身边,看着对面的山峰。 “为何这山峰竟然是黄色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曾听府上的老人说过,那上面好像是枫树,常年都是这种颜色。” 看着素弦眼中的茫然,阿芜忍不住问:“你没有见过枫树?” 素弦摇摇头:“枫树和一般的树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走吧。” 阿芜回想藏忧谷,树木不少,但确实没有看见枫树,那里像是只有春天这一个季节。 她突然想起少女唱歌的歌谣:春归去,春又归,藏忧谷中无冬岁。 或许能给她解惑的只有那个少女和谷主。 阿芜抬头看了眼天色,眸色沉了沉。 今夜刚好,她们可以取了真情石和芳情草之后再回去。 按照她同素弦的脚程,大概子时之前一定能回去。 “阿芜,我好像有点走不动了,早知道把崔月澜叫上,他还能背我。” “我可不会背你。” “放心吧,阿芜看着比我还细皮嫩肉的,我可舍不得让你背,再说了,背坏了你我怎么给锦澜哥哥交代?” “关崔锦澜什么事?” “不是吧,阿芜你没有发现么?只要有你在,锦澜哥哥那双眼睛就一直停留在你身上,没看过其他地方。” 素弦继续说道,“那天你和阿月在外面,我们在里面谈成亲的事情,崔锦澜都一直盯着外面的你看。我怀疑他心思不纯。” 阿芜点了点她的脑袋,轻笑道:“你脑袋瓜里一天都在想什么?” 素弦这才摸了摸脑袋,一脸疑惑:“奇怪,我在藏忧谷从来不会想这些,怎么出谷了脑袋里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阿芜没有看过去,后方的藏忧谷已经看不见了,只剩下一团迷雾。 她走在前面,素弦跟在她的后面。 踏入北山时,一股寒意侵袭两人。 素弦忍不住跺了跺脚,抱臂说道:“也没人告诉我,这北山这么冷。” 阿芜还好,穿的是正常的春装,素弦就不一样了,外衫是一层桃粉色的薄纱。 素弦弯腰捡起一片枫叶,好奇地打量:“这就是枫叶么?好美啊,藏忧谷没有秋天,也没有冬天,看不到洁白的雪,也看不到如火的枫。” 火红的枫叶在素弦手中翻转。 见素弦的模样,阿芜忍不住想起当初在西启皇宫时,她住的那间小别院,别院中有一棵歪脖子的枫树。 当初她住在那里时,正值秋天,枫叶也会随风飘落,落在她掌心。 一样的景色,却有不一样的心境。 阿芜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有些后悔这般草率地随着素弦出门。 阿芜问:“素弦,你知道真情石和芳情草的位置么?” “知道知道,阿婆说是在火与雪的交接处,有一片芳情草,草地最茂盛的地方,便会有真情石。”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能看见天边快要落下的夕阳。 山顶的雪山融化,雪水化成枫树林中最清甜的泉水。 “阿芜,那有泉水。”素弦小跑着上前,捧起一捧泉水尝了尝:“你渴不渴,这水好甜。” 两人出门匆忙,只有阿芜顺手带了一些糕点。 她从袖袋中拿出糕点,递给素弦:“吃点东西吧。” 素弦立马双眼放光,看着阿芜说:“阿芜,你真好。” 素弦只拿了一块糕点,剩下的让阿芜吃。 阿芜将装糕点的手帕全都递给她:“你吃吧,我不需要。” “人是铁饭是钢,你也要吃点才是。” “谁说我是人了?” 阿芜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在素弦耳边炸响。 还好她手稳,才没让手中的糕点落在地上。 她咽了咽口水,随后一笑,道:“没事,阿芜是不是人我都不害怕,而且我现在也不觉得我们藏忧谷是个正常的地方。” 素弦快速吃完糕点,拍了拍手,对阿芜说道:“吃完了,走吧。” 或许是因为吃了东西,又或许是天色越来越黑,素弦拿出她随身携带的夜明珠,步伐越来越快。 她道:“没想到我阿娘随手送我的这个小玩意,这么有用。” 那颗水晶球还是当初在洞穴里使用的那颗。 直到月亮高高挂起,阿芜和素弦终于看见那一片炽烈的红,如同鲜血一般,却又比血更加绚丽。 在月光下,它闪烁着光芒。 “这就是芳情草,我在画上见过,好美啊,我从来没见过这般绚丽的颜色。” 素弦惊呼着冲上前。 她的人一触碰到芳情草,立马飞出无数的细绒,像是惊扰了熟睡的精灵,瞬间在天上飞舞。 “好美啊。”素弦忍不住感叹道。 第355章 草 阿芜盯着芳情草,每一株草都像蒲公英,轻轻一碰。 或者风一吹,就会满天飞扬,像是下了一场鲜红又美丽的血雨。 她赞叹道:“确实很美。” 阿芜忍不住伸手去接,芳情草落在她掌心后,瞬间消失不见,仿佛融入了她的身体里。 她皱起眉,拉着素弦转身走开,说道:“这草有些诡异,咱们还是离远一些。” 此时,素弦双脸泛红,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迷迷糊糊道:“阿芜,我好像看见崔月澜了。” 她双眼放空,忍不住朝着前方伸出手,“崔月澜,你怎么来了。” “崔月澜,你真好看。” 素弦挣脱阿芜的手,径直往前走。 阿芜看着素弦双颊潮红的模样,意识到情况不对劲。 她再次看向芳情草,不禁蹙眉,前方空无一人,根本没有崔月澜的影子 。 “素弦,回来!”阿芜喊道。 素弦却对阿芜的呼喊充耳不闻,她在芳情草间转圈,拉着空气起舞。 阿芜心想,这芳情草,恐怕还有催情的作用。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一把火烧了这芳情草。 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敌意,满天的红色飞絮向她袭来,似乎想将阿芜拉入情欲的深渊。 她冷眼一扫,在地上捡起一根木棍,走到素弦身后,毫不留情地将素弦打晕。 半空中正准备靠近的飞絮猛地一顿,整整齐齐地停在了半空。 阿芜从怀中掏出火折子,轻轻吹了吹,对着满天飞絮说道:“飞絮,应该很容易点燃吧。” 半空中的飞絮颤了颤,自觉地退到了阿芜三米之外。 阿芜忍不住冷笑,看来这些东西是有灵识的。 素弦软趴趴地倒在地上,夜明珠也滚落到一旁。 阿芜将素弦扶到一旁的树下,捡起地上的夜明珠,缓缓走进芳情草中。 她不相信飞絮会成精,唯一能解释的是,这里面必然有一棵草操控着这些飞絮,只要找到那根“胆子不大”的“罪魁祸首”就行。 这藏忧谷,还真是诡异,谷中不谈情,这北山上却处处是情,甚至还能放大一个人的情欲。 可惜了,现在的阿芜,算不上人。 在月光和夜明珠的光亮下,芳情草的飞絮不敢靠近阿芜,一步步后退。 她手上的火折子突然一偏,火星点上飞絮。 霎时间,满天的红雨变成了满天的火雨。 草丛中突然传来一阵惨叫:“你这个人好不讲武德,我都没靠近你了,你竟然还烧我。” 阿芜顺着声音看过去,飞絮重新汇聚,在空中凝结成了一个奶娃娃。 阿芜看着这个红衣奶娃娃,很难想象,这是芳情草幻化出的妖。 小孩一身红衣,嘟着唇,极为不满地看着阿芜。 阿芜指着素弦道:“小孩,你看我朋友还在那边抱着空气亲昵,你可能得帮个忙。” 芳情草翻了个白眼:“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会增加那么一点点幻觉,其他的都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 她一边说,一边用两个小手指比划着,最后直接双手一抱,转过身道:“帮不了,帮不了。” “是么?”阿芜蹲下,拿着火折子又去点飞絮。 “等等……你这人,你们家大人没跟你说么,玩火很危险的。” 芳情草连忙转身制止阿芜,“你别烧,你别烧,我是真救不了你朋友,除非她的心仪之人在,不然……” 芳情草直接摊开双手。 阿芜点燃一根芳情草,火苗瞬间将其吞噬,然后一根细细的丝线落在她手上。 芳情草妖直接愣住,看着阿芜开始咆哮:“你你你你你……你怎么不经过我允许,就……就烧我的子孙。” 芳情草妖眼眶一红,眼里蓄满了泪水。 阿芜拨弄着芳情草,想把它们拔起来,折腾了半天,草却纹丝不动。 她又拿出短刀,试图斩断两根草。 本来想哭的芳情草妖再次愣住,看着阿芜如同土匪般的动作,一脸不可置信:“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干什么……” 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嗷嗷大哭,“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呜呜呜呜……不要拔我的子孙根。” 阿芜的手猛地一顿,有些尴尬地看着芳情草妖:“这是你的子孙?根?” “呜呜呜,难道不是么,它们可都是我的种子生根发芽长出来的。” 芳情草妖委屈地擦了擦眼泪。 阿芜连忙松手,看向远处已经昏迷,却还在拉扯自己衣服的素弦,眼神一冷,刀指着芳情妖: “天地万物相生相克,既然你下了‘毒’,就必有解法。” “行吧。”为了保住自己的子子孙孙,芳情草妖在自己的脚下不停地刨,刨出一根草根,递给阿芜,“你把这个喂给你朋友,明天就好了,只是……” “只是什么?” “会昏迷,但不会有什么大毛病。” 阿芜接过芳情草草根,走到素弦身边,回头冷冷地盯着芳情草妖:“若是你骗我,你这片芳情地,会变成一片被火焚烧的废墟。” 芳情草被阿芜的神色吓到,忍不住抖了抖,连忙摆手说道:“不会不会,我们妖也是有妖品的。” 阿芜靠近素弦,草根自动钻入素弦的身体中。 烦躁的素弦慢慢安静下来,阿芜探了探她的脉搏,跳动得很热烈。 阿芜这才重新走到芳情草妖的身边,顺势坐下。 “你们终于可以放过我了吧。” 阿芜看着天上的月亮,问道:“我想要真情石,不多,只要两块。” 芳情草妖咽了咽口水,眼神游移:“别了吧,你怎么又要这个又要那个。” “我的朋友需要,我也需要。” 芳情草妖连忙摆手:“真情石就算了,你还要芳情草……不行不行……” 阿芜看着天上的月亮,轻声说道:“我也有一个爱人,我从来没有送过他礼物,我想为他编一个剑穗。” 芳情草妖瘪瘪嘴:“那你还真会选,火烧过后的芳情草坚不可摧,柔软如丝,还能防御。” 阿芜眼睛一亮:“还有这样的好处?” 芳情草妖反应过来,连忙跳起来:“不行不行,你别想。” “那你说,要怎么样才能给我?” 第356章 情1 听见阿芜的话,芳情草妖脸上出现一抹得逞的笑容。 “那你把你的情丝给我吧,没办法啦,我们芳情草都是靠感情滋养的。”芳情草妖双手一摊,脸上露出奸笑。 “好啊。”阿芜答应得很干脆。 “不就是情丝,你要就拿去。” 这下轮到芳情草呆愣了:“不是,你这么好说话,是不是有诈?” 阿芜耸耸肩,撇撇嘴。 芳情草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搭在阿芜身上,带笑的脸一点点暗下去。 她惊恐的看着阿芜:“你你你你……你居然不是人,你居然没有情丝……可我需要彭拜的感情滋养,才能滋生新的种子。” 芳情草妖一边说,脸上带着疑惑,眨巴着双眼看着阿芜。 芳情草妖继续说道:“你居然是一根树根……” “很奇怪么?你都能修从一根草,吸纳天地灵气修炼成妖,我是树根也很正常的。” “好像也是哈。” 突然反应过来的芳情草连忙摆手:“不对不对,你都没有情丝,还怎么和我换东西。” 阿芜微微勾唇,揉了揉芳情草妖的脑袋。 抬起她肉嘟嘟小手,放在自己的掌心。 “我有澎湃的爱意,我有很爱的人,我爱我的家人,亦爱我的朋友。” 芳情草妖小小的眸子愣住,好像听不懂阿芜的话一般。 不过她是闭眼感受阿芜的爱意。 月光下。 本来已经垂下的飞絮重新飞舞,芳情草肉眼可见的成长,满天飞絮。 此时此刻,是阿芜见过最美最美的风景。 芳情草妖喃喃道。 “你看这满天飞舞的红色飞絮,都是你炽烈的感情。” 阿芜点点头,可惜了这景色,宋绫昭看不见。 她道:“芳情草的话,我也不要多,够做剑穗就行。” “你这人懂不懂浪漫。”芳情草瘪嘴,不过还是用妖力点燃一小片芳草地,一把芳情草化成的丝落在阿芜的掌心。 “和你一个小丫头,谈什么浪漫?” 芳情草将手中的丝线递给阿芜:“就这么多,再多没有了。” 阿芜接过后,眼中感激,继续看向芳情草:“还有真情石。” “就这么点情感,还想要真情石?”芳情草别过头。 阿芜阴恻恻的盯着芳情草:“你还嫌弃上了?你这些草长的这么旺盛,怕不是吸纳了藏忧谷所有人的情感,或许是偷了他们的情丝才长得这般好的吧。” 芳情草妖连忙摆手。 眼中躲闪。 “你可别乱说,我给你就是了,你们大人心思就是深沉。” 说罢,芳情草妖想也不想扳下自己的两个手指,小小的脸上,面无表情。 这下换阿芜目瞪口呆了:“小丫头,你这是做什么?” 芳情草妖将手指递给阿芜。 向来经历大风大浪的万俟芜,第一次颤颤巍巍。 “放心吧,两根手指而已。”芳情草妖将手指硬塞给阿芜。 手指落入她手中的瞬间,化成了两块宝石。 阿芜再看向芳情草妖,她断裂的手指重新生长出来,看着和原来没有区别。 “原来真情石是你身体的一部分?” 芳情草妖耸耸肩:“这玩意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了,给你两个无所谓,不过你可以陪我聊聊天不?” “和我聊聊天,我再送你两个,我在这里千年了,你和对面睡熟的是来这里的第一个人,虽然你这个人看着坏坏的,不像是好人。” 阿芜本来在便是剑穗的手一顿,忍不住说道:“我怎么不是好人了?” “好人?谁家好人才见面就要烧我的子子孙孙啊。” 阿芜往后一靠,躺在柔然的芳情草上。 现在这副模样,不等素弦醒来,是走不了的。 阿芜问芳情草妖:“你在这里多少年了?” 芳情草妖顺势躺在她的身旁,奶声奶气的说道:“一千多年了吧,一千多年前,有个少女在北山的雪山上哭了三天三夜,落泪成石,就是你手中的真情石。” 阿芜没有打断芳情草,准备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那女人不知道有何诡异之处,哭着哭着竟然吸收了整个北山的五行之力,她疯疯癫癫的飘荡在北山上,本来北山很大的,有很多妖,可惜这些妖都被它吸干了妖力。” 芳情草妖继续说道:“突然有一天……” 她双眸圆睁,不像是一个小孩,有着一种不属于外貌的,饱经风霜的悲伤。 “突然有一天,女子用利刃划开了自己的胸膛,在用秘法拔出情丝,情丝落地,成了芳情草,芳情草不断蔓延成长,包裹这女子的眼泪,最后变成了我……” 阿芜打量手中的真情石,形状上确实很像一滴眼泪。 女妖之泪?到底是什么样的妖? 芳情草妖继续说道:“再后来,她时不时会来这里,丢下一团名为感情的东西给我做养分。” “哎,这世间,由爱生怖,由爱生忧,由爱生恨,爱恨此消彼长,埋了爱才不会诞生这些东西。” 芳情草妖奶声奶气的,听着这话格外怪异,不符合她年纪的怪异。 阿芜道:“那女子,喜穿桃粉色衣服?” “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多了,原来藏忧谷中流传珍贵无比的芳情草,竟然是大妖的情丝生根发芽,在繁殖而成的。” 芳情草妖别开头,有些烦躁的挠挠头。 “你都知道了,东西你要拿到了,天亮你就赶紧回去吧。” 回去?阿芜突然看着这只小妖怪,或许这妖怪,是那只妖的一部分。 一千多年被灵气滋养,已经生出了自己的灵识而已。 阿芜把玩着一旁毛茸茸的芳情草妖。 “走?小妖怪,可是我有三个朋友被那只粉衣妖怪困在了藏忧谷,我看你这么老成,不如你给我出出主意,我要怎么样才能救他们离开?” 阿芜盯着芳情草妖,一眨不眨的。 她继续说道:“这方圆百里,不大也不小,你为何知道,以及确定我们是从哪里来?” 阿芜抬起夜明珠,在夜明珠的表面,有浮雕。 浮雕的形状和芳情草的飞絮一模一样。 芳情草妖忽然紧张的盯着她。 第357章 毒 “东西你也拿到,快离开吧,你管你朋友做什么?你自己离开就可以了,他们有他们的昭化。” 芳情草妖突然像个小老头一样,开始赶阿芜离开。 阿芜眯着眼,手中不断翻滚,一只抱着鲜艳红色真情石的剑穗初见一个雏形。 芳情草丝同雪一般的颜色,月光下还能看见莹莹彩光。 同宋绫昭的寒芒剑很是相配。 芳情草盯着阿芜的手上,疑惑道:“你还真是编织剑穗送人?” 阿芜没有说话,低垂的眼眸看不清她的神情,也猜不透她的情绪。 阿芜突然抬头,看着芳情草妖。 轻轻说出一段歌谣。 “来复来,去复去。” “年复年,岁复岁。” “春归去,春又归。” “藏忧谷中无冬岁……” 阿芜没有像那粉衣女子拖着长长的音调,只是平静的读出来。 便见到芳情草妖一脸惊恐的盯着阿芜。 “你你你……你从哪里得知的这首歌谣?” “歌谣不重要,你的话不真,或许当初那女妖吞噬的不是这片天地的五行之力,而是四季的力量,让这片天地不再有四季轮转。” “你看,山巅为冬季,这里为秋季,山脚下的那片芦苇地,是夏,藏忧谷主中无冬岁,自然就是春了。” 芳情草妖一下子站起来,小小的脸上全是愁云:“你是怎么发现的?” “若是不来北山,我或许只是怀疑,来了北山,我应该是确定了,小妖怪,我不想伤你,也不想伤那女子,藏忧谷中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但我要带我的朋友离开。” 芳情草眼神躲闪,轻声说道:“没用的,来了这方天地,就出不去了。” “若我执意要出去呢?” “你还有你自己的记忆,你自己可以出去。”芳情草看着一旁躺着的素弦,继续说道:“可是他,亦或是和你不一样的他们,出不去的,只要离开这方天地,他们就会死。” 死? 阿芜轻声嘲讽:“死?天下所有的阵法,阵眼破阵法自然就没有了。” 阿芜盯着芳情草看,像是要把她吃了一半,不管芳情草的模样如何无害,阿芜从来没有卸下过防备。 她继续道:“我们若是离不开,那我必要杀了那粉衣女子,她消散在这方天地,那对于这方天地的禁锢,自然就会消失了。” “你你你你……你怎么能这么想,而且,而且你杀不了她的,你或许都找不到她。” “是么?这不是有你么?”阿芜阴恻恻的盯着芳情草。 “有你在,我自然能找到那粉衣少女,毕竟你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芳情草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危险,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阿芜拽着一根草,盯着那根草说道:“你想跑。” 不见芳情草妖的身体,却能听见她的声音:“你你你你……你怎么发现我的本体的?” 阿芜掐着那草,耸耸肩:“我一直都知道,从你出现的那一刻,我就关注着这片草地。” 她说罢,从怀中拿出短刀,一点点的刨这根芳情草。 “呜呜呜,你你你你别刨我,我我我真的没有什么用。” 阿芜根本不听她的发言,手中动作不断,月亮慢慢高挂又落下,那株芳情草在她手中蔫巴巴的耷拉着。 有气无力的说道:“大人,大人,抓我真的没有用,你想想我是那人不要的情丝,你觉得我有用么?” “怎么会没有用?她虽然剔除了情丝,可人却不开心,整个人都是忧郁的。” “呜呜呜,你看这方天地,连鸟叫声都是假的,除了我和你们俩,没有一个活物,你自己走吧,你不是她的对手。” 芳情草还在苦口婆心的劝解。 阿芜根本不搭理她,将匕首放在了素弦身边,轻声对匕首说道。 “小东西,辛苦你保护一下她,我天亮之后就回来。” 匕首地在上,闪烁着红光。 芳情草在阿芜的手中嚎叫,看到匕首闪烁红光的时候,马上闭嘴。 那匕首上的诡异气息,芳情草这辈子都没有见过。 阿芜回头看了一眼,上面还残余一缕妄生铃的怨气。 前方是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雪山。 阿芜往雪山上走去。 芳情草连忙道:“你你你别去雪山,上面很危险的。” “你去过么?你就知道危险?” 芳情草一愣:“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哈,那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阿芜想了想,将芳情草编成细绳拴在芳情草身上。 踏上雪山之时,朝阳缓缓升起,照在雪山上泛着熠熠金光。 刚踏上雪山没几步,阿芜便感觉一股寒意袭来,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突然,一阵狂风呼啸而过,雪山上的积雪被卷了起来,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雪墙向她扑来。 阿芜抓紧芳情草妖。 芳情草尖叫道:“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回事啊,好大的风啊!” 阿芜身形一闪,避开了雪墙。 可还没等她站稳,一群冰锥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 阿芜抬手接住一块冰凌:“这冰好冷。” 芳情草站在她身边,束手束脚,一直在搓手,听见阿芜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看你,你那个样子,像是冷的模样么?” 阿芜看刮起的风雪,抓着芳情草找了个角落躲起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阿芜……阿芜姑娘。” 这是崔锦澜的声音。 阿芜听到声音之后猛地愣神,脚底突然颤动,她惊慌的看发生地。 轻声说道:“不好了,声音大恐怕会招惹来雪崩。” 阿芜轻轻一抖,芳情草重新化成一根草,耷拉在阿芜的手上。 就在这时候,一道残影闪过,顺手揽上阿芜的腰,快速闪过这片雪地。 阿芜看着崔锦澜的头上,还带着露水。 她惊讶道:“崔锦澜,你怎么来了?” 这天色不太对劲,夜间只过去了两个时辰,竟然就天亮了。 “我们下去找崔月澜和素弦。” 阿芜连忙抓住崔锦澜的身影,道:“你说崔月澜和素弦在一起?” 崔锦澜点点头。 “不好了,快点去找他们,素弦中了情毒。” 第358章 见 崔锦澜神色一愣。 “你怎么不早说!” 阿芜翻了个白眼:“我怎么早说?我又不知道你们会来。”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吃了解药,天亮就没事了。” 芳情草连忙说道。 “可是你不觉得这天亮得过于诡异吗?那情毒在体内至少要留存三个时辰,可我感觉她中毒到现在,也就两个时辰……” 阿芜一巴掌拍在芳情草头上,怒道:“你不早说!” “你你你……你们也没问啊,而且……而且谁能想到会突然冒出来两个人。” “小声点,你还嫌雪崩塌得不够快吗?” “凶什么呀!”芳情草妖此刻是原形,要是化成女童模样,定会狠狠踹阿芜两脚。 阿芜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雪崩,道:“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的毒?” “好像还真是……” 崔锦澜低头看向阿芜手中的草,面露疑惑:“这是什么?” “可能是棵能破局的草。”阿芜压低声音说道。 “轰隆……”雪崩如雷鸣般响起,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眼看瞬间就要将他们吞噬。 崔锦澜抱紧阿芜,极速改变方向。 直到前方出现一片炽烈的红色枫叶林,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谁知芳情草突然大喊:“别往那儿走……别往那儿走……” 阿芜眉头紧皱,与崔锦澜对视一眼。 身后的雪崩紧追不舍,不走的话,他们就只能被大雪掩埋。 崔锦澜声音沉稳:“别担心。” 他身形如疾风般掠过,带起地上被风吹落的枫叶。 紧接着,枫叶便被大雪掩埋,随后结成冰,又碎成渣。 大自然的力量,就算是仙人也难以抗衡。 崔锦澜突然停下,前方是深不见底的断崖,断崖对面是一片枫树林。 这断崖如同难以跨越的天堑,凡人根本无法通过。 芳情草妖在阿芜手中瑟瑟发抖,带着哭腔说道:“怎么办啊,怎么办啊!这可不就是传说中的前有狼,后有虎嘛。” 崔锦澜抱着阿芜的手愈发用力,说道:“抱紧了。” “好嘞。”芳情草妖紧紧缠在阿芜的手腕上。 寒芒剑出现在崔锦澜手中,他将剑向前一伸,长剑如同一道寒芒,迅速穿越天堑。 崔锦澜抱着阿芜,身姿如飞燕般迎着风飞跃,快要落地时,脚尖轻点在寒芒剑上,再次借力,有惊无险地到达了对岸。 崔锦澜抱着阿芜,看着大雪将对面的枫树全部掩埋,又填满了断崖下的深渊。 片刻之后,雪崩才渐渐平息,而眼前的深渊几乎被填平。 阿芜喃喃道:“这北山上,居然有这么多雪。” 芳情草咬了咬她的手腕,慢悠悠地说:“你可别小瞧北山,更别小瞧藏忧谷。” 不知何时,寒芒剑飞回到崔锦澜身后。 阿芜望着对面的雪山,原本还想着上去探寻其中的秘密,没想到连山都没上去。 她低声说:“走吧,去找素弦他们。” 得再快些,可别酿成大祸。 阿芜快步走进枫树林,低声对手中的芳情草妖说:“芳情草,指路。” “我自己都没出过芳情草地,怎么给你指路啊!” 芳情草妖耷拉着脑袋,垂在阿芜手臂上,继续嘟囔着,“我就是棵可怜的草,这片枫树林里的树长得都一模一样,我真指不了,指不了……” 阿芜可不管它愿不愿意,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拔出盖子,看似不经意地朝着芳情草的方向吹去。 “哎哎哎,你干什么呀!可别吹,我指就是了,我指就是了。” 芳情草在阿芜手上差点跳起来,要不是被阿芜拴着,估计真就蹦起来了。 崔锦澜忍不住笑着问道:“你从哪儿找到这么个活宝?” “素弦带我找的。” 芳情草妖不再理会他们,使劲抖动身体,身上的飞絮不断飘落,在空中飘荡。 阿芜看着这些鲜红的飞絮,提醒崔锦澜:“崔大公子,你小心些,这飞絮要是进入体内,可能会被情欲控制。” 阿芜说得直白。 “多谢阿芜姑娘提醒。”崔锦澜倒没有不好意思,往后退了一步,避免沾染飞絮。 阿芜扯了扯芳情草的叶子:“你不是说找不到路吗?” “那还不是因为你那朋友体内有我的种子,我是找不到路,可我还能找不到自己的种子?你们跟着飞絮走就行,不过到时候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可别怪我。” 阿芜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飞絮如同蝴蝶般,在枫树林中穿梭。 崔锦澜说道:“阿芜姑娘,我可以背你。” 听到这话,阿芜的思绪飘回到三年前。 那时,宋绫昭背着她穿越山林,前往六合镇,当时只觉得风格外温柔。 她是什么时候心动的呢? 是六合镇前那一抹温柔的朝阳? 是山林间冰凉的露水? 还是隔着衣服感受到的温暖? “阿芜姑娘,怎么了?”见她没回应,崔锦澜出声询问。 “不用。” 阿芜拒绝了崔锦澜的好意,脚尖轻点枫叶,施展宋绫昭教她的轻功,借力追上飞絮。 崔锦澜跟在她身后,说道:“没想到阿芜姑娘轻功如此厉害,倒是我多心了。” “崔大公子,有这闲工夫,不如再加快点速度,要是出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就糟了。” “我觉得阿芜姑娘有些多虑了,崔月澜和素弦过几天就要成亲了,以崔月澜的性子,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阿芜想起昨夜素弦的模样,差点脚下失衡。 她现在不担心崔月澜,反倒更担心素弦。 听到崔锦澜的话,芳情草妖连忙附和:“就是就是,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区别嘛?” 阿芜一巴掌拍在芳情草的脑袋上,低声道:“这可不一样。” 芳情草用叶子轻抚被拍的地方,委屈地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反正他们早晚都是夫妻,说不定到时候他们的爱意还能滋养我的种子生根发芽呢。” 这怎么能一样?素弦和崔月澜,不管灵魂还是躯壳,实际上都是洛丹漪和栩析。 一想到他们平时针锋相对的样子,阿芜就忍不住头疼。真是一对冤家。 芳情草妖突然兴奋地喊道:“快到了快到了,我感觉到我的种子了!” 第359章 面 闻言,阿芜心里有些紧张,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场景。 再次见到那片熟悉的芳情草地时,阿芜忍不住轻声呼唤: “素弦?” “崔月澜?” 崔锦澜见状,提议道:“阿芜姑娘,要不叫你手中的花妖去看看。” 还没等阿芜开口,芳情草用两片叶子紧紧捂住自己的枝干,说道:“你们大人都不去,我一个小孩,更不能去了。” 阿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就在这时,草地中传来崔月澜崩溃的大喊声:“救命啊,崔锦澜你个瘪犊子,还不快点来救我!” “不是,你脱自己的衣服就算了,别来扒我的衣服啊!” “素弦……喂……你清醒点行不行。” 紧接着,素弦的声音带着几分娇媚传了出来:“崔月澜,你不想要我么?” “要你大爷,快把你的爪子拿开!” “你大爷的,有本事你把那短刀扔了,看小爷我揍不揍你!” 清晨的阳光下,两道身影在草地上相互追逐。 她追,他逃…… 衣衫褴褛的素弦跌跌撞撞地追着崔月澜。 而崔月澜每次想要反抗,阿芜留下的短刀便会指向他,让他进退两难。 芳情草妖傻眼了,原本期待的爱意滋养并没有出现。 它不可置信地说道:“这这这……这合理吗?” 阿芜揉了揉眉心,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她朝着短刀招招手,说道:“回来吧。” 那短刀像是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老友,“咻”的一下冲到阿芜身前,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阿芜一脸疑惑,这匕首原本是死物,没想到一夜之间竟然生出了灵识。 她强压下满心的疑惑,此地太过怪异,打算稍后再询问芳情草妖。 失去短刀的制衡,素弦直直地朝崔月澜扑了过去,趁着崔月澜愣神的功夫,吻上了他的嘴唇,还不断啃咬着。 阿芜和崔锦澜连忙转过身去。 崔月澜眨了眨眼睛,抬起手掌,毫不客气地拍在素弦的脖子上,素弦便在他怀中软趴趴地倒下了。 果然是阿芜多虑了。 崔月澜盯着阿芜和崔锦澜,赶忙松开素弦,解释道:“不是,我没有,你们别误会。” 阿芜这才回过头,恰好看到素弦倒在地上。 崔月澜慌慌张张地去拉地上的素弦。 阿芜说道:“误会什么,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说着,她转头看向崔锦澜,问道:“崔大公子,你看到了吗?” 崔锦澜摇了摇头。 素弦失去意识,半挂在崔月澜身上,崔月澜尴尬地看着阿芜和崔锦澜,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闻言,阿芜轻轻皱起眉头,在崔月澜和崔锦澜之间来回打量,说道:“我还没问呢,你们怎么在这儿?” 崔锦澜搬来几块石头,围成一圈,方便大家坐下。 他说道:“我和崔月澜昨天去了谷主府,不但没找到你们,连谷主也不在。” “怎么会?”阿芜说道。 她清楚地记得,谷主一般不会离开谷主府,她们不在就算了,谷主为何也不在呢? 崔月澜接着崔锦澜的话说道:“一直等到天黑,你和素弦都没回来。” “谷主府的丫鬟说你们去了北山。” 阿芜听着崔月澜的话,抿了抿嘴唇,她们的行踪只有素弦的贴身丫鬟知道。 崔月澜继续说道:“崔锦澜等不及了,就想着连夜出门去找你们。” 阿芜没再追问,结局可想而知。 崔月澜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崔锦澜说道:“在谷外,我们看到了谷主,还有弥漫的大雾,以及听到一首很诡异的歌谣,什么‘藏忧谷中无冬岁’,根本听不懂。” “那你们怎么躲开谷主的?”