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gl》 第1页 [gl百合] 《烟火》作者:一半山川【完结】 文案: 对于夏炎而言,盛烟是夜里的烟火。 绚烂,明亮,转瞬即逝。 「我多想回到那个人声鼎沸的夏日。」 那时高考刚结束,云也淡,风也清,我们眺望天空,好像可以成为任何人。 * 如果可以,盛烟永远都不会回到海市。 因为这里有她的旧梦,故友,亲手雕琢的皮格马利翁。 她燃起的星火烈焰燎原,而她早已于黑夜湮灭。 tips: ·想写一点菸花般的感情 ·大概又是青春胃药,但没贪欢狗血,没贪欢阴暗 ·灵感源于曾轶可的《私奔》 ·随榜隔日更 ·零点更新,其余时间均为捉虫 ·本文自12月21日起从第18章 起开始倒v,谢谢支持~ 内容标籤: 现代架空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盛烟,夏炎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是我盛夏夜的烟火。 立意:成为你自己。 第1章 盛夏 《烟火》 文/一半山川 2022.8.22 今年秋天来得格外晚。 已经快立秋了,树上蝉鸣扯着嗓子叫个不停。 盛夏,傍晚。 夏炎拉着行李箱穿过长长的林荫道,终于在种满向日葵的院子前停下。 她把背上吉他放下,露出被吉他盖住的长髮。她尾梢染了点红色,扎在脑后,在落日的余晖下更像是被太阳点燃,掉下来把牛仔短裤烫开一个个破洞。 取钥匙开门的时候,手机接二连三地响起,打断耳机里的旋律。 她不满皱了皱眉,屏幕上《风来吻》的demo被迫中止,只好先挂了语音通话:「你把demo发给我吧,我先回个消息,副歌旋律可以再慢一点,等会儿给你feedback。」 说完,不等对方回应,就切出屏幕。 消息来源分别是钉钉,微信,还有手机简讯。 三个月的实习让夏炎条件反射先点开钉钉,发现是新来的实习生正在紧急求助:「夏姐方便帮我看下这串代码哪里出bug了吗?在线等!挺急的!」 夏炎懒懒靠在墙上,手指打字飞快:「我离职……」 「了」字还没打出来,对方却先发了个大额红包。 她立即收下,脸不红心不跳地删掉之前的字:「我刚到家,等会看看。」 然后切到微信。 「小夏,听说你今天实习结束回来了?」 「有件事想拜託你。今晚12点原本乐队的吉他手家里出了点事,临时缺人,你方便来救场吗?」 「来吧来吧,店里大家都很想你们,你不来这几个月,我们接到的抱怨可多了不止一倍!」 是「野火」老闆发来的。 「野火」是去年在海大附近新开的酒吧。 夏炎吉他和鼓都打得不错,在校内外小有名气,经常接商演单子。 老闆是夏炎的老熟人了,所以在「野火」开业时她就应邀暖场,刚好有支乐队鼓手缺席,夏炎临时替上,没成想一战成名,把知名度一下子打开了。 夏炎面无表情把刚刚收到的红色暴雨预警简讯截图发给老闆,对方却马上回:「求求了,江湖救急,出场费给你按两倍算。」 夏炎拒绝得干脆:「我没以前那么缺钱了。不去。」 她刚到家,家里正是乱的时候,收拾都得花大半天,谁爱去谁去。 夏炎说完就去搬行李箱。 老闆急了,发来一连串语音,夏炎不小心按到扬声器,那边火急火燎的:「夏姐,今晚可是七夕,听说大老闆会带他未婚妻来店里玩,出了差错我会死的!」 「嘶」。 行李箱滚轮压在脚趾上,夏炎倒吸一口凉气。 她忍着疼,拧眉把老闆的语音又放了一遍。 毕竟在「野火」待了这么多年,夏炎早就知道「野火」的幕后老闆是个叫张哲的花花公子。 夏炎恰好知道一个叫「张哲」的公子哥。 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但同一个城市,同一个名字的花花公子可不多见。 张哲是盛烟的未婚夫。 夏炎瞥了眼靠在院墙边的吉他,给老闆发了个ok的手势:「行啊,我去。」 盛烟回来了。 * 盛烟没想到她会见到夏炎。 她下午的飞机,一回国就马不停蹄往医院赶。 这是盛昌平第三次被下病危通知书。 七十来岁的人,早年拼生意亏了根本,三年前起就靠营养液吊着。老来得的儿子又是个靠不住的,生病那会儿盛烟刚上研一,偌大一个盛家就这么哐当砸在盛烟肩上,盛烟工作学习两头挑,差点没去半条命,好不容易才让盛家重新站稳脚跟。 刚出病房,张哲就给她发的消息:【欢迎回国,伯父身体还好吗?】 盛烟挑了个靠窗的地方,今晚的夜沉得闷人,手机屏幕亮光反照在她脸上,连着医院外头急诊的红光一起,把她表情遮掩得彻底。 盛烟面无表情地回:【还要观察一段时间,不过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多谢关心。】 如果不是盛昌平急性心肌炎,盛烟至少会在国外待到毕业典礼结束。 第2页 接手盛家后,她花两年不到的时间提前修完学业,却没来得及参加毕业典礼,这一直是她的遗憾。 原以为今年可以弥补,但接到盛父的消息后,盛烟不得不乘坐最近一趟航班紧急回国。 盛烟打完字,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个语音电话甩过去,在张哲「餵」的质疑和惊吓中,盛烟神色厌厌:「对了,你挑个地方,晚上我们见一面。」 强势的,命令的,不容置疑的。 「?」张哲不解,「别开玩笑了,你不用照顾伯父吗?而且今天可是七夕,别跟我说你风尘僕僕回国第一件事就是为了跟我过七夕啊。」 盛烟挑了挑眉,燃了支青柚味的烟,青蓝色烟雾散开,笑意不达眼底:「你要是这样想也不是不可以。」 她和张哲是娃娃亲。 据说盛张两家祖父那辈交情不浅,所以两家小辈刚出生时就定了婚约。 但过去二十多年张家越来越好,盛家却在走下坡路,盛烟从小就听盛昌平在耳边念叨和张哲搞好关系。 「指不定什么时候咱家需要他家帮衬。」盛昌平总是这么说。 张家地产起家,盛家是做材料的,盛昌平早年打心眼里觉得她会嫁给张家,一门心思让盛译继承家业,所以盛烟大学只学的设计,而非管理。 设计于地产就好比装裱房子的纹饰,美丽而无用的废物,附庸高雅的花瓶。 只不过天不遂人愿,盛家意外暴雷,墙倒众人推,盛昌平急火攻心,而盛译又被宠废了,不得已盛昌平才把大权旁落到盛菸头上。 「……靠!盛烟你别吓我。」张哲太阳穴直跳,「说好的只在老头子们面前逢场作戏的,我还想多玩几年。再说了,今晚暴雨红色预警!我才不出门!」 