阿芜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那天的情景,她记得很清楚,除了谷主,还有一个诡异的粉衣女子,能吸收天地自然之力的,肯定不是普通妖怪。 崔锦澜和崔月澜对视一眼后,崔锦澜说道:“没躲开,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大雾很诡异,不该硬闯。” 见崔锦澜在解释,崔月澜自觉地脱下自己的外衫,给素弦盖上。 做完这些后,他到一旁捡了些枫树枝,准备生火。 刚一点火,芳情草妖就吓得发出一声怪叫:“喂喂喂……你这冒失的家伙,没看到这里全是飞絮吗?会着火的!” 崔月澜正在生火的手顿住,四处张望着,问道:“什么声音?从哪里传来的?” 阿芜看着崔锦澜,说道:“别管他们,你接着说。” 崔锦澜捡起一根木棍,拨弄着面前的火堆,说道:“明明我没学过阵法这类诡异的东西,却莫名觉得那些大雾是从谷主府传出来的。” “我带着崔月澜回到谷主府,果不其然,在谷主府的枯井下,发现了一个法阵。” 说着,他突然盯着阿芜,问道:“阿芜姑娘可知,我们在那里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阿芜盯着崔锦澜的眼睛,在他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这个阵法,竟然可以控制藏忧谷的时间。” “什么意思?”阿芜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崔锦澜耸耸肩,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转动法阵之后,天瞬间就亮了。” 阿芜愣住了,难怪自己才看到雪山,天就亮了,时间确实不对劲。 “阿芜姑娘……” “怎么了?”阿芜抬起头看向崔锦澜,问道。 崔锦澜整理了一下衣服,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在藏忧谷生活了一辈子,一直按部就班地活着,直到阿芜姑娘出现,我才觉得每件事都透着怪异。” “而且阿芜姑娘说和家人走散了,要找自己的夫君,可却没见你去寻找,反而去谷主府做了侍女。” 这时,芳情草妖化成人形,在一旁和崔月澜玩闹起来。 阿芜直视着崔锦澜的眼睛,没有丝毫躲闪,说道:“崔公子,你说你从小生活在藏忧谷,那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崔锦澜一愣,随即笑了笑,说道:“阿芜姑娘真会抓重点。” “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忽然,地面开始震动,芳情草妖“咻”的一下,窜到阿芜手腕上,紧紧缠绕着。 崔月澜连忙抱起地上的素弦,崔锦澜几乎是本能地抓住阿芜。 芳情草妖声音颤抖地说道:“不好了,雪山又要暴动了……” 第360章 怪 独自生活在北山千年。 感受危险几乎成了芳情草的本能,什么风吹草动,它都能第一时间感受到。 它紧紧的缠着阿芜的手,死也不放开。 几乎是一瞬间,崔月澜连忙抱起素弦,站在了崔锦澜的身旁,三双眼睛齐齐看向北山顶的雪山。 阿芜喃喃道:“难道一日之内,雪山会崩塌两次?” 崔月澜也忍不住抱紧了素弦,道:“谁知道,别说一次两次,就算三次也不足为奇吧。” 言语中竟然淡定自若,一点都不恐慌。 阿芜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崔月澜。 她看向崔锦澜,他在打量四周,好像也不惧怕雪山崩塌。 合着,就她一人着急? 阿芜正准备自嘲一笑。 芳情草在这时开口,它连忙说道:“别管了,别管了,赶紧跑吧。” 就在这时,一直未说话的崔静澜突然道。 “走不了了。”崔锦澜拔出寒芒剑,冷眼注视着后方。 阿芜和崔月澜连忙转头看过去。 枫叶沙沙作响,诡异的是,这些枫树竟然开始移动。 “北山,什么时候这般诡异了?”崔月澜咽了咽口水, 说完之后,崔月澜忽然愣住,好像自己没有小时候的记忆一般。 他知道自己是从小在藏忧谷长大的,可是却没有藏忧谷的记忆。 一瞬间,像是想通了什么,头疼欲裂。 地面还在颤抖,无数的枫树将他们团团围住。 崔月澜也来不及头疼,一手抱着素弦,一手在地上捡了根木棍握在手中,崔月澜无比庆幸,素弦这会儿是昏着的,不然她的耳朵就要遭殃了。 阿芜拿出短刀,对两人说道:“此地怪异,我的短刀才在这里待了一夜,便生出了灵识。” 她看向手上的芳情草,道:“芳情草,你知不知道这里到底有什么、” “啊啊啊啊啊,要死了要死了,我怎么会知道,我是草,生根发芽都在这里,我又不能乱跑,你不把我拔出来,我还好好的在这里种着,你们到底走不走,不走就等着被雪掩埋吧。” 芳情草的声音充满焦急,越是这样,阿芜就越不想逃。 她难得的生出一丝好奇,她依稀记得,她刚刚上雪山时,雪山本来是很平缓的。 阿芜忍不住看了一眼崔锦澜。 在他上来之后,雪山突然暴动,这些会不会和他们离不开的藏忧谷有关系呢? 不管是北山顶的雪山,还是芳情草,都在向他们传输一个信息。 不能上雪山。 可现在她不知道的是,这雪山为何上不得了? 阿芜无所谓,她淡淡的说道:“走不了,那我们便不走了,看看这里到底有什么怪异。” 崔锦澜回头看她,瘪嘴一笑,耀眼夺目。 崔锦澜道:“行,那我们便留在这里探探北山。” 芳情草立马化成一个小孩,好像突然接受了离不开这件事。 芳情草妖一蹦一跳的指着前方:“走那边,那边有个山洞,可以躲避雪崩的。” 阿芜同崔锦澜对视一眼之后。 阿芜突然将匕首收起来。 阿芜对着芳情草勾唇一笑:“好啊。” 笑容人畜无害,却莫名的让芳情草打了个冷战。 像是被雪崩的雪覆盖全身。 崔月澜还想说是什么。 崔锦澜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抱好你的媳妇,走了。” “哎什么我的媳妇?这是你的弟媳,弟媳懂不懂……” 一片枫叶刮过,像是勾起了崔月澜的所有尴尬。 他本来不在意,抱着素弦跟在阿芜和宋绫昭的身后。 他低头看了眼素弦,忍不住说道:“没发现,藏忧谷的圣女殿下,肤若凝脂,长得竟然也不赖,算是配的上小爷吧。” 崔月澜一边嘚瑟,一边往前走。 就在这时,枫树伸展诡异芳枝条,想上前纠缠崔月澜。 崔锦澜正准备挥剑替他挡开,谁知道那枫树枝干在触碰到崔月澜的时候,一瞬间收回枝干,整个树在原地瑟瑟发抖。 崔锦澜一愣,看着那根快速收回的枫树枝,眉头紧蹙。 “怎么了?发什么呆,你不走,我可就要走了。”崔月澜见崔锦澜发呆,抱着素弦跟上芳情草和阿芜。 崔锦澜再次看向那棵枫树。 一直到崔月澜离开之后,它才停止颤抖。 崔锦澜回眸再看了一眼枫树,眼眸流转间。 他越来越疑惑,疑惑自己从小长大的藏忧谷。 甚至疑惑他这个人。 他将眼底的思绪掩藏,转身跟上他们 三人不急不慢的跟着芳情草。 不管它怎么催促,阿芜都是不紧不慢的。 芳情草指着前面的山洞,眼神有些许的躲闪,模样却不像第一次骗人的样子。 “就是这里了。”芳情草妖的声音由软糯糯的少女音,慢慢发生转变。 只是这变化微乎其微,让人很难察觉。 阿芜偏头看了看,前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她索性拿着夜明珠,笑着说道:“带路呗。” 芳情草这时候神经兮兮说道:“我给你们说,千万别回头,不管谁喊你们,都千万别回头。” 它越如此说,崔月澜越是忍不住回头看过去,全身上下都是反骨。 可是后面,就是洞口,什么都没有。 他回头,不屑说道:“切,小爷还以为真有什么呢?” 恰逢这时候,一道冷风从洞穴中窜出。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崔月澜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芳情草妖一蹦一跳的走在前面,他们三人跟在后面。 待三人走近时。 “轰隆”一声,外面的光亮陡然消失。 阿芜眉头一皱,却听芳情草妖在前面欢快地说:“别怕别怕,这是山洞的机关,进来了就出不去咯。” 忽然,传来了芳情草妖嘻嘻嘻的笑声:“上当咯……哈哈哈哈……” 崔锦澜握紧寒芒剑,警惕地看着四周。 洞穴里弥漫着一股潮湿腐朽的气味,夜明珠的光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 突然,黑暗中传来一阵低沉的嘶吼声,像是什么东西在咆哮。 “那小妖怪不见了。”崔月澜借着夜明珠的光看向前方。 阿芜道:“不用担心,它跑不了的。” 阿芜感受到了手腕被牵动,上面缠着一条小小的丝线。 是芳情草化成的丝,阿芜轻轻晃动手腕。 第361章 物 “哎呀。”一声,紧接着芳情草妖从洞穴的石壁中掉出来。 阿芜笑着说道:“小妖怪,别急着跑啊,我们是一起进来的,自然应当一起出去。” 芳情草妖诧异的看着自己脖子上的丝线,满脸不可置信。 “你你你……你为什么……这明明是我的草,为什么 不受我控制,而受你控制?” 阿芜上前,蹲在芳情草的面前,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笑着说道:“我为什么能控制你的芳情草化成的丝线么?” 阿芜看着被她编织的细细的绳子,耸耸肩,继续说道:“没办法,我拔下来之时,它便就只能为我所用了。” 阿芜虽然离开了妄生铃,使用不了怨气。 但当初为了对付崇安,她将妄生铃上所有的秘法都学了。 对付个小小的芳情草妖,应该不成问题。 芳情草惊恐的看着阿芜。 双目无神,整个人突然抖起来,不是害怕,也不是哭。 还是笑的。 她抬头,阴恻恻的盯着几人:“那又如何,我是妖,你们是人,进了这洞穴之后,就都别想出去。” 阿芜叹气,起身捏着手上的丝线,芳情草妖只能被迫的跟着她走。 “看来你是一点记性都不长啊,小妖怪,第一天我就告诉你了,我不是人来着。”阿芜说得云淡风轻。 并没有因为眼前的困境而焦急。 一直到了洞穴中,芳情草像是换了一种性格,邪恶的性格。 她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就算你能大难不死,你的朋友们……” 芳情草话还没有说完,崔锦澜敲了敲她的脑袋,道:“巧了么不是,好像我也不是人来着。” 崔月澜补充道:“他是我哥,他不是人,那我自然也不是,小妖怪,小爷奉劝你,赶紧放我们出去, 不然小爷一把火烧了你。” 这次,芳情草才是真的开始慌了。 “你你你……你们到底是什么怪物?” 阿芜走在前面,打量这洞穴的构造,道:“这话应该是我们问你来着,你的主人到底是什么怪物。” 芳情草一愣,整个人都开始慌乱起来。 越往前走,更加的寒冷。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芳情草的声音开始变得冷淡。 阿芜倒也不在意:“你看你是情丝化草,再升出灵识化成的草木妖怪,归根结底,你还是你主人身体的一部分。” 阿芜刚刚说完,芳情草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说话。 前方忽然刮起一阵阵冷风,这时候,素弦也幽幽转醒。 “这是哪里?” “前方有异动,小心些。” 素弦见大家神情慎重,连忙闭嘴,示意崔月澜将自己放下来。 阿芜抬起夜明珠,看清楚了洞穴中的石壁上,已经被冰块覆盖。 比冰块覆盖更加恐怖的是,冰块下是跳动的经脉,里面能清晰的看到流动的血液。 崔月澜和素弦瞬间汗毛到起。 崔锦澜用寒芒剑插进了石壁之中。 整个洞穴瞬间开始抖动,还能听见什么东西在咆哮。 崔锦澜的剑下,流出了血。 那血红的比一般血更加的红,阿芜连忙道:“退开,别碰到这个血。” 众人急忙往后退,可那血却如同有生命一般。 顺着剑蔓延而出,在地上迅速形成一道道血线,朝着他们追来。 芳情草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身上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竟将那血线阻挡了片刻。 “快走!”她大喊道。 大家不敢迟疑,沿着洞穴往前狂奔。 崔锦澜连忙说道:“ 此时,洞穴顶部开始有巨大的冰块掉落,砸在地上发出巨响。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冰门,上面刻满了奇怪的符文。 冰门出现后,血线不敢上前,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不敢触及的东西一般。 快速的退后直到消失,仿佛在走晚一步,就是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崔锦澜定定的盯着这道冰门出神,眼眸中慢慢覆上银光。 “崔锦澜,怎么了?” 阿芜站在崔锦澜身边,看着一直不动的崔锦澜,抬手轻轻晃了晃他的衣摆,眼中全是焦急。 崔月澜和素弦站也站在他的身边。 “不知道,这道门,很熟悉。”崔锦澜回神,眼眸恢复正常,他轻声说道。 阿芜蹙眉,她没说的是,这山洞,更加熟悉。 是当初他们踏青时,掉落的山洞。 可明明是两个方向。 为什么会在同一个地方? 突然,冰门大开,里面飞出无数的丝线,追着崔锦澜。 在所有人都是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 刹那间,冰门中迸发出恐怖的寒意。 那寒意瞬间将众人包裹,每个人都感觉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身体都快被冻僵了。 阿芜动弹不得。 那些丝线如同活物一般,灵活地绕过众人的阻拦,直逼崔锦澜。 瞬间把崔锦澜吸入冰门之中。 “呵呵呵呵……” 就在这时,芳情草传来一阵阴恻恻的笑声。 诡异的歌谣再次响起。 “来复来,去复去。” “年复年,岁复岁。” “春归去,春又归。” “藏忧谷中无冬岁。” 这个声音只有阿芜记得,那个人追着他们来了北山。 众人惊愕地看向芳情草,只见她眼神变得诡异,与之前判若两人。 “你们以为能轻易闯过这里?这冰门后的存在可不会放过你们。” 芳情草冷笑着,周身气息越发阴森:“私自出谷,是不对的,要收到惩罚的。” 阿芜拔出短刀,短刀毫不客气的刺向芳情草。 “你把宋绫昭弄去哪里了?” 阿芜的声音如同恶魔。 让人更加恐惧,站在崔月澜身边的素弦,忍不住退后了两步,她喃喃道:“阿芜怎么变成了这样了?” 崔月澜也死死的盯着阿芜和那女子,他的手中只有一根木根,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阿芜能应付,却又非常担心阿芜。 这种纠结的感情,不知道从何而来,明明阿芜在他眼中,只是素弦的侍女。 而就在这时,芳情草的声音变了。 慢慢变得成熟。 是一个越来越娇软的声音,声音中能感受到浓浓的悲伤。 第362章 寒 “来都来了,自然要留下一个人。” 芳情草妖不断变化,慢慢化成了一个身穿粉衣的娇软模样。 她的身体不断恶化。 崔月澜将素弦挡在身后。 不知从哪里突然刮来一阵风,将阿芜头上的发簪吹落在地,在寂静的环境中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霎时间,阿芜满头青丝飞扬,身后竟然泛起一股诡异的黑红气息,在她身后飘荡。 周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领域。 素弦和崔月澜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阿芜。 素弦本能地躲到了崔月澜的身后。 这一瞬间,阿芜竟然比刚刚出现的诡异粉衣女子还要令人恐惧。 阿芜冷冷地盯着那个粉衣女子,一字一句说道: “把他还给我。” “谁叫你们不听话呢,非要喜欢乱跑。可惜啊,他已经掉入那个未知的世界了,我怎么还呢?”粉衣女子嗤笑,声音中满是嘲弄。 阿芜垂眸,再抬头时,一双眼眸猩红诡异。 她冷声说道:“那你便不要再出去了。” 粉衣女子先是一脸不屑,等她化雾的身形慢慢凝聚成实体,脚上的铃铛不受自己控制时,脸上才露出慌乱之色。 忽然,半空中响起悠悠扬扬的笛声,阿芜的笛子中开始迸发出诡异的怨气。 本来就阴冷的幻境,变得更加令人恐惧。 不知道为什么,崔月澜看着阿芜的模样,心底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提醒他,一定要阻止阿芜。 他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身体却被本能驱使: “阿芜,不可,你的身体会崩坏的。” 粉衣女子看着虚空慢慢被撕裂,向来带着悲伤的容颜上,第一次出现惊恐的神情。 阿芜的短刀在她周身环绕,就在这时。 一道冷冽的气息撕裂虚空,那道冰门再次出现。 “砰”的一声,冰门被一股大力撞开。 寒芒剑挑开半空中旋绕的短刀,被怨气撕裂的虚空也在这刹那间闭合。 妄生铃残留在刀上的最后一缕怨气,终究没有释放出来。 粉衣女子的禁锢消失,又化成雾身,脸被雾气遮掩,不甘心地看了一眼阿芜后。 身形消失在半空中,芳情草妖再次出现,茫然地看着四周。 也就在这时,短刀的力量收回,阿芜被这股大力往后撞,整个人向后倒去。 只是让阿芜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 一双温柔的手揽住她的腰身。 满头青丝洒在那手臂上,阿芜的身体往后仰,正好对上那双带着温怒的眼眸。 那个神情,阿芜很熟悉。 从前宋绫昭拿她没有办法的时候,就是这个眼神。 宋绫昭:“你不要命了?” “阿昭……”阿芜伸手,去触碰宋绫昭的脸。 宋绫昭眼眸中的怒气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心疼。 宋绫昭轻轻将她拥入怀中:“阿芜,让你担心了。” 果不其然,是阿芜熟悉的人,而不是记不得她的崔锦澜。 她忽然感觉眼眶有些泛红。 崔月澜和素弦面面相觑,不理解为何崔锦澜和阿芜之间怎么变得如此亲密无间了。 宋绫昭不知何时将那根木簪捡了起来,他温柔地将阿芜头发挽起。 “阿芜,以后千万别拿自己的生命去和别人交换。” 强行驱使怨气攻击,让短刀护主,妄生铃的怨气会将那女子卷走,可这样做的后果谁都不知道。 阿芜知道宋绫昭是担心她,她将短刀收起来,轻轻环住宋绫昭的腰,道:“不会有下次了。” 下次,她定不让宋绫昭从她眼前消失。 芳情草妖拍拍自己的脑袋:“别抱了别抱了,我们怎么会在这儿?雪崩呢?怎么就来这儿来了?” “唰。” 宋绫昭的寒芒剑指向芳情草妖,神情不再温柔,语气也冷冰冰的。 “此话不应该是我们问你么?” 崔月澜和素弦的目光在阿芜和宋绫昭之间来回打量。 不知道为何,崔月澜总觉得,现在这个人虽然和崔锦澜长得一模一样,可却不再像是崔锦澜。 芳情草妖看着那柄指着它、还泛着寒光的剑,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体还在不断往后缩。 它眼神四处瞟,颤着声音道:“我怎么会知道,我只知道我让你们跑,谁知道你们跑到这黑不溜秋的地方来了?” 宋绫昭不耐烦地揉揉眉心,正准备抬手,阿芜连忙拉住他:“阿昭,它不能死。” 素弦这时上前,纤细雪白的手指拎着芳情草的“耳朵”。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谁知道?明明就是你把我们带到了这里,你还变成了一个粉衣女子,这就算了,还把锦澜哥哥吸进了一道诡异的门当中。” 素弦一边骂,一边拧着芳情草的“耳朵”。 “疼疼疼……别揪我的叶子……” 素弦压根不理它,自顾自说道:“这还好锦澜哥哥回来,不然我非把你当杂草烧了不可。” 忽然,素弦手上一松,手中还带温度的“耳朵”,瞬间变成了冰凉的叶子。 芳情草躲到了阿芜的身后,戒备地看着宋绫昭和素弦。 它捕捉到重要信息,喃喃道:“你说的粉衣女子,是不是看不清样貌?” “不然呢?”素弦把手中的树叶丢掉,拍了拍手看向芳情草。 “不好了,芷雾来了,快藏起来,你们擅自离开藏忧谷,她会杀了你们的!”芳情草的声音抖得更加厉害。 它继续说道:“你们知道么,东边的桑树林中,全是想逃离藏忧谷的人的尸体。” 阿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崔月澜和素弦不可置信地看着芳情草,特别是素弦,情绪激动地盯着芳情草:“你说什么,你给我说清楚,那些人怎么会是想要逃离藏忧谷的人?” 桑树林中那些人,都是看着素弦他们长大的。 明明昨日,素弦也还看见那些人。 阿芜这时也微微蹙眉,宋绫昭自觉地站在破裂的冰门前,挡住身后凛冽的寒风。 阿芜问芳情草:“我记得,你曾说过,你自诞生灵识起,就没有离开过芳情草地,那你怎么会知道桑树林的事情?” “那有什么办法,谁让我是芷雾的情丝呢,每隔三五年,芷雾都会在芳情草地丢下一些情丝。” 芳情草无奈的摊手。 第363章 蝶 芳情草的话让阿芜忍不住冷笑:“她拿情丝当你的养料。” 阿芜蹲下,与芳情草平视,芳情草却不敢与她对视。 芷雾突然附身,原本套在芳情草脖子上的丝线断裂。 阿芜盯着芳情草妖,命令道:“伸出手来。” 芳情草犹豫着,不想伸手,却被阿芜不容拒绝的神情震慑。 它颤颤巍巍伸出手,阿芜没说什么,只是将绳索系在它的手腕上。 从系在脖子到系在手腕,这何尝不是一种感情的递进? 芳情草再次看向阿芜,一句话也不敢说。 做完这一切,阿芜拔出短刀,划破手指,一滴鲜血滴落在绳子上。 瞬间,那根她亲手编织的绳子隐去了身形。 崔月澜惊讶地说:“阿芜,你还有这手艺?” 宋绫昭瞪了他一眼,从怀中掏出伤药,轻轻涂抹在阿芜手上的伤口处。 突然,阿芜手中的短刀挣脱而出,朝着破碎的冰门飞去。 四人一妖见状,连忙起身。 宋绫昭说:“我去追,你们在这里等我。” “一起去。”阿芜紧紧抓住宋绫昭的手。 她不想再经历那种绝望。 崔月澜也附和道:“对啊,一起吧。” “我们一起来的,还是别分开好。”崔月澜没说出口的是,不想再看到阿芜发疯时,宛如从十八层地狱爬出的恶鬼,双眼通红的模样,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好。”宋绫昭牵着阿芜的手,一同踏入冰门。 刹那间,周围的环境骤变,变得明亮通透。 芳情草见他们都进去了,忍不住想逃,却被手腕上的绳子猛地一拽,也被拉进了冰门后的世界。 阿芜环顾四周,只见巨大的冰柱林立,里面冰封着各种奇异的生物,都是她从未见过的。 长着翅膀的狼妖。 三个头的老虎。 四条尾巴的蛇…… 然而,这些生物早已没有生机,只剩下骸骨。 雪白的骨头被封印在冰柱中,宛如一件件诡异而美丽的艺术品。 冰柱太多,阿芜看得目不暇接。 素弦紧紧拉住崔月澜,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芳情草妖也吓得变回原形,缠在了阿芜的手腕上。 素弦声音发颤地问:“这里……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们藏忧谷什么时候有这么恐怖的地方了?” 越往里走,冰柱愈发密集。 阿芜观察着四周,整理思绪后说道:“这里像是经历过一场大战。看它们的姿态和神情,都是凶狠地向前冲,却又在猝不及防间被冰封。” 宋绫昭点点头:“没错。” 阿芜抬头,看到冰墙上有利剑划过的痕迹,很新,应该是宋绫昭刚才劈砍留下的。 那会儿的宋绫昭应该也很心慌吧。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分析这些怪物是怎么死的,我们不应该先找路出去吗?”崔月澜忍不住说道。 “等拿回我的短刀,我们就走。”那把匕首对阿芜意义非凡,是宋绫昭亲手打造的。 她低头看着缠在手腕上默不作声的芳情草妖,问道:“出路你是知道的吧,小妖怪?” 芳情草妖直接装死。 阿芜弹了弹它头上的飞絮:“别装了,关于芷雾的事,你还没说清楚呢。 芳情草妖依旧不回应。 前方突然出现一群蝴蝶,和宋绫昭寒芒剑上的银蝶一模一样。 这些蝴蝶停在冰柱上,似乎是被他们的到来惊动。 银蝶通体银白,尾翼泛着淡蓝,美得如同不属于尘世间。 素弦忍不住伸手去触碰,手指却径直穿过了蝴蝶的身体。 “这么美丽的蝴蝶,像幻影一样。”素弦喃喃道。 “不是幻影,是灵魂。这些蝴蝶,都是死在这个冰洞中的蝶妖。”宋绫昭解释道。 “不愧是锦澜哥哥,知道的真多。” 崔月澜拍了拍素弦的脑袋:“收敛一下你的崇拜眼神,没看到人家正浓情蜜意吗?” 素弦瞪了崔月澜一眼,揉着脑袋说:“你轻点,很疼的!再说了,我对锦澜哥哥那只是崇拜,和喜欢不一样!不一样!” 素弦翻了个白眼,跟在阿芜的身后。 蝶群散开,阿芜的短刀正插在一副巨大的妖骨上,似乎在汲取力量。 那妖骨泛着银光,体型巨大如山,竟然是一只蝴蝶的骨骼——不,应该说是半副,因为只有半边身躯。 除了宋绫昭,其他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即便只剩半副躯壳,依然能感受到它生前的强大。 而且不知死去多少年,上面蕴含的天地灵气,堪比一方天地。 蝶骨微微前倾,恍惚间,仿佛有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 这半副蝶骨让人既移不开眼,又不敢多看,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蛊惑。 阿芜喃喃道:“难怪那把短刀能一夜之间生出灵识。” 这时,短刀似乎汲取够了力量,重新飞回阿芜身边,自动入鞘。 “好美……”素弦像是被蛊惑了一般,迈步上前。 突然,蝶骨剧烈震动,一股狂风将素弦逼退。 千钧一发之际,崔月澜挡在她身前。 一棵巨大的柳树虚影一闪而出,又瞬间消失。 崔月澜和素弦呆愣愣地看着蝶骨。 崔月澜问:“喂,崔锦澜,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一棵巨大的柳树?怎么突然出现又消失了?” 阿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他们两个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只是崔月澜还没有苏醒而已。 阿芜岔开话题,道:“东西拿到了,走吧。” 素弦也回过神来,连忙说:“是啊,快走吧,这里太邪门了。” 离开时,阿芜回头看了一眼蝶骨,又看了看宋绫昭。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这个洞穴对宋绫昭似乎有着特殊的吸引力,甚至那场雪崩,也是在他到来之后发生的。 宋绫昭牵着她的手走在前面,阿芜看不清他的表情。 以宋绫昭的聪慧和警惕,又怎么会猜不出来呢? 阿芜记得,宋绫昭的寒芒剑,是用上古寒蝶的骨头和苍傲雪山上的万年寒冰锻造而成。 阿昭,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阿芜在心里轻叹。 她不会追问,如果宋绫昭愿意说,她自会耐心倾听。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尊重这份秘密。 出了冰洞后,宋绫昭一剑击碎洞口。 寒意瞬间消散,只留下一片潮湿。 第364章 成 阿芜再次看了一眼碎裂的冰门。 冰块急速融化,化成了洞穴中微不可察的水渍,那道冰门,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往前走,会有出路的。”阿芜轻声说道。 可能因为她现在灵魂附着在灵木上面,对气息的敏感度异于常人。 她紧握宋绫昭的手,不知道他回去后会不会再次变回崔锦澜。 “我走前面。”像是感受到了阿芜的紧张,宋绫昭拍了拍她的手,走在了前方。 崔月澜自然而然成了走在后面的那个。 差不多一刻钟后,不止阿芜觉得熟悉,所有人都觉得这个洞穴眼熟。 “还真是那天我们落下的洞穴。”素弦惊讶道。 熟悉的石壁,还有当日困住宋绫昭的山洞,只不过,那山洞坍塌了。 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看到一抹光亮。 出洞口的那一瞬间,本应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却无人能露出笑容。 前方还是那条宽阔湍急的河流。 宋绫昭轻车熟路地斩断一棵桑树,横架在河流之间,带着几人往桑树林走去。 不出意外,又看见了那群干尸。 只是,不管是阿芜、宋绫昭,还是崔月澜、素弦。 没有一个人在桑树林中耽搁,他们只有一个想法:在天黑前回到藏忧谷。 又到那条幽深的林间小路,这次,阿芜没有回头。 她没有带着众人往出谷的方向走。 林间光线昏暗,看不清天色。 好不容易看到日光时,崔月澜和素弦脸上却满是惊恐。 因为此时的藏忧谷,朝阳初升。 田间都是忙忙碌碌、言笑晏晏的藏忧谷村民,阡陌交通,宛如世外桃源。 可素弦和崔月澜仍旧汗毛倒立,毛骨悚然。 藏忧谷前,还是站着那个熟悉的老伯。 王伯抬头看着几人,和蔼可亲地笑着说:“哟,这不是崔家大公子和二公子么,还有圣女殿下,你们出去玩啦?” 这次,素弦和崔月澜几乎同时注意到: 王伯的锄头下,依旧是那块地,耕种的地方没变,甚至庄稼地里的草,也和他们踏青回来时一模一样。 “王……王伯……我……”素弦一下子变得结结巴巴,说话都不利索了。 见状,宋绫昭连忙躬身,朝着王伯行礼,道:“王伯,今天还是这么早啊。” 王伯连连摆手:“不早了不早了,不种地,哪里来的食物哟。” 宋绫昭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那些尚未种下、甚至没有生长迹象的土地,对王伯说:“是啊,整个藏忧谷的吃食,可都依靠这片庄稼地了,辛苦王伯了。” 王伯:“不辛苦不辛苦,都是为了谷中贡献一点微薄的力量。” 王伯拄着锄头,又看向崔月澜和素弦紧握的手,打趣道:“哟,这小两口,马上就要成亲了,到时候得为我们藏忧谷生个大胖小子啊。” 阿芜和宋绫昭猛地一愣,是啊,这藏忧谷中,好像没有小孩子。 本来还在害怕的素弦连忙松开崔月澜的手,连忙摆手说道:“王伯,您误会了。” 王伯:“哈哈哈哈,误会不了误会不了,快些回去吧,还有两日便成亲了,有的忙呢。” 宋绫昭回头看了一眼崔月澜,笑着点头说道:“好嘞,那王伯您就先忙。” 路上,素弦有些紧张不安,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为什么会越来越诡异。 路上,宋绫昭说道:“阿芜,你带素弦回谷主府,亥时初(21时至23时)我们在这里集合,再探一下藏忧谷。” 阿芜看着宋绫昭,忍不住眉眼弯弯。 太好了,她的阿昭没有变。 “好。” 阿芜点点头,带着素弦往谷主府而去。 这次他们衣服整洁,身上没有明显伤痕,素弦和阿芜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去看谷主。 只可惜,还是没有见到谷主,甚至连阿月也没见到。 素弦带着阿芜找遍了谷主府,都没看到谷主。 她急切地问道:“我阿娘呢,阿娘不是从来不出谷主府的么?为何阿月也不见踪影?” 此时的素弦跑得满头大汗,神情焦急。 她看着外面走过的丫鬟,问道:“阿虹,有没有看见我娘,还有阿月?” 阿虹朝着素弦和阿芜躬身行礼:“回圣女话,今日没见到谷主,也没见到阿月姐姐。” 素弦正准备再问,阿芜从她身后走出来,温声道:“那阿虹姐姐,您昨日可还见过谷主和阿月姐姐?” 阿虹抬头看了看阿芜,低头想了想后说道:“好像没见过。” “多谢阿虹姐姐。”阿芜看着阿虹一脸茫然,像是记不得昨日之事的模样,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索性不再问了。 阿虹摇摇头,转身去忙自己的事。 素弦瘫坐在地上,眼中满是惊恐:“阿娘到底去了哪里?” 阿芜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别担心,你还记得阿月是怎么来谷主府的吗?” 素弦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道:“忘记了。” 她转过身看向阿芜,满脸疑惑:“对啊,阿月怎么来的谷主府来着?我怎么就给忘了。” 阿芜伸手去拉素弦:“别想了,这藏忧谷诡异,你阿娘是关键人物,她不会有事的。” 素弦一把抓住阿芜:“阿芜,你的意思是,这诡异的藏忧谷,都是我阿娘一手操控的?” “不是。”阿芜见过谷主,知道谷主只是一只帮芷雾管理藏忧谷的傀儡。 “那就好,那就好。”素弦连忙抚了抚胸口。 想到芷雾,阿芜才想起在她手腕上装死的芳情草妖。 不过天色还早,晚点同宋绫昭见面了,再拷问它也不迟。 她朝着素弦伸出手:“走吧,回去换套衣服,你穿得少,夜间寒气重。” 素弦点点头,将手放在阿芜的掌心。 还没等她起身,霎时间,刚刚升起的太阳迅速西沉。 阿芜和素弦猛地抬头,看着天空,看着初升的柔和太阳迅速变成烈日。 看着门前的丫鬟小厮快速走过,却没有一个人觉得异常,也没有一个人看向她们。 不过一息之间,整个晨间就变成了黑夜。 第365章 婚 月亮慢慢升起,又高挂空中。 素弦的手忍不住颤抖,她像鲤鱼打挺般从地上起来,声音颤抖地问阿芜:“阿芜,这是怎么回事?” 就连缠绕在阿芜手腕上的芳情草妖也开始瑟瑟发抖。 几乎就在一瞬间,阿芜想起宋绫昭曾经说过的:谷主府的荒井下面,有一个巨大的阵法。 月亮在苍穹中沿着既定的轨道快速移动。 阿芜一把抓住素弦,焦急地问道:“素弦,你可知道谷主府什么地方有一座荒井?” “荒井?”素弦连忙摇头,“我不知道啊,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想不起阿月,也想不起荒井……” 就说这两句话的工夫,天亮了。 突然出现的光芒刺得阿芜和素弦眼睛发花。 阿芜抓起素弦往后院走:“没事,忘了我们就找,往没有人烟、没有人住的地方去找。” 路上,她们遇见的小厮丫鬟,都快速从身边走过,快得只剩一道残影。 素弦回头仔细看时,他们又恢复成正常走路的样子。 素弦咽了咽口水,连忙追着阿芜的脚步而去。 天空再次陷入黑暗,月亮再次高高挂起,这藏忧谷的时间,像是被疯狂加速了一般。 花圃里的花,迅速绽放,又迅速枯萎,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匆匆结束了一生。 素弦快哭了:“阿芜,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们会不会就这样快速老死?” 她的话音刚落,两道身影快速掠过围墙,落在了阿芜和素弦身边。 “快跟我来。”宋绫昭声音急促。 崔月澜满头大汗,他们似乎是跑过来的。 崔月澜一边跑一边说:“崔家也是这样,整个藏忧谷的时间都出问题了。” 就在这时,天亮了。 朝阳发出暖红色的光,此时四人正站在谷主院子的门前。 还没等宋绫昭推开门,身后便传来一道道嬉笑的声音,紧接着是熟悉的声音:“圣女殿下,您怎么在这里啊,我们找您都快找疯了,新娘子可不能乱跑。” 是阿虹。 宋绫昭和阿芜对视一眼,没有去推开门,转身看向突然出现的丫鬟,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阿虹突然看向崔月澜:“还有,姑爷您怎么在这里啊,新婚夫妻在成亲前是不能见面的,我知道您着急,可您先别急,等成了亲,有的是时间。” 阿虹刚说完,身后就有小厮和丫鬟上前,拉着崔月澜和素弦往两个方向走。 小厮一边拉着崔月澜一边说:“姑爷,您得去准备准备了,喜服都还没换上,老夫人都快急死了。” 阿芜给了宋绫昭一个眼神:“阿昭,你和崔月澜回去,我去找素弦。” “好,一切当心,切勿冲动,等我回来。” 阿芜忽然一愣,当初宋绫昭也对她说过“等我回来”。只可惜,当初她没有等到。 她看着宋绫昭的双眸,他还没走,她固执又别扭地想要一个承诺。 “好。”阿芜回答得干脆。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宋绫昭才匆匆离开。 等阿芜找到素弦时,素弦已经被丫鬟折腾着换好了一身喜服,华丽非常,阿虹正在给她挽发。 见状,阿芜忍不住叹气,上前将一块真情石放在她手中:“喏,你心心念念的真情石。” 素弦原本一脸茫然,任由丫鬟摆弄,这时惊喜地看着手中粉中带红的真情石,惊呼道: “阿芜,天哪,你真的拿到真情石了?好美啊!” “不过这石头可是芷雾的眼泪化成的。”阿芜站在她身后,从丫鬟手中接过一只珍珠发梳,给她戴上。 镜子中映出素弦的模样。 穿上喜服、描上红妆的素弦,更加艳丽,比花圃里短暂绽放的牡丹还要耀眼。 阿芜初见洛丹漪时,曾感叹这姑娘生得如此貌美,只可惜肤色太黑。 如今在这藏忧谷中,素弦肌肤诡异改变,变得肤若凝脂、洁白如雪。 不描妆时,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花。 阿芜忍不住说:“素弦,你真好看。” 阿虹在一旁笑着说:“那当然,我们圣女殿下最好看了。等圣女殿下今日成婚,明日就是继任大典了。” 阿虹脸上满是笑意和向往,仿佛成婚的是她自己。 听到“谷主”,素弦猛地抬头,镜子中,阿芜神色淡然,慌慌张张的只有她一个。 她猛地回头看向阿虹:“我阿娘在谷主府?” 阿虹被她吓了一跳,有些不解地说:“圣女殿下这说的是什么话,谷主当然在谷里啊。” 素弦接着问:“那阿月呢?” “也在啊!!”阿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摸了摸素弦的额头:“也没发烧啊。我知道了,圣女殿下一定是要成婚了,紧张的。” 素弦手心全是汗,紧紧捏着真情石,只能通过铜镜看向阿芜。 阿芜明白她的困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说:“不用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那好吧,可我怎么有些紧张。” 阿芜从阿虹手中接过红盖头,上面是蹩脚的针线活,绣着一片片合欢花。 她忍不住蹙眉,素弦根本没时间绣红盖头,若是绣娘绣的,也不至于这般粗糙。 “吉时到。”喜婆在外面一声吆喝,紧接着推开房门。 “圣女殿下,新郎来了,您收拾一下快出门吧。” “哦。” 喜婆连忙阻止:“殿下,礼成之前,不可开口说话,免得漏了福气。” 素弦将手搭在阿芜手上,闻言撇嘴嘟囔道:“我说话,又不是放屁,怎么会漏了福气。” 喜婆脸色一变,却也没再说什么。 阿芜扶着素弦,走着繁琐的婚礼流程,这是她第三次经历,说来也有些嘲讽。 虽然这次不是她,但也是做戏,次次都不是真的。 藏忧谷的这个婚礼与众不同,竟在谷主府举办,拜的也是谷主,看着像是招上门女婿。 刚踏出房门,就看到崔月澜和宋绫昭等在外面,宋绫昭也换了一身红袍。 在众人的催促下,崔月澜上前拉过素弦的手,跟着喜婆一步一步来到宾客满座、其乐融融的大堂。 消失多日的谷主也换了一身红袍,她身后站着面无表情的阿月。 在阿芜抬头时,正好对上阿月,她阴恻恻的盯着阿芜。 瞬间,阿芜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第366章 天 阿芜将视线从阿月移到谷主身上。 谷主依旧在淡定的喝茶,好像有永远喝不完的茶。 喜婆这会儿又变成了新婚执事人,好像除了他们四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颜。 “一拜天地,感谢天地赐予良缘。” 素弦和崔月澜都没有动,崔月澜则是求救的看向阿芜。 已经到这时候了,阿芜只能冲他摇摇头。 喜婆督促道:“二公子和圣女这是怎么回事啊,这天地要三拜,一拜祈求风调雨顺、家业兴旺;二拜期望夫妻和睦、生活美满;三拜祝愿子孙昌盛、家族繁荣。” 喜婆絮絮叨叨,直到看到崔月澜和素弦转身对着外面行了三拜之后,才缓缓展开了笑颜。 “这就对嘛,二拜高堂,谢父母养育之恩情。” 紧接着喜婆一声吆喝,素弦和崔月澜转身,对着谷主深深鞠躬。 阿芜注意到,谷主甚至连头都没有抬。 “夫妻对拜,此礼成后,从此结为一体,相互尊重、相互扶持,同甘共苦。” 素弦和崔月澜迟迟未动,崔月澜突然拉过中间喜球,带着素弦相拜。 等他们齐齐弯下腰时,整个藏忧谷的花骤然开放,藏忧谷的地底下,突然涌现出一股诡异的力量。 这力量滋养着藏忧谷的每一个人,年迈的王伯慢慢变得年轻,每个人都习以为常,像是等待这一天等待了许久一般。 宾客们笑着,无比自然的接受这场洗礼。 唯独宋绫昭和阿芜,伸手去感受这股力量。 宋绫昭道:“这像是灵力,这地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充裕的灵力?” 阿芜也抬手,仔细的检查这些灵力,她道:“阿昭,这些力量全部涌向了藏忧谷的村民?” 宋绫昭:“或许,这就是芷雾把我们抓来这里的目的了,我猜,这里只有芷雾一个活人,可芷雾已经拔了自己的情丝了,那她就需要抓人来,以爱意激活地底下的阵法。” 宋绫昭继续说道:“我去过藏忧谷底下的阵法,中间有无数的红线,组成了一个团,或许我们不是来这里的第一批人。” 他的话刚刚说完。 忽然,两条红色的丝线从地底下钻出来,悄无声息的缠上素弦和崔月澜的手。 宴会上,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满足的笑。 时间在缓缓倒退。像是一个新的轮回又开始了。 喜婆笑着说道。 “礼成……”这一声礼成尾音拉的很长:“送入……”话还没说完。 门外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一个小厮。 “大公子,不好了……” “二公子,不好了,不好了……” “不好了,老夫人死了……” 素弦忽的一下摘下盖头,看着突然跑过来的小厮。 忽然之间,漫天大雾弥漫,宾客满桌的谷主府,瞬间变得安静,不,变得寂静,。 阿芜扭头看过去,那刻还能看到阿月的身影。 她喃喃自语:“阿月不见了。” 可是这一会儿,没有人会去注意阿月。 因为除了他们四人,不管是因为被打断喜悦变成惊恐的喜婆,还是匆匆忙忙前来报信的小厮。 亦或是等着看热闹的宾客,包括谷主,还保持着那个端茶的姿势。 崔月澜本能的拉着素弦穿梭在人群中,宋绫昭和阿芜在打量着四周。 阿芜揪起手腕上芳情草,道:“你最好快点说,芷雾到底想做什么?” 芳情草连忙把自己的草叶子薅回来。 它努了努嘴:“我哪里知道,我只是芷雾的情丝,又不是和芷雾共享一个大脑,不过这大雾确实是像芷雾的气息,但不应该啊,她应该只想他们成婚,不应该会破坏婚礼才对啊。” 阿芜一愣,不解的问:“你是说芷雾需要他们成婚?” “对啊,这是芷雾幻想出的完美世界,自然是不希望出纰漏才是。” 像是知道自己说漏了什么,芳情草妖连忙捂住嘴。 宋绫昭轻声嘲讽:“好一个其乐融融,剥离爱恨的完美世界。” 就在这时,他们的后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这么匆匆忙忙的,是赶着要去哪里啊?” 这是阿月的声音,四人连忙回头,大厅的左侧,浓雾中,缓缓走过来一道身影。 “婚礼正好,洞房没入,喜宴没吃,别着急啊。” 阿月的语气不急不慢。 慢慢的,浓雾中那道身影越来越清晰,阿月手上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缓缓从雾中走出来。 “奶奶……”崔月澜双目赤红,冲着上前,却被一道诡异的力量挡住。 他不断的拍打空气。 宋绫昭也蹙紧了眉头。 崔老夫人双目圆睁,不可置信的看着前方,显然是在和阿月交谈的时候死亡的。 鲜血落在地上。 阿月提着人头,和自己对视了一眼,瘪瘪嘴。 随后又看向素弦和崔月澜,笑的嚣张:“怎么样,喜欢我送的礼物么?” 素弦握紧拳头,看着阿月:“你为什么要杀了崔奶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是谷主的侍女,自然听从谷主的吩咐了。”阿月的身形一闪,瞬间来到谷主身旁。 素弦退后两步,险些撞到阿芜,她喃喃道:“不可能……阿娘不会的。” 阿芜抬手扶住她的背,道:“别被他蛊惑。” 阿月突然掩面大笑,笑的弯起了腰,满脸嘲讽的看着阿芜:“万俟芜,这么就眉间,你还是这么自以为是。” 阿芜猛地抬头看向阿月,宋绫昭拔出寒芒剑,冷眼注视着 阿月从谷主手中茶杯,淡定的喝着茶水,手中的人头随意的扔在地上,滚落在崔月澜身旁。 阿芜看着她的模样,这个人,不像是和阿芜有个两面之缘的芷雾。 芷雾容貌虽然被浓雾掩盖,但是能感受到她身上浓浓的悲伤。 人头落在了崔月澜的身边。 “奶奶……”崔月澜想伸手去捞,但却跨不过那道透明的空气。 阿芜这才发下,崔月澜和素弦已泪流满面。 宋绫昭道:“让开。” 崔月澜看着他,正准备起身时。 一道冰凉的声音传来:“宋绫昭,你这一剑挥下去,谷主的头可就要落下了,你也可以试试,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刀快。” 这一刻,阿芜慢慢沉眸,阿月,不但认识她,还认识宋绫昭。 她确信,自己没有来过这个藏忧谷,半个月以前,她甚至都没有听过藏忧谷这个地方。 阿芜不知道哪来弄出了一把刀,刀峰架在谷主纤细的脖子上,已经刮出一道血痕了。 素弦连忙抓住宋绫昭的手:“锦澜哥哥,不要。” 素弦的双眸通红,死死的盯着阿月,若是眼神能杀人,阿月早已被千刀万剐,她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要怎么样才能放了我阿娘?” 阿月耸耸肩:“很简单,你杀了崔二公子,我就放了谷主。” 第367章 地 素弦一愣,没有想到阿月的要求竟然是这个,她看阿月,慢慢扭动脑袋,对上崔月澜带着恨意的双眸。 泪水从眼角滑落,她喃喃道:“能不能换一个。” “噗。”阿月忍不住嘲笑,她一抬手,王伯的头从他的脖子上掉落下来,脸上还带着笑的神情。 素弦一愣,不可置信的看着王伯的头,又看了看阿月。 “圣女殿下,您还要犹豫么,那我下一个杀谁好能,是这谷主府中丫鬟小厮,还是看着你长大的叔叔伯伯?” 虽然素弦知道藏忧谷诡异,可她对藏忧的感情是实实在在的。 她抹了抹眼泪,捡起阿月丢过来的刀,道:“我杀,你别动他们……” 阿芜蹙眉,走到宋绫昭身旁。 声音很低:“阿昭,强行破开结界会怎么样?” 她受够了这种被人掐着脖子的感觉。 出不了气,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挡住一样,只能憋着。 宋绫昭蹙眉,声音低沉:“也不是不能,只是结界是谷主府底下巨大的阵法凝聚而成的,而且谷中的人与这阵法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宋绫昭的意思很明显,结界破除了藏忧谷中的人都得死。 听见两人的话,素弦和崔月澜连忙看向他们。 素弦摇摇头:“锦澜哥哥,阿芜,他们都是无辜的,是活生生的人……” 阿月阴狠的继续说道:“还没有想好么,你看那个喜婆还不错……” 紧接着,喜婆的脑袋从头上落下来,素弦的脸上悲戚,眼中落下两行眼泪。 就在这时,谷主的眼眶里面流出两行血泪,人却动弹不得。 素弦疯了一般的拍打空气结界,心中剧痛:“阿娘……阿娘……你醒醒……” 藏忧谷的支柱是谷主,可现在她都坐在那里 她的话刚刚说完,空中的浓雾越来越浓烈,阳光被浓雾遮挡,突然间浓雾变得血红,空中突然出现一株巨大桃花树。 崔月澜看着那根桃花树,突然头痛欲裂,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同样穿着粉衣,眼神严厉的盯着他。 他下意识的,喃喃道:“姑姑……” 他一只眼睛泛起绿色,一只瞳孔是正常。 再抬眸时,眼眶又恢复了正常。 忽然响起铃铛声,一步一响。 “来复来,去复去。” “年复年,岁复岁。” “春归去,春又归。” “藏忧谷中无冬岁。” 歌谣由空灵的女声吟唱,尾音拖得很长。 阿芜感受到手臂上的芳情草妖的紧张,它死死的抓紧她的手臂,口中喃喃道:“不好了,芷雾来了。” 芷雾无视结界,身形若雾,直接飘进了结界中,她打了个响指,谷中被定身不能动的人全部恢复正常。 包括谷主,谷主的眼眸一亮,身体往后一缩,瞬间来到了芷雾的身后。 阿月将手中的刀一扔,有些诧异的看着芷雾,不止她诧异。 阿芜和宋绫昭也盯着芷雾的身影。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阿月并不是芷雾。 阿芜道:“我们能被卷入藏忧谷,那尾随我们的黑袍人,自然也会被卷入藏忧谷,只是她藏的太好了,我们都没有注意到而已。” 素弦和崔月澜听不懂他们的话。 崔月澜趁这个机会捡回了崔老太的头颅,抱在怀中,可是预料之中的伤感并没有出现,等他在低头去看时,头变成了一块木头。 “啊!!!”崔月澜惊恐的将怀中的人头丢了出去。 素弦也愣愣的看着那颗木头人头。 “崔奶奶,为什么会变成木头……为什么会这样?” 素弦不敢相信的退后两步,又猛地抬头看向谷主。 她忍不住呼唤道:“阿娘……阿娘……” 谷主根本就不看她。 阿芜拉着宋绫昭:“都这样了,为什么素弦和崔月澜还没有恢复神智?” 宋绫昭摇摇头。 “不知道,我们在看看。” 阿芜将素弦扶起来:“素弦,别担心。” 崔月澜也反应过来,擦掉脸上的眼泪,冷眼看着前方。 芷雾看着一片狼藉的谷主府,声音不复往日的娇媚。 “你毁了我的世界,要付出代价的。” 她的话刚刚说完,漫天的浓雾变成了细细的颗粒,猛地攻击向阿月。 阿月冷笑一声,迅速凝聚出一层护盾,挡住了那些颗粒的攻击。 护盾外,颗粒撞击的声音不绝于耳,而阿月的脸色也逐渐凝重起来。 芷雾见状,双手快速结印,浓雾颗粒的攻击愈发猛烈,护盾开始出现裂痕。 阿芜宋绫昭则在一旁观察着局势,寻找着阿月或是芷雾的破绽。 两方一下子变成三方。 突然,阿月趁芷雾结印的间隙,猛地发动反击,一道黑色的利剑朝着芷雾射去。 芷雾反应迅速,身形一闪,避开了这支箭。 阿月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把漆黑如墨弓箭。 阿芜看着那把弓箭,愣愣出神,她道:“宋绫昭,你看那张弓,熟不熟悉。” 宋绫昭微微蹙眉:“材质有些熟悉。” 谷主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阿月的身后,五指如同利爪,往阿月的心脏抓去。 阿月看着胸口的利爪,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她的胸前突然出现一把扇子。 扇子中有漆黑如墨的汹涌的海水。 阿芜突然抓住宋绫昭:“阿昭,那把扇子,我见过。” 宋绫昭连忙看向她,阿芜双手颤抖,那扇子里面熟悉的气息,还能看到翻滚怨气。 她继续说道:“这扇子,我在公主府见过。” 第368章 怒 阿芜感到全身血液仿佛在逆流。 她终于明白那股萦绕许久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她神色睥睨,眼神中带着嘲讽,直视阿月道:“没想到,当年竟还有漏网之鱼,是我疏忽了。” 话音未落,短刀已出现在她掌心。 她握着刀,目光沉沉地盯着阿月。 今日,恩怨总要了解。 宋绫昭正要拉住她,突然,一股诡异的力量轰然炸开。 宋绫昭迅速以寒芒剑插入地面,勉强抵挡住这股冲击。 素弦和崔月澜虽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身体本能地抬手防御。 阿芜转头看向崔月澜,瞬间愣住——他的手腕上缠绕着一根红线,正贪婪地汲取着他的力量。 “崔月澜,别动!” 阿芜急忙抓住他的手。 素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再抬起自己的手腕,声音发颤,带着哭腔:“阿芜,我的也有。” 就在这时,崔月澜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木质化。 渐渐变成一只雕刻的木偶手,他的魂魄似乎正从身体中剥离。 整个藏忧谷的人,都是木偶。 千钧一发之际,阿芜手中的短刀闪电般斩断两根相连的红线。 片刻间,血肉重生,素弦和崔月澜的手恢复如常。 然而,更强烈的冲击接踵而至。 谷主被阿月震飞,落地后身体竟四分五裂,紧接着,其躯体化作力量被阿月吸收。 阿月嚣张地望向对面的芷雾:“哈哈哈哈……果子成熟了,这味道真好呢……” 她一边说,一边舔舐自己的手指,神情嚣张。 “来了又能怎么样呢,白天是你的克星,你又能如何,哈哈哈……” 众人虽看不清芷雾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她由悲伤化为愤怒的强烈情绪。 “阿娘……”素弦想要上前,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挪动分毫。 以阿月为中心,怨气裹挟着灵力向外扩散,形成一片诡异的领域。 阿月贪婪地吸收着谷主府地下阵法的力量,无论是地上滚落的木偶头颅,还是面带笑容来赴喜宴的宾客,都化作力量涌入他体内。 宋绫昭想上前阻止,却又担心身后三人的安危。 崔月澜意识尚未恢复,如同凡人一般,会点武功,但不多。 或许阿月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阿芜看出他的顾虑,一手拉着崔月澜,一手拽着素弦迅速后退,她道:“阿昭,不用管我们,杀了他!”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另一边,芷雾看着藏忧谷的人一点点被阿月吞噬。 环绕的浓雾渐渐消散,一条猩红的鞭子出现在她手中。 此时,她的面容也清晰可见——那双眼睛美得惊心动魄,可眼下却是密密麻麻、流着脓水的伤痕。 她挥起长鞭,斩断阿月身前诡异的吞噬力量:“你毁了我的世界,毁了我的希望,我要杀了你……明明都要成功了,为什么……” 芷雾的声音不再娇软,满是恨意。 阿月化作一团黑雾,宛如邪魔降临,在半空肆意破坏藏忧谷,同时寻找机会汲取更多力量。 芷雾紧追不舍,誓要与他同归于尽。 看着这诡异的功法,阿芜立刻联想到北山上的蝶骨——若阿月吸食了蝶骨,世间还有谁能与之抗衡? 她看向宋绫昭,从对方的眼神中,她知道他也想到了同样的事。 他们不断后退,迸发的力量如利刃般割人。 见状,阿芜将短刀立在半空,口中念念有词,双手掐诀,一道透明的结界将众人护在其中。 阿月在半空中疯狂大笑,突然,他的声音变成了清晰的男声——竟是阿芜熟悉的安右一。 阿芜原以为,当年冥府那场烈火足以荡尽一切。 可她忘了,崇安资源丰富,奇珍异宝无数,安右一逃脱也并非不可能,她早该想到的。 芷雾的长鞭猛地缠住黑雾,安右一突然转身扑向她,一口咬在她的脖子上,贪婪地汲取她的血液。 芷雾被迫后退,脖子生生被扯下一块血肉。 血瞬间从空中飘洒。 黑雾渐渐凝聚成一个黑袍人,他浑身是疤,面容模糊,唯有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睛格外醒目。 安右一吐出口中人皮,舔了舔唇边的血迹:“哈哈哈哈,上古大妖的血,味道真不错……” 他突然转头看向阿芜的方向,露出诡异的笑容:“万俟芜,宋绫昭,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当年你是怎么害死我妹妹的?不如让圣女殿下来演示一遍?” 说着,他抬手一抓,素弦仿佛被无形的手掐住脖子,动弹不得。 一道寒芒闪过,素弦身上的禁锢被解开。 她跌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一切发生得太快,不过瞬息之间。 崔月澜连忙上前扶起她:“素弦,你怎么样?” 素弦摇摇头,抬手遮住脖子上青紫的掐痕。 崔月澜转头看向空中的黑袍人,怒火瞬间涌上双眼。 下一秒,他手中竟出现一条由柳树枝条编织而成的长鞭。 素弦震惊地看着他,连崔月澜自己也满脸诧异,不知这鞭子从何而来。 阿芜回头看了一眼,重新掐诀,冷冷地盯着安右一:“真不知道上天是可怜你,还是在惩罚你,竟让你活了下来。” 她的身体缓缓腾空,双眼变得血红。 宋绫昭来到她身边,寒芒剑重新握在手中:“别怕,今日必须做个了断。” 安右一狂笑起来:“了断?哈哈哈……天时地利都在我手中,那柳树妖也不在,藏忧谷的阵法已被我掌控,该做了断的是你们!” 他话音刚落,谷主府的地面轰然裂开,无数红线破土而出,如同有生命般朝着阿芜、宋绫昭,甚至芷雾席卷而来。 安右一拿出一张漆黑如墨的弓,拉弓瞄准阿芜:“这是在虚海中浸泡过的弓箭,融合了我娘给我的武器与焚云弓,一箭下去,你的身躯和灵魂都会被黑色怨火焚烧殆尽……” 他的脸上满是疯狂。 阿芜这才想起,这弓箭为何如此眼熟——阿南的佩剑也是这般漆黑如墨。 她灵巧地躲开红线,手中短刀自行飞起,围绕着她将靠近的红线一一斩断。 她眼尾上挑,似笑非笑地说:“你这么有自信,尽管试试。” 第369章 火。 “哈哈哈哈……是么?”安右一的箭突然转了方向。 朝着崔月澜和素弦的方向而去。 “咻。” 声音破空,速度很快。 而就这时,宋绫昭的寒芒剑急速划过,挡住了那支箭。 “崔月澜小心。” 一时间,当年张时歧被钉在城墙上的画面闪现在阿芜的脑海中。 那种挚友死在身边,又无能为力的感觉。 她留下的结界只能阻挡地底下翻涌的红线,忽然间,一道身影冲到了崔月澜和素弦的面前。 是面目全非的芷雾,她抬起猩红的长鞭挡住了那只带着黑红火焰的剑。 安右一再次拉起弓,这一次目标是对准阿芜。 焚云剑急速而来,带着刺破空气的声音,让阿芜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阿芜勾唇一笑,正对那支箭。 半空中狂风猎猎作响,天空好像要被什么东西撕开。 突然,狂风消失,天地变得寂静。 阿芜看见近在咫尺的剑一点点的被寒冰冻住,在一点点的碎成渣渣。 芷雾身前的焚云箭也一样被寒冰冻住,霎时间,好像连空气都被冻住了。 方圆十里,天地霜寒。 几乎是在一息之间,整个藏忧谷被厚厚的冰覆盖。 宋绫昭从阿芜的身后走出来,轻轻将阿芜面前的短刀给收起来。 提着寒芒剑,目光空洞幽深,泛着淡淡的银芒。 安右一见状,收起笑脸,眉间紧紧蹙起:“呵呵呵……做什么,垂死挣扎。” 巨大的黑袍挡住了寒气,安右一再次抬起焚云箭,箭指宋绫昭。 安右一冷笑:“宋绫昭,你还不知道吧?当年的万俟芜,一个人孤身无援,被迫嫁给我,你知道么,成亲那天,天空一片晴朗,连老天爷都在祝福我们。” 阿芜的视线一直在突然出现的宋绫昭身上。 听见安右一的话时候,忍不住蹙眉。 她刚刚准备开口,就在这时候,宋绫昭面无表情的闭目。 轻轻抬起寒芒剑,立在双目之间。 像是落入凡间,让人不敢直视得神明。 这会儿的空气,都带着寒冷的空气。 空气的水蒸气全部变成一根根冰绫。 冰绫锋利无比,见血封喉,像是有意识一般,追着安右一而去。 安右一冷眼看着这些冰凌,身体快速退后。 宋绫昭依旧不说话,甚至没有什么表情。 阿芜愣愣的看着宋绫昭,心中酸涩。 红线成了冰碴子,芷雾和素弦,还有崔月澜,都紧张的看着半空中。 芷雾重伤,伤口无法愈合。 但是也只有她又力量支撑结界,挡住狂暴的力量。 安右一收拾他不屑一顾的神情。 化成黑气想逃离这方天地。 宋绫昭一句话不说,微微抬剑,对面的安右一被冰瞬间封住。 宋绫昭再次抬手,冰块碎裂,一团黑气直接化成冰渣子,落在地上。 他歪着头,再次抬手,谷主府外一个巨大的桑榆瞬间被冰冻,上面传来了安右一不甘又愤怒的声音。 “万俟芜,我让你不得好死,血债血偿……” “我诅咒你,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声音越来越弱,直至消失不见。 阿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没有来生,过完这一世就差不多了。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快到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就已经结束。 劫后余生的素弦才敢睁开眼睛,看着白茫茫的一片,连一直追着他们不放的红线,都全部化成了冰条子。 她眼眶忍不住通红起来,突然趴进崔月澜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崔月澜抱着她,一下一下的轻轻抚摸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 其实素弦也不知道哭什么,藏忧谷毁了,她好像也没有家园被毁的那种难过。 芷雾的脖子上还在鲜血淋漓,明明是大妖,却无法让脖子上的伤痕愈合。 阿芜看着宋绫昭的背影,将飘在半空中短刀收回来。 这刀还没有名字。 短刀上面妄生铃留下的这一抹怨气,看样子,是用不出去了。 她叹了叹气。 轻声唤道:“阿昭,结束了。” 意料之中的回应并没有出现,阿芜瞬间有些心慌,她连忙伸手去拉宋绫昭,突然寒芒剑迎着寒芒,朝着阿芜的方向挥来。 幸好阿芜反应够快,躲过了这一劫。 崔月澜刚好抬头,怒目圆睁:“崔锦澜,你在干什么?” 阿芜不可置信的看着宋绫昭,眼中疑惑:“阿昭是我。” 但是宋绫昭像是不认识阿芜一般,双指掐诀,再次提剑,正对阿芜。 宋绫昭的眼中,没有平时对阿芜的柔情,也不是崔锦澜。 崔锦澜虽然冷酷,但是看阿芜的眼神是温柔的,不会像这般冰凌。 阿芜不可能让宋绫昭伤到自己,不然短刀里面的怨气会自动防御,到时候就是两败俱伤的下场了。 “阿昭,我是阿芜……” 阿芜神情焦作,不能还手,只能躲避。 只可惜,宋绫昭根本听不见。 藏忧谷覆盖的冰块渐渐融化,阿芜和宋绫昭一追一躲,忽然,地底下的红线全部冲向宋绫昭。 阿芜一急,连忙去提刀去砍红线,宋绫昭偏着脑袋看阿芜。 阿芜像哄小孩一般去尝试着呼唤宋绫昭。 “阿昭,你怎么了?” 宋绫昭依旧偏着头,一直不说话。 就在这时。 芷雾双手掐诀,红线将宋绫昭直接捆成了一团,做完这一切后,芷雾喷出了一口鲜血。 阿芜俯冲下来,提着刀抵在芷雾的脖子上。 “放了他。” 阿芜脸色煞白,眼眶猩红。 崔月澜和素弦的眼神在阿芜和芷雾之间来回转,芷雾一张脸白的吓人。 芷雾道:“我不把他束缚住,你就准备死在他手下吗?” 芷雾瘫坐在地上,轻声说道:“放心吧,伤害不了他,白日我灵力微弱,无法恢复,你们好自为之,阵法破了,藏忧谷可以随意进出,你们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芷雾像是很累,说话有气无力的。 若不是想给他们说话,甚至都不想说话。 崔月澜看着芷雾,经历了这一切,他的声音沙哑:“难道要让我们把他扛着走?” “随便你们。” 忽然,红线还是颤动, 四个人戒备的看着被红线捆成一团宋绫昭。 第370章 结。 红线如蝉蛹般蠕动,芷雾见状,连忙抬手掐诀,又有无数的红线从地里面蹦出。 再次将宋绫昭缠个结实。 做完这一切,芷雾又喷出一口鲜血。 鲜血落地化成雾气。 芷雾再次抬手,红线尽数散开。 她面无表情的擦掉唇角的血迹。 “你们走吧。”芷雾神情萎靡,好像对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只是不经意间,她的目光时不时会瞟向阿芜的手腕。 目光深沉,眷念,甚至还有深深的不舍。 阿芜看了一眼手腕,那里是芳情草的位置,她转动了一下手腕,芷雾连忙别开眼神。 