虽说多年前盛昌平出了事让盛家元气大伤,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盛烟每走一步都遭人虎视眈眈,急需出成绩自证以及自保。 张哲却是个名副其实花花公子,虽然对吃喝玩乐颇有研究,但对地产毫无兴趣,年年被家里老头子指着鼻子骂。 自从三年前盛烟找上门,两人算是瞌睡遇到了枕头,一个出主意一个出钱,强强联合,联手吃下不少项目,他俩在家里的日子都好过多了。 「白滩有块荒地附近要新盖科技园,现在别人也在盯着这块地,你来不来?」 张哲火速发了个定位:「今晚可是七夕,小别胜新婚,是该见一面。」 盛烟点开,发现是所在海大附近叫「野火」的酒吧。 「野火」是张家向娱乐圈强势拓展的新业务,开了有段时间,最近偶尔能看到业内经纪人在里面物色新人。 张哲约这里不奇怪,毕竟新业务是他坚持要开的,也算他的真正花心思做的事业。 「……两小时后见。」 * 凌晨一点,盛烟推开「野火」侧门。 红暗色调扑面而来。 模拟的火焰灯光落在盛烟脸上,把她半边脸切开一半,半边黑短髮像是淌着暗火的熔岩。 酒吧不大,但很别致,流淌的火焰切割开一块块,卡座间隔很大,隐私性很好,二楼有隔间,因为在海大边上,学生浓度很高,四处洋溢着青春面孔,活力而不油腻。 说起来盛烟也才刚毕业,还没参加毕业典礼,勉强也算半个学生。 「c13。」张哲发了位置,盛烟远远瞥见了角落的年轻男人。 张哲今年27,只比盛烟大两岁。 两人算,只不过盛家出事盛烟出国后就没怎么见面了,主要线上联繫,乍一碰面,盛烟居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品味不错。」盛烟落座,淡淡夸了一句。 「那是。」张哲嘚瑟着献出一束花,「诺,给你的。」 盛烟刚想问张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看这小子举着手机对拿花的她自拍。 「多拍几张,回头我就跟爷爷说特地给你接风洗尘过七夕。」 盛烟扯了扯嘴角:「有心了。」 张哲当然听出了盛烟语气里的嫌弃和讽刺,只当盛烟在谢谢自己:「不客气。」 拍完照,他心满意足把酒单递给盛烟:「特调随便点,这些都是我去各地发掘回来的配方,我对自家特调特别有信心。」 盛烟:「……」 她拿着酒单随便点了一杯,从随身手包里取出一沓资料,按在张哲面前:「说正事。」 张哲翻了个白眼:「嘁,工作狂。」 但盛烟的眼光他是佩服的。既然盛烟刚回国马不停蹄找他商量,就说明这项目抢得急,否则也没必要如此争分夺秒。 张哲翻了几张就进入状态,他看得认真,时不时抬头跟盛烟讨论两句。 盛烟早就把这些信息烂熟于心,趁张哲研究资料,又漫不经心地燃了支烟。她靠在软皮沙发上,眼睛轻阖,忍不住揉着太阳穴缓解长达十几个小时飞行的疲惫。 突然,一阵惊雷从窗外轰隆而过,把盛烟惊得半醒。 她惊慌失措睁眼,却发现身边已经站了个服务生。 「小姐姐,这是我们店的特调greed,很清凉的一款酒,特别适合夏天。」 「可我点的是长岛冰茶。」盛烟纠正。 服务生笑眯眯地看着她:「是一位客人送您的。」 盛烟皱眉,还没说话,又是一道惊雷落下。 第3页 亮白的闪电把幽暗的酒吧都闪烁片刻,人群传来一阵惊唿。 惊雷落地,一串扫弦和鼓点紧密响起,像是驻唱乐队在调试设备,盛烟下意识去看舞台,耳膜砸来暴雨勐砸玻璃的哐当声。 新换的主唱背着把吉他,长发被她束成低马尾扫在身后,她坐在高脚凳上吊在空中一晃一晃的,红卷的尾梢像是流动的火焰。 她在变幻的火光中给客人们打了声招唿:「大家好,我是firework的夏炎。」 夏炎一顿,视线如火光般撕开人群,直直朝盛烟投来。 哗啦,风和雨彻底把黑夜撕碎。 * 盛烟勐然想起高二升高三那个暑假,那时夏炎刚被她坑进学校乐队,每天中午躲在空旷的心理教室跟她学吉他。 刚过七夕,突如其来的暴雨,乐队成员被困在心理教学楼出不去。 盛烟干脆用这漫长的等待时间教会了夏炎她写的第一首曲子。 「玫瑰是五六月开的,你的季节错了。」盛烟还记得她说这名字的时候,夏炎一板一眼地吐槽。 「迟开总比不开好,我就写迟到的感情,你管我?」那时盛烟捏着笔去拉夏炎的嘴角,「别总阴沉着脸,我们现在可是要学情歌诶!笑一个!」 「嘁,说得好像你谈过恋爱一样。」夏炎翻了个白眼。 「没谈过就不能写情歌?你这是偏见。」盛烟摊手,「不过上周可是七夕诶,谁收到了花,坦白交待。」 队员们嘻嘻哈哈互嘲全员孤寡,有队员干脆提议雨停了互相给队员们送朵花,谁没收到的当一年的孤寡青蛙,想翻身只能等第二年七夕看有没有队员「关爱」。 「再不济唱首歌也行!《夏日玫瑰》也是玫瑰!」有人嚷嚷,得到众人一致附和。 夏炎的声音在风雨中听起来很清晰。 「《夏日玫瑰》,送给我一个多年未见的朋友。」夏炎笑了一下,语气缱绻,「这也是她教会我弹的第一首曲子。」 她的声音和外表还有姓名有种微妙的割裂,清冽而低沉,是很难得的女中音,像月光下静谧的溪流。 「祝大家七夕快乐。」 第2章 相遇 「……祝大家七夕快乐。」 八月初的夜晚,连广场的灯光都燥人得紧。 夏炎把自行车靠在花坛边上。 脚边有疯玩的小孩不长眼地往车轮上撞,她连车把一提,把整个车掉了个方向,避开迎面直来的撞击。 广场中央的捲毛主唱攥着破音的话筒,扯着干嗓沖满广场乘凉的大爷大妈和卖花的小摊小贩祝着节日快乐。 年轻的情侣都在商场里蹭空调,只有大爷大妈不惧酷热,手拿蒲扇驱赶热风,陪学轮滑的孙辈在暑气和动感音乐中反覆横跳。 她刚把车锁好,手机就震了震。 点开,是备註7-4-302的王阿姨: 「小夏,囡囡刚磕破了皮,帮我多带瓶碘酒,动作快点啊!」 叮咚,转帐五块,多的是跑腿费。 取快递,拿外卖,接送小孩,夏炎承包了她住的那条老街上全部跑腿。 她业务广泛,甚至还包括辅导邻居家小学生写家庭作业。 夏炎隔着屏幕回了个「好」。 屏幕从左上角到右下角有个巨大裂纹,其他地方细细密密的也有不少划痕,灵敏度奇低,她戳了半天屏幕才反应了个h。 也许炎热让她心浮气躁,她勐地把手机攥紧,深唿吸,耐着性子,重新开屏,终于回復成功。 捲毛主唱开了嗓,是对朴树的《平凡之路》拙劣模仿。 应该是紧张,声音很干,调子也没踩准。 在动感音乐3d环绕的广场唱这种沉静的歌,简直是场灾难。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广场舞大妈被这个广场勒令退出,避免了《最炫民族风》叠加的二次精神污染。 她逃难似地冲进了药店。 