阿芜疑惑的看了一眼芷雾,没再说什么。 她连忙上前扶住宋绫昭,他双眼紧闭,呼吸正常,脸色红润,心跳也正常。 应该是力量过载造成的昏迷,她看着芷雾,虽说这一切都是芷雾造成的。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说了:“谢谢。” 阿芜看了一眼崔月澜和素弦,问道:“我的朋友们什么时候会恢复?” “出了藏忧谷,走出这方小天地,他们自然就会恢复正常了。” 芷雾的声音的疲倦,说话都略显疲惫。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阿芜在崔月澜的帮助下,将宋绫昭扶到阴影处躺下。 她轻轻触碰宋绫昭的额头,这样子,要离开也只能等宋绫昭醒来了。 藏忧谷覆盖的寒冰融化,万物回春。 乌云散尽,阳光落在芷雾的身上,竟然开始慢慢冒着雾气。 芷雾抬头看着天空,伸手感受着太阳的温度,慢慢说道:“我这一生,作恶多端,害人无数,最终成了一场空,你们走吧,我会有我的报应的。” “这样竟然也不是不好。” 芷雾抬手,感受阳光照射在手上的感觉。 她感叹道:“这种感受好舒服,我从出生到现在,没有感受过太阳的温暖,这临死之际,竟然真切的感受到了阳光的温度。” 阳光下,她的眼睛绝美,可是眼睛下,是密密麻麻流着脓水,无法愈合的伤口。 素弦扯了扯崔月澜的袖子,低声说道:“她刚刚救了我们。” 崔月澜看了眼阿芜,阿芜低着头没说话,他思考一瞬后,道:“我去给她找把伞挡一下阳光。” 他的话刚刚说完,阿芜感觉到手腕一松,芳情草妖从她手上跳下来,“呼”的一下窜到芷雾的身边。 她泪眼朦胧的抓着,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不要死……” “你不要死,阿娘……” “阿娘……阿娘苗苗还没有长大……你还没有看着苗苗长大。” 芷雾的眼神变得温柔又柔和,轻轻抚摸着苗苗的头,她轻声说道:“是啊,我们的小苗苗还这么小……是阿娘对不起你。” 阿芜手上的动作一顿,猛地抬头看向芳情草妖和芷雾。 素弦本来在帮她搀扶宋绫昭的,闻言也是猛地看向芷雾,她颤抖着抬手:“这这……她们……她们居然是母女?” 阿芜冲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惊讶。 “别惊讶,和我讲阿昭扶到那边。” 芳情草妖不是芷雾的情丝,说什么情丝化妖,她还真是信了它的鬼话。 如果她是芷雾的女儿,那么之前的一切都能解释了。 当初她不是没有过怀疑,可短刀在北山一夜之间生出了自己的灵识,开了窍,加上那半幅蝴蝶骨蕴含的灵力,情丝掩埋在那,也不是不可能化妖。 所以她打消了这个怀疑。 她搀扶着宋绫昭坐在屋檐下,左右走不了,索性在这里看看系。 “阿娘,我不要你死……呜呜呜……” 芳情草妖哭的悲戚,忽然,散去的云雾再次掩盖烈日。 半空中淅淅沥沥的下起了毛毛细雨,雨很小,刚好能起到滋润芷雾的作用。 芳情草妖洪亮的哭声引来了崔月澜。 雨幕下芳情草妖哭的撕心裂肺,一双手颤抖的去捂着芷雾脖子上的伤口。 一向无所畏惧淡定的双眸中,终于是一点点的泛红。 崔月澜看着自己手中的伞,又看了看芷雾母女,耸耸肩,同阿芜他们一起坐在了房檐下。 藏忧谷早已变得一片狼藉,或许需要十年百年,才能恢复原来的模样。 芷雾轻轻摸了摸芳情草的头发,眼泪落在脸上的伤口上:“苗苗,阿娘的已经退后到这般地步了,竟然连你都能挣脱阿娘的禁锢了。” 阿芜垂眸,原来这个小妖怪,也不是没有名字。 芷雾抬手擦掉苗苗的眼泪。 “别哭了,苗苗长这么可爱的,只差一点……”芷雾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只差一点,阿娘就可以活下去……和苗苗一起生活在这世外桃源。” 她刚刚说完,苗苗直接冲到了她的怀中,泣不成声。 这在这时,芷雾突然看向阿芜,道:“姑娘能将苗苗的根拔起来,能不能请姑娘帮我带她离开,让她在外面的天地肆意生长,我的苗苗,不应该困在这方连鸟兽都没有的天地。” 芷雾从脚踝上取下铃铛,铃铛 苗苗在芷雾的怀中不断摇头,死死拉住芷雾的手臂:“阿娘,我不想离开,我一点都不想,我只想在这里,陪着阿娘,没有人,没有鸟兽都没有关系,我们再刻一堆的木偶。” 阿芜看着芷雾递过来的时,一串细小的铃铛融合成了一个完整的铃铛。 她无比的熟悉,这铃铛简直和妄生铃一模一样。 但是她知道,这不可能是妄生铃,她微微垂眸,掩盖自己的情绪。 芷雾带着希冀的看着阿芜。 她道:“姑娘,这是我几千年前穿越虚海,得见海中一只神奇的铃铛,只可惜那铃铛的力量太过蛮横,我用尽了一切办法,依旧无法靠近,只能远远观望。” “回来之后,我耗费了千年的时间,收集了天材地宝,仿了这只铃铛,虽不如虚海中那支,但至少能比拟十一。” 阿芜看着那只铃铛,熟悉感接踵而至,说是十一,可阿芜觉得这只仿品,可能不及妄生铃的千一。 不过——阿芜的目标现在不在铃铛上面。 她看着芷雾手上的铃铛,道:“你去过虚海?” 芷雾想点点头,可惜脖子上有伤痕,伤痕牵扯,痛的她无法点头。 第371章 束。 芷雾:“那是好几千年的事情了,那时候还有什么烛龙国,这么多年沧海又桑田,当初我经过的路,或许早就不在了,不过若是姑娘答应我,我可以为姑娘绘制一张大致的舆图。” 阿芜低头思索,没有急着答应。 苗苗抽抽搭搭的,抬手去捂芷雾的脖子,根本捂不住。 “阿娘,苗苗的灵力为什么不能给你止血?为什么?” “阿娘,你快把血止住啊……呜呜呜我不要阿娘死……” 苗苗突然看向阿芜,急切的说道:“你救救我阿娘,我把我所有的芳情草都给你,真情石也给你。” 说罢,苗苗松开捂住芷雾脖子的手,颤抖的去扳自己的手指。 手指落地,成了一颗石头。 素弦忍不住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她想起森林中的那些干尸,好些都是看着她长大的。 忍不住说道:“虽然你们可怜,那你们也不能随意杀人来成全自己啊!” 听见素弦的话后,芷雾的神情一点点黯淡下来。 芷雾突然嗤笑一声。 “姑娘可怜他们,可知道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们夫妻与世无争,是他们害得我毁容,又害得我夫君亡故,害得我的孩子险些生不下来。” 她继续说道:“我只是抽了他们的情丝,杀了他们,再拘了他们的魂魄藏于木偶之中,让他们以源源不断的开心,快乐为我的苗苗提供活下去的机会,可这些不及他们对我么一家三口所做的万一……” 芷雾抬手摸着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好像是陷入痛苦之中无法自拔。 身体竟然微微颤抖。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妖怪,想到往事,竟然害怕得颤抖。 “叮当……” 铃铛突然滚落在地上。 芷雾低头看过去,原来是自己的手竟然已经开始慢慢雾化。 连铃铛都握不住。 她抬起搂住苗苗的那只手,艰难的抬头在空中描绘。 不一会儿,一张舆图就出现在了阿芜的身前。 这件事,像是用尽了她全部的灵力一般,想再去搂苗苗都用不上力。 都说母女连心,像是感受到了芷雾生命的流逝,苗苗死死的抱着芷雾不松手。 “阿娘,你若不走,那我也不走,我哪里都不想去,我只想呆在北山,也只想呆在阿娘身边。” 好像知道母女俩未来的命运,她费劲的将还剩的那只手搭在苗苗的身上。 “好,阿娘给苗苗唱歌谣好不好?” “来复来,去复去。” “年复年,岁复岁。” “春归去,春又归。” “藏……藏忧谷中……无冬岁。” 素弦忍不住一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扑在催月澜的怀中。 崔月澜也被这悲伤的情绪所感染,忍不住眼眶通红,一下一下的拍着素弦的后背,试图抚平她的情绪。 “来复来,去复去。” “年复年,岁复岁。” “春归去,春又归。” “藏……藏忧谷中……无冬岁。” 芷雾的歌声比阿芜之前听到的每一次,声调都要幽长。 声音中充满了爱与悲伤,让人忍不住泪流满面。 在芷雾的歌声中,一抽一抽的芳情草慢慢闭上眼睛。 芷雾挣扎半起身,朦胧的下雨,让她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可这样子,至少身体没有开始蒸发,她着看向阿芜。 恳求的说道:“姑娘,我自认为这一生没有做过任何坏事,唯一一件错误就是等不到了,急于求成以妖力囚困了你们。” 她看着正在缓慢消失的手臂,继续说道:“可也是因为妖力流逝,我无法侵染你的记忆,可最终也是一场空,救不了苗苗,也救不了我自己……” 她抬手捂着自己的胸口,一颗圆融通透的珠子出现在她的手心。 她小心翼翼的捧着这颗珠子,生怕摔坏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阿芜缓缓开口:“我若是记得不错,安右一说你什么万年大妖,你是我见过最弱的万年大妖。” 芷雾惨然一笑,没有反驳阿芜的话,她自嘲的说道:“是啊,万年大妖做到我这个份上,也是独一份了。” 阿芜蹙眉:“我初见你时,你还没有这般虚弱。” 可能因为苗苗睡着了,天空中的朦胧细雨慢慢停下来,遮挡 芷雾道:“我是雾妖,见阳光无非等于自杀,我的妖力会被阳光一点点蚕食,知道我完全消失在天地间。” 她将目光转向谷主府地面巨大的深坑,眼神有些幽深。 芷雾继续说道:“我将所有的力量汇聚在阵法之中,维持阵法汲取他们的情绪,来养的果子,却被黑衣人中途截取,或许是我的报应。” 阿芜一愣,忽然就释然了。 芷雾将他们卷进了这个诡异的世界,谁知道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尾巴安右一。 又因为此事,让安右一截取了果实。 可安右一死了,一切成功。 这可以,因果循环响彻在这破落的小镇上。 芷雾仿佛还想再看看苗苗,她抬手,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红线全部回到她的身体中,她道:“当年贪玩炼的傀儡术,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 她的手掌慢慢恢复。 恢复之后,她将苗苗紧紧抱住,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落在脸上绽开的血肉上,这点疼痛对于她现在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芷雾道:“姑娘不愿意带苗苗出去,也是人之常情,我不强求……” 她说完后,将手中的琉璃珠子塞在苗苗的怀中。 苗苗在她的怀中睡得很香,只不过还是一抽一抽的,那模样,好像是在做噩梦,小手小小的,紧紧的拽紧芷雾的衣衫。 口中还在喃喃道:“阿娘,别丢下苗苗……” “阿娘……” 见此,阿芜朝崔月澜伸手。 崔月澜擦了擦眼泪,沙哑着声音问:“干什么?” “伞给我。” “哦哦哦!” 崔月澜才后知后觉的将伞递给阿芜:“你拿伞做什么?” 阿芜撑开伞走过去,先去捡起了地上的仿制的妄生铃,随后又去捡起地上的舆图。 她将雨伞放在芷雾的头上。 道:“你考虑清楚了,我可以带她出去。” 第372章 芷雾1 还在抽泣的苗苗再次化成一棵芳情草。 芷雾慎重的将苗苗交到阿芜手上。 阿芜见她想要跪下,但是因为受伤太重,现在的她连芷雾闻言一愣,已经干涸的眼眶再次湿润,看着阿芜的眼神充满感激。 她轻轻抬手抚摸苗苗的后背。 睡梦中起身都做不到了。 芷雾看着自己略显残破的身体。 自嘲一笑:“原还想再谢姑娘,竟然不想身体已经这般残破不堪。” 阿芜接过苗苗,轻轻将她挽在手腕上。 她道:“你吸取了藏忧谷的力量,或许还能残喘百年,这百年时间,为何不选择好好陪陪它呢?” 阿芜一边说,一看向手腕。 这一刻,她突然就想原谅苗苗之前的捉弄和欺骗了。 见到苗苗弯弯绕绕的缠在阿芜的手腕上。 芷雾终于释然的笑了,她怀中那颗珠子落在地上。 阳光下,一团雾缓缓凝结。 她突然来了精神,她道:“姑娘有所不知,就算我想,也未必能真的吸收掉整个藏忧谷的力量,就算侥幸吸取了,说不定也只是苟延残喘数十载。” 她又补充道:“我的身体我很清楚。” 芷雾抬眸看着苗苗,眼中的爱意快要溢出来,她道:“姑娘不必担心,苗苗是个很好的孩子,除了调皮之外,她很听话的。” “若是出去以后,姑娘不想带着她,你们到达下一个落脚点时,就让她隐于人间吧。” “姑娘大可放心,苗苗那点微薄的妖力,只能隐藏好自己,活在人间,她不会伤害人的。” “她这一生,被困此地,因为我无法出去,她也不出去,如今我就要死了,苗苗就自由了。” “苗苗小的时候很可爱……夫君给她打了一张小椅子,却被隔壁的山猫崽子弄坏了,她知道后怒气冲冲的跑到隔壁……” 芷雾一直在絮絮叨叨,述说着苗苗小时候的趣事,一边说,一边流泪。 明明说的都是开心的事情,但她的三个听众无法开心起来。 一直到芷雾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才停下。 她再次看向阿芜,道:“最后,能不能再求姑娘一件事。” “请说。” “姑娘离开时,若是可以,引一缕冥界之火,将东边你们路过的那片桑树林焚了吧。” “为何。” “姑娘不知,那里面的干尸,都已残存好几千年,若没有我的压制,他们逃出这片小天地,是迟早的事情,若是逃出去了,后果不堪设想。” 阿芜低头思索,想起妄生铃,忍不住感叹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引不了冥火。” 芷雾看向阿芜手中的铃铛,缓缓道:“姑娘一定可以,那铃铛虽然是仿制品,却能窥见一丝真迹之力。” 阿芜没有马上答应,她道:“我会考虑的。” 也就在这时,那团雾终于凝结成功。 她的生机快速流失,整个人毫无生机。 “苗苗离开了,这颗原本来要给她留作念想的珠子,就算了,给她也是徒增伤悲。” 那团雾中慢慢出现一棵茂盛的桃花树,花开得无比茂盛,有一团雾气围绕着桃花树的周边。 芷雾见到这副情景,眼泪不受控制的一颗又一颗的落下。 她抬手,想去触摸那团雾气,可却因为手伸出了伞外,惹来烈日灼烧,慢慢化成雾气消散。 收整的情绪一度崩溃,她声音沙哑哽咽。 “夫君,我来……找你了。” 她现在的样子,让之前的精神,就如同回光返照般。 见到此,素弦再次忍不住落泪。 素弦的手慢慢垂下,口中喃喃:“我没有照顾好我们的女儿,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弱到他们几乎听不见。 今日的阳光格外炙热,这个只有春天的藏忧谷,却感觉到寒风阵阵。 阿芜忍不住将目光看向了一旁沉睡宋绫昭,神情变得柔软。 阳光下,芷雾的身体像是雾气慢慢飘散。 万年大妖,死得无声无息,陨落在方小天地中,若不是他们见证。 或许永远不会有人知晓。 她忍不住轻叹:“都道妖生漫长,可到了生命尽头时,竟也这般落寞。” 阿芜感受到手上的苗苗不断颤抖,恍惚中听见了她的泣不成声。 就在这时,素弦在崔月澜的怀中,泪水打湿了崔月澜的衣袖,她终于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或许是被素弦的情绪感染,阿芜也有了些难过。 忽然,素弦停止住哭声,指着那团雾,对着崔月澜和阿芜说道。 “你们快看,那雾中,场景会变换。” 崔月澜抬头,阿芜回头看过去。 …… 浓雾中,那棵盛开的桃花树缓缓变成一个身形挺立的男子。 那男人长得绝美无双,桃花眼轻佻。 他的手中出现一把桃花折扇,身穿桃粉色衣裳,肤若凝脂,阳光下,像一块绝世的美玉。 明明是男子,穿的桃粉色的衣服,却一点不违和。 明明眼尾轻佻,手拿折扇,却不轻浮。 这或许就是芷雾念念不忘的夫君了。 忽然,一道娇软清脆的声音响起。 “哼,你都化形了,为什么我还是一团雾气……不公平,死晨忧。” 晨忧手中的折扇轻轻敲了敲那团雾气,笑着说道:“你本就晚上才能修炼,白天只能找地方藏起来睡觉,你倒好,白日睡觉,晚上还在睡觉,山脚下的猪都没有你能睡。” 雾气抖动,若是人的话,估计能看到她抓狂的跳脚。 “死晨忧,你骂谁是猪呢,你骂谁呢,今夜我一定要化成风,将你所有的花瓣都吹落。” 说罢,那团雾气一直缠绕着晨忧嬉闹,在芷雾没有注意之时,晨忧往那团雾气中塞了一颗圆圆的珠子。 那颗珠子泛着琉璃般的光泽。 “别闹了芷雾。” 晨忧笑着将雾气挑开,笑道:“你看朝阳正好,你还能嘚瑟一会儿,一会儿烈日出来,有你哭的。” 芷雾“咻”的一下窜到了晨忧的身后:“快快,快变回来,借你的原形给我挡一下阳光。” 晨忧将她从身后拎出来,看了眼天色。 第373章 芷雾.化形 晨忧眼中全是笑意:“你急什么,现在是朝阳,你好好感受一下一日之计在于晨的好风景,而是此时灵气最浓郁,对你化形有好处。” “再说,你天天藏在我身后,我干脆改名叫藏忧算了。” 虽然是看不见芷雾的身影,但能感受到她不满的声音。 “才不要,晨忧,芷雾,多配,你不许你改。” “不改就不改,你该修炼了。” 芷雾打了一个哈欠,雾气缠绕在晨忧的手腕上。 她娇气的说道:“晨忧我困了,我找个地方睡一觉,晚上你记得来找我啊。” “哎,芷雾你还想不想化形了?” 晨忧的声音在芷雾的身后传来,那团雾气化成一个少女模样,不过看不见样子,身体也是雾气凝结的。 就在她变成人形一蹦一跳的时候,怀中的琉璃珠落在地上。 芷雾好奇的捡起来。 她好奇的打量着珠子,她的容颜全部倒映在珠子上。 芷雾兴奋的跳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死晨忧化形了,一定会给我送礼物的,但是这是什么?传说中的留影珠么?” 芷雾好奇的往留影珠中注入一丝灵力,珠子马上将她刚才和晨忧的对话重现。 她开心抱着珠子打转,随后将珠子放在身后。 一蹦一跳的往前面走去。 一边跳还一边哼唱着歌谣。 那歌谣没有调子,乱七八糟的,和好听沾不上一点点边。 “来复来,去复去……” “年复年,岁复岁……” “春归去,春又归……” “晨忧芷雾是一对,哈哈哈哈……” 芷雾声音欢快的来到了一处洞穴,洞穴阴暗潮湿,她一直往里面走,看到一张平坦的石头时,躺下看着洞口传来的光线。 她喃喃道:“不见阳光,什么时候我们才能一起并肩而行啊,等我以后修炼强大了,是不是就可以抵抗阳光了?” “算了算了,我这雾还没有长脑子,想不懂就不想了,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在芷雾睡着之后,她栖息的洞口被一颗巨大的树影挡住。 保证一丝阳光都照射不进来。 不久后,一道粉色的身影从洞外走进来,捡起地上因为芷雾睡着,落在地上的留影珠。 他将珠子放在芷雾的头下,看着她的容颜发呆,虽然是一团雾气,但五官初现,已经可以窥探绝世容颜。 晨忧看着芷雾有些涣散的身形。 忍不住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心:“睡,就知道睡,连个简单的形状都快维持不住了。” 他叹气。 双指并拢,抵在了芷雾的眉心,源源不断的灵力进入芷雾的身体中。 溃散的身体又慢慢的合拢在一起。 芷雾弥足的翻了个身。 口中喃喃道:“好吃好吃,晨忧,快来吃这个。” “晨忧,你背我好不好……” 晨忧看着她,眼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当夜间的第一缕月光照进来时,芷雾伸了伸懒腰,打着哈欠:“该我出动了。” 突然她发现长出来的手臂垂下的青丝。 好气的又抓了一把青丝。 “啊啊啊啊……晨忧,晨忧,我长头了……晨忧!!!” “晨忧,我长手了!!” “不对,我怎么还有五官了?眼睛鼻子嘴巴,呜呜呜,还有耳朵。” “我是不是化形了?” “晨忧,你快来看我啊!!!” 整个洞穴中,全是芷雾的尖叫声,和欢呼声。 她忽然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头以下,除了手全是雾。 她有些泄气,叹气说道:“原来,身体还没有化啊。” 不过情绪马上恢复了正常。 “不管了,有个头也不错。” 说罢,她将手背在身后,一蹦一跳的去找晨忧。 她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力量充沛。 一团雾气上,一颗人头两只手,头发还很长。 连脖子都没有。 头发和手在半空中一甩一甩的。 诡异又恐怖。 若是有人看到这一幕,真的会被吓死的。 “晨忧……” “晨忧?” 洞穴前的那棵桃花树花瓣摇曳。 听到她的声音后,桃树化成了一个粉衣男子。 “嚯……你你你你你你是妖是鬼,你别过来啊!” 晨忧退后两大步,打开折扇挡住眼睛。 可折扇下的唇角,明明是勾着的,声音也是愉悦的。 看样子,心情很不错。 芷雾嘟着嘴扒开他的手,怒道:“死晨忧,你居然说我是鬼,我是雾妖好不好。” “嗷,原来是妖怪的妖。”晨忧收拾折扇,用折扇支着脑袋,围着芷雾转。 他打趣道:“可在下看你呢,不像妖,更像怪。” 芷雾越听越气,摩拳擦掌的直接掐在了晨忧的腰上。 “死晨忧,我看你才是怪。” 晨忧疼的跳起来:“行了行了,我错了我错了。” 他打了个响指,一件白色的衣袍突然笼罩在芷雾的身上。 白衣的衣领和袖口绣着绽放艳丽的桃花。 里衣上面还有一层白纱,纱上同样有桃花绣花。 衣服精妙绝伦,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 衣服从脖子而下,刚好挡住她下半身的雾气。 芷雾兴奋得转了一个圈。 “晨忧,好看么?” 晨忧愣了愣,桃花眼微微向上勾起。 他道:“也还行……” 芷雾瞪了他一眼,不过还是很开心。 她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晨忧。 “可是,我为什么是白色啊?我不管,我也要穿粉色。” 见芷雾的模样,像是要硬扒拉自己的衣服,他连忙捂住胸口。 “你要干什么,这荒山野岭的,你一团雾气,不太好吧。” 晨忧别扭的看向别处:“而且,你是雾妖,白色便是你的本体,再说白色多好看?” 芷雾双手叉腰,嘟嘴说道:“我不管,我也要粉色色。” 她本来长的就好了,声音又娇又媚。 被这样撒娇,让人怎么受得了。 晨忧只能妥协,他道:“行吧行吧,我服了你了。” 说罢,他的掌心出现一把花瓣,花瓣围绕芷雾转一圈后,白衣变成了桃粉色。 芷雾兴奋的挽住晨忧的手臂,笑着说道:“我穿了你的颜色,那你的衣服也换成白色好不好?” 晨忧无奈的摇头,打了个电话响指。 他的粉衣慢慢开始褪色,最后褪成白色。 晨忧偏着头看向芷雾:“你不是一直想去山下庄子里玩么?” 第374章 芷雾.游玩 芷雾一听,两眼泛着亮晶晶的光芒。 她往前飘了两步,又猛地回头:“死晨忧,你又耍我是不是,那是凡人的村子,我这模样去了,不是等着被抓起来?” 芷雾忍不住低头看过去,半截成雾的身体还在空中飘荡,随风杨晃。 晨忧捏了捏她气鼓鼓的小脸:“你放心,这不是有我么?再说谁告诉你那个村子全都是凡人的?也有很多妖居住在那里,你还记得我们下面,喏……” 眼中全是宠溺,两人之间有一种莫名的气息,像是这天地间本就应该的一体。 晨忧指着山脚下的河流:“那里还有快石头妖怪呢,就住在村庄里面。” 芷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他们居住的山脉,山顶有厚厚的雪山。 山腰上有无数的枫叶树,枫叶树摇曳着青色的树叶。 山脚下,有一条蜿蜒的小河。 好像整个山脉,只有一株晨忧这一株粉色。 芷雾满脸向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是么。” “那走呗,还等什么。” 晨忧连忙拉着往前飘的芷雾。 有些宠溺的说道:“芷雾,别这样走,将雾气化成双腿。” 他说罢,打了个响指,天边缓缓的飘来一朵柔然的云层。 芷雾兴奋的趴在上面打滚:“哇,你什么时候学会召唤云朵了啊?” “当然是在你睡觉的时候啦。” 晨忧点了点她的额头,拉着她上了云层。 芷雾兴奋的在上面打滚,她道:“晨忧,你说为什么啊,明明我和云朵是同宗,为什么我就害怕阳谷,随时会散,它就不会?” “你还羡慕起云朵了?” 晨忧率先爬上云朵,又伸手去拉她。 芷雾将手搭在晨忧的手上,突然变得有些忧愁,但不多。 “我羡慕世间一切可以看见阳光的东西。”她伸手再次摸了摸晨忧的脑袋:“不过,做雾也挺好的,毕竟我还有晨忧,晨忧会一直陪着我的么。” 晨忧唇角微微勾起,在她身边躺下,同她一起看着天上的月光。 他笑着说道:“当然,不过有件事你就想错了,虽然阳光出来,你就会消散,但是你可以看见世间最美的夕阳,月光甚美,在我心中不比太阳差。” “可是太阳是温暖的,月亮,好冷啊,夕阳也带着夜间的寒凉。” 晨忧将芷雾的手放在手心,他道:“没关系,我也能给你提供温暖。” 芷雾的手柔暖无骨,很凉,确实很像山间的雾一样,容易消散。 因为乘云的关系,他们很快便来到了目的地,离他们居住的山脉很远很远的一个山庄。 这会儿,正好是饭后,说是小村庄,其实并不是。 而是一个热闹的小城镇。 晨忧带着芷雾找了个角落偷偷落下,他再三叮嘱道:“芷雾,不可以飘啊,只能用走的。” 他告诉芷雾这个村子人妖混合居住其实是骗她的,虽然这个地方晨忧常来,但也只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只能算得上路过,其实了解的并不算是很多。 “嗯嗯嗯。” 芷雾敷衍的回答,一蹦一跳的闯进人群之中。 晨忧无奈的摇着折扇跟在她身后。 街道两边点着灯笼,街道上十分热闹,摊贩们一个挨着一个,时不时会传来争吵的声音。 街上都是人来人往的行人,是芷雾从来没有见识过的热闹,而她,很喜欢这份热闹。 走了许久后,她被一旁的香囊吸引,拽着一个桃花香囊死不松手。 “晨忧,这是什么东西啊,好好看。”她捡起香囊在手中来回的翻转查看,眼中全是惊喜。 这东西,她喜欢想要拿回自己的洞里面高高的挂起来。 老板是个大姐,抬眸看了一眼没有见过世面的芷雾,冷冷的说道:“十个铜板。” 晨忧站在站在芷雾的身后,同样面无表情的丢了一块碎银子过去,老板娘瞬间眼冒金光,抬手去捡那碎银子。 可惜一把扇子按在银子上。 无论老板娘怎么抢,都没有办法将那一锭碎银子收入囊中。 晨忧的声音不算友好,也不复从前温柔,他冷声说道:“现在,你可以告诉她这是什么了吗?” 老板娘谄媚的笑着说道:“姑娘,这是桃花香囊,绣这样一个香囊可是要花一天的时间的,虽然只卖十个铜板,一样的金贵着呢。” “桃花……”芷雾的双眸朦胧天真,一句话下来只听见一句桃花。 她笑着道:“桃花,我喜欢,晨忧我就要这个。” 她献宝似的转身,将香囊举在晨忧的面前。 晨忧收回折扇,顺便将碎银子收了回来,有些宠溺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行,那我们就买这个。” 见到芷雾开开心心的往前走,晨忧回头看向老板娘。 “你刚才说十个铜板是么?” 眼见快要到手的碎银子飞了,老板娘懊悔的点点头。 晨忧拿出香囊,从里面倒腾出了十个铜板,一个一个的摆在香囊摊贩的桌子上。 “十个,一个不少,对了香囊很漂亮。” 老板娘翻了个白眼,她望着两个人的背影,喃喃道:“看着穿的人模狗样的,还不是抠门的穷鬼,装什么装,呸呸呸。” 她一边说,一边将铜板收起来。 “卖糖葫芦了。” “卖糖葫芦了。” “卖糖葫芦了。”卖糖人的声音洪亮,糖葫芦的味道又格外的吸引人。 芷雾被这声音吸引,转头看过去,那个人扛着一串糖葫芦从她身边走过,她双眼冒光,跟着人家卖糖葫芦的身后走了好大一段路。 晨忧自觉的跟在她身后。 卖糖人回头,这两个人,又不买糖,又要像两个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他忍不住问道。 “姑娘,你是要吃糖葫芦么?”卖糖人笑眯眯的看着她:“只要两个铜板,就可吃到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晨忧站在她身后,眯着眼看着她。 “芷雾,你确定要吃这个。” 芷雾慎重的点点头。 “那行吧。”晨忧无奈的掏钱袋。 “晨忧,你是不是不想给我买?不情不愿的,哼。” 晨忧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芷雾,耸耸肩,递给了卖糖人四个铜板。 他将糖葫芦递给芷雾。 “一会儿你可别后悔啊。”他再次打量了一圈芷雾。 第375章 芷雾.变故 芷雾压根不搭理他,一手一串糖葫芦,生怕晨忧阻止她,连忙一口咬下一颗。 她嘴里面鼓鼓囊囊的,双眼冒光的盯着糖葫芦:“晨忧,晨忧……甜的,你也吃一个。” 她将自己咬过那一串递了出去。 晨忧眸色深了深,倒是没有拒绝,他轻咬了一口糖葫芦,看着芷雾说道。 “确实很甜。” 芷雾囫囵的将糖葫芦咽下。 晨忧往着她的脚边看过去,果不其然,一颗糖葫芦圆滚滚的滚落到她的脚边。 幸而街道喧闹,幸而天黑,无人发现这声响,也没有关注落在地上的糖葫芦残渣。 他擦了擦头上的汗,这要是被人发现,十张嘴也说不清。 芷雾嘴里包着糖葫芦,疑惑的问:“你在看什么?” 晨忧连忙将她低下的头用折扇抬起来,搂着她的腰转身。 “没有什么,那边还有好玩的。” “好啊。” 晨忧看着一边走,一边看落下的糖葫芦,叹了叹气,这里凡人众多,还有没有人注意到这一茬。 不然他就得带着芷雾逃离这里了。 初次到访人间,她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吃的,玩的,路边的杂耍,都能引来芷雾的瞩目。 特别是杂耍,芷雾明明是妖,一眼便能看清那些号称是法术后面的伎俩,可是她还是忍不住一边拍手叫好,一边惊呼。 她自己鼓掌就算了,还必须拉着晨忧和她一起叫好。 “芷雾,那边还有好玩的,你要一直看这边耍马戏么?” 芷雾连忙摇头。 晨忧拉着她往街道里面逛。 还没有走到游玩的地方。 芷雾突然对一旁的面摊产生了兴趣。 她指着面摊问晨忧:“那是什么,看着好好吃啊,他们吃的好香啊,晨忧,晨忧,我也想吃那个。” 她一边唤着晨忧,一边跳着去了面摊。 面摊的香味确实很诱人,是芷雾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味道,她闻过风带来的所有自然的味道。 但是这种人间烟火气,芷雾甚至都不曾知道。 晨忧揉着眉心,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一地的糖葫芦残渣。 想着芷雾一边吃一边掉出来的模样。 估计这里的人都会被吓到的吧。 晨忧连忙晃脑袋,一把抓住蹦蹦跳跳的芷雾:“芷雾,你听我说,咱们不能吃这个。” “为什么啊?” “芷雾,你看那都是凡人,我们是妖,吃不得?”晨忧凑在芷雾的耳边说道。 可能是因为芷雾是雾妖,又从来没有吃过人间的美味,她虽然对人间的食物有好奇,但并不是非吃不可的地步。 “真的么?既然晨忧吃不得,那我们就不吃了。”她杏眸微微眯起,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不满。 晨忧又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幸好芷雾好骗。 他低声喃喃道:“看来还得勤加修炼才是。” “修炼?你说什么?晨忧,不是吧,都已经来玩了,你怎么还想着修炼的事?” 芷雾忍不住踮着脚去拍了拍他的脑袋。 “你教我的,出来玩就要开开心心的,不要想修炼那种费心费力的事情。” 说罢她突然想起什么,继续说道。 “说起修炼,对了晨忧,我好像不用修炼哎,我昨天直接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我就自己长出了手和头,而且感觉到精力十分旺盛。” “我是不是天赋异禀,睡觉就可以修炼啦?” 芷雾眼睛亮亮的,认真的看着晨忧。 实在不忍骗她。 晨忧用折扇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 “你想的美。” “哈哈哈……我知道了,晨忧,你嫉妒我。” 她说罢,将双手背在身后,一蹦一跳的前往下一个地方。 好像全世界的忧愁都和她没有关系。 路过一个面具摊时,芷雾拿起手中的两张妖鬼面具朝着晨忧晃了晃。 “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说罢,她捡了一张狐狸女妖面具带上,又将另外一个山鬼面具给晨忧带上。 见晨忧好看的脸被面具挡住时,忍不住哈哈哈大笑。 卖面具的大哥说道: “姑娘真会选,狐狸面具和山鬼面具是我这里卖的最好的面具,你回头看去,有很多姑娘和公子哥都买的狐狸和山鬼面具。” 芷雾回头看过去,确实,十个人之中有两个带的就是狐狸,还有两个带的就是山鬼。 “为什么呀?”芷雾好奇的问道。 面具老板生意不错,也难得的生了兴致,给她解释道。 “姑娘没有听过山鬼和狐狸的爱情故事?” 芷雾摇摇头,什么山鬼和狐狸?晨忧给她看的书全都是功法。 她看不懂也不想看。 老板忍不住哈哈大笑,朝着他们指了一个方向。 “姑娘,那个有个茶楼,叫忘忧茶楼,里面有个说书人,我没有那口才给你说清楚,但若是想知道,可以去忘忧茶楼,里面两个铜板就可以听一段完整的故事。” 芷雾双眸亮晶晶的,连忙拉着晨忧的手。 “晨忧晨忧,那茶楼有你的名字哎,我们快去看看。” 仿佛她感兴趣的不是这个故事,而是因为茶楼有晨忧的名字。 这举动惹来老板哈哈哈大笑。 晨忧无奈的把面具钱付了。 那老板见状,连忙说道:“你们小夫妻感情真好,诺那边还有灯会,你们听听故事还可以去逛逛灯会,再买盏灯呗。” 老板手中提着是一个方盒子的灯笼。 芷雾一脸懵然的,歪着头看着晨忧:“晨忧,他说的夫妻是什么?” 晨忧连忙捂住她的嘴,继续付了钱。 “谢谢老板。” 芷雾挣扎了好半天,才挣脱晨忧的手,她继续问道。 “晨忧,你为什么不让我问?” “你都还没有成型,等你完全化形了,我再告诉你。” 芷雾突然就被晨忧手中的灯笼吸引,她双眼冒光:“晨忧,这个好好看,我们再买了一个放在我的洞门口好不好。” 晨忧宠溺摸了摸她的脑袋:“都听你的,我再去买一个。” “好的,那我在这儿等你。” “不行。” 晨忧反手牵着她的手,拉着她一起去买灯笼,就在这时,一辆马车极速而来。 马儿的嘶鸣声传来,吓的马路中间的路人四处逃窜。 第376章 芷雾.温馨 甚至有人在骂:“这是哪家的马车,这么不长眼睛,不知道这条街道禁止马车通行么?” “就是就是,我的脚啊,我明日非要告到官府去。” “哎呦,我的胳膊,是谁撞得,疼死老娘了。” 行人纷纷怒骂。 芷雾从来没有见过马车这种东西,被吓得本能往后一躲。 晨忧连忙往前去拉她,只可惜马车太快,行人又杂乱无章的逃窜。 晨忧没有勾上芷雾的手,他连忙将手中的灯笼丢掉,连忙转身去找芷雾。 看着街上全是戴着狐狸面具的女子。 那一时间,晨忧脸上的担忧,无法隐藏。 芷雾看着疾驰而过的马车,茫然的感受手中的温度消失。 她道:“晨忧。” 她还能看见晨忧的身形在对面,在寻找她的身影,看见他焦急的拉过一道又一道的身影,都不是芷雾的。 忽然,一群提着灯笼的人挤过来,不消一会儿,芷雾看不到晨忧的身影,也看不到卖灯笼的小摊。 这个小城镇,不知道在搞什么祭祀,人特别多。 而且这些提着灯笼的人,全都戴着狐狸面具。 她再也看不到晨忧的身影了。 “晨忧。” 芷雾彻底的慌了,晨忧在时,她无法无天,晨忧不在时,她畏首畏脑,连个人都害怕。 她循着本能,只能往人少的地方去找晨忧。 看到行人渐渐少了下来,周围也是她熟悉的黑暗,她的心中的恐慌少了很多。 “晨忧……晨忧你在哪啊。” 喊了半天没有听见晨忧的声音,她心中又被恐惧覆盖。 她一边走,一边唤,声音带着哭腔:“晨忧,你在哪里啊……” “呜呜呜……晨忧你在哪里啊……” “那边有声音,是不是姓沈的那家伙?”角落中传来一个阴沉的声音,这个声音不是晨忧的。 “走,过去看看。” 忽然,巷子的拐角,冲出了一群黑衣人。 那些人什么都没有说冲着她就跑来。 芷雾一晃,转身就跑,那群人凶神恶煞的,周身全是煞气,她这种小妖怪根本惹不起,她被吓得瑟瑟发抖。 在她逃跑的时候。 不知道是谁一把拽在了芷雾的身上,将她拽到了一扇小门之后,那人紧紧的捂着她的嘴巴,声音沙哑,比她高出一个头。 芷芜看不见他的容貌,只能看到手臂上黑色的衣服。 男人冷声道。 “别出声,不然我拧断你的脖子。” 芷雾害怕挣扎,听见他说拧断脖子的时候,反而不害怕了。 她偏着头看着黑衣人,惹得黑衣人不满,手上的力道更加重了。 忽然,身后不断传来脚步声,像是之前在追她的那群凶神恶煞的人。 芷雾被一只大手捂住嘴角,不敢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那只手纤细瘦长,骨节分明。 芷雾被堵得有些干呕,那瞬间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没有胃,她自己吐不出来。 她突然皱眉,好看的小脸全部揉成一团。 那一刻,她终于是知道为什么晨忧不允许她吃面了。 她捏紧拳头:“呜呜呜嗯,嗯嗯嗯……”臭死晨忧,敢骗我。 “别出声。” 男人又低沉一吼。 甚至拔出一把刀抵在芷雾的脖子后,门外,还在不断传来脚步声。 芷雾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忽然外面传来一道撞门的声音:“老大,会不会在这里?”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很响的巴掌声。 “放你妈的屁,这里可是大小姐的别院,你敢闯大小姐的别院,不想活了?” “不敢不敢。” “不敢你还说,他要是敢藏在里面,以我们大小姐的性格,都不用我们动手了。” “是的是的。” “还不继续找。” 又传来淅淅索索的脚步声,芷雾身后的的黑衣人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他的身体慢慢萎靡下去。 “姑娘多有得罪。” 芷雾嘟着嘴翻了个白眼,压根不想理他,她挣扎将他的手松开,却发现那人死死的抓住她的手。 芷雾那张好看的脸上都快皱成一块了。 “你你你……好讨厌,快松开。” 她讨厌人类,拼命的扯着自己的手,这只刚刚长出来的新手,险些被扯断了。 她桃粉色的衣服被染上了鲜红的血迹,一张脸上除了不开心,还是不开心。 “你你你……什么东西……那些人都走了,再不松开我,我就不客气了。” 虽然这样说,但是平时偷摸耍滑惯了,她什么都不会,就连吸收灵力都是晨忧教他的。 黑衣人惨然一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松开她的手。 “在下沈宸,请问姑娘芳名?今日恩情,他日宸必报。” 正在挣扎的芷雾一愣。 喃喃道:“晨……” 忽然,芷雾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忍不住颤抖道:“晨忧……呜呜呜……晨忧有人欺负我……” 就在这时,半空中刮来一阵风,风中裹挟着浓浓的桃花香气。 芷雾面色一喜,连挣扎都忘记了。 大门被诡异的风撞开,一股大力袭来,将沈宸撞到了一旁墙上。 沈宸传来一声闷哼,吐了一口鲜血。 他面无表情的擦掉唇角的血迹,冷冷的盯着芷雾,那眼神,像是要吃人一般, 忽然,就在这时,晨忧出现在芷雾的身边,一身白衣沾满灰尘。 发丝也有些散乱,可见他的着急。 “芷雾,你没事吧。”晨忧声音焦急,抬起芷雾的手打量,当看到她手腕上乌青的捏痕时。 现在收不住妖力,双眸快要喷出火来。 不止如此,芷雾白玉般的容颜上,也有一圈乌青。 想也没想,晨忧再次抬手,一掌劈在了沈宸身上。 本来已经重伤的他,又受了一掌,这次直接昏死了过去。 晨忧手中化出一把剑,剑身充满戾气,与晨忧平时温文尔雅的性格全然不相符。 芷雾连忙拉着他,伸手擦了擦晨忧额头上的汗水。 道:“晨忧,你为什么生气啊?” 她歪着头,天真无邪,白玉般的肌肤上,乌青更加显眼。 她又看向沈宸,继续说道:“而且你不是告诉过我么,人是天道之子,妖是不可以杀人的,会背负孽债的。” 忽然,门外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 还不断有人在说话:“那边……去那边看看……” “走。”晨忧拉着芷雾,消失在原地。 空中只留下飘荡的桃花花瓣,和浓烈的桃花香味。 原本昏死在地上的沈宸,活动了一下手骨,阴恻恻的笑道:“妖么,长得果然够妖媚,只是这只妖未必太傻了些。” …… 第377章 芷雾.再次 回去的路上,晨忧一直走在前面未说话,他将手背在身后,活脱脱像一个小老头。 被人挟持的那点记忆根本就影响不了芷雾。 她没心没肺的在晨忧身后一蹦一跳的,忍不住笑着说道:“晨忧,你看你,真的好像一个小老头。” 晨忧不理她,继续往前走。 芷雾小跑着上前,眼看就要追上了,晨忧又往前走了几步。 见状,芷雾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扒拉自己身上的衣服。 “哼。”她嘟着嘴,不满的说道:“我们相伴千年,你从来没有给我脸色看过,现在因为一个男人,还给我脸色看了,哼,你买的衣服,我不穿不穿。” “还有灯笼也没有买到,我想要灯笼挂在我洞里面,这样我的洞里面就不是黑漆漆的了。” “还有,还有那又不是我自己要乱走的,我也找不到你。” 衣服全在地上,她直接化成原型飘在了晨忧的前面。 晨忧揉了揉脑袋,返回去将丢的乱七八糟的衣服收拾好。 然后再追上芷雾的脚步。 他道:“我怎么会因为一个男人给你脸色,我是气你为什么别人伤你,你都不知道反抗。” 一想到这里,芷雾的眼眶中蓄满了泪水。 她呜咽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挣扎,我反反复复的挣扎,可是他力气好大,我差点手都拽飞了也没有拽出来我的手,那这件事情能怪我么?” 她一哭,夜间汇聚的雾气便开始凝聚,然后变成朦朦胧胧的细雨。 晨忧急了,连忙解释道:“你别哭,我没有怪你,我是气我没有保护好你,你都不知道找不到你的时候,我甚至想将那座小城镇给掀了。” “哼。” 晨忧拉着她:“而且,我不是寻遍了许多适合水类妖物修习的功法教给你?他一个凡人,对付他怎么样都绰绰有余了。” “那些功法,晦涩难懂,我怎么学得会,我都没记住,那怎么用啊?” “那不都是我读给你听的么?” 一想到这里更气了:“我是雾妖,我又不是水妖,那些功法我都不喜欢。” “天下妖都分五灵,我没有见过雾气化成的妖,但你是雾灵,按道理也是属于水,修习水灵功法总不会出错的。” “哼。” 芷雾压根不理他,顶着一团毛毛雨飘走了。 今天晚上,晨忧连进芷雾洞穴的资格都没有,每当他想进去,就被一团朦胧的雾气给挡开。 一直到天亮,朝阳起了变成烈日,挡在洞口的雾气才慢慢消散。 晨忧提着两盏灯笼挂在芷雾的窗前,一边一盏。 灯笼的光很柔和,并不刺眼,好像是精心挑选的。 晨忧心疼的检查她的手腕,因为她只有一双手,血液不循环,那团乌青更加严重了。 他轻轻用手握住,柔和的灵力将芷雾的手覆盖,不消一会儿她手上的皮肤便恢复如初。 他叹叹气,再次双手并拢,轻轻点在芷雾的额头上。 莹莹的光从芷雾的额头慢慢钻入身体中。 她脖子以下的肌肤快速生上,身体在化形补全。 见状,晨忧连忙将她丢弃的衣服仔细给她穿好,挡住了她裸露的上半身。 只可惜,晨忧的这点灵力也只够芷雾化出上半身,下半身依旧还是雾气。 晨忧脸红心情的出了洞穴,连走路的姿势都不自然起来。 最后直接化成一道粉色的光消失在原地。 天快要黑的时候。 晨忧报来了两床被子。 还用桃木亲自给芷雾做了一张温暖又可爱的小床,是她会喜欢的类型。 晨忧还贴心的给她准备了柜子,里面装满了新置办的衣服。 做完这一切后,晨忧满意的出了洞穴。 在洞门口化成一棵桃花树吸取天地精华修炼。 芷雾醒来的时候,一眼便能看见那两盏灯笼。 平时她醒来时,洞中都是黑幽幽的,她要花一点时间适应,直到后来的习惯。 可这一睁眼就看见的光亮,让她双眼冒光,这中兴奋,以至于让她直接忽略了身上穿着的衣服,洞中突然多出的家具。 她伸手触碰灯笼里面的灯芯,手指瞬间被火焰灼伤。 可是她依旧很喜欢这种感觉,再次伸手的时候。 身后传来了晨忧的声音:“小心了,那可是人鱼的油,被灼伤了很难恢复的。” 晨忧没有告诉芷雾,那人鱼油,可是人鱼的尸身炼制而成的,世间很难用钱能买到。 人鱼油制成的灯笼,万年不灭。 这是他到东海,以千年修为换来的。 五百年一盏,两盏千年。 所以现在连人形都维持不住。 “人鱼的油?” “啊啊啊,晨忧,是你给买的灯笼么?” “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说罢,芷雾像个小孩子一样跑出洞口,整个人挂在了晨忧的原形上。 像小猫一样,用头去蹭晨忧的树干。 桃花在风中飘曳。 有一片落在芷雾的脸颊上。 晨忧的声音充满愉悦,他道:“你喜欢就好。” “我可太喜欢了,晨忧你真好,只是你今日怎么变成原型了?” “我也要认真修炼,不然怎么保护你?” “好像也是。” “芷雾,我这次出去,带了许多功法回来,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芷雾这才发现,桃树树根下,有好几本书叠放在一起。 她在晨忧身上翻了个身,撒娇道:“我不要,而且你都这么努力了,就不用我努力了。” “你要是不学的话,那之后再遇见昨日那种情况,我又不在,怎么办?” “好像是的哟,那我勉勉强强看看吧。” 风吹过,将地上的书籍全部吹到芷雾面前。 一页页的翻来。 一股温柔的风吹动,像是晨忧轻轻在抚摸她的头发。 芷雾看一本丢一本。 晨忧忍不住说道:“芷雾,不能丢。” “为什么,我也不想学,这个好难,这个也好难。” “芷雾……” 芷雾压根不搭理他,还在继续丢着书。 她忽然拿着一本封面怪异的书,对着本书惊讶出神。 第378章 芷雾.修炼 芷雾扬起手中的书,连声说道:“就是这本,上面说的铸造大全。” “晨忧,这是教人怎么打造兵器的么?可以做弓箭,剑,刀,好多好多武器,我喜欢,我喜欢这个,我学这个好不好。” 若是晨忧现在是人性,定能看见他头疼的揉着眉心的模样。 晨忧忍不住说道:“这打造武器的书什么时候落进去了?芷雾,这只要是火灵学习的功法,不适合你,而且铸造武器,温度多高,你不怕把你烤散了?” “到时候烤散了,那我要满天地间的寻找你的雾气,在汇聚一个新的你,可能会有点难度。” 芷雾认认真真的歪着脑袋想了想,她道:“那我要是修为高一点是不是就能突破五灵的极限,不怕火了?” 晨忧没有马上回答,这已经超出他的知识范围了,毕竟他从来没有见过雾妖。 风吹的半山腰的枫树叶沙沙作响,现在春刚刚过,空气中都是花儿的甜腻味道。 芷雾一页一页的翻看,看得认真。 她本来就白,如同瓷娃娃一样,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第一次见她对一件事情这般专注,晨忧有些看呆了。 见此,晨忧也不好扫了她的兴致,毕竟这是千年来,芷雾第一次对一件事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那你可得加油修炼,万一等你修得了金神,或许真的就不怕火烧了。” 晨忧的声音被风吹散,不知道芷雾听见没有,空中除了风吹树叶的声音,就是随风落下的桃花花瓣。 花瓣落在芷雾的头上。 又或是落在她的书上,她轻轻的将花瓣拾起来,放在手心轻轻吹了一口气,花瓣落在地上,再成花泥。 月光洒在她的身上,这一幕,美的惊心动魄。 是那种未经世俗浸染的美,比肩九天最美的仙子。 芷雾一直看到天渐渐亮起,芷雾才伸了个懒腰,她快乐的在晨忧身上翻了好几个圈。 开心的说道:“晨忧,我决定了,我要学习铸造之术,等我功法大成之时,我第一件事,就是给你做武器。” 没有听见晨忧的回应。 不过想来都是她自顾自说,她道:“那就铸一把剑,我知道你的剑术很好,到时候就能带我御剑飞行。” 她站在树干上,做了一个冲向天空的姿势。 “不过,也不知道这御剑飞行的风大不大,要是太大了,把你的树叶吹秃了,或是把我吹散了,那就得不偿失了,我们还是坐云吧。” 桃花落在她的头顶,仿佛是晨忧在布瞒芷雾说他是秃子的事情。 “晨忧,你为什么不理我呀?” 她又围着晨忧转了好几圈:“晨忧,你睡着了?” 还是没有人搭理她,她嘟哝道:“难道是又跑出去了?” 其实这种情况也是经常发生的,晨忧是树,本体不能轻易离开北山,但是可以化形出去四处游玩,只要本体没事,元神就算是受伤了,也可以回到本体里面休养。 晨忧时不时会出门,但是每次出门,他都会对芷雾千叮咛万叮嘱。 什么一定不能晒太阳了。 什么一定不能跑出北山了等等…… 从前她觉得晨忧啰嗦,可现在晨忧真的离开了,没有跟她说时,她又觉得失落。 眼看太阳就要出来了。 芷雾看了一眼晨忧的树身,嘟着嘴,快速的钻进自己的洞中。 在看到洞里面的小床,还有桌子柜子的时候,芷雾差点想迎着太阳出去拥抱晨忧。 只可是,太的灼烧感,让她本能的无法跃出洞穴。 或许真的要像晨忧说的那样,要等到她足够强大之后才能克服本能。 她在洞穴入口处朝着晨忧呼喊:“晨忧,这是你给我准备的么?” 只可惜之后风吹桃花的声音。 她再次唤道:“谢谢,我很喜欢。” 这次,风带来了桃花的香味,像是晨忧温柔的答复。 她满心欢喜的朝着洞里面走去。 有了两盏长明灯照亮洞穴,就算晨忧不在,芷雾也没有觉得孤独。 她兴奋的打开柜子。 “哇……好多衣服。” 她兴奋的换上新衣服,换衣服的时候,她才注意到自己长出来的上半身。 她喃喃道:“果然,我就是天赋异禀,都没怎么修炼,就快要化形了。” “像我这么有天赋的雾妖,可不常见哟……” “来去来……去复去。” “年复年……岁复岁……” “春归去……春又归……” 芷雾兴奋的唱着小调,翻找晨忧给她找的衣服。 世间女子,不管是妖是人,都喜欢漂亮衣服,都有一颗爱美之心。 当然也有特例。 不过,芷雾自然不是那个特例,她可能比凡人更加世俗,她更加喜欢漂亮的,亮晶晶的首饰和衣服。 所以晨忧才会送她留影珠。 换好衣服后,她弥足的躺在小床上,叹气道:“这木头有阵阵桃花香味,晨忧不会将他的身体砍来给我做床了吧?” “应该不会吧,砍缺了应该很疼的。”想到刚刚看到的晨忧的原形。 她拍拍脸颊,忍不住笑道:“芷雾,你在想什么,晨忧的原身都是好的,也没有缺枝丫,断树干的。” “等晨忧回来了,让她给我把石床搬走,这石床又占位置又碍眼的。” “也不知道晨忧去哪里了,死晨忧,从前不管去哪里都会给我说,这次等你回来我再好好收拾你。” 她突然想到什么,从怀中摸出一直珍藏的留影珠,她将留影珠放在新买的香囊中,挂在自己的腰间,才理了理被子,将自己盖好。 “人类睡觉都是这样的么?” “晨忧说人类是万灵之长,我学着他们会不会长修为啊,一定会的,不然为什么那么多妖要隐藏在人间?” “不管了……晨忧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芷雾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直到沉沉睡去。 睡梦中,有晨忧,还有他们去过的小城镇,这次她终于可以吃下面摊上的面。 好香…… 她原本以为自己醒来就能看见晨忧,可是等她再次醒来时,也只看到一棵在风中摇晃飘扬的桃花树。 压根没有看见晨忧的身影。 芷雾尝试着呼唤:“晨忧……” “死晨忧,你跑哪里去了?” 没有人搭理她。 她嘟着嘴坐在晨忧的树干上。 第379章 芷雾.相逢 索性拿着铸造的书继续看,看了一会儿后,她有些疲累,抬头看向月亮,这一刻,她无比的想念晨忧。 有些无聊,她拿出来之前晨忧一直教给她的水系功法。 勉勉强强,不是很怨气的看起来。 最后书丢了,直接在晨忧的身上打坐,吸收月之精华。 吸着吸着,直接开始打断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月,晨忧身上的桃花都已经凋谢,翠绿的树叶开始茂密起来。 都这个时候了,晨忧还是没有回来。 这夜,芷雾坐在晨忧的枝干上把玩着他的树叶,翘着的二郎腿一荡一荡的。 “晨忧,你看到没有,我自己长出腿了。” 她将裙子往上一拉,纤细雪白的腿便暴露在空中。 周遭的树叶就像有意识一般,纷纷散开。 她将裙摆放下,说了一句没意思之后直接化成雾,像原来的千年间一样。 浓雾绕桃树。 其实晨忧和芷雾的年岁都不大,是晨忧先生出的灵识,后来芷雾才在混沌中有了自己的灵识,或许是沾了晨忧这株桃树的光,让她一团雾,竟然能得造化生出灵识。 那会儿,晨忧已经可以换成人形了,晨忧告诉她。 “我修炼已过五百载?你呢?” “……” 彼时神识藏在浓雾中的芷雾默默翻了个白眼。 虽然她生出了神识,不代表她会说话来着。 她就是一团雾,为什么要和一棵树说话。 妖物之间能相互感应,直到这团雾是妖,有了灵识,晨有和她说话没有得到回复后。 他便还折了一节树枝,搅乱她刚刚团成一团的雾,并且将她搅的天昏地暗。 刚刚深处的神识险些又散了。 最后,芷雾裹风携雨的将他一树的桃花全吹掉了。 等春天过后,他长出的绿叶,也被她一片片摘掉。 让晨忧成了天地间唯一的秃头桃树。 而且,这一秃,便秃了三年。 这件事情,还让晨忧被当时同时在北山的生灵笑话了很久。 不过最后因为知道芷雾是一只女雾妖之后,晨忧到底是没有和她在计较。 最后还贴心的找了书教她识字读书。 并且给她取了名字。 “芷雾芷雾。” 想到往事,芷雾忍不住发笑。 天空慢慢泛白,芷雾不想回去,索性等看了朝阳升起后再回去。 忽然,山脚下传来了淅淅索索的声音。 芷雾愣住,这片山林的妖几乎都走完了,用晨忧的话说是。 可能他们都没有一个相伴一起,又无话不谈的人。 所以他们耐不住寂寞,又或许太无聊之后妖全都离开了北山。 反正晨忧是这么和她解释的,那会儿她的脑子可能没有长起,还不太懂晨忧的话,不懂寂寞是什么,不懂无聊是什么。 不过,这百年之间也不是没有人回来过。 他们会同芷雾说起人间的各种各样的奇特的事。 可是,五百年过去了,芷雾生出灵识五百年了,还有化形。 晨忧不想让她难过,从来不提。 如今她好不容易化形了,想到有故人来,芷雾兴奋的跳下树。 完全不顾身后准备缠上她手腕的树叶。 走了两步之后,芷雾才发现了不对劲。 “公子,前面是雪山,还要再去找么?这半月来几乎找遍了这座山,您还要找下去么?” 枫树林中传来了人类的声音。 没错是人类。 若是妖,这山间,都有雾,若是妖,芷芜定能感受到。 这人的声音粗粝,甚至还带着些许狠辣。 这时传来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找呗……” “若是找不到那个小妖精,就找一株桃花,桃树也行。” 这声音分外熟悉,是之前在人间城镇,挟持芷雾之人。 芷雾慌神了,连忙回头看向身后的桃树。 她喃喃自语:“怎么办怎么办?这要是晨忧的本体被毁了,不死也要重伤了。” “呜呜呜……凡人,我打不打的过啊……” 芷雾忍不住看向自己的双手:“凡人我打的过去啊。” 她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以前,无论如何晨忧都会在。 “死晨忧,你到底跑哪里去了。” 她忍不住在原地来回踱步:“这万一凡人一把火,会不会烧了晨忧,又顺道给我烤没了。” 她突然死死的抱着晨忧。 “不管了,要死我们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落几片桃树树叶在她的头上。 好像在安抚她的情绪。 忽然吹起一阵风,将她身上的雾气刮起来。 芷雾双眼一亮。 盯着飘在她手上的雾气查看。 她笑着道:“哈哈哈哈,我知道了。” 她身形一边,桃树边上只剩下一套衣服,瞬间,整个北山被浓厚的雾气包裹。 芷可惜,天快要亮了,希望她还能再撑一会儿。 她看着枫树林中茂密的枫树叶子。 只能像平常和晨忧捉迷藏一样,躲在枫叶下面。 顺着雾气她能看清周围的一切,果不其然,她看到了一群人在浓雾中找路。 为首的是一个紫衣玄袍之人,他的身后还带着十几个人,除了穿着黑衣的四个身形高大,人面煞星,看着很恐怖的人之外。 还有十来个手持罗盘,戴着面具之人。 罗盘。 天很热,芷雾不知道能撑多久。 她看到那个罗盘之后,更加慌乱。 浓雾起,枫树林中看不清道路的方向。 “公子,看不清路线,现在怎么?” 沈宸轻敲手中的折扇,说道:“有雾?” 芷雾这次算是看见了沈宸的面容,她嘟了嘟嘴,这一人就看浪里浪荡的,一点都没有她家晨忧好看。 沈宸回头看向那群人。 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带你们这么多人来,难道都是带的尾巴么?这么点妖雾都破不了,我养你们干嘛呢?不如丢去蛇窟……修士的味道,我的蛇应该很喜欢吧。” 那些修士畏畏缩缩的,全部整整齐齐的跪下。 颤抖着手举着罗盘,声音更加颤抖:“求公子放过我们,我们一定……一定能找到出路的。” 其中有一人连忙启动罗盘,那罗盘转来转去,忽然转到了芷雾的面前。 第380章 芷雾.痛苦 霎时间,所有的目光都望向了芷雾的方向。 她在心中默默的松了口气,还好,这山间的每一颗雾,都是她的真身。 她默默转了个方位。 就在这时,沈宸看着罗盘所指的方向。 折扇往上抬,挡住勾起的唇角,轻声说道:“结阵,若是逃了,你们知道下场的。” 他用着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阴狠的话。 在场的人又是一阵颤抖,哆哆嗦嗦的提起罗盘开始念咒。 彼时的芷雾还不知道结阵是什么,她只有一个念头,将这些人拦住。 忽然,一道符咒将芷雾逼到了阳光下。 浓雾被灼伤,剧烈的疼痛让她难以承受。 芷雾惨叫一声后,随后本能的跌坐在地上。 她抬手挡住阳光,身体往后缩。 沈宸看着突然出现的芷雾,眸色亮了,眼中全是对美好事物的占有和欲望。 他身后的修士正要上前,沈宸抬手拦下。 “你们的脏手若是碰了她,跺了都是轻的,眼睛最好也不要往前看。” 一群人都在看沈宸的脸色而过活,闻言,纷纷转身低头,默默的将这片区域封禁起来。 芷雾挣扎着起身,冷冷的看了一眼沈宸后,往洞穴和晨忧相反的方向跑去。 她一边跑一边回头看沈宸有没有追上来。 而沈宸只是勾着唇,轻轻摇着折扇看着她。 芷雾提起裙子再次奔跑,朝阳照射在她身上,泛着莹莹白光。 那是她身上雾气挥发时折射的光芒。 是她生命消散的光。 所以衬托的她更加美丽,如同山间最美的精灵。 突然,芷雾被一阵强光给撞了回来,好巧不巧的落在沈宸的脚面。 她将裸露在阳光下的腿给收了回来。 沈宸蹲下,于芷雾对视,他轻轻用折扇挑起芷雾的脸。 看着那种巧夺天工的容颜,沈宸的脸上渐渐出现了痴迷。 他笑着说道:“又见面了,小妖精……” “原来,你是雾妖啊,可让我好找。” 芷雾一巴掌将他的折扇拍掉,眼中调皮温柔全部变成了冷漠,向来微微勾起的唇角,也被她压下。 她冷冷的说:“我不认识你,你找我做什么……这里是北山,有万妖盘踞,你最好快点离开。” 万妖盘踞,她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底气不足。 “呵呵……万妖盘踞又怎么样,也不会有妖来救你的,对了,那只桃妖呢?” 沈宸强行将芷雾的头掰过来与他对视。 指腹抚摸她如玉般的脸颊,只要稍微用点力,上面就能出现一道红痕。 沈宸不自觉的放轻力道。 芷雾脑海中在回想她学的那些术法,一只手藏在背后掐诀。 沈宸将她的手强行拽出来,放在手中:“那日我便知道,这双手有多好看,你不知道我也会找到的。” 她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眼中含着泪,像之前那样去拽自己的手。 可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 “你放了我……” “那可不行,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么?明明是雾妖,身上竟然有淡淡的桃花香。” 沈宸一边说一边往芷雾身上嗅。 芷雾忍不住控制不住的恶心。 身体一晃,再次化成原形,在空中寻找出路。 沈宸看着手中的湿润,轻笑道:“果然是水做的。” 芷雾奔着自杀,冲向天空,又被一道强光打了回来。 任由她怎么乱撞,都离不开沈宸的十米之外。 沈宸眯着眼,目光追随着那团雾气,势在必行。 他身后的一人说道:“公子,这小妖。” “没关系,快死了之后再捉住也是一样的。” 芷雾渐渐被绝望覆盖。 她的雾气慢慢消散,就在这时,一道罡风刮开法阵。 桃花随风飘扬,将重伤的芷雾揽在怀中,消失在原地。 沈宸一扬折扇,冷声吩咐:“追……” 晨忧来了之后,芷雾悬着的心算是落下来了。 她环上晨忧的脖子,全身因为害怕而发抖。 “晨忧,你怎么才来啊!” 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声音抖的不像话。 “晨忧,我好害怕,呜呜呜……” “没事,我来了。” 回到他们居住的地方,晨忧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白。 在芷雾的心中,来到了这个地方,就证明他们安全了。 “晨忧,你是不是受伤了。” 芷雾瘸着腿,围着晨忧检查一圈,之前被太阳灼烧的地方,还在滋滋冒烟。 她注意到晨忧泛红的眼眶,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绞痛。 晨忧轻轻擦掉她的眼泪,单手覆盖在她的腿上,灵力覆盖,周身的伤瞬间恢复。 散出去的雾气也慢慢恢复。 晨忧低着头,默默的抹去唇角的血迹,他轻声说道:“芷雾,对不起,我来晚了。” 落在晨忧手背上的泪格外烫人,芷雾连忙摇头。 “你去那里了,一个月都找不到你的人……呜呜呜……” 她还没有说完,晨忧身体往前倾倒,喷出一口鲜血。 芷雾愣住,连忙跪下抬起晨忧的脸。 慌乱的擦拭着他嘴角溢出的血迹,泪水决堤。 “晨忧,你怎么了?你怎么会手上……” “为什么……为什么我擦不干净……” “晨忧……” 晨忧突然握住她的手,看着她被眼泪朦胧的双眼,忍不住将她揽入怀中。 一下一下的安抚着她情绪。 在他们的后方,传来了踩断树枝的声音,还有凌乱的脚步声。 可是这些声音,她都听不见,她的身心都在晨忧的身上。 声音越来越近。 芷雾也听见了,她紧紧的抱着晨忧。 “晨忧,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晨忧惨然一笑,那笑比哭更加难看。 “若是我死了,芷雾一定不要随我而来,一定要好好修炼替我看看人间,若是不想看,那便替我复仇。” 她将头埋在晨忧的脖子上:“才不要,我们说好同生共死的。” 他道:“芷雾,我好喜欢你,喜欢到想永永远远的和你在北山生活下去,永远不分开……” 她注意到了,晨忧的声音沙哑。 像是死后的诀别,她低声答到:“好,我也不要和你分开。” 忽然,一股大力将芷雾抬起来,她茫然的看着晨忧,想伸手去够晨忧的手。 “晨忧……你干什么……” 第381章 芷雾.死别 就算如此,那股力量依旧温柔。 晨忧再次抬手,身后巨大的桃树化成一道光落入他的身体中。 元神和原形合体。 芷雾眼中更加慌乱,心中绞痛,瞬间无法呼吸,周身的雾都在挣扎,试图冲开晨忧的束缚。 “晨忧……不要……” 随着芷雾的眼泪落下,本来晴朗的天空瞬间被乌云汇聚,雨水大颗大颗的落下。 那股力量将芷雾送进入了她栖身的洞穴,她看见,晨忧不舍的看着她。 唇角微动。 就算没有声音,芷雾依旧能看到晨忧在说什么。 那是将芷雾捆住一生的三个字。 她看见,晨忧用血在洞穴前绘制法阵,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术法,法阵散发着腥红的光。 她看见,沈宸带着人缓缓上山,有人给他撑着一把大伞,避免他被雨水打湿。 眼中是势在必得的狠厉。 山体的石头落下来,洞外的光线缓缓消失,只剩下长明灯昏暗的光线。 