天气热的紧,刚一进店,夏炎就感到背后的汗渍被冷风吹凉。 她长舒一口气。 夏炎要买的东西很多,除了302的碘酒,还有501的感冒药,103的保健品。她明天还准备去趟医院,得给医生护士带点水果。 302哄孩子心切,还发了消息来催:「快点啊。」 店员却是个手脚不麻利的,对着处方研究了许久,才慢悠悠端着茶杯指了个方向:「自己找。」 夏炎早就习惯这个店员的做事风格,趁她看处方的时候就已经轻车熟路地绕了过去。 找药,结帐,装袋。 从药店跑出来的时候,空气「噌」地一下燃了起来。 刚被空调吹干的短髮又被汗渍贴在额上,搭了眼睛,夏炎没看清路,险些被长电线绊了一跤。 她一个趔趄,手忙脚乱抓住电线那头的音箱才勉强站稳。 连带音箱那头拖拽的那句「祝大家七夕快乐」也被无限拉长,进而破开一阵刺耳的杂音。 手里的药洒了一地。 「嘁。」夏炎掐着指腹,暗骂了声。 心里更躁了。 就在夏炎觉得耳膜都要被这串杂音刺破时,刷的一下,灯光骤停。 商场忽的暗了下来。 很快,轮滑的小孩、卖花的摊贩、听歌打发时间的年轻人不约而同发出喧譁。 停电了。 没了聒噪的动感音乐,也没有干巴巴的捲毛唱歌,就连大爷抽陀螺的声音也消失了。 第4页 乐队陷入混乱,很快有人反应过来:「我带了备用电池!担心广场不能接线以防万一备着的。阿全!你看看那包有没有!」 「你没事吧?」 混乱中,一个好听的女声在头顶响起。 面对伸来的援手,夏炎本能挡了回去:「我没事。」 她缓了会儿,趁黑摸了摸膝盖,手心传来黏腻的温热感。 伤口刺痛,夏炎脸色顿时不太好看。 那人把手机电筒打开,眼底一片触目惊心的红,紧张又小心地问:「你膝盖……」 夏炎没吭声,只是借灯光扫了眼音箱,攥紧的心舒的松了口气。 刚才撞得那么严重,她还以为音箱会被撞坏。 还好,没坏,不至于让她赔钱。 她没有抬头,不想和这支街头乐队有太多牵扯,夏炎尽力撇清关系,态度冷淡又疏离:「你们音箱没事。别乱碰瓷。」 甚至连血都没沾上。 「不,我没……」 对方一愣,看着夏炎伤口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背后队员催促,「小妹妹过来帮个忙!把备用电池给装上。」 那人听了连忙应了声,她沖夏炎留了句「没事就好」,就匆匆跑到乐队队员身边。 夏炎不想惹人注意,她跳着脚往后退了几步,蹲下身去捡散落一地的药。 这里头药可一盒都不能少。 都是别人付了钱的,缺一盒都得夏炎自己掏腰包。 她可赔不起。 夏炎缺钱缺疯了。 她家之前做小生意的,谈不上大富大贵,但也吃喝不愁,唯一的问题就是她爸好赌他妈贪财,家里生意顺着时代蒸蒸日上,也因为她爸好赌一夜坍塌。 初三那年她爸欠了别人一屁股债,连夜带着小三跑路。她妈大难临头飞迟了一步,不仅没跑成,还在跑路的时候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 最终,欠债一事以收债人把车祸赔偿款和家里值钱的东西搜刮一通而告终。 警察来善后时倒是联繫到她爸,她爸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负责夏炎成年前的学费生活费还有她妈的住院费,但只打了半年的款项就人间蒸发了。 夏炎从此过上了勤工俭学的生活。 这时乐队成员咋咋唿唿从背包里拿出备用电池,借着电筒光朝音箱凑了过来,边装边议论: 「对,就是那儿,打开,把电池装进去。」 「还好买了插电电池两用的音箱,就怕遇到这种情况。」 「当初买它时候可心疼了,我省了好几个月零花钱,吃了不知道多少顿菜叶子!」 夏炎在一旁默默捡药,听到议论,险些嗤笑出声。 真可怜呢。 居然还有人会省零花钱买这种没用废物。 夏夜无风,哪怕没有光污染也能让人浮起一阵烦躁。 她把自己又往黑暗里藏了藏,直到确定自己的讥讽不会太过明显。 音箱很快恢復工作,刚刚伸出援手那人拿起话筒,继续刚才的话题。 「大家好,在这停电的片刻,一首《晚风》送给大家,希望能给大家七夕的夜晚带来一丝凉意。」 《晚风》,一首很流行的轻缓小情歌。 夏炎初中那条街专营盗版碟,每天上课都能得到全方位无死角流行歌轰炸,《晚风》就是其中常客,都被听烂了。 这首歌调子不难,但很挑嗓子,过分清亮就唱不出那份闲适,刻意低沉又少了丝甜蜜。 如果让之前的男生唱就是车祸现场。 但夏炎已经对这个乐队不报希望,她摇摇头,把药重新装在塑胶袋里,挂着自行车把上推着离开。 没走两步,背后忽而掀起一阵轻风。 在一片黑暗中,燥意奇妙地平息了。 夏炎一愣神,没看清路。 膝盖和自行车把打了个照面,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伤口直抽抽,里头还掺了脚踏板上的泥灰,简直没法动。 好巧不巧,302王阿姨催命符似的打来电话:「小夏,买到了吗?到哪儿了?」 委屈和叛逆欲瞬间涌了上来。 夏炎干脆把车就地一停,坐在一旁花坛上,拆了给302带的酒精,一边咬牙往膝盖上浇,一边谎话张口就来:「快了快了……附近的药店刚好缺货,您再等等,我马上到。」 语气诚恳,态度端正,服务到位,但是说谎。 救急不救穷。 大不了她等会就折返去补货。 夏炎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的面孔,只有新歌手的声线被夜色无限放大。 干净,懒散,又带着一丝轻快。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新歌手的声线似乎有极大的镇痛作用,就连紧皱的眉头也不自觉舒缓了一些。 因为没有光线,所以这份独特的声音能够剥夺人的全部感官,夏炎难得闭眼,全身心投入这场声音盛宴中。 一曲终了,四周静谧无声。 夏炎舒了口气,从花坛起身,准备往药店折返一趟。 身后传来歌手礼貌的一句「谢谢」。 其他乐队成员也十分捧场地互动:「小同学唱得很好听,嗓音也很独特,也玩音乐吗?」 歌手笑了笑:「算是一点兴趣爱好。其实我也一直想和朋友们组个乐队玩玩儿。」 同学?这是临时起意唱歌的路人? 第5页 听声音很年轻,应该和她差不多大……哪个学校的? 「有机会带上你的乐队一起来玩。」其他队员都是成年人了,对这个自告奋勇唱歌的女生充满看小朋友的宠溺,「再来一首吗?」 那人毫不怯场,脆生生应下:「好。」 鬼使神差的,夏炎又坐了下来。 那些应付302的忧烦,她妈骂咧咧的控诉,马上要缴的学杂费苦恼也都好像在歌声中烟消云散了。 