她听见,沈宸那放荡不羁又嚣张肆意的声音。 “哟,是你啊,那天我受了两掌之后,夜不能寐,这仇我惦记了一个月,终于是有机会报了。” 芷雾不断的拍打着石壁,她只有一个想法,不能活,一起死也无所谓。 反正他们妖,她活了五百年了,说来也是赚了。 外面没有人能听到她这边的声音。 她的声音不复从前的清甜,沙哑的不成样子。 “晨忧……” 她一直没有听到晨忧的声音,只能听见各种武器碰撞的声音。 芷雾不断的安抚自己。 “不怕的,不怕的,晨忧有千年修为,他认真刻苦,不像我一样是个半吊子。” “不怕的,晨忧一定会没事的。” 芷雾抹掉眼泪,又忍不住再次拍打石壁。 这是晨忧设下的阵法,她破不开。 她破不开…… “晨忧……” 她像一只没有人要的小兽,伏在石壁上低声呜咽。 她听见沈宸不屑的声音:“你知道那天追我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吗?” “你肯定不知道,那些人连同他们的家人或是主人,都被我喂了蛇……” 紧接着是利器刺入身体的声音。 沈宸的声音更加阴狠。 “那只小雾妖在哪里呢?” “再不说,你就要死了,我听说妖修炼不容易,何必为了一只妖,毁了自己的大好前途呢?” “万一哪天能修炼成仙,不是?” 芷雾一直拍打着石壁,那双娇嫩,被晨忧保护的最好,洁白如玉的双手,被石壁磨出鲜血。 不堪入目。 指甲断裂翻出来,可是她依旧感受不到痛。 这些皮肉的痛,和她心中的痛比起来,不堪一击。 一直没有听到了晨忧的声音。 好像沈宸的耐心也全部用尽了一般。 “既然是桃树妖,想来最怕火了,来人,点火,烧到他说为止……” “公子,这雨……” 沈宸合上折扇,冷眼扫过去:“这点小事还要问我?” “是。” 芷雾一听,更加用力的拍打石壁,她现在无比的后悔。 为什么,为什么那天要去那个城镇,为什么…… “不要……不要烧……晨忧……” 一直安静的晨忧终于传来了气若游丝的声音,这声音让芷雾整个人如同火煎。 “就……就算,把……把我拨骨抽……抽魂,你也别……别想找到她……哈哈哈哈……” “找死,我折磨人的方法,千千万万,还没有试过怎么折磨妖呢……” 从始至终,芷雾没有再听见过晨忧的声音,不管是痛苦的,还是愤怒的。 都没有再听见过。 她闻见了外面火烧桃木的味道。 她看见长明灯下,晨忧给她做的小床,柜子,还有那些可可爱爱,雕刻着桃花的桌子,一点点碳化掉。 最后化成灰烬。 芷雾疯狂的撞击石壁,一次次的受伤,一次次的失败,不知道过了多少天。 最后,她卸力的坐在石壁旁。 眼泪早已经流干。 她喃喃道:“晨忧,你不要我了么?” 她的手慢慢抬上胸前,准备自我了结。 可是,有一种叫仇恨的种子在心中疯狂生长,蔓延。 “晨忧说了。” “要给他复仇的。” 她麻木的起身,浑身是血,手指上血落在洞穴中,滴答答的声音格外刺耳。 她找到晨忧留下的那些修炼功法,她最爱的那本铸造功法被丢在一旁,拿起水灵和木灵的书,坐在灯下,疯狂研习。 陪着她的只有那两盏长明不灭的灯笼,和心中的仇恨一直在坚持。 她试过,她会变幻之术的时候,还是不能打开那扇门。 会点石成金的时候,依旧不能打开,等到她能流畅的使用水灵术法,雾气收放自如的时候,终于可以打开那些挡住洞口的石头。 月光变得陌生又熟悉。 已然不知道多少年过去,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因为常年居住在洞穴中,变得干枯,直到月光照射在上面,才缓缓恢复原来的模样。 身上的衣服这多年,已经磨损得破破烂烂。 “晨忧……” 她朝着前方跑,朝着晨忧树身的地方。 当看到那被烧得焦黑的木桩时,还是控制不住的跌坐在地上,她看着那棵再无生机的枯树,连哭都没有办法哭出声。 晨忧,他该有多痛啊。 芷雾躺在晨忧焦黑的树桩上,将脸贴在上面。 眼泪一颗一颗的落入树桩里面,随着她的眼泪一起落下的,还有绵绵细雨。 雨在什么时候落下的呢?或许是在她眼泪落下的瞬间,乌云便已经挡住了月亮的光华。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快别哭了。” 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芷雾麻木的抬头。 是她和晨忧的隔壁邻居枫伯,一棵枫树妖。 “天可怜见的,小芷雾啊,还好你没死,都怪我,要不是我不在,怎么能让人欺负到小桃树。” 芷雾淡淡的看了一眼枫伯,没有说话。 枫伯忍不住叹气。 “哎,北山上最活泼灵动的精灵,怎么就成了这样了?你再哭下去,后山的悬崖都要被雨水填满,成渊了。” “枫伯,过去多少年了?” 枫伯轻轻拍了拍芷雾:“我回来的时候,北山上一片乌烟瘴气,小晨忧被烧了,我的枫树也被烧了不少,如今已经过十年了。” 十年…… 她的仇人应该还活着。 枫伯继续说道:“你别担心,小晨忧还有的救。” 第382章 芷雾.枫伯 芷雾猛地抬头看向枫伯。 “真的么?枫伯,你不要骗我。” 她抓住枫伯的手,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哎……”枫伯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我们北山不同于其他山脉,这里灵力充沛。但这灵力也不是谁都能吸收修炼,全看缘分。能继续待在北山的,都是得了这份机缘的。” “可现在,北山的妖寥寥无几。” 枫伯说着扒开晨忧的树桩,里面有一颗小小的绿芽。 绿芽黯淡无光,没有继续生长的迹象。 枫伯继续说道:“小芷雾,传说中有一片海,叫虚海。” “传说虚海关押的都是世间最恐怖的大妖,虽然虚海被怨气覆盖,但也有世间最纯净的妖力。” “若是你取得虚海带有无上妖力的水,来浇灌小晨忧,或许他还能重新汇聚妖灵灵识,再次复活。” 芷雾眼眸亮了亮,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枫伯的衣袖。 “枫伯,我想去虚海,您知道怎么走么?” 枫伯摇摇头:“虚海只存在于传说中,我没有见过,这世间也不一定真的有虚海。” 芷雾擦掉脸上的眼泪。 “不管有没有,我都要去找。”她继续低声说道,“枫伯,你是这座山上的守护神,能不能教我个保护阵法?” 枫伯叹气道:“若不是我远行了,小晨忧不会死。我的职责本就是保护北山,可是我的枫树林大片被焚烧,晨忧惨死,我连复仇都做不到。 “这北山啊,上了点年份的妖灵都离开了,就剩下你们两个小妖。” 说完,枫伯抬手,一片枫叶落在晨忧的枯木上。 他又给了芷雾一片枫叶:“小芷雾,你找到虚海之水之后,将这片枫叶放上去,禁制就可以打开了。现在除了你,没有任何人可以打开这个禁制,除非修为高过我。” 芷雾接过枫叶,小心翼翼地贴在胸口。 “谢谢。” 枫伯有些心疼地看着芷雾,再次叹气:“小芷雾,枫伯有一事相求。这把火将我的枫树林烧了个干净,而我却不能亲自复仇。” “我以妖力相赠,你帮我杀了纵火之人,可好?” “这不但是帮你,也算是帮我,小芷雾,你可愿意?” 芷雾呆呆地看着枫伯,随后跪下,以晨忧教她的最高礼仪敬上。 “枫伯,芷雾愿意。此恩情,待我复仇之后定然相报。” “报什么报?明明可以将你从洞穴中救出来,我却在这里日复一日地守着,等待你自己破开结界。我不愿背上孽债,也不愿我的子孙后代背上孽债,却将这份孽转交给你,说来也是我自私了。” 枫伯转过身,或许因为内疚,不敢看芷雾。他继续说道:“小芷雾,你是雾妖,万年难得一见,或许你可以承受我的妖力。只是,妖力入体,痛苦异常,你准备好了么?” 芷雾没有说话,虔诚地跪在枫伯身前,无声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哎……”枫伯抬手,妖力通过掌心,汇入芷雾的百会穴,再蔓延全身。 她冷汗淋漓,握紧拳头,连指甲嵌入掌心都没有察觉。 天黑了又亮起,亮起又黑。 时间轮转,天空的乌云没有散开过,阳光照不穿这厚厚的云层。 有生灵看着浓厚的云层,以为会有一场诡异的大雨,或是恐怖的雷劫。 可惜什么都没有,乌云覆盖北山整整五日,没有落下一滴雨水。 生灵觉得这是不祥之兆,猜测或许有大妖在北山出世,能逃的便逃,能跑的就跑。 等芷雾睁开眼的时候,乌云才缓缓散开。 “哈哈哈哈……果然没有错,雾妖可以承载我的妖力。” 芷雾抬头看过去,枫伯的头发不知何时变得花白,细腻的皮肤上布满皱纹。 “小芷雾……未来路长,妖力入体本就是强行过之,没有功法承载,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 “枫伯……” 霎时间,芷雾感受到晨忧离开时的那种情绪。 她眼中噙着泪,伸手去拉枫伯。 “小芷雾,我生于北山,生于这片枫树林的供养,应该反哺了。” 枫伯一步步往枫树林走去,每走一步,妖力便荡开一圈。 十步之后,他成了枫树林中一棵普通枯死的老枫树。 而那些被烧毁的枫树林,竟然开始以极快的速度长出绿叶。 “枫伯……”芷雾抬手,感受微风吹过。 连护佑他们从小长大的枫伯也离开了。 芷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北山的,她没有驾云,也没有使用妖力。 白日需要躲避太阳,她只有晚上才能出来。 等看到眼前的小镇时,她脏得如同乞丐,连进城的资格都没有。 她不知道沈宸是谁,不知道他来自哪里,但她第一次遇见沈宸,便是在这座小城镇。那么在这里,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或许是复仇心切,月亮刚刚落下,她就来到了城门前。 两柄银晃晃的长枪拦住她的去路。 “哪里来的乞丐,滚回去,夜间不许进城。” 芷雾歪着头看着两名拦在城门处的守卫,身形若雾,径直穿过守卫。 等守卫回过神,哪里还有芷雾的身影。 守卫揉了揉眼睛:“刚刚这里是有人的吧?” “是啊!” “那人呢?可能走了吧……” “??” 芷雾沿着街道一路看过去,现在的小城镇没有晨忧带她来的时候热闹。 “晨忧……”想到晨忧,她心痛得无法呼吸,只能扶着一旁的墙壁缓解。 隔壁是一家包子铺,夫妻俩正好在收摊。 就在这时,一盆污水直接泼在了芷雾身上。 她愣住,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老板娘。 她不是躲不开,只是没有想到,明明当初来的时候,这个小镇的人都很友好。 老板娘见水泼在了她身上,竟也不道歉,甚至翻了白眼,怒骂道: “滚滚滚,哪里来的小乞丐,别把我家墙壁靠脏了。” 脸上全是尖酸刻薄。 芷雾没有和她计较,掐了个诀,身上的水慢慢化成雾气。 因为晨忧说过:凡人对于他们来说,如同小孩子,她不想同小孩子计较。 老板娘揉了揉眼睛,想着自己泼出去的是热水,看着冒烟的芷雾,没有在意,继续骂道:“小乞丐,还不快滚……” 芷雾偏着头问老板娘:“你认识沈宸么?” “沈什么宸……快滚,老娘怎么会认识乞丐……滚!” 眼看第二盆水就要向她泼来。 第383章 芷雾.复仇 芷雾微微抬手,老板娘定在半空。 她身形一闪,如同幽灵一般穿梭在大街上。 待她离开后,老板娘才回过神,连忙喊道:“当家的……我……我看见鬼了!” “她……她找沈宸……沈宸……那不是我们城主么?快去,当家的,快去告诉城主……” 芷雾自己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得到消息。 她看着高高挂起的城主府门牌,心中满是嘲讽。 人都害怕妖,害怕鬼,害怕力量超过自己的一切东西。 可人怎么会知道,有很多人披着人的皮囊,内里却比恶鬼、恶妖更加可怕。 报仇的事情,比她想象中的简单。 枫伯几千年的妖力,让她的实力节节攀升。 她不害怕孽债,亦不担心天谴。 芷雾转身离开,找了个成衣铺随便买了件衣服,用的是晨忧留下来的钱。 她身上的衣服是晨忧送的,虽然破破烂烂了,她仍旧不想它沾染上仇人的血迹。 再次回到城主府,守卫刚准备驱赶芷雾,脖子上就多了两道细细的血痕。 他们茫然地看着自己,又看看对方,就这样倒了下去。 这夜间的每一团雾,都是芷雾手中的刀。 她看着手上的血迹,面无表情地擦在衣服上。 往里面走了几步,她便看到当年那群拿着罗盘的人,数量比在北山时翻了好几倍。 有人认出了她,喃喃道:“你是?” 那人恍然大悟:“北山上的妖女,你居然找上门来。” 人群中,一个紫衣玄袍的男人被修士簇拥着走了出来——是沈宸。 见到芷雾时,沈宸眼眸亮了。 十年过去,他比从前眼神更加犀利。 但坏人就是坏人,就算过了十年,他的本性依旧未改。 “小妖怪,好久不见……你这是来投怀送抱了?可惜,既然投怀送抱,你就不应该杀人。” 虽然说着轻佻的话,但沈宸的神情阴狠至极。 芷雾冷冷地盯着他,雾气在手中慢慢幻化成长剑。 沈宸打开折扇,吩咐道:“抓住她,要活的。” 一群人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冲向芷雾。 人与妖的差距在这一刻显露无遗,芷雾第一次明白,原来凡人害怕妖不是没有道理的。 可晨忧,当时也是千年大妖,就算打不过,为什么连活着都不能? 为什么要落得个神魂俱灭的下场? 倾盆大雨冲刷着城主府的血迹,罗盘一个又一个滚落,修士只剩寥寥几人在苦苦支撑。 沈宸的折扇滚落到一旁,他的脸上终于露出恐慌之色,喊道:“你不能杀我,我是云州城沈家的人,杀了我他们会倾尽全力报复你的!” “求你,放过我……” 芷雾看着他,蹲下与沈宸平视,说:“那天,我也是这样苦苦哀求你的,只是可惜,你没有听见而已。” “噗呲……” 沈宸惨叫一声,脸瞬间变得煞白,他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臂:“不过十年时间,你从一个连我的手都挣不开的小妖怪,竟然变得这般强大,你练了邪术,哈哈哈哈……” 尽管如此,沈宸看向芷雾的眼眸中,仍能看到贪婪和痴迷。芷雾想也不想,一刀划开了他的眼眸。 “啊啊!!”惨叫声震破耳膜,可惜外面听不见。 芷雾擦掉眼角的泪水,看着地上混着雨水不断挣扎的沈宸。 就是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杀了她的晨忧。 芷雾点了一把妖火,烧在沈宸身上。 看着他满地打滚,想扑灭火苗却无济于事,直到他绝望死去,只剩下一具被火焚烧得干黑的焦尸。 芷雾这才走出城主府。 天空的乌云已经散开,月光洒在她绝美的容颜上。 她抬手挡了挡,看到手背上有两条青色的纹路,喃喃道:“这是枫伯说的孽债,还是妖力承载的反噬?” 她无所谓地放下手,现在心中的仇恨稍稍被抚平,她可以放下顾忌去寻找虚海了,就算这虚海在天上,她也一定要寻到。 芷雾在这座小城镇待了半个月,找裁缝做了一件和晨忧送给她的一模一样的衣服。 她将旧衣服送回北山,埋在了晨忧身边。 芷雾听闻过狐妖与山神的故事,她觉得,那些故事远不及她和晨忧之间的感情。 后来,她找了很久很久,久到山河变迁,久到一国换了无数君主,江山更迭。 彼时的芷雾,早已不是那个单纯的小雾妖。 几千年的时间,她走遍了神州大地,看遍了人间冷暖。 关于虚海的信息真真假假,每一次她都没有放过。 万一哪一次,就能找到真的虚海了呢? 事实证明,老天还是眷顾芷雾的。 在经历无数次失望之后,这次,她绘制的一千多张舆图终于有了结果。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原来虚海,就在北山不远处。 她在虚海上徘徊百年,遇见了一只诡异的铃铛。 她想着,若是晨忧复活,就打造一只一样的铃铛。 百年之后,满身是伤的她终于取到了清澈的海水。 芷雾喜极而泣,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北山。 水灌溉下去后,那株弱小的树苗终于开始生长。 北山上像是有一股特殊的力量,在孕育晨忧成长。 “晨忧……” 这个名字一直压在她心底,不敢想、不敢念,是她心底的逆鳞。 树苗不断生长,就在她以为它会成长为晨忧原来的样子时,树叶突然一片片掉落。 在她的绝望中,树苗化成了一个婴灵。 芷雾手忙脚乱地接过这个婴灵。 现在的她自然知道,树木无法承载晨忧的神魂。 她将婴灵抱在怀中,再次来到了那个小镇。 找了许久,才寻到一具生来便是死胎的躯体作为灵魂载体。 她隐去身影,将婴灵放入死胎中。 本来已经绝望的家人,忽然听见了婴儿啼哭的声音,一屋子的人喜极而泣,包括隐藏在角落的芷雾。 从此之后,她在晨忧家隔壁住了下来,成了一个只有晨忧能看见的人。 晨忧十八岁那年,芷雾将隔壁收拾干净,谎称是逃难而来的。 她的谎言很蹩脚。 第384章 芷雾.终章1 不过没有人拆穿她,特别是晨忧,他们理所当然地相爱,理所当然地成亲。 芷雾有身孕了,得知这个消息的晨忧带着一家人在醉仙楼订了一桌酒席。 在醉仙楼,她看到一个此生都不会忘记的人——沈宸。 或许是一个和沈宸长得十分相像的人。 现在的她怀有身孕,不知道为什么,完全无法动用一点点妖力,或许是当年的孽债成了报应,又或许另有原因。 她挽着晨忧的手臂往前走,这些年,因为容颜的问题,芷雾特意将自己装扮得沧桑,不那么引人注目。 “姑娘……你的香囊掉了。” 这声音让芷雾莫名烦躁,若不是她现在有孕在身,恐怕会控制不住自己,一掌将对方拍死。 这已经成了芷雾生理性的厌恶。 那个桃花香囊是晨忧送的,里面还有留影珠,这么多年她如珍似宝地带着,这时候,怎么就掉了呢? 见芷雾没有动静,晨忧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看出她的异样后,晨忧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转身对着沈宸行了一礼,温文尔雅地说道:“多谢公子。” 晨忧伸手去拿,沈宸却握紧香囊不松手。 “公子,这是何意?” 沈宸眸色阴沉地盯着晨忧:“这不是你的香囊。” 晨忧忽而一笑,宛如当年立在桃花树上的慵懒桃妖。 他道:“公子说笑了,这是我夫人的香囊。俗话说,夫妻一体,是我夫人的东西,和是我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沈宸捏着香囊的手青筋暴起。 他嘲讽地看着晨忧:“我看这位姑娘容貌倾城,你不过就是个小白脸而已,怕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芷雾握紧拳头,转身挽住晨忧的手臂,甚至懒得看沈宸一眼,抬手从他手中夺回香囊。 若不是这香囊是晨忧送的,她绝不会再要。 芷雾挽着晨忧转身离开时,听见沈宸的声音:“姑娘这香囊颇为破旧,不如我送你个新的。” 芷雾看了眼手中的香囊,径直往前走。 一整日,她都心神不宁。 回来之后,芷雾将香囊和留影珠泡在水中反复揉搓,只想除掉沈宸留在上面的气息。 晨忧问她是不是有心事,芷雾第一次对晨忧发了脾气,生气地将自己关在房间内。 从那日起,虽然她没有再见过沈宸,但他就像是隐藏在角落中的毒蛇,时刻盯着她,让她能清晰感受到他的存在。 眼看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身体越来越乏力,别说妖力,连走路都变得费劲。 这其中的缘由错综复杂。 她是雾妖,晨忧是半个凡人,或许他们的孩子天赋异禀也未可知。 她终于忍不住,向晨忧提出搬家。 彼时,晨忧揉着她的脑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道:“夫人要是不喜欢这里,我们搬离便是。” “到时候,我们便寻一个桃花盛开的地方安家,让我们的孩子在那里无忧无虑地成长,不被人间污浊沾染。” “好。”晨忧行动力很强,刚说了搬家,第二日就开始准备。 可变故就在第二日发生了。 晨忧的父亲杀了人。 芷雾和晨忧赶到时,只看到晨父双手染血,手中握着刀,被人群围在街道中间。 而他身旁,躺着一个没了气息的小男孩,男孩的父母绝望地抱着尸体痛哭。 见状,晨母当场晕了过去。 “爹……”晨忧扒开人群,仔细探查小男孩的气息,“爹,这是怎么回事?” 晨父连忙丢掉手中的匕首,慌慌张张地擦着手上的血迹: “阿忧,不是我……我没有杀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匕首不是我的,而且……而且是他自己撞上来的,我真的没有杀人……我……” 晨父向来懦弱,事事听晨母的,儿子长大后又事事听儿子的。 别说杀人,就连蚂蚁都没踩死过。 晨父慌不择言,下意识往后躲避。 “就是你,你个杀人犯!” 小男孩的母亲捡起地上的短刀,猛地朝着晨父刺去,被晨忧挡住。 “伯母,此事尚未有定论,我父亲……” 晨忧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男孩的母亲打断。 “没有定论?众目睽睽之下,你父亲连捅了我儿十几刀,刀刀刺入心脉,任由我儿如何挣扎,我们如何拉扯,他都没有松手!” 周围的人纷纷附和: “就是,就是!” “真是心狠手辣啊!” “这种人,就该吊死在城墙上!” “就是!” 芷雾扶着晨母,仔细打量周边环境,突然心中一动,抬头望去。 果不其然,在对面的阁楼上,看到一个身着紫衣玄袍的人。 他手持折扇,嚣张肆意地看着她,甚至对着她耸耸肩——是沈宸。 阴魂不散,还真会挑时候,偏在她有孕时出现。 后来,官府的人来了,晨父被带走,不问缘由便被判即刻问斩。 谁都没想到,监斩的人竟是沈宸。 芷雾连夜回到北山,翻找这些年带回的书籍,只想找到一个既不伤害胎儿,又能恢复妖力的办法。 不管是枫伯八千年的修为,还是她这千年来修炼积攒的妖力。 她只要恢复千年妖力就行。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她找不到方法。 最后,只能颓丧地回到她和晨忧的家中。 说来讽刺,她是一只有万年修为的大妖,如今却如此被动。 芷雾望着天空,抚摸着肚子,喃喃道:“这难道是我当年犯下孽债的惩罚么?可他本就该死。” 见她独自在院子中,晨忧给她披上披风,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夫人,你先带着母亲离开,在城外稻香村等我。” “你要做什么?”院子里立着一把剑,那是芷雾亲手打造的。 “父亲生我养我,我不能放任不管。若世间没有正义还我父亲公道,我自然要亲自去讨回公道。” “晨忧,不可!你都不知道……你都不知道那人有多阴险狠辣……” 况且他还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死而复生。 凡人死而复生,最为可怖。 “晨忧……” 芷雾话未说完,便感觉意识渐渐模糊,她伸手去拽晨忧的袖子,不愿松开:“晨忧……不要再丢下我……” 晨忧心疼地整理她额角的碎发,将她抱到门外备好的马车上。 驾车的是他重金聘请的高手,定能护得芷雾平安。 马车上铺着厚厚的被子,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离…… 芷雾醒来时,已在一户农家小院。 第385章 芷雾.终章2 小院中只有晨母在不断低声啜泣。 月亮高挂空中,芷雾找了好几圈,都没有发现晨忧的身影。 她走到晨母身后,轻声问道:“母亲,你看见晨忧了吗?” 话刚出口,晨母哭得更厉害了。 晨母起身,轻轻抱住芷雾:“好孩子,是我们家对不住你。” “母亲,晨忧呢?” “晨忧……”晨母声音哽咽,急促说道:“他去救他爹了……” “不行,我要去找他!这明明就是陷阱,是冲着我们来的!都怪我,是我错了。” 芷雾一边说着,一边连连后退,随后转身就往院子外跑去。 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拦住她的去路:“夫人,该带老夫人离开了。”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两人? “你们是谁?离开?为什么要离开?我夫君还没回来,我不走!” “夫人,我们拿钱办事,您的丈夫说了,琐事今夜他没有回来,就护送你们去西启国。” 芷雾捂着肚子,冷笑出声:“呵呵呵……又想再一次抛下我,他做梦。” “让开。” 两名男人面面相觑,就在这时。 “啪啪啪”,院墙外传来鼓掌声。 “真精彩,这份深情简直感天动地啊。” 两名男子立刻警惕地看向院外。 听到这个声音,芷雾猛的转身。 那人继续说到:“小妖怪,千年不见,怎么见了我就躲呢?” 刹那间,芷雾汗毛倒竖,只觉血液逆流,寒意葱脚地窜起。 她冷冷盯着沈宸,问道:“晨忧呢?” “初次见面,就问别人,不过呢别着急,他也来了。” 沈宸再次鼓掌,几个人将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晨忧抬了出来。 看到晨忧的那一刻,芷雾几乎崩溃。 明明他们的生活刚有起色,为什么又要遇上这个疯子? “你看你,嫁给凡人后,都变得憔悴了。” 沈宸上前两步,皱眉盯着芷雾的肚子,又抬手想要触碰她的头发。 “放……放开!拿开你的脏手!” 晨忧吐出一口鲜血,目光阴狠地瞪着沈宸。 芷雾别过脸,握紧拳头:“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我们?” “你就这么爱他?” “与你何干?” “小妖怪,求人得有求人的态度。” 沈宸说着,突然转身,用折扇挑起晨忧的下巴,眼中满是嘲讽,“你看你夫人,美得不像凡人,每次带你出门不是阴天就是雨天,她从不在阳光下露面,你就没起过疑心?” 晨忧对上芷雾担忧又惊恐的眼神,突然咧嘴大笑,破碎的牙齿间渗出血丝。 他啐了一口血在沈宸脸上:“反正都被你抓住了,要杀要剐随你,别为难我的妻儿!” 沈宸抹去脸上的血迹,狠狠捏住晨忧的下巴:“你爱她?等你知道每晚睡在身边的是妖怪,还会用这种眼神看她吗?” 话音未落,一群人将小院团团围住,连晨忧请来的高手也被制住。 这些人手中都拿着诡异的罗盘。 就在这时,两个人冲向芷雾。 她为了护住腹中胎儿,只能步步后退。 “别……别动她!”晨忧挣扎着喊道。 一道强光突然打在芷雾身上,她的双腿渐渐化作雾气。 身后的晨母发出一声惨叫,难以置信地看着芷雾:“你……你……” “哈哈哈哈……”晨忧放声大笑。 “我的妻子,是妖又如何?况且,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她是妖!” 芷雾只觉腹部传来一阵剧痛,双腿一软,几乎无法站立。 沈宸捏紧晨忧的嘴角,眼神愈发阴鸷:“千年前,我见过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你说,她爱的是你,还是你的脸,或者这个名字?” “与你……有何……关系。”晨忧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沈宸闭目片刻,再度起身,死死盯着芷雾,眼中是近乎病态的占有欲:“可是,我见不得你们这般相爱……这样的女子,只有我配得上。” 他转头下令:“传令回城!晨家晨忧受神仙眷顾,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可消百病、得长生!就说我抓到了他,愿与百姓同享,我要亲自执刀,一片片割下他的肉分给众人!” “是!” 随着沈宸的命令,晨母当场吓晕过去。 芷雾浑身发抖,嘶声怒骂:“我才是妖!当年也是我焚了你!要杀就杀我!” 她拼命挣扎,腹中的疼痛愈发剧烈,意识也渐渐模糊。 等她再次睁眼,已身处城中广场。 她被关在一个铁笼里,晨忧被绑在巨大的木桩上,晨父和晨母则被钉在身后的墙柱上,早已没了气息,鲜血顺着墙柱滴落。 广场上挤满了人,城镇中所有的人、男女老少,包括襁褓中的婴儿,全都聚集于此。 芷雾刚想伸手,一阵剧痛袭来。 “小妖怪,别白费力气了。这是千年玄铁,上面刻满了克制妖魔的符文,你挣不开的。” “我等了那么多年,才等到这个机会,哈哈哈哈………。” 沈宸坐在一旁,有人为他撑伞挡住细雨。 芷雾不顾疼痛,跪了下来:“我求你,放了晨忧!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好啊,我偏要你看着他死。等他死了,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爱上我……” 沈宸接过侍从递来的盒子,从中取出一条虫子。 虫子一接触他的皮肤,便迅速钻入体内。 “小妖怪,这是情蛊。等他一死,你就会爱上我,眼里就只有我了。” 说着,他伸手进笼子,强行将子蛊植入芷雾体内。 芷雾终于明白,沈宸根本就是个疯子、恶魔。 他不是为了报仇,而是被疯狂的执念支配。 她突然笑了,比哭还难看,眼中全是决绝。 “哈哈哈……晨忧死了,你以为我会独活?”说话间,芷雾下身已渗出鲜血。 沈宸像是没有听见样,接过短刀,缓步走向晨忧——就像当年在北山一样。 晨忧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声惨叫,他就这样被沈宸一刀刀割成血肉模糊的骨架。 从始至终,一声未发。 沈宸将割下的肉分给广场上的众人,人们竟纷纷感恩戴德,争抢着吃下人肉。 一个谎言,竟让众人沦为食人魔。 芷雾好像听不见了,她双眼变得血红。 细雨骤然化作暴雨,她脚上从未响过的仿制铃铛突然发出清脆声响。 她隆起的腹部迅速瘪下去,化作一摊血肉。 刹那间,浓雾吞没了整个城镇。 第386章 芷雾.终章3 广场上,沈宸看着被分食的晨忧,笑的肆无忌惮。 情蛊被芷雾逼出体内,落在地上挣扎两下了之后便化成了一滩脓水。 千年的玄铁崩坏,碎片刮在芷雾的脸上,划出一道道恐怖的血痕。 芷雾没有躲开,甚至觉得,本来就应该这样。 当年若不是她的这张脸,她和晨忧还是北山上无忧无虑的两只小妖。 炸开的玄铁伤了不少人,提着罗盘的修士们纷纷冲到芷雾的面前。 还没有靠近芷雾,就被一道道诡异的力量拽到半空中。 细看,那是飘在半空中的雾气。 沈宸体内的母蛊慢慢爬出体内,掉在地上挣扎两下,便失去了生命气息。 而他则是盯着芷雾被玄铁割伤,满目疮痍鲜血淋漓的脸。 “你的脸。” 芷雾瞬间闪现到沈宸的身边,像只野兽一样,去撕扯沈宸血肉。 诡异的是沈宸竟然没有挣扎,好几次想伸手去触碰芷雾的脸。 “你的脸……为什么……为什么我那么爱你,你不看看我……” 芷雾双眸早已被鲜血染红。 她也想问,为什么,他们明明只是两只相伴而生,相依为命的小妖怪。 为什么…… 广场的人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四处逃窜,芷雾的妖力荡开。 那些想逃离这人间炼狱的凡人,纷纷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能力。 天地归于一色。 世间的喧嚣停止,那些凡人,包括沈宸带来的修士,惊恐的看着宛如地狱爬出来的,全是是血,满目疮痍的芷雾。 芷雾目光呆滞的坐在晨忧的尸骨身边。 她身后是被钉在墙上的公婆,他们脚下,是被她拆碎、分成一块块的沈宸,想要再复活,根本不可能。 她的怀中抱着的是一团已经成型,但是看不清样貌,血肉模糊成一团的婴儿。 那婴儿已经没有了气息,却被芷雾用妖力小心翼翼的护着。 她靠在晨忧的尸骨上。 “为什么……” 芷雾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眼泪顺着眼角流到晨忧的尸骨上。 倾盆的大雨无法穿透雾层,落在这个小城镇上,也无法洗刷掉这个小城的血腥和罪恶。 慢慢的,晨忧的尸骨变成了一颗桃树种子。 这本来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可芷雾握着那颗种子,放声大哭。 只有她知道,她的晨忧,永远永远都回不来了。 也只有她知道,不会再有一个枫伯再来帮助她。 芷雾疯了,她麻木的坐在城镇的广场了,一日又一日,太阳照不透雾层,雨水也落不下来。 只有风能穿透这厚厚的屏障。 城镇的人发不出一点声音,动弹不得,只能用祈求的眼神看着芷雾。 