夏炎抱着膝盖,闭着眼,感到前所未有的松弛。 她从小对声音很敏感,这个歌手的声音不算特别出彩,但也足够独特——至少非常对她胃口。 懒懒的女中音摇着风,慢慢悠悠穿过夜色,又细细密密缠上心口,好像把夏夜所有的躁动都浇得一干二净。 于是她对自己说,再听一首。 就让她再为自己偷走一首歌的时间吧。 …… 夏炎是在捲毛加入合唱时离开的。 两人的声音叠在一起,像是巴赫里藏了把杀猪刀,神仙也救不了。 药店在广场角落,要走一会儿,等夏炎再回来时,供电已经恢復,但乐队也已散场。 她有些遗憾收回视线,重新装好自行车,头也不回地骑远。 海市临海,江多湖也多,骑行带起的夜风夹杂股潮湿味。 夜有些深了,路上人少得可怜,街边倒是停了辆黑色宾利,夏炎骑车掠过的时候忍不住多扫了一眼。 里头有个司机正焦急地打着电话。 夜色将晚,夏炎住的地方有点偏,她犹豫了一下,车把一歪,往正在修路的近道抄去。 骑了一会儿,她突然听到嗡嗡不停的电话震动声。 道上掉了个手机,样式有点眼熟。 还没等夏炎想起在哪里见过时,她就听到不远处灌木丛里传来挣扎声: 「听说盛家就这一个女儿,盛昌平那老头子宝贝的紧,咱真要干?」 「凭什么不干!盛昌平那王八蛋!要不是他偷工减料,我爸能从手脚架掉下来摔得半身不遂?」 第3章 还钱 有两个绑架犯。 对象似乎是个女生,被遮住,看不清脸。 「……」 夏炎捡起手机,站在树荫下天人交战。 有钱人的恩怨纠缠,她一个平民百姓掺和进去,说不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跟路口那司机说声,实在不行报个警就是她仁至义尽了。 刚打定主意准备开熘,那边又传来一声惨叫—— 「操!你她妈还敢咬我?!松口!」 「啪」一声,一记响亮耳光。 「小妹妹歌唱不错,再咬把你那嗓子给掐毁了。」 「妈的,我倒要看看盛昌平肯为她女儿这条命给多少钱?」 夏炎后知后觉意识到手上手机主人是谁的了。 那位唱歌的同学。 这么好听的声音,毁了可惜。 夏炎脑内划过这个念头,回过神来,手上已经捡了块巴掌大的石头,蹑手蹑脚钻到那两个劫匪背后。 砰。 她一手板砖一手手机,结结实实给两个劫匪后脑勺来了一记重击。 「谁?!」 没把人砸晕,但趁两人还在捂头愤怒的功夫连忙把那女生一扯,一路狂奔。 夏炎很快把人牵到自行车旁,一边踢开脚撑,一边把人往后座推:「上车!」 话音未落,自行车就如离弦的箭般沖了出去。 盛烟从被夏炎救的那刻大脑就一片空白,她毫无防备地被人牵着跑然后推上车。 风从耳边哗啦啦刮过,校服被风灌得满满当当,帆似地乱舞,连同唿喊和心跳都被一同甩到光影幕后。 她像被狂风乱吹的风筝,却在离弦的前一秒被人紧紧拽在手里。 盛烟下意识抱紧这颗救命稻草,直到脸被吹得麻木,身后听不到追兵,两旁树影不再像流线一般掠过,她的视野才重新清晰。 「甩开那群人了,前边路口的宾利是你家的吗?」 夏炎把车停下,指着黑色轿车问。 盛烟麻木点头,随机反应过来,连忙说了声:「谢、谢谢。」 「不客气。」 夏炎这才有空看清眼前女生的模样。 女孩比她高一点,很瘦。 破洞裤,打耳钉,吊挂坠。 明明一副标准的摇滚打扮,却扎着好学生标配的高马尾,手心柔顺又细腻。 她脸上的妆也不浓,五官精緻,所以能轻易看到脸上泛红的手印。 那细腻的红连着她的惊慌失措,眼底在昏黄路灯下像浮了层薄烟,纤细又迷离。 一股针刺般的不适扎入夏炎眼里。 这种公子哥和大小姐故意装穷玩叛逆的打扮,让那点声音给她留下的好印象顷刻烟消云散。 最重要的是,她穿着海中校服。 居然是同校同学。 夏炎有点后悔自己多管闲事:「我救你是有条件的。」 盛烟一怔:「什么?」 「不管怎么说,我好歹也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夏炎伸手,态度理所当然,「盛家大小姐的命到底值多少钱,你自己看着给。」 并非询问和商量的语气。 赤裸裸的趁火打劫。 盛烟只觉得这个人有病。 『你没疯吧?』 第6页 这句话生生梗在盛烟喉咙里,却在瞥到夏炎膝盖的伤口后又咽了回去。 夏炎穿的五分裤,本就有伤的膝盖经过了刚才剧烈奔跑又开始往外渗血。 视线上移,盛烟后知后觉意识到面前这人也跟她差不多大。 黑色短髮有些散乱,几根碎发被汗粘在额前,深褐色瞳孔藏着讥诮,似笑非笑,带着股邪气。 像是混社会的。 同龄人,身高又矮她一头,听声音也是个女生,盛烟内心忌惮和恐慌大幅削弱,气势上不遑多让:「你想要多少?」 夏炎扫了她一眼:「你能给多少?」 「我没你想的那么有钱。」盛烟撇清关系,「我爸只给我基本生活费,零花钱都是自己挣的。那都是我爸的钱,和我没关系,你就算绑了我找我爸要钱也无济于事。」 还有基本生活费。 还要零花钱。 最烦这种装独立的叛逆大小姐了。 夏炎冷不丁笑出来,她个子瘦小,气场却不低。 常年谋生让她言语自带锐利:「自己挣?靠唱歌卖艺吗?能卖多少?」 盛烟还是头一回被人这样噼头盖脸阴阳,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人有病吧?」 那句「有病」终究是说出了口。 「是啊,我就是有病。还是杀人不犯法的那种。」夏炎笑意更明显了,她随口应道,「不好意思啊,遗传的。我也没办法。」 她瞥见盛烟口袋里露出一沓钞票,直接伸手夹了出来,都是些一块五块的散钱,应该就是刚才唱歌赚的点零钱:「救命钱,不介意吧?」 钱不多,但是侮辱效果极强。 「不说话就当默认了?」夏炎后退一步,心安理得把零钱揣自己兜里,准备骑车走人,「谢啦!」 盛烟连忙伸手抓她:「别走,谁说给你了? 」 「ok,不给也行,那我找那边司机要?」夏炎就像逗弄小猫似的,把钱还给盛烟,声音带刺,「姐姐,好歹给点救人甜头吧?要不然这社会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就是你们这群有钱人周扒皮害的,以后都没人敢见义勇为。」 连道德绑架都出来了。 盛烟白眼要翻到天上去,正准备理论,但夏炎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眼看夏炎直奔司机,盛烟又把她衣摆一扯:「等等!」 「又怎么了?」夏炎不耐烦。 「找司机没用。」盛烟一股脑把口袋里的钱塞给夏炎,「把钱拿走。」 夏炎诧异:「这么好心?」 盛烟语气冷淡:「有个条件,你等会直接给我爸打个电话,把情况说严重点,要多严重有多严重,最好把我往快死了说。