只可惜,现在的芷雾,已经疯了。 他们只能在绝望中,活生生被饿死,然后悬吊在半空中,成了一具具干尸。 芷雾不知道待了多久。 她忽然说道:“晨忧说,我们要搬家去一个桃花盛开的地方,去一个无忧无虑的国度。” 她盲目的游荡在大街上,怀中还抱着被妖力护得很好的死婴儿。 “宝宝别哭,阿娘给你唱歌谣。” “来复来,去复去。” “年复年,岁复岁。” “春归去,春又归。” “藏忧谷中无冬岁……” 她的每一个音调落下,都化成了恐怖的妖力,刹那间,天摇地动。 这个城镇,还有北山,彻彻底底的被她用万年妖力,生生剥离出来,自成一片天地。 像是想到了什么。 芷雾抱着孩子来到了北山,她将自己的孩子和夫君埋在土地面,又去了一趟虚海。 自从隔绝天地,她的妖力就在不断流失,芷雾不甚在意,左右也不是她的东西。 这次,为了取回这纯净的虚海之力,她差点就死在了虚海,若不是执念太深。 她没有办法活着回到北山。 海水倒灌下去,她的孩子有了微弱的呼吸,紧接着一个婴灵从血肉中慢慢爬出来,好奇的看着芷雾。 那棵桃树种子,依旧没有反应。 芷雾伸手抱起婴灵,他们的孩子,原来是个女孩。 可惜她太脆弱了,轻轻一碰,就会烟消云散。 芷雾想到了当年复活晨忧的办法。 这些年寻找虚海,她在虚海附近救过一个女子。 她再次找到那个女子,将婴灵交给了她,没过多久,女子抱来了一个死胎。 婴灵入体,死胎慢慢有了呼吸。 那女子说道。 “您放心,我一定会将她当成自己的女儿,好好教养,等她身体稳定之后,我再带她去寻您。” 芷雾轻轻的在孩子的额头上吻了吻。 现在的她,脸上是恶心又可怖的伤口。 “不用了,我是妖,她父亲死了,而她现在能以凡人过一生,挺好的,只是容貌过于艳丽,终究不是好事。” 她舍不得毁了女儿的容颜,只能让孩子的背影变得普通。 那女子轻轻将手搭在婴儿的手腕上,忽然杏目圆睁,她连忙叫住芷雾。 “姑娘,这孩子,身体太弱了,恐怕活不过十八……” 芷雾身体晃了晃,说道:“放心,十八年后,我会带着她继续活下的东西来找你。” “丹心起涟漪,明华,她就叫丹漪好了。” 芷雾回到北山后,她发现女儿留下的那团血肉,竟然在海水的滋养下,慢慢的长出了一棵草。 她小心翼翼把草用阵法护住,将晨忧葬在了小草的身旁。 …… 宋绫昭醒来的时候,阿芜坐在他的身旁,出神的看着留影珠映照的内容。 阿芜向来冰冷的容颜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了泪痕。 芷雾的一生,宋绫昭看了一半,他也为这卑微又绝望的一生唏嘘不已。 一旁封素弦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呜呜呜……为什么这么惨……” “阿芜。”宋绫昭的声音拉回了阿芜的神思。 她连忙回头,看着宋绫昭脸色苍白地看着她,忍不住将他拉入怀中。 “怎么了?” “没事,只是想喊喊你。” 留影珠这时滚落到阿芜脚下,她抬眸看向素弦。 只希望她没有看到最后的那一点点画面,不然待她离开这里,恢复记忆后,对她太过残忍。 第387章 出城 留影珠滚落在阿芜的脚下。 素弦抽抽搭搭的,晨忧死的时候,素弦哭得最伤心,直接扑进了崔月澜的怀中。 她没有看见芷雾最后的结界。 这会儿她还在抹眼泪,问道:“阿芜,最后她们的女儿还活着吗?” 阿芜看着这张与芷雾有几分相似的脸,点点头:“活着。” 她忍不住感叹,也幸好素弦不知道。 她盯着留影珠,说:“这能倒放吗?我还没看清楚后面的内容。” 芷雾的心愿是让女儿好好活着,像个凡人一样开开心心。 要是知道真相,未免太过残忍。 阿芜将留影珠放在身后,抬手抹去上面最后一点印记,笑着说:“不能回放的。” “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心尖在抽痛。” 崔月澜盯着素弦看了半晌,即便现在他不知道洛丹漪是谁,也能从她脸上看出端倪——毕竟她们长得实在太像了。 崔月澜拍了拍她的脑袋:“没事,难过很正常,我也很难过。” 他注意到宋绫昭站在阿芜身边,忍不住问:“崔锦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宋绫昭耸耸肩:“没办法,可能我天赋异禀。” “切,谁信你,你不会被什么妖魔鬼怪附身了吧,阿芜,你离他远点,再远点。” 阿芜牵着宋绫昭的手,把另一只手中的留影珠递给素弦:“素弦,我觉得这个东西应该属于你。” “为什么?” 芷雾的后半生苦不堪言,前半生在北山时还算幸福。 阿芜抹去了后面痛苦的回忆,只留下甜蜜的部分。 “或许,这本来就该是你的。” 阿芜回头看了一眼,藏忧谷满目疮痍,比当年晨忧身死时更加惨烈。 整个谷中没有一点生机,那阵法中间,原本芷雾给女儿准备的续命药也不见了。 她道:“走吧,我们出去。” 崔月澜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为何,要离开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他竟没有一点不舍,甚至还有些期待。 阿芜带着他们又来到那条小路,路过谷口时,素弦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王伯日常照料的庄稼杂草丛生,长得比人还高。 从外面看过去,她竟不知道藏忧谷何时变得这般荒凉。 路过桑树林时,阿芜轻轻摇晃手中的铃铛,口中念念有词。 不一会儿,她手上燃起一小缕冥火,火光瞬间吞噬桑树林,一具具干尸从地下钻了出来。 素弦被吓了一跳,连连后退。 阿芜看着手中的铃铛,犹豫再三后,将它埋在了桑树林附近。 她原本想把这个铃铛给素弦,可想到芷雾的心愿,又担心干尸逃脱,索性将铃铛留在这里。 她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一道暗红的光芒将桑树林笼罩,须臾之后,光芒消失在空中。 做完这一切后,她道:“走吧,我们该走了。” “这里就是出口吗?”崔月澜忍不住问道。 阿芜点点头,和宋绫昭率先走进一条漆黑的小道。 素弦有些害怕,牵着崔月澜跟了进去。 阳光照射在脸上时,几人连忙抬手挡住刺眼的光线。 素弦说:“我怎么有点头晕啊?” 崔月澜也一样,连忙扶住旁边的树:“我也晕。” 阿芜连忙看向宋绫昭,他身形摇晃了一下,很快稳住,冲她摇了摇头:“我没事。” 阿芜刚转身,就见素弦和崔月澜瘫软着倒下了。 她和宋绫昭对视一眼。 “怎么会这样?阿昭,你身体还好吗?” “有些头晕,不过不碍事。” 想到在广场上宋绫昭的异样,她还是有些担心,但现在最要紧的是处理这两个晕倒的人。 “阿昭,先把他们带回谷里试试。” “好。” 阿芜扶着素弦慢慢朝藏忧谷的方向走去,突然被一股诡异的力量拦住。 她伸手试探,回头对宋绫昭说:“有结界,我们进不去了。” 宋绫昭将崔月澜靠在树上,伸手去触摸结界,他的手直接穿了过去。 阿芜诧异地看着,把手放在宋绫昭手心附近尝试,还是无法穿过。 她笑着说:“没事,不进去也罢。” 这时,素弦缓缓苏醒,看到众人后猛地跳起来:“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她偏过头,身边的崔月澜揉着脑袋,眼神也慢慢清明起来。 “嚯,姓宋的,放开小爷!” 这熟悉的称呼和语气,让阿芜忍不住说:“栩析,你醒了?” 栩析甩了甩脑袋,麻利地推开宋绫昭:“阿芜,你没事吧?” 他抬起阿芜的手仔细检查。 “还好还好,没出什么大事。” 宋绫昭双手环胸,慢悠悠地走到阿芜身前,挡住栩析的手:“栩公子,你不看看你身后?” 栩析疑惑地回头,果然看见洛丹漪别开了脸。 他眼睛一亮,忍不住道:“小黑妹,你变白了哎。” 洛丹漪生气地别开脑袋:“你才是黑妹。” 她突然反应过来,连忙看向自己的双手,忍不住惊呼道:“我真的变白了……呜呜呜,难道我的毒解了?” 阿芜的目光在栩析和洛丹漪之间来回转,问道:“你们恢复记忆了?那还记得藏忧谷的事情吗?” 栩析和洛丹漪对视一眼,又迅速别开眼睛,两人都没有说话。 宋绫昭见状,道:“走吧,丹丹不是说山脚下有个小镇吗?” “对,只是我们现在只能走过去了。” 洛丹漪别扭地伸着头往外面看:“可是我们没有马车,只能步行。” 阿芜走在前面:“没关系,我们走过去。” 忽然,阿芜手腕一动,她手上的苗苗突然飞起来。 苗苗悲伤地看了一眼藏忧谷的方向,随后直接钻进了洛丹漪的身体。 “你做什么?”几乎出于本能,栩析猛地抬手阻拦。 洛丹漪神情一愣,盯着藏忧谷的方向泪流满面。 “你怎么哭了?是不是那东西钻进去很疼?你等着,小爷这就把它揪出来。” 说罢,他抬手就往洛丹漪体内渡妖力。 而洛丹漪看着藏忧谷,泪流满面。 忽然,宋绫昭身形晃了晃,又很快稳住身形。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第388章 小镇 “喂,丹丹,你哭什么?”栩析朝着丹丹的方向,想伸手,又有顾忌。 阿芜看了眼宋绫昭,微微蹙眉。 丹丹擦了擦眼泪,收整情绪,露出一个惨然的笑。 “没事,我们走吧。” 阿芜和栩析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栩析自觉地上前,站在丹丹的身后。 宋绫昭牵着阿芜的手,轻声说道:“别担心,我们很快就会到虚海。” 阿芜点点头,拿出一张舆图:“这是芷雾给的。” 宋绫昭好奇地接过舆图,打开仔细查看。 他道:“确实和我幼时的信息大致对得上。” 他看得认真,阿芜的眼神忍不住在栩析和丹丹身上飘忽。 前面两个人,都不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你担心他们?” 阿芜摇摇头,她挽着宋绫昭的手臂:“阿昭,等我找到妄生铃,我们就回元洲城,就在那里定居,好不好。” 宋绫昭揉了揉她的脑袋:“你不想去元洲城,我们就搬家到槐州云慕城,那里的梨花我觉得很美。” “也行,只不过你走了,西启怎么办?” “放心吧,西启的天子,不是废物。” “阿昭,天子怎么说也是你的姐夫。” “那有什么关系,我就是实话实说而已。” 藏忧谷离山下小镇其实没有多远。 差不多一个时辰,几人便到了小镇门口。 丹丹气色不是很好,她道:“这里是离我们名单部落最近的镇子了,平时我们部落中补给物资都是来这里的。” 阿芜抬头看了眼天色:“天快黑了,今夜要不先在这里休息?明日再出发?” “好啊!” 丹丹笑着回答,率先走进了小镇中。 阿芜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苗苗会直接钻进丹丹的体内,她自然也不相信,芷雾会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认不出来。 回想在藏忧谷的日子,丹丹好像没有受到过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或许当初宋绫昭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北山,也是芷雾放的水。 丹丹的肤色自从从藏忧谷出来,就再也没有变黑过。 或许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丹丹已经吃下了续命的药。 阿芜拉住栩析,再次问道:“柳树,你还记得藏忧谷中发生的事情么?” 栩析一愣,随手摆出一副大爷的架势,双手环胸往身后的墙柱上靠。 “自然是记得的,不过那个叫崔月澜的,能力差又胆小,小爷我不愿意提起而已。” 阿芜的眼神飘向丹丹。 栩析双手一摊,耸耸肩:“我也不知道。”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道:“那根草为什么会直接钻进丹丹的身体中啊?” 阿芜:“本来就是她躯体的一部分化成的,虽然有了意识,到底还是丹丹的一部分,合二为一很正常,只是不知道会不会继承苗苗的记忆。” 阿芜看着前面四处张望的女孩子,心中怜悯。 芷雾的一生,已经够悲了,若是可以,希望天道对她的女儿好一些。 丹丹突然回头,疑惑地看了几人一眼:“那边有个客栈,我们今天住那里呗。” 栩析:“好啊,我无所谓,对了你们这个小镇,有没有好吃的?小爷我饿了。” 丹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栩析,颇为嫌弃:“吃不死你算了。” “小爷我乃千年的树妖,怎么会撑死?” 走在前面的丹丹忽然脚步一顿。 阿芜瞪了一眼栩析。 栩析尴尬地摸了摸脑袋,继续说道:“不过吃多了,可能也是会撑死的吧。” 身后突然刮起一阵阵阴冷的风。 阿芜和宋绫昭忍不住回头看过去。 天空慢慢被乌云笼罩。 “阿芜,你在担心什么?”宋绫昭站在她身旁,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些不好的感觉。” 她总感觉,安佑一应该不会那么轻易死去。 那把折扇的威力,她是感受过的。 “阿芜,一切有我在,无论如何,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的。” 阿芜抬头看向宋绫昭,看着他清澈的眼眸。 轻声说道:“阿昭,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宋绫昭神情躲闪,正准备要说话时。 天空突然一声惊雷,紧接着暴雨落下。 “喂,黑妹,你们这儿的天气怎么说变就变的?” “你闭嘴,我哪里黑了?” 宋绫昭到底没说什么,他拉着阿芜的手:“我现在还没有理清楚思绪,回头我整理好了再告诉你,先找个地方躲雨。” “姓宋的,这就是你的本事?看小爷的……” 栩析打了个响指,雨水自动绕开了他们,连撑伞都省了。 阿芜和丹丹脸色一变。 特别是丹丹,忽的一下抓住栩析的手:“大哥,你在干什么?你是要吓到这里的凡人么。” 她左右望去,所幸因为暴雨,没有人看向他们。 被丹丹这么一晃,栩析的术法被打断。 大雨瞬间将几人淋成了落汤鸡,当然并不包括阿芜。 宋绫昭宽大的衣袖替她挡住了大部分的雨水。 他无语地看着湿漉漉的栩析和丹丹,揽着阿芜往客栈走去。 而栩析和丹丹还在大眼瞪小眼,特别是栩析。 看着自己一身的雨水,拳头紧了又握,握了又紧。 “洛丹漪……” 栩析的声音从嗓子眼压出来,怒火快要压制不住。 丹丹被雨水淋得一激灵,忍不住抱住胳膊:“凶什么凶,我不是也被淋湿了么?” 栩析深呼吸,将升腾起来的怒火压制下去。 他再次打了个响指。 丹丹的衣服瞬间变成深绿色。 “小爷我就当雨水滋养了。” 这边客栈中,宋绫昭已经开好了房间,他对阿芜说道:“你先上去洗漱,我去买两套换洗的衣服。” 阿芜看了看自己,其实她的衣服湿的不多。 她道:“外面那么大的雨,算了吧。” 宋绫昭靠着门,看着阿芜,眼神慢慢变得深邃。 “无碍,我找店家借两把雨伞就可以。” 她看见宋绫昭拉着栩析一道出了客栈,不一会儿,丹丹也上了二楼。 阿芜打趣地说道:“洛姑娘,你怎么还换了身衣服上来?” 丹丹的脸瞬间红了。 现在的她和以前不一样,肤若凝脂,微微有些红都能看得很清楚。 阿芜忍不住笑着说道:“洛姑娘,你的房间在隔壁,已经备好水了,别晾着了。” “啊……好的,谢谢阿芜。” 他们默契地,谁都没有提藏忧谷发生的事情。 第389章 梦游 这算是他们奔波这么久以来,吃的最安稳的一顿饭。 只是,变故又发生了。 半夜的时候,阿芜听见隔壁房间传来了响动,那是宋绫昭的房间。 起先,阿芜以为宋绫昭是来找她的,会把白日说的事情再说清楚。 她手中攥紧了送给宋绫昭的剑穗,细细的芳情草被编织成了一片一片的羽毛。 然而,出乎阿芜的意料,宋绫昭没有来找她,而是径直下了楼。 阿芜神色一凝,连忙起身,抬手将衣服合拢。 推开房门之后,果然看见宋绫昭披头散发地往前走。 与她一同推开房门的,还有栩析。 栩析诧异的看着神色凝重的阿芜,再看了看前方,好像没有发现他们的宋绫昭。 他低声问:“阿芜,那姓宋的怎么回事?” 阿芜神色凝重,摇了摇头,转身关上房门后,放轻脚步,跟在宋绫昭身后。 栩析见状也合上房门跟上。 他回头看了眼丹丹休息的房间,随手丢了一片树叶贴在门上,确认无恙后,才放心跟上阿芜。 栩析递了一片树叶过去,阿芜接过树叶的瞬间,身形瞬间隐匿在空中。 他朝着宋绫昭的方向再次看了看,才问道:“阿芜,姓宋的这是怎么回事?”“不知道。” 就在这时,宋绫昭猛地转身,迅速拔出剑,朝着他们的方向挥来。 栩析和阿芜一愣,没想到宋绫昭会如此警觉。 两人急忙分开,宋绫昭眉头蹙起,疑惑地看向两边。 栩析抚了抚胸口,蹑手蹑脚地走到阿芜身边:“他到底是不是人啊,这警觉度比我妖都要灵敏……” 宋绫昭还在往栩析和阿芜的方向来回张望。 阿芜注意到宋绫昭的眼眸慢慢蔓上银色,还在狐疑地看向两边,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栩析连忙闭嘴,和阿芜一前一后跟在宋绫昭身后,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走的时候,阿芜回头看了一眼,地面被寒芒剑划出了一个大豁口,里面是不断冒着寒气的冰凌。 月亮很亮,将宋绫昭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忽然,刚出镇,宋绫昭的身形一晃,瞬间消失在原地。 栩析连忙道:“我去,他去哪里了。” “宋绫昭的轻功很厉害的,你看那边……” 阿芜指了指对面,恍惚中,能看见一个踩着树叶穿梭在林间的身影。 她连忙说道:“跟上。” 栩析点点头,一抬手,一道清风轻轻托起两人。 然而跟了一炷香的时间,宋绫昭的身影便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 阿芜瞬间慌了:“阿昭……” “阿芜,阿芜,你别慌,我们一起去找……”栩析连忙拉住阿芜 找不到宋绫昭,阿芜根本无法镇定。 她直接掏出玉笛,缓缓吹奏起来,将方圆十里的怨气召唤为己所用,让每一缕怨气都成为她的眼睛。 忽然,林中传来一道剑气,斩下了阿芜的一缕青丝。 “我去,这姓宋的要干什么?竟然想伤你。” 栩析挡在了阿芜的身前,妖力一圈一圈地荡开。 阿芜看着掉落的青丝,眼中泛起雾气,那不是委屈,而是担心…… 栩析歉疚地说道:“阿芜,姓宋的不见了。” “怎么可能不见,我们明明看到他落入这片森林中。” “阿芜,你别急,我再找找……” 妖力再次荡开,栩析眼眸一亮,连忙道:“找到了……” 他带着阿芜快速穿梭在森林之间,果然看到宋绫昭躺在草地上,寒芒剑立在他的身旁。 阿芜上前,寒芒剑突然立起来,挡住阿芜。 “寒芒剑,是我……” 寒芒剑发出剑鸣,那声音听着很哀伤。 “什么破剑,让小爷来教你,怎么做武器。”栩析说罢,手中出现一根墨绿色的长鞭。 阿芜连忙抬手拦下栩析:“别冲动。” 寒芒剑突然贴着阿芜,像个委屈的孩子般发出低鸣。 阿芜轻轻抚摸剑身,寒芒剑这才让开了两步。 “阿昭……”阿芜试探了宋绫昭的气息,见他气息平稳,才松了一口气。 一根细细的柳条缠上宋绫昭的手腕。 “阿芜,他是睡着了。”栩析说道。 阿芜猛的抬头,诧异的看向栩析,不可置信的问道:“睡着了?” 栩析点点头。 阿芜整理了宋绫昭的碎发,其实她不相信宋绫昭单纯是睡着了。 “不可能。”阿芜想也不想就否定了。 “以阿昭的警觉度,这种情况下,不可能还能睡得着。” “不管怎么说,先带他回去,这里夜深露重的。” “好。”栩析背着宋绫昭回到客栈,呼唤道: “店家,打点水……” 客栈中寂静无声。 一般情况下,客栈都会有人值守。 “小二……”栩析再次唤了一声,还是没有人答应。 他猛地抬头,看向丹丹的方向,还好,房门紧闭,他留下的树叶也还在。 “栩析,不对劲,太安静了……”栩析正准备说话,被阿芜打断。 她走到后院去查看,后院依旧空无一人。 “先把阿昭送回房间吧。” “行,你守着他,我再去看看。” “好,小心些。” “小爷好几千年的修为,虽然被天道制裁,也不至于太弱。” 一整晚,阿芜都守在宋绫昭的床前。 她将编好的剑穗挂在寒芒剑上,看着寒芒剑发出轻微的剑鸣,忍不住说道:“看来你是很喜欢剑穗,也不知道你的主人喜不喜欢。” 等天微微亮的时候,栩析才回来。 他紧张兮兮地看着阿芜,又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阿芜,死人了。” 阿芜回头看着栩析:“一惊一乍的,怎么回事?” 她一边说,一边给宋绫昭捂了捂被角。 栩析坐下,猛地灌下一口茶,又嫌弃地将茶杯推开:“客栈老板和店小二死了。” “??死了?怎么回事?” 昨天他们还见过店小二和客栈老板,那时候还活得好好的。 “昨夜回来时,我去后院看过,店小二和客栈老板都不在。”阿芜眉头微微蹙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被子,这是她思考时习惯性的动作。 栩析继续说道:“巧了不是,那店小二和掌柜就是死在后院。” 阿芜动作猛地停下,抬头看向栩析。 “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离开客栈,若是天大亮了,官府的人来了怎么说?” 第390章 不是失忆 阿芜轻飘飘地瞥了一眼栩析。 “你一个大妖怪,还害怕凡间官府?” “这能一样么?我是妖不错,我又不能杀他们,连杀心都不能动,打也不能打,不愧是天道之子啊!” “而且……”栩析的话音一转,眼神偏向了宋绫昭。 他道:“而且,那两人的伤口我检查了,痕迹和姓宋的配剑一模一样。” 阿芜闭目思索一瞬,栩析给的信息一个接着一个,都很让她意外。 “不是阿昭杀的。” 栩析:“我当然知道,昨天晚上我们俩一直跟着他,他要是能抽空杀人,我都得验一验,这玩意到底是什么了。” 阿芜的眼中藏着栩析看不懂的情绪。 “我去看看,你守着阿昭。” “不是,小爷我可不帮你守,我同你一起去。” 栩析说完,丢了一片树叶在宋绫昭的床前。 阿芜看着被绿色光芒笼罩的宋绫昭,才放心地点点头。 果不其然,她和栩析在后院看到了店小二和掌柜的尸体。 她刚刚抬手去感受是否还有魂灵存在,忽然两具尸体,就在她手中化成了一滩黑水。 “不是阿昭。” 她继续说道:“不过,看手法,不像是寻仇,是故意杀的。” 栩析:“先回去吧,店小二和客栈老板不在,明天恐怕还是会引来官府之人。” 他继续说道:“而且……我们知道不是他杀的,但是那些人不知道啊,他们只会看着姓宋的用剑,一口咬定就是他杀的。” 阿芜瞪了他一眼。 “不是阿昭杀的就不是阿昭杀的,若是白的都能被说成黑的,那我不介意让黑更加黑一些。” 栩析不以为意,搬了凳子来到阿芜的身边,同她一起看着床上呼吸均匀的宋绫昭。 栩析还是忍不住,重新将手搭在宋绫昭的手腕上。 皱着眉细细感受宋绫昭的脉搏变化。 他道:“真的是睡着了,脉搏平稳,没有什么起伏,甚至连噩梦都没有做。” “你信么?”阿芜将宋绫昭的手腕重新放进被子中。 “我要是信,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他的脉搏。”栩析将凳子转了个方位对着阿芜。 他有些好奇地问。 “喂,阿芜,姓宋的不会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吧?你看在藏忧谷的时候,那眼睛一白,六亲不认的架势,还是你认识的宋绫昭么?” “……”阿芜没有说话。 “你说在藏忧谷,被阵法影响了还好说,但是昨天晚上的他也是,眼珠子一白,六亲不认。” “那你看出了他身体中有其他魂魄气息了么?”阿芜轻声问。 栩析摇摇头。 “没有看出有任何的异常。”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公鸡鸣叫。 忽然,床上的宋绫昭翻了一个身,他像是有感觉一般,猛的睁开眼睛。 他在阿芜和栩析两人茫然的眼神中,拔出了寒芒剑,剑锋冷冷地指着栩析。 栩析眨巴着眼睛,呆滞地看着宋绫昭。 宋绫昭眼眸清澈,唇角勾起。 “兄台,大半夜的在我房间,意欲何为?” 寒芒剑的剑锋泛着寒光,只要稍微进一寸,栩析的脖子就会迸发鲜血。 栩析连忙举着双手,语气不满:“姓宋的,你发什么疯,你要是割伤了我的一片树叶,小爷我饶不了你……” “妖……”本来还饶有兴趣的宋绫昭,神情突然变得阴冷。 “阿昭,住手。” 见宋绫昭准备下死手,阿芜连忙拉住宋绫昭的手臂。 宋绫昭转身看着阿芜,眼神冰冷:“阿芜姑娘,你不好好在马车待着,在我房间作甚?” 阿芜连忙松开手,和栩析对视了一眼。 “阿昭,我在马车中干什么?”她试探性地问道。 果不其然,宋绫昭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全然没有阿芜熟悉的温柔和情谊。 宋绫昭眼神一冷,抬手就准备来扣阿芜的手腕。 “阿芜姑娘,你应该知道我们的交易,现在带着一个妖,在我房间是什么意思?” 阿芜愣住,眼眶忍不住红了,宋绫昭这个眼神,只有他们初次相逢的时候,她才看见过。 见到她红了眼眶,宋绫昭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酸涩,他看了一眼栩析。 收回了寒芒剑。 他冷声道:“说说吧,你们在我房间做什么?” 栩析不知道说什么,但是担心宋绫昭随时抽风,还是手握墨绿的长鞭,以防万一。 宋绫昭不以为意,对自己的实力非常的认可。 他淡定地穿衣服,淡定地起身整理头发。 阿芜低头,随后抬起头,她朝着宋绫昭行了一礼。 “宋公子,我们已经离开周家了。” 宋绫昭在整理腰带的手一愣,随后冷声说道:“阿芜姑娘在开什么玩笑?” 看来,宋绫昭的记忆还停留在当初从梧州的时候。 阿芜心中叹气,正在想说辞的时候。 房门啪啪啪地响起了。 一片树叶悠悠荡荡地飘到了栩析手上。 丹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阿芜,你在宋公子房间么?栩析也不在房间。” 宋绫昭一抬手,寒芒剑再次来到了他的手中,他回眸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何,心中竟然是相信阿芜和栩析的。 他用剑柄拉开门,丹丹疑惑地打量着他们。 好奇地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没有人说话,阿芜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宋绫昭的身上,果不其然,她看见宋绫昭垂眸思索。 宋绫昭垂眸思索片刻,突然回头:“阿芜姑娘,要不你给我解释解释。” 丹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阿芜和栩析神色都很凝重。 忍不住问道:“解释什么?天亮了,我们还不走么?” 栩析连声说道:“是该走了,不然官府大人就要来了,到时候怎么解释?” 他凑在阿芜耳边说道:“阿芜,再不走,会更乱,一会儿官府的人来了,又多了一个有些执拗、莫名其妙的宋绫昭,你能招架?” 阿芜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而且她一时分不清楚,宋绫昭是失去记忆了还是什么,明明昨夜也没有发生什么? 若真的要说发生了什么,不过就是梦游了一场。 阿芜道:“可现在要怎么说服阿昭同我们离开?” 第391章 寒霜 “这我哪里知道?这不应该是你的事么?” 栩析不自觉的退后两步,声音拔高了两个度。 阿芜忍不住深呼吸,道:“宋公子,发生了一些事情,要不我们先离开,回头我在仔细给你解释解释?” 宋绫昭双手抱着寒芒剑,眼神在三人之间来回。 “好啊,或许真的是错过什么了,我还有许多事情,想要问阿芜姑娘呢!” 丹丹唇角抽搐,冲栩析比了个手势:伤到脑子了? 虚席点点头:好像是的。 宋绫昭的话刚刚落下,客栈中响起了一阵喧闹声。 “店小二,你们不是供应早饭的么?早饭呢?” “怎么回事啊,昨天晚上让送的谁也没有送来。” “服务这么差,早晚是要倒闭的。” “掌柜的……” …… 阿芜和栩析心虚的对视一眼,只有他们两人知道情况,但是这情况却解释不清楚。 阿芜想了想,还是决定对不做隐瞒,她对丹丹和宋绫昭说道: “客栈的老板和店小二死了。” “什么……”丹丹惊讶的惊呼,栩析连忙捂住她的嘴。 “小黑妹,你小声些行不行?你想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阿芜推开一扇窗,这么一耽搁,天已经大亮了。 宋绫昭将窗户微微撑开了一些。 他低声说道:“为何死了?阿芜姑娘,不如有话直说。” 说这话的时候,宋绫昭忍不住揉了揉额头,好像有些不适应。 阿芜刚刚伸出去的手,立马收了回来。 她道:“店小二和客栈老板死了,死在——类似寒芒剑的武器下。” “我可以去看看尸体么?” 听到是自己的寒芒剑时,宋绫昭神情有了些许的变化,不过不多。 “看不了,那尸体被我轻轻一碰,便化成了一滩黑……” 阿芜的话还没说完,宋绫昭的眼眸一白,头发在三人的目光下,渐渐泛上雪白。 “宋绫昭,你怎么了?” 阿芜推开挡在她面前的栩析,连忙上前。 宋绫昭忽然捂着脑袋蹲下,阿芜上去扶他,被一股大力给挡开。 楼下全是凡人,栩析见状,只能将这间房间封禁起来。 “阿昭……” 宋绫昭猛的抬头看向阿芜,那一瞬间,眼神慢慢变得清明,他慢慢朝阿芜伸出手。 声音温柔:“阿芜……” 阿芜一喜,蹲下抱住宋绫昭。 “我在。” 她轻轻擦了擦宋绫昭的冷汗:“没事了。” 栩析刚刚要说话,被阿芜瞪了一眼,他默默的闭嘴。 宋绫昭杵着寒芒剑,缓缓起身。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这才开口问道:“怎么了。” 他的头发慢慢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 阿芜眸色深沉,简单将客栈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下,她没有提起过宋绫昭暂时失去记忆的事情。 丹丹连忙给宋绫昭倒了一杯水。 茶水下肚之后,宋绫昭才道:“柳树,结界收了吧,我怀疑有东西跟着我们。” 阿芜和栩析对视一眼,他们心中有这种想法,不过一直没有说起过。 宋绫昭推开房门,道:“我们出去看看吧。” 突然,客栈中刮起了一阵阴风。 他们刚刚打开房门。 大厅中传来一声惨叫,人群一哄而散。 既然从三楼看过去,只见一个大汉被一分为二,奇怪的是,没有一地血流下来。 伤口冒着寒气。 冰块瞬间封住了伤口。 四人面面相觑,就在这时候,宋绫昭身形一闪,来到了大厅之中。 三人连忙跟上。 阿芜闭眼感受过后,轻声说道:“魂魄已经不在了。” 这次,没有抬手去触碰尸体。 周遭的气息阴森森的,时不时会传来诡异的声音。 宋绫昭和栩析一起出手,寒芒剑出鞘,长鞭和剑气齐齐挥向一个地方。 阿芜将丹丹护在身后,警惕道:“小心些,东西还没有走。” 话音刚落,周围温度骤降,墙壁上开始凝结起冰霜。 一个黑影从角落里蹿出,速度极快,直扑向阿芜。 宋绫昭眼疾手快,挥剑挡在阿芜身前,寒芒剑与黑影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黑影被击退,消散在空中。 栩析忍不住怒骂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阿芜你看清楚了么?” “看不见。” 宋绫找抬起上忙,上面被冰霜覆盖,他手微微抖了抖,冰霜瞬间被寒芒吞噬。 他自嘲一笑:“好像是冲我来的。” 空中的寒冷的气息陡然消失,客栈外传来了喧闹的人声。 “官爷,就是在里面,我给你说嘛,王二就是这么,砰的一下,在我们面前裂开的。” “官爷你都不知道,一滴血都没有……” “而且店里面的小二和客栈也不在了。” “官爷,不会有妖魔鬼怪吧。” “官爷……” “闭嘴吧,我去看看。” 