说不定你还能要到一笔。」 「……」夏炎仔细审视着盛烟,突然笑了,「要我诈骗呀,这是另外的价钱。」 盛烟:「!」 还没等盛烟发难,夏炎翻身,车轮滑远。 「开玩笑的。我一不爱犯法,二不爱掺和别人家事。趁脸上巴掌印还没消,你自己去说吧。加油!同学!」 说着,她一熘烟跑远,只留盛烟一个人在原地气不打一处来。 盛烟深唿吸好几次,才把情绪强压下来。 她冷着脸走回宾利前,司机焦急地沖她道歉:「小姐,你去哪儿了?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你!」 「我被绑架了。」盛烟朝他伸手,「手机。」 司机:「?!」 盛烟:「借我手机。」 司机连忙把手机呈上。 盛烟照了个自拍,把手机还给司机:「李叔叔,如果盛昌平问起,您就跟盛昌平说我被绑架了,这就是证据。」 「我现在就和老闆说!」司机手忙脚乱,「小姐,您没事吧?」 「我很好。不许说。」盛烟语气冷淡,「如果三天他都还没问,就把照片发给他,什么都别说,我等他来问。」 司机:「小姐,您别这么想,老闆还是很关心你的,他就是工作太忙,顾不上家人,您也得多理解理解。」 鬼使神差的,盛烟想起刚才那女生的夹枪带棒,学着阴阳怪气:「我理解。所以我也不会主动打扰他徒增烦恼,对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整理衣服,在摸向口袋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又连忙把口袋仔仔细细翻了一遍。 没有。 盛烟脑子里「嗡」的一声。 她早上好像把下个月开学要用的生活费也取出来放口袋里了。 似乎,刚刚,顺手,就都给了出去……? 另一边,夏炎给邻居跑上跑下送完药后,一边回家一边检验自己的「战利品」。 把面上几张一块五块的扶开,剩下全都是红色的一百。 夏炎脚步钉在原地。 ……现在玩乐队这么赚钱的吗? 不管乐队赚没赚钱,反正她是赚了。 对于夏炎而言,钱进了口袋就没有再出去的道理,就算弄错了,那也是那人亲手给自己的。 再说她家这么有钱,也不差这一百两百的,跟家里撒撒娇卖卖萌就就能回血,与其担心乌,倒不如先心疼心疼自己。 夏炎心情大好地骑车熘回家。 被302连环催的烦躁一扫而空。 海市有不少老街旧巷,这几年经济发展,乱搭乱建也野蛮生长,电线和老字号招牌密密麻麻地在半空中结了无数道封印,本地人不放过任何一丝缝隙,随便一个犄角旮旯都能造个单间出来。 第7页 她家做生意的店铺和房产都被追债的收走了。兴许看她可怜,追债的给她留了个之前堆货的仓库。 对此夏炎毫无意见。 仓库在居民楼一楼,不少人家把它改成出租的单间租给来海市打拼的流动人口。追债的大可租给别人,但还是给她行了个方便,只用每月缴纳基本水电费就行。夏炎每天早出晚归,水电根本花不了几个钱。 把药送上门,还赔了笑,道了歉。等回家的时候,已经快凌晨转钟了。 正在计划明天去医院行程时,夏炎突然想起水果忘了买。 夏炎深吸一口气,心中有种计划被打乱的焦躁。 哪怕暑假,夏炎的时间也安排得很满。 上午跑腿赚钱,中午去学校食堂帮忙,下午顺便留在学校补落下的功课——上学期她沉迷赚钱,课上时间基本睡过去了,根本没听几节课。 第二天上午夏炎接了个帮忙送花的跑腿,路上花了点工夫,等赶去食堂时刚好踩点到。 「小夏,来啦!」食堂经理看到她,连忙招唿,「这几天老王生病请假,你和刘叔把五楼也送一下。辛苦了。」 暑假就准高三在补课,高三都在四楼五楼,时间争分夺秒,每天午饭和晚饭都由食堂送到班门口,吃完再统一回收。 在海市,海小,海中,海大这条升学路就是一步灯塔的直通车。 海中升学率向来是海市第一,坊间素有「小清北」传闻,从来都在准高三这块抓得只紧不松。 夏炎是高分保护进的海中,她选择海中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海中不仅给她免除学杂费,还同意让她在食堂勤工俭学,能换一日三餐不说,每月还能有几百块钱。 「好。」 夏炎连忙进入状态,她手脚麻利地把盒饭往拖车上一搬,借了电梯卡就往三楼走。 起初夏炎送盒饭的时候向来眼观鼻鼻观心,强迫自己无视掉所有好奇打探的视线,后来脸皮被锻鍊出来了,她能面无表情地对视,甚至还有心情偷听各班讲课的内容。 不过她更喜欢暑假的午间,铃声固定,校园空旷,有序又不失闲散,比起和一群人满满当当挤在罐头盒里的教室听同桌昏昏欲睡,她更喜欢在假期找片空旷的地方自习。 最关键的是,人一少,她送饭时也不会遇到无数或讥或笑的注目礼。 这让她自在许多。 她头一回送三楼,推盒饭经过一班的时候,夏炎意外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盛烟把妆和耳钉卸了,套着宽大的校服,髮丝别在耳后,手里的笔转得飞快。 有细碎的尘埃在灼热的光线里飞舞。 啊。送钱的冤大头。 居然还是学姐。 感受到夏炎的视线,盛烟敏锐地抬头。 她的视线在光雾里闪烁,像在宇宙里悬浮的黑曜石,璀璨又孤傲。 意识到夏炎居然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后,盛烟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 尘埃倾塌,光亮夺目。 下课铃声恰巧响起,随着老师一声「下课」,一群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学生夺门而出。 夏炎连忙把饭盒放下准备跑路。 刚熘到后门,就被盛烟从后门逮了个正着。 「同学你好,还钱。」她说。 第4章 传闻 在这样炎热的夏天,是怎么说出如此冰冷的话语? 「还什么钱?」夏炎装傻,「你主动给我的,不会不认帐吧?」 她视线下移,盯着抓住自己衣袖的那双手:「松开。」 盛烟不为所动:「你拿这钱就不心慌吗?整整一千!」 她有点菸嗓,沉下声来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夏炎把盛烟的手掰开:「不然呢?难道你这条命不值一千?」 盛烟的手如蛇般又缠住她的手腕:「那是我马上要交的生活费!」 「关我屁事。」 夏炎手劲大,僵持了两句还是能甩开。 「再唱两首歌呗,再不济跟家里哭个穷卖个惨,学姐你这么有钱不至于还找学妹要钱吧?」 