阿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同时转身看向栩析。 栩析打了个响指,三人身上一人落下一片柳树叶,瞬间,三人身形隐匿在空中。 推开房门进来的是一个和宋绫昭差不多年纪,样貌年轻的捕头。 看着捕头的瞬间,丹丹惊讶的险些发出声音,她连忙捂住嘴。 那人,仔细打量着死者,手刚刚触摸上去,尸体就立马化成了一滩黑水。 捕头连忙退后两步,神色变得凝重。 他从副手手中接过手帕,声音慵懒的说道:“找人封锁客栈吧。” “是。” 刚刚擦完手,捕头突然朝着阿芜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神情中带着疑惑。 他拔出刀,慢慢的往他们的方向走来。 栩析直接愣住了,看向阿芜,用口型问道:“怎么办?” 虽然看不见他们几个人,但他们又不是真的消失了,真的走过来那肯定会撞在一起啊。 阿芜手中握着玉笛,随时准备动手。 就在这时,宋绫昭手中出现一颗冰珠,冰珠弹向对面。 柜台摆放的花瓶咕噜噜的滚落在地上,碎成好几片。 宋绫昭带着他们,脚步轻盈,变化了好几个方向。 捕头看了一眼花瓶后,再次看向宋绫昭他们之前隐身的方向。 抬手摸了摸,什么都没有。 他身后的助手问道:“洛捕头,您在看什么?” 第392章 洛沐 洛捕头再次瞥了一眼角落中的位置,道:“没事,回去吧。” 等洛捕头走了之后,三人齐齐看向丹丹。 栩析摩擦着手掌:“小黑妹,你认识啊?” 丹丹在几人中来回看了几眼,最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倒也不是不认识,他就是我那逃婚的第三个夫君,洛沐。” 栩析一个踉跄,不可置信地看着丹丹:“小黑妹,三个?没想到你还挺抢手啊。” “死柳树,我哪里黑了?你不会说话,就别说,没有人求着你说话。” 宋绫昭道:“冲着我来的,我自然要找到,到底是什么东西才算对得起枉死之人。” 他说罢,拔出寒芒剑,轻轻扣动剑柄。一只银色的蝴蝶从寒芒剑中飞出,不一会儿飞到了那摊黑水上面。银蝶在空中扑腾了几下翅膀,随后往屋檐下飞去。片刻之后,银蝶消失在房间中,寒芒剑刃上,慢慢出现一条银丝。 阿芜不由得想起她和宋绫昭相逢时,宋绫昭就是用这个方法寻找周水鸢的。 忽然,门被大力踹开。四人猛地回头看过去,只见洛沐一人站在门口,逆着光,眼神冰冷地盯着几人。 栩析忍不住问道:“姓宋的,这里有人你都没有发现的么?” 宋绫昭收回寒芒,站在阿芜的身前,盯着洛沐,淡淡地说道:“你不也没发现?” “小爷那是重心不在他,谁知道他会杀个回马枪啊。” “我也没注意。”宋绫昭道。 丹丹从栩析身后慢慢走出来,有些尴尬地朝着洛沐挥挥手:“嗨,洛大哥,好久不见。” 洛沐眉间微微蹙起,本来冰冷的神情慢慢柔和下来,他诧异的问:“你是?丹漪少主?” “哈哈哈,不是我还能有谁……” “你怎么……?”洛沐指着丹丹的皮肤,疑惑地问道。 丹丹捏了捏自己的脸,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洛大哥是想说我为什么变白了么?阿娘说我小的时候中毒了才变黑的,这会儿可能是解毒了。” 丹丹无所谓地耸耸肩。解释完肤色问题后,她说道:“洛大哥,这里的人不是我们杀的。” 洛沐看了眼前方的三人,洛丹漪就不说了,明丹部落的少主。她身边神色很不友善盯着他的栩析,还有抱着剑的宋绫昭。宋绫昭的身后站的是阿芜,洛沐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洛沐走了两步,捡了张凳子坐下:“我知道人不是你们杀的,不然你们也不会还在这里不走。”他抬头,看向宋绫昭和栩析,“但一定和你们有关系。”洛沐肯定地说道。 丹丹不知道如何辩驳,因为洛沐说得不错,确实和他们有关系。 洛沐继续说道:“我总要给枉死的人一个交代,而且,这是这个月死的第六个人了,若是我猜得不错,几位应该是发现了这件客栈店小二和客栈老板的尸体。” 洛沐的话如石头,落在了几个人还算平静的心中。 阿芜从宋绫昭的身后走出来,她一身紫衣容貌倾城:“没错,我们在后院发现了店小二和客栈老板,他们没有被一分为二,而是被一剑封喉。”主动站出来,阿芜的目的是为了分享信息。至少现在知道这东西,不是冲着宋绫昭来的。 “洛大哥,你知道是什么东西害了他们对不对?”丹丹眨巴着眼睛,带着期许地看着洛沐。 洛沐摇摇头,道:“不知道,这东西是七日前出现在这里的,被杀的人都被冰封,只要被外力稍微触碰,便会化成一滩黑水,就像你们刚刚看到的那样。” 洛沐自嘲一笑:“不用惊讶我为何会坚定地信任不是你们。”他看着丹丹,犹豫再三后才说道:“丹丹,第一个死的人,出现在明丹部落,首领出了部落,才找上了我。” “你说什么,那我阿娘还有部落里的人,有没有事?”丹丹一急,忍不住拽住了洛沐的衣袖。 “放心,首领大人没事,不过这件事情闹得部落中人心惶惶,少主若是没有要事,还是要回去看看。” “放心吧,等着鬼东西死了,我们就回去。” 这时候,宋绫昭的寒芒剑轻微颤动。四双眼睛齐刷刷看着寒芒剑。 宋绫昭拔出寒芒剑,剑刃上面一只蝴蝶飞舞不动,蝴蝶的身后,是蜿蜒盘旋的银丝。 丹丹看着那银丝,面露疑惑。随后她恍然大悟,原地惊呼道:“天了,那妖物去了明丹部落。” 她忍不住抓住栩析的胳膊:“那妖物去了我家,阿娘,还有部落的民众们,会有危险的 ,我得快些回去。” 栩析连忙拽住她的胳膊:“好了好了,小祖宗,回去回去。” 洛沐从椅子上起身,道:“我与你们一起回去。” 栩析看向了宋绫昭和阿芜,道:“要不,去一趟?” “我们本来也要去明丹部落的。”宋绫昭道。 阿芜看着宋绫昭一直没有展开的眉间,她记得,宋绫昭已经绘制好舆图,根据芷雾提供的线索,迷雾森林的后面,就是徐海。 而迷雾森林,被明丹部落守护,只有一个入口。 宋绫昭点点头,他心中有很多疑惑,但现在不是询问最好的时机。他轻轻敲了敲剑刃,一只蝴蝶从剑刃中飞出。 “跟上。”宋绫昭说完后,拉上阿芜的手,跟上那只银蝶。 洛沐跟在他们身后,客栈被官府的人守得严严实实。几人没有再耽搁,考虑到有阿芜和丹丹,洛沐让人准备了马车。他们三人骑马,轻装上阵。 一路上,洛沐都有些好奇,一般的蝴蝶,速度都是慢吞吞的,而宋绫昭的这只银蝶,速度格外的快,他们险些追不上。 路上,明明是快入夏的时节,却时不时能看见路边无法融化的寒霜。阳光照射在寒霜上面,闪烁着刺眼的白光。 “吁……”宋绫昭勒住马车的缰绳,丹丹掀开马车帘子,轻声说道:“我们到了。” 阿芜随着丹丹下了马车,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惊:“这就是明丹部落?” 丹丹点点头。前方,是两座相隔甚远且深不见底的悬崖间。 而明丹部落竟建在对面悬崖之上 。 第393章 明丹 悬崖之间的距离远超百米,凡人根本无法跨越。 即使用射程最远的弩车,箭矢也无法穿透两座悬崖间弥漫的雾霭。 这简直就是天然的,最好的防御。 阿芜望着远方出神,对面的村寨在视野中壮观非凡。 晚霞的光芒折射开来,明丹部落在雾层中若隐若现,她不禁喃喃感叹: “明丹部落,好美。” 丹丹指着对面一座悬空石桥,向众人介绍道: “那是通往明丹部落的唯一通道。” “或许有的人会想着从悬崖底下穿过,但是呢,悬崖底下弥漫着瘴气,任何生灵都无法从中穿行。” 栩析随意地将手臂搭在丹丹肩头,语气中满是不屑: “什么唯一通道,要过去还不简单,看小爷我的。”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闪,急速向对面掠去。 然而,一道强大的力量突然袭来,将他狠狠撞回,若不是宋绫昭。 栩析只觉体内气血翻涌,过了许久才缓过劲来。 丹丹见状,放声大笑: “我早就说了那是唯一通道,不管轻功多厉害,或是实力强大的妖物,都得老老实实走石桥。” “当初阿娘跟我说的时候,我还觉得夸张,没想到今天亲眼见到了。” 阿芜走到吊桥前,伸手轻轻抚摸石桥,触感如玉石般温润,显然绝非人力所能打造。 丹丹来到她身旁,满脸自豪地说:“这座桥可不是我们族人修建的。” “自明丹部落建立之前,它就存在了,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损毁,守护了部落千万年。” 石桥下方,一块石头表面凝结着寒霜,寒蝶在桥面上翩翩起舞,突然朝着石桥前方飞去。 “走吧,在前面。”宋绫昭说道。 众人跟着寒蝶前行,栩析走在最后。 没走几步,他突然回头张望,身后只有茫茫雾霭。 宋绫昭走在他前面,见此情形问道:“柳树,怎么了?” 栩析皱着眉说:“我总感觉有人跟着我们。” 宋绫昭也回头望去,此时他们已走到石桥中间,身后是望不到尽头的雾层。 他挥动寒芒剑,雾层被一分为二,对面的树木清晰可见,却不见半个人影。 栩析无奈地耸耸肩:“走吧,可能是我感觉错了。” 可他们没走多远,一只漆黑如墨的蝴蝶便远远地跟在了后面。 回到明丹部落。 丹丹此刻心情格外雀跃,她离家许久,如今终于要回到熟悉的地方,连走路都蹦蹦跳跳的。 走到石桥尽头,两名手持长枪的守卫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何人擅闯明丹部落?” 丹丹满脸笑意地凑上前:“你们不认识我了?再仔细看看!” “我是洛丹漪 ,不认识了?” 这时,洛沐走上前来,两名守卫立即恭敬地唤道:“洛大哥,您回来了!这是带朋友回来?” 洛沐看向守卫,解释道:“这是丹漪少主。” 两名守卫难以置信地看着丹丹,其中一人笑着说:“洛大哥,您别开玩笑了,我们丹丹少主怎么突然变得这么……” 丹丹眉头一皱,上前拍了下那守卫的头,气呼呼地说: “难怪阿娘让你在这儿风吹日晒守桥,活该!” 说完,她带着众人从守卫中间穿了过去。 那守卫揉着被拍的地方,嘟囔道:“我守桥是因为不会说话吗?还不是因为这儿包吃包住,还给粮食!” 另一个守卫凑近他耳边说:“不过,那真的是丹丹少主,怎么变化这么大?” “也没多大变化吧,就是变白了些?” “好像是哦,要不要告诉首领?” “难怪少主说你适合守桥,我看还真挺合适。” “去……你大爷的,一边去!” 就在这时,那只漆黑如墨的蝴蝶从他们眼前飞过。 “刚刚飞过去的是什么?” “估计是苍蝇蚊子之类的,别在意,我们部落安全得很。” 一路上,凡是看到丹丹的人都惊讶不已,全靠洛沐一一解释。 当洛明华看到丹丹时,眼中满是震惊,双手甚至微微颤抖:“丹丹,你怎么回来了?” 丹丹立刻扑进洛明华怀中,眼含泪水:“阿娘,我好想你。” 阿芜等人站在丹丹身后,她看到洛明华抱住女儿时,眼中满是哀伤,泪水悄然滑落。 洛明华是位三十多岁的妇人,浑身透着雍容华贵。 洛明华头上戴着明丹部落特有的发饰身着部落服饰,眼角的皱纹诉说着岁月的痕迹。 洛明华声音低沉且微微颤抖:“丹丹,这一路上,你遇见什么人了吗?” 说着,她急忙擦去眼泪,迅速收起了脸上的哀伤。 丹丹这才松开母亲,向她介绍阿芜等人。 随后,她看向宋绫昭,问道:“宋大哥,你现在能察觉到那邪祟在哪儿吗?” 洛明华一脸疑惑:“什么邪祟?” 洛沐连忙解释:“首领,前几日部落里有人无故身亡,这几天在前面的小镇又出现了类似情况,我们正是追踪那邪祟而来。” 丹丹挽着母亲的手臂补充道:“而且,阿娘,等解决了这邪祟,我的朋友们还想进入涟漪森林。” 洛明华目光锐利地看向阿芜三人,却并未直接回应涟漪森林的事。 她在椅子上坐下,向后挥了挥手,无关人员纷纷退出房间。 “各位请坐。”洛明华微微抬手。 片刻后,有人为他们端来茶水。 洛明华眯起眼睛,缓缓说道:“那东西七日前出现在明丹部落,杀了一人后就离开了。” “随后我便派沐儿去追查它的下落,你们的意思是,它又回来了?” 阿芜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香四溢,如此美景之地产出这般醇香的茶,倒也不意外。 宋绫昭轻敲寒芒剑,一只银蝶从中飞出。 自进入明丹部落,他的脸色就不太对劲,时不时头疼。 看到银蝶的瞬间,洛明华的眼神有了变化。 她抬头凝视着银蝶,语气平静地问:“这位公子,我们是不是见过?” 阿芜放下茶杯,顺着洛明华的目光看向银蝶。 宋绫昭微微皱眉,说道:“首领何出此言,我从未到过明丹部落。” 他侧目,正好与阿芜投来的目光相遇 。 第394章 明华 宋绫昭朝阿芜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 可是阿芜怎么能不担心。 自从来了明丹部落之后,她总是感觉很心慌 ,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阿芜担忧的看向宋绫昭。 希望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这时,洛明华的目光终于是从银蝶上移到了宋绫昭身上。 洛明华定定的看着宋绫昭,道。 “原来是没有见过,不过我看公子这蝴蝶格外的熟悉,恍惚之中,像是看见了成片成片的银色蝴蝶,飞舞在雾中。” 宋绫昭:“这世间蝴蝶有千千万种,银色的蝴蝶也不少见,或许是首领记错了。” 他继续抱着剑,看向洛明华的目光越来越犀利。 并且他明确的知道,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没有见过洛明华。 不过他还是存了个疑心,毕竟他忘记了七岁那年的事情,或许真的来过也不是不可能。 他还想在洛明华的口中再知晓一些信息。 只可惜,洛明华并没有让他如意。 洛明华看着宋绫昭,又很开别开眼,她道:“或许是吧。” 阿芜垂眸,目光一直跟随在洛明华的身上。 那只邪祟进了明丹部落,本应该人心惶惶,作为首领的洛明华应该着急应对才是。 一切却恰恰相反。 着急的或许只有丹丹和洛沐。 她又看向宋绫昭,他轻轻扣动身旁的桌面,一下又一下的。 阿芜知道,宋绫昭只有陷入困境的时候,会思考,亦会有一下没一下的扣动桌面。 她又端着茶杯,继续抿了一口茶。 丹丹一杯又一杯的茶水灌下去,她实在是忍不了了。 银蝶还在大厅中不断地飞舞,没有宋绫昭的指令,银蝶不会飞出这间房间。 丹丹拉住洛明华的手:“阿娘,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快些去找那个邪祟好不好。” 洛明华将丹丹的碎发整理整齐:“丹漪,你这次外出真的没有见过其他人么?” “那见过的人可多了。” “有没有见过一只雾妖?雾妖的眼睛很美,像是天上的星星。”洛明华连忙问道。 阿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既然人家不急那杀人的邪祟,他们自然也不急。 丹丹点点头,道:“遇是遇到了,不过那个人在我的记忆中很模糊,不过阿娘,这和我们部落的邪祟有什么关系?” 阿芜微微垂眸,她有些不解,之前丹丹明明是哭的最伤心的一个。 就连栩析看向丹丹的目光中也充满了好奇,明明之前趴在他怀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为何现在变了一副模样? 这会儿全忘了,栩析忍不住看向阿芜。 阿芜直到他的疑问,忍不住看向手腕,自从芳情草落入丹丹的身体之后,她好像回到了藏忧谷一般,没有忧愁,烦恼。 就如同被拔了情丝的藏忧谷众人。 “没什么关系,忘记就算了,我们丹丹长大了,都长成大姑娘了。”洛明华揉了揉丹丹的脑袋。 洛明华看向丹丹的眼中全是宠爱。 阿芜看过去,丹丹那模样也不像是失去情丝的模样。 难道真的是因为苗苗么? 洛明华这才看向宋绫昭,她道:“这位是宋公子吧,那个邪祟,要麻烦你了?” “没事,后续我们还有要事麻烦首领。” 蝴蝶得到指令,慢慢飞过去,停在了悬崖上一间屋子前。 蝴蝶围着大门转了几圈之后,化成雾气消失在门前。 栩析抬手,一片片落叶纷飞,落在房间上,小屋瞬间被绿色的结界笼罩。 洛明华和洛沐戒备地看着栩析。 洛沐拔出剑,剑指栩析,冷声道:“你是妖,混入明丹部落,到底是什么目的?” 栩析翻了白眼,声音中充满敌意:“小爷我能有什么目的,难不成来灭你们部落的。” 他抬手正要反击,丹丹一把抓住他的手。 将栩析拽了一个趔趄。 “哎哎哎,你别动手,洛大哥,这是我朋友,阿娘,他们都是我朋友,不是坏人。” 丹丹讨好地看向洛明华,伸手拉住洛明华的手,轻轻摇了摇,继续撒娇。 “阿娘,栩析他们真的不是坏人,他是一个好妖,而且他还救过我,真的。” 洛明华沉着脸,眼神在栩析和丹丹之间来回转,随后抬了抬手摆了摆,道:“罢了,暂且信一信你。” 忽然,房间内传来碰撞声,这声音格外刺耳。 所有人被惊得退后一步。 若不是有栩析的结界,那东西就要冲出来了。 “阿娘,这房间内是谁呢?” 丹丹紧紧地抱着洛明华的手臂,担忧地看向那间房。 洛明华看着那间房间出神,许久之后才缓缓说道:“这个人,是阿娘之前在明丹悬崖捡来的,那时候,他受了重伤,我见他可怜,才救了他。” 她看着不断被撞的结界,眼中是浓重的哀伤。 “那时候他快死了,这么多年一直都在这里养伤,不可能出去害人的。” “他是无辜的,你们走吧,丹丹我们部落很少有人进入,你还是快些送你的朋友们离开才是。” “我不,阿娘,我们部落又不是封闭不让外人进入,再说……” 丹丹不可置信地看着洛明华,冷声说道:“阿娘,他杀了我们的族人,你为什么还会觉得他是无辜的。” “母亲,救救轩儿……轩儿不想被关……呜呜呜,母亲……” 结界中传来一声稚嫩的孩童声音,紧接着,结界上结起了寒霜。 丹丹和洛沐猛的看向结界。 丹丹松开了洛明华的手,眼眶噙满泪水,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洛明华。 “阿娘,里面那怪物唤你什么?母亲?” 洛明华双手颤抖,听见丹丹的质问后,想也不想,一巴掌挥在了她的脸上。 连栩析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时,丹丹的脸已经高高肿起了。 丹丹捂着脸,眼泪从眼眶中落下:“阿娘,你为了他打我?你知道他都干了什么么?他在外面杀了四个无辜的人,还有一个是我们的族人。” “不是……不是……” 洛明华转过身,不敢看丹丹的脸,她眼中的愧疚一闪而过。 第395章 轩儿 暮色如浓稠的墨汁,将明丹部落的上空浸染得愈发阴沉,明明夕阳还没有落下,天却全黑了。 让人有一种窒息的压抑感。 结界之中,断断续续传来令人肝肠寸断的哭喊:\"母亲……救我……救救我……\" 那声音似被无数利刃反复切割,每一声都带着蚀骨的痛楚。 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围观的众人面面相觑,眼中满是疑惑。 还好洛明华没有让人跟上来,只有他们几人围在附近。 明明没有任何外力作用,结界内的人却仿佛置身于炼狱之中,承受着烈火焚身般的折磨。 最困惑的摸过去栩析,他忍不住抬手感受结界内的变化。 只有一种感觉,冷……很冷。 洛明华紧咬下唇,脸色苍白如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波澜。 终于,她再也无法忍受,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洛沐,送客……\" 然而,洛沐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仍旧是探究的看向结界中轩儿。 丹丹更是神情复杂,眼中满是纠结与不忍,她好几次抬手,都慢慢放了下来,好几次想去拉洛明华的衣袖,都没有伸出手。 最终,丹丹向前一步,试图劝说:\"阿娘……你……\" 话未说完,便被洛明华厉声打断:\"闭嘴,明丹部落现在还是我做主,丹丹,阿娘现在都唤不动你了么?\" “不是的,阿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丹丹是他们的朋友,他们自然不愿意见朋友落入这般境地。 特别是栩析,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的。 宋绫昭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手扣在寒芒剑剑柄上,随时准备动手。 阿芜见状,上前一步,恭敬地行了一礼:\"既然是首领的家事,那我们确实不好打扰。\" 她的声音沉稳而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感。 不会让人反感。 起初她以为和宋绫昭有关,又或许宋绫昭自己都以为和他有关。 但是现在来看,或许关系不大,这样再留下去,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 栩析凑到阿芜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不是,阿芜,真要走?\" 阿芜并未回答栩析的话,而是再次看向洛明华: \"洛首领,不过我们前来确实有一事相求,我们想通过明丹部落,去往后面的涟漪森林,恐怕还需要首领派一个人给我们指路。\" 洛明华猛地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她连忙别开头,随即恢复冷硬: \"这位姑娘,我念你是丹丹的朋友,我对你客气一些。但是你想进入涟漪森林?那简直是异想天开。\" “且不说涟漪森林是我族禁地,外人别想踏入,再者,那森林中毒瘴弥漫,各位想死,别带上我的女儿。”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洛沐,送客,别忘了当年是谁救了你。\" 洛明华看向洛沐,再次强调。 洛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甘,深深看了一眼结界。 “诸位,还请离开明丹部落。”这才缓缓走向阿芜等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阿芜眉头微皱,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没有多说,转身准备离开。 栩析的目光看向丹丹,眼中全是放心不下。 他刚刚想说什么,却被阿芜轻轻摇头制止。 他再次担忧地看了丹丹一眼,却见她正呆立原地,神情恍惚。 几人刚刚准备转身时。 结界中的轩儿突然疯狂地冲撞起来,凄厉的惨叫骤然加剧。 洛明华脸色骤变,身子剧烈颤抖,再也无法维持冷静:\"轩儿……阿娘在这里……\" 她慌乱地转向栩析,声音带着哭腔:\"这位公子,还请打开结界,放我儿出来,别伤害他。\" 栩析一脸茫然:\"我这结界也没有攻击功能啊!它最多也就是能关关人。\" “真的不是我。” 话音未落,轩儿突然化作一摊黑水,黑水上结满森然的冰霜。 \"轩儿……\"洛明华惊呼出声。 就在众人惊愕之际,丹丹上前拉住洛明华:\"阿娘,它是怪物……他杀了很多人。\" \"他不是,他不是,他是我的孩子。\" 洛明华歇斯底里地喊道。 丹丹后退两步,眼中满是哀伤:\"阿娘,我呢,我也是你的孩子。\" \"你不是……你不是……你才是那个怪物,是你带着这些人来了明丹部落,是你要害轩儿的,你才是怪物……轩儿不是。\"洛明华失魂落魄地重复着。 \"阿娘……\"丹丹的声音充满绝望,忍不住退后几步,退到了阿芜他们身旁。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母亲,只有那么陌生了,这副疯狂的模样,是她从来的没有见过的。 丹丹从小就是母亲的掌中宝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她的母亲从小到大,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从她记事以来,洛明华都是温柔的,看着她的目光慈爱的。 “丹丹,你还好么?”阿芜在丹丹的身后,轻轻扶住了她。 丹丹摇头,勾起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让你们见笑了,既然阿娘执意如此,那便打开结界吧。” 其实丹丹知道,有阿芜他们在,就算打开结界,轩儿也无法再杀人。 可她的母亲洛明华,会做出什么事,没有人知道。 阿芜与栩析对视一眼,示意他打开结界。 栩析抬手,一片柳树叶飘落掌心,结界缓缓消散。 洛明华迫不及待地扑向那摊黑水,眼中尽是悲戚与悔恨:“死了,怎么就死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像是控制不住情况一般,开始低声呜咽。 丹丹呆立原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心中五味杂陈。 她看着洛明华,感觉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抓住了般。 突然,一只黑色的蝴蝶翩翩飞来,趁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洛明华的身上。 蝴蝶悄无声息的落在黑水上。 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那摊黑水开始蠕动,重新凝聚成轩儿的模样,只是周身散发着更加阴森的气息。 轩儿冷冷地看向丹丹:\"你们都该死。\" 他绕过洛明华,向阿芜发起攻击。 阿芜反应迅速,立刻抽出腰间短刀抵挡,比她速度更快的是宋绫昭的寒芒剑。 第396章 洛青 寒芒剑和轩儿在半空中迸发出强大的力量,轩儿被逼退好几步。 洛明华大惊失色:\"轩儿,住手!,不可再造杀孽。\" 然而轩儿充耳不闻,攻势愈发凌厉。 “找死。”宋绫昭声音很冷,如同寒冰,看向轩儿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宋绫昭的剑气照亮这半边天空,眼看就要击中轩儿。 洛明华突然冲上前,挡在轩儿身前,刹那间,她的发丝断了无数飞舞在空中。 “阿娘……” 丹丹挣扎上前,被栩析一把抓住:“你不要命了,姓宋的剑气我都不敢硬刚。” 刹那间,宋绫昭急忙收剑,剑气荡开,他连忙护在阿芜的身前。 “洛首领,你不要命了么?”宋绫昭蹙眉,冷冷的看着洛明华。 丹丹惊出一身冷汗,还好,还好洛明华没有事。 “轩儿还是个孩子,还请公子手下留情,只要不要伤害轩儿,公子想去涟漪森林,我自有办法安排。” 宋绫昭见状,看了眼躲在洛明华身后,龇牙咧嘴,冒着黑气的轩儿,收回了寒芒剑。 “希望首领说话算话。” “自然。” 洛明华的声音刚刚落下,一只利爪穿透了她的腹部。 “阿娘……”丹丹挣脱栩析的束缚,奔向了洛明华,跪在她的身旁,抬手去捂住洛明华的伤口。 而洛明华,则是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向轩儿。 眼中全是绝望。 轩儿发出一个诡异的笑,转而攻向丹丹,刹那间,栩析和宋绫昭齐齐出手。 可是,轩儿离丹丹的距离太近了,近到他们的术法根本来不及阻止。 丹丹本能的挡在了洛明华的身上。 危急时刻,一道神秘又诡异的光芒从洛明华身上迸发,直击轩儿。 轩儿瞬间被这道光芒覆盖,痛苦地嘶吼着,在光芒中不断挣扎。 洛明华泪流满面的转身,她的身上还在留着血,她双手捂面,喃喃道:\"轩儿,你本就不该存在,是我当年的执念害了你。\" 光芒将轩儿完全包裹,他的身体逐渐透明,最终消失不见,只留下地上的一滩黑水。 紧接着,洛明华身上的伤竟然诡异般的慢慢恢复。 洛明华瘫倒在地,丹丹急忙上前抱住她:\"阿娘,你看看我……我一直在你身边。\" 洛明华紧紧抱住丹丹,泣不成声。 她突然推开丹丹:“你走,我不是,我不是你的母亲。” 说罢洛明华跪在了轩儿化成的那滩黑水前,不看丹丹。 丹丹突然被推开,身形不稳,跌坐在地上,还来不及因为洛明华的伤口恢复而开心,瞬间又被绝望代替。 她不懂,为什么她才出门两三年,她的母亲就变了。 若是在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情愿不要变白,也不要离开明丹部落。 那今日的变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最可悲的事,她竟然连自己的母亲什么时候多了个儿子,她自己什么时候多了 连弟弟都不知道。 她盯着自己的双手,上面还留有洛明华的温度,丹丹呆呆的,一时无措。 阿芜等人默默看着这一幕,心中感慨万千。 待一切平息,阿芜和宋绫昭上前查看那摊黑水,宋绫昭从中挑出一只黑色蝴蝶。 然而,蝴蝶一见光便化作烟雾,消失无踪。 阿芜定着那只蝴蝶,同宋绫昭的不一样,漆黑如墨。 她问道:“阿昭,那蝴蝶?” “不知道,或许是一直尾随我们而来的。” 那边,丹丹还想去拉洛明华的衣服,卑微又可怜。 “阿娘,你不要我了么?” 洛明华缓缓推开丹丹,声音疲惫而空洞:\"你们要去涟漪森林,就去吧,丹丹,从今天起,你就不是明丹部落的人了,以后你就自由了。\" 洛明华死死盯着那摊黑水,眼神中满是绝望,突然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 丹丹满心悲戚,泪水夺眶而出:\"阿娘,你……你不要我了么?\" \"洛丹漪,你快走,你的母亲已经找到了,我不是你的母亲,你应该知道的。\" 洛明华一边疯笑,一边厉声说道。 丹丹绝望地闭上眼,在栩析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她疲惫的对着阿芜他们说道:“走吧。” 转身时,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下。 她一步三回头,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离她远去。 阿芜看着丹丹的背影,心中也涌起一阵莫名的伤感。 她清楚记得初见时洛明华对丹丹的宠爱,可如今的转变,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夜幕降临,乌云尽散,明丹部落的天空格外的美。 星河璀璨,流星时不时划过天际。 丹丹擦掉眼泪,抬头望向天空,声音哽咽:\"明丹的天空,好美啊!\" 神情中藏着掩盖不住的落寞。 阿芜无法开口宽慰,这会儿,不是最佳时机。 丹丹走在前,一言不发,带着他们往明丹悬崖的半山腰爬去。 阿芜下意识抬手,却发现指间不知何时凝结了一层薄霜。 \"阿昭,你看。\"她向宋绫昭展示。 宋绫昭抬手查看,自己的手指却并无异常。 \"栩析……\"阿芜唤道。 \"怎么了?\" \"你有没有觉得,天气不对。\" 栩析抬头看了看:\"有些冷,应该正常的吧。\" 丹丹和洛沐也并未察觉异常。 然而阿芜注意到,自己呼出的气息已化作白雾,远处山崖上的树木也渐渐被寒霜覆盖。 她猛地回头,只见洛明华仍守在那摊已冻成冰霜的黑水旁,神情呆滞。 \"变天了。\"宋绫昭轻声说道,握住阿芜的手。 \"或许这是明丹特有的气候。\"阿芜喃喃道。 看着丹丹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们也不便多问。 一行人沿着石阶前行,终于看到一间茅草小屋。 屋外,一位老人正抽着烟,烟圈袅袅升起。 \"洛伯伯。\"丹丹沙哑着嗓子,恭敬行礼;\"阿娘让我来请你带我们去涟漪森林。\" 洛青抖了抖烟杆,长叹一声,望向星空:\"走吧,变天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哀伤。 夜色中的明丹部落,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悲伤与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