仿佛打配合似的,刘叔隔得老远沖夏炎喊:「小夏,干嘛呢?过来搭把手!」 夏炎应了声,面上堆起假笑:「不是只有学姐您『勤工俭学』,我也有工要打,不如您大发慈悲先让同学们吃上饭?」 说完,不等盛烟反应,夏炎一熘烟跑得没影。 24小时不到,盛烟被连续呛了两次。 她气得把门一哐:「喂!」 谈佳乐正端着饭从楼下晃上来找盛烟串班玩儿,刚走到班门口就看盛烟和人干上,只觉稀奇:「怎么了你?和那小子有仇?」 盛烟冷笑:「没仇。有恩。」 谈佳乐:「……」有恩您能笑成那样? 瘆得慌。 「乐乐,你认识她吗?」盛烟叫住她,「哪个班的?」 谈佳乐是高二的,外联部部长,情报网四通八达覆盖三个年级。 「嘶,有点印象,好像听人吐槽过来着。」谈佳乐边扒饭边回忆,「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过两天给你个准信。」 「多谢。」盛烟还没说完,就被谈佳乐接过话茬,「你这是看中人家了?准备把人纳入麾下?不是我说,就你那社团,能保持不闭社就行了,组乐队我看难。」 马上开学就是社团换届,按照规矩,为了好好学习,升到高三就不得担任社团的任何职务。 第8页 最近所有社团部长都在物色接班人,也忙着为马上百团招新的事焦头烂额,盛烟也不例外。 「乌鸦嘴。说好了,如果乐队能成,你就来当鼓手。」 谈佳乐哀嚎:「别啊,你换个人吧!我就小时候学过几年,高中再也没打过,要我拿鼓槌,你还不如把我敲死。」 盛烟露出「这可是你说的」表情,拿筷子轻轻敲了她一下:「而且找她也不是为招新的事。」 她言简意赅解释,「她欠我钱。」 谈佳乐闻言大惊失色:「欠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她拍着胸脯保证:「放心,这钱我保证帮你追回来!」 第二天,谈佳乐就带来了打探的消息。 「夏炎,低我们一年级,高一1班的,是个名人。」谈佳乐说,「听说当年高分保护进来的,但是吧进来之后上课成天睡觉,放了学就在外头混,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家里应该挺缺钱的,勤工俭学的典范。」 说着,谈佳乐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听说她妈还是个神经病,好像她也不太正常,有人初中和她同班,有几次见她一脸血,凶神恶煞的。你怎么惹上了这种人?」 盛烟被成功吓住。 虽然她自诩混乐队,算是半个社会人,但毕竟在她过去十六年的成长岁月中,她的家境和所处的班级都是顶尖的。盛昌平重男轻女,但鄙夷和欺辱至少披着层文明的皮,从来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暴露在她面前。 她见到的那半面社会向来明媚又阳光,就连黑暗都是五彩斑斓的黑,和传说中「社会阴暗面」沾不上半点边。 「她欠你多少钱?我劝你就当打个水漂,认栽。」谈佳乐同情拍了拍盛烟的肩膀,对夏炎下了宣判,「这种人还是少惹为妙。」 在谈佳乐的再三渲染下,盛烟当机立断决定不要那笔钱了,命要紧。 一连几天,盛烟都能看见夏炎在饭点出现,好几次她都觉得夏炎的目光有意落在她身上,但她眼观鼻鼻观心,对窥探和注目浑然无视。 没过几天,临开学还有一周,准高二也回来补课了。 校园里的人突然变多,盛烟也抢着物色新人,忙得晕头转向。 夏炎也消失了。 送饭的师傅又变成了原先的。 「感觉你还有点失望。」谈佳乐如此评价。 盛烟在写招新方案,抬头:「说什么呢?」 盛烟没看到夏炎,却等来了乐队吉他手阿飞发的消息。 「学姐,我爸妈还是不同意我玩乐队,还说要砸了那把吉他,我今天拼死把它护出来了,我还是把吉他还你吧,午休天台见。」 「……」 屋漏偏逢连夜雨。 阿飞成绩太差,家里一直不同意他进社团,磨了好久才进了吉他社,后来盛烟说想组乐队,家里自然又不同意,阿飞还和家里干了一架,终究是扛不住。 午休时,盛烟没吃饭,带着三明治匆匆跑上顶楼。 阿飞非常愧疚,不停道歉,还她吉他时还泪眼婆娑。 「学姐加油!乐队我是参加不了了,社团活动我尽量。迎新和校庆我都会为你加油的。」阿飞依依不捨,「希望你早点找到人填我的缺。」 盛烟惆怅不已。 送走阿飞,她心烦得厉害,也懒得回班,找了个角落把自己藏起来,习惯抓着吉他弹了两声排遣郁闷后才慢腾腾吃起来。 天台偶有人来,盛烟藏在垒成一面墙的体操垫后面,存在感为零,没吃几口,就听到稀稀拉拉的推搡声。 她好奇在体操垫缝隙里偷窥,隐约看到有群混混正合围一个瘦瘦弱弱的女生。 「我就说海中外卖一半都是她送的,点单备註上天台绝对能见到她。」 「啧,原来疯子长这样?看着跟正常人没区别啊。」 「这是你的饭?馒头咸菜,吃得挺丰盛哈。」 在遇到夏炎之前,盛烟和传说中那些不学无术的混混差生没有任何交集。最近不知道怎么了,鬼打墙似的,接二连三撞到这种事情。 盛烟对自己挺有自知之明,她打不过这群人,而且被欺负的人也和她没有交集,盛烟本能选择了迴避。 她躲在垫子后,静观其变,盘算事态失控后报告老师已经是她「路见不平」后的极限了。 就在这个念头刚升起时,盛烟就看到那女生把盖好的饭盒砸在一个混混头上。 「砰!」 铝制饭盒,破破烂烂的,但极其坚硬。 盛烟甚至怀疑目标人物会脑袋不保。 紧接着一顿拳打脚踢,场面异常混乱,没过几分钟战场就波及到这边,一个混混被推倒摔在体操垫墙上,豆腐块似的体操垫「哗啦」一下轰然倒塌。 盛烟被吓了一跳,来不及把身边的吉他收走,只听轰隆哐当一阵乱响,吉他重重嗑在地上,被体操垫彻底埋没。 「你他妈给我等着!」 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混混仓皇逃窜,露出原包围圈里的人。她有着干净的侧脸,下颌线很好地收在领子里,她俯身把地上的盒饭捡起来,朝垫子堆这边扫了一眼,眼神阴郁而锐利。 只打量了一眼,盛烟就尴尬了。 是夏炎。 「笑话看够了吗?」夏炎捡起饭盒,声音沙哑,还透着戾气。 这还是盛菸头一回见到夏炎露出这种表情,关于「一脸血」的记忆在她脑中反覆蹦跶。 第9页 她不想捲入奇怪的群体纠纷中,露出尴尬不失礼貌地微笑:「那个,我先来的,不是故意要看的。」 夏炎阴沉地盯着盛烟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盛烟只想赶紧开熘走,她急急忙忙从体操垫下刨出吉他,却发现箱体果然被嗑坏了一角。 夏炎自然也看到了,她脸色更加难看了。 沉默,令人死寂又尴尬的沉默。 「……抱歉。」 她的语速很慢,听起来比盛烟还要心疼。 她在琴行里打过工,一眼认出这琴是她负担不起的山叶。 夏炎大脑满负荷运转,开始盘算自己得攒多久才能赔给人家。 这把吉他虽然不贵,但也陪伴了她多年。 盛烟小声抱怨:「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做什么?」 夏炎没听清,面露疑惑,盛烟连忙岔开话题,「我说,你不疼吗?」 她指了指夏炎挂彩的手指和鼻樑,从口袋里摸出创可贴——练琴人多少会被琴弦割伤,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他人,随身带创可贴已成习惯,「你先处理下伤口吧。」 夏炎下意识拒绝:「不用。」 「你这人是不是脑子……」盛烟不解地把创可贴塞到夏炎手里,换了个委婉的说法:「……有点问题?」 上次也是,好像自己伤口是件多么不值一提的小事,总是下意识拒绝别人的好意。 夏炎接过创可贴,也不用,而是像接过炸弹似的捧了一会儿,反手往兜里揣。 「谢谢。」夏炎不自在说了声,「我会赔的。」 盛烟:? 夏炎指了指吉他,微微别开视线,重复了一遍:「我会赔的。」 盛烟不可思议地「啊」了一声,在她的认知里,夏炎只会抢钱,居然会这么好心赔偿? 再说她有钱赔吗? 「我不喜欢欠人情。」夏炎说,「我认识一个乐器店的老闆,他会修。」 她住的那条街附近有家二手吉他店,人流很少,老闆品位不错,经常放一些小众歌单,夏炎挺喜欢去那儿帮老闆搬东西。 只是老闆小气得紧,愣是不愿意让她碰店里的乐器,经常嚷嚷着碰坏了让夏炎赔,她也只能趁买家光顾时过过眼瘾。 「你刚刚弹的什么曲子?」察觉到盛烟迟迟没搭腔,夏炎难得主动缓和气氛,「挺好听的。」 意识到夏炎在示好,盛烟心觉对方似乎也不像谈佳乐说的那么难打交道。 盛烟心安了一点,应了声:「随便弹弹,你要来试试吗?」 说完盛烟就后悔了。 她最近宣讲太多次,碰到点喜欢音乐的就忍不住拐进社内,如今坑人进社团已经成了她的口头禅。 夏炎更觉荒唐,本来弄坏了人吉他她就想快点走,以免被人讹上,现在对方还想让她试试——万一等会琴弦断了还碰瓷说是她弄坏的怎么办? 世风日下,人心难测,小时候夏炎就因为轻信别人的「好心」被人租房狠狠讹了一笔,从此她再也不相信天上能有掉馅饼的好事。 「我不会。」夏炎疯狂摇头。 「我保证过两天还你一个修好的。」及时止损是明智的,她伸手去拿吉他,却又在触碰之前勐地缩回手,谨慎说道,「你先检查一下哪里有问题。」 这把吉他是盛烟初中入门时买的,价格不算昂贵,但对于夏炎来说还是天价。 「要不算了吧。」盛烟本想松口,但夏炎的表情太过严肃,那句「算了」怎么也说不出口。 毕竟人家一片好心。 再说她还抢了她一千的学费,让她出点血也算扯平了。 盛烟说服自己,试着弹了个前奏,发现音色没有变形:「应该只是外箱掉了点漆,问题不大。」 她说完,又见夏炎盯着吉他愣神,盛烟经常见到这种热忱,但夏炎掩饰得很好,视线里的好奇与打探转瞬即逝,被理智刻意压下。 「要不,试试?」 盛烟起了好奇心,她突然想起那晚对方也是坐在花坛听完后半场演奏,难道夏炎真的对玩音乐也敢兴趣? 再拒绝就不识抬举了。 面对盛烟鼓励的眼神,夏炎那声「拒绝」哽在喉咙里。 她接过吉他,小心翼翼碰了几根弦后便像碰到烫手山芋似的连忙把手缩回去。 见惯了夏炎嚣张的一面,盛烟忽而觉得夏炎这人也不是那么难以接近,甚至还有几分可爱。 她以为夏炎是压到伤口了,又掏出几张创可贴:「都说了先让你把伤口处理一下,你这人怎么不听劝?」 夏炎这次难得没怼回去,她「嗯」了一声,乖乖把手指缠上。 指腹有浅浅按压的痕迹,她再次碰到伤口,意料之内的刺痛没有出现——疼痛被创口贴轻柔包裹。 盛烟邀请她再试试,夏炎却不肯再碰了。 她摩挲着指尖,回味刚才触碰琴弦的感觉,主动说:「把那首歌弹完吧,很好听。」 盛烟眼睛亮起来:「真的吗?这是我写的第一首歌!」 「那你很厉害。」夏炎夸得毫不走心,视线一直往吉他上飘。 盛烟只当她嘴硬,大大方方弹了一遍,没想到弹完后夏炎盯着琴弦突然说了句:「能再弹一次吗?」 盛烟:? 虽然不解,但有人愿意听,盛烟当然不会拒绝。 第10页 她又照夏炎的要求弹了两遍,夏炎冷不丁说:「可以了。」 盛烟:?? 夏炎指了指吉他:「可以借我一下吗?」 接过吉他,夏炎学盛烟的样子有模有样摆好架势。 日光给她僵硬的姿势融了层柔光。 仅凭着记忆,夏炎便将方才听的曲调拨了出来。 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盛烟:?!! 夏炎嘴角翘起一丝得意的弧度,又很快压下。 她把手掌按在琴弦上,顿了顿,不舍地把吉他还回去,平淡的语气隐隐透着倨傲:「我就记得这么多。」 然后她的手腕被盛烟一把抓住。 正午阳光忽而被流云遮住,天色瞬间暗了下来,却让夏炎更清晰地注意到盛烟的眼睛。 她眼底有星火闪烁。 流云散开,盛烟的视线更加灼热了。 「你来吉他社吧。」盛烟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沖夏炎发出邀请,「加入我乐队,这吉他也送你了。」 这一刻,盛烟意识到夏炎是个天才。 第5章 纪念 盛烟自信夏炎不会拒绝。 她能看出夏炎眼里对吉他的渴望,也能够察觉到夏炎对音乐方面的天赋,现在白捡了一把吉他,还能直接加入吉他社,盛烟相信每个喜欢音乐的人都不会拒绝。 可没想到下一秒夏炎摇摇头:「不了。我没时间。」 这次没有故意怼人。 她说的是实话。 她光是活着就够费力气了,哪里来的时间练习? 盛烟不依不饶,她可不会放过一个天生吉他手。 最关键的是,先前还不觉得,现在仔细一看,夏炎这人天生长了张骗人的脸。 在灼灼白日下,她身形清瘦而挺拔,薄唇剑眉,锐气如烈日般燃烧刺眼。 如果背上吉他,哪怕站在台上一个音不弹,也能骗不少人入社。 她一定很适合橙红色。 想到吉他,忽而又想到夏炎对金钱异常敏感,盛烟心生一计:「可我吉他是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你准备怎么修?」 山叶和国外搭在一起,夏炎脑内的价格已经飙升到「万」。 夏炎皱眉:「很贵吗?」 「反正把你卖了也赔不起。」盛烟说,「要么给钱,要么帮我招新演出,这事就算一笔勾销。」 夏炎没有选择。 她不情不愿抓紧吉他:「就这一次。」 盛烟翘起嘴角:「一言为定。」 「夏炎。」冷不丁的,夏炎忽然伸手。 盛烟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在做自我介绍。 仔细想想,她们居然还没正式认识。 「盛烟。盛大的盛,烟花的烟。」 她连忙伸手回握。 自我介绍是盛烟的安全区,她曾在无数个觥筹交错的酒会上礼貌微笑,自然又疏淡。 所以她有些得意忘形,顺嘴逞了句口舌之快。 「你可以叫我学姐。」 夏炎重重捏了捏她手心,捕捉到盛烟脸上一闪而过的吃痛,她冷笑回道:「做梦。」 哪怕事实如此,夏炎可没有让别人占便宜的习惯。 「没事我先走了。」夏炎把吉他拽起来,「我只有中午有时间。」 说罢起身,徜徉而去。 欠人钱的是大爷。 这种嚣张似曾相识。 盛烟被夏炎的态度气得不轻,就在这时,她突然瞥见刚刚夏炎坐的垫子下压了沓粉红钞票。 抽出来一看,是崭新的八百块钱。 是那晚不小心多取出来的生活费。 里面还夹着几张皱皱巴巴的五块十块零钱,盛烟毫不怀疑,这里就是夏炎的全部家当。 「这个人……」 盛烟的怒意奇蹟消了大半,再回头看去,夏炎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真的很奇怪! * 夏炎刚离开天台就后悔了。 那可是她两个月的生活费! 她把吉他拿到琴行,老闆瞥了一眼,眼睛发亮:「山叶?谁的? 」 夏炎把吉他小心翼翼搁在台上,斜睨他一眼:「我的。」 「就你?老实交代,你从哪儿偷的?」 「别人送的。」 「瞎扯!ls56?谁能出手这么大方?」 「某个学姐。」 对外,夏炎从来不怕认怂,她做事讲求效率,前一秒在盛烟面前逞能,后一秒就能低头。 反正盛烟也听不到。 夏炎问:「音箱掉漆了,能补吗?」 老闆把眼镜架上,眯眼检查了一番后,比了两根手指:「两百。」 夏炎毫不客气:「你怎么不去抢?」 老闆说:「你这箱体都有点受损,处理起来很麻烦的。」 「没有别的方法吗?」 「自喷漆八块一罐,或者贴纸直接挡,那边一排随便挑,员工价给你打对摺。」 「……」 夏炎对老闆的小气心领神会。 她收好吉他,拉好背包,沖老闆道别:「再见。」 老闆探出头:「你不买啊?」 夏炎挥挥手。 作为实用主义者,夏炎从不过多纠结。 既然对声音无损,美观都可以靠边站。 老闆沖她喊:「我这儿有半罐绿色的,你要吗?」 「……我只是穷,又不是瞎。」 第11页 木色吉他补个绿漆,除非她是红绿色盲。 她背着吉他,又折道去了趟水果批发市场,把东西都堆在自行车上,推着它慢慢悠悠去了医院。 今天是她看何闻莺的日子。 一到医院办公室,夏炎就开始分发水果。 护士长呵斥她:「说了多少次!下次不许再带这些东西来了!把钱留着,给自己买点东西吃多好。」 夏炎只把水果放在桌上:「你们随意,不想吃扔了就行。」 护士长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 过了一会儿,护士长压低声音:「你妈自从上次脑出血后状态一直不太稳定,你还是去看看吧。」 夏炎「哦」了一声,嘆息:「她好顽强。」 护士长血压又上来了,卷着病歷拍桌子:「你这孩子说的什么浑话?快去看你妈!」 「是——」夏炎有气无力回着话,背上吉他往外跑。 她轻车熟路跑到她妈病床前,她妈何闻莺还是老样子躺在床上,双眼紧闭。 她的肌肤因为长期没有照到阳光而呈现病态的苍白,四肢也因为长期没有使用而出现肌肉萎缩,纤细又枯藁。 夏炎把吉他靠在床边,取了盆子出去,准备给何闻莺清理身子。 她花了点工夫兑了点温水,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门内身后传来「嗡」的一声。 是琴弦被拨弄的声音。 夏炎大脑「轰」地一下血液上涌,她勐地冲进去,紧张地沖人呵斥:「住手!」 病房里空空荡荡,没有来往人员。 是何闻莺痉挛不小心碰到了吉他琴弦。 她的手指垂箱体磕破的那角,像是抚摸一条狰狞的伤痕。 吉他摇摇欲坠,夏炎连忙冲上前把吉他扶正,转而靠在墙边,冷脸教训:「你是不是故意的?上次吐了我一身,这次又想砸我吉他,怎么每次来你都能弄出点么蛾子?」 听说脑出血有一部分患者会导致植物人状态是没有意识的,但也有恢復意识的可能性。 记忆中,何闻莺出事前就和她不对付。 从小夏炎就是在何闻莺对她爸的抱怨中长大。 诸如「我真是瞎了眼才嫁了你爸」「当初还以为能跟他过上好日子,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这类的话夏炎没少听。 等她上了学,对她爸的抱怨声里又加了一些对她的期许和恨铁不成钢: 「好好学习,找个有钱人家嫁了。」 或是「把你那破mp3给我关了,赶紧学习去。」 为此夏炎没少和她吵架。 开始是何闻莺骂她,后来夏炎会顶嘴,两人往往变成一场争执大战,以两败受伤而告终。 成植物人后,何闻莺不能开口,似乎吵架变成了夏炎单方面攻击。 但其实不是。 哪怕昏迷,每次在夏炎看她的时候,何闻莺的身体各种反应小状况总会多些,两人也能在沉默中打得有来有回。 面对夏炎的冷脸,何闻莺的手指又抽搐了一下予以回应。 夏炎嗤了一声。 很难让人不相信这不是故意的。 替何闻莺清理的时候,她手指又不受控制地抽搐,还把口袋里的创可贴勾了出来。 「你还是醒了算了。」夏炎弯腰把创口贴捡起,看着何闻莺喃喃自语,「省得别人还得控诉我单方面殴打病人。」 * 暑假的最后一天,学校大发慈悲给高二高三都放了半天假。 上午搬教室,开班会,交完作业就可以走了。 海中教学楼呈梯形结构,越往上层走,班级越少,也越清净。 高三从三楼搬四五楼,高二从二楼搬三楼。 通常各个年级的一班占据每层楼的最佳地理位置,在楼梯左手边第一间,远离操场这个噪音源。 学生戏称各年级的一班位置是「王位世袭制」。 通常收拾东西的动作是最慢的。 本着「干什么都比上课好」的原则,大家边收拾东西边聊天,教室里乱糟糟的。 班主任姜sir背着手慢悠悠晃进教室。 有同学问:「姜sir,新学期换座位吗?」 姜sir是个笑面虎。 他笑吟吟扫向全班:「换,但位置得自己抢,先到先得。」 这话说完,全班静默片刻,随即爆发一阵喜忧参半的尖叫,不约而同加快了收东西的速度。 学生时代最大的快乐,无非就是想和自己的好朋友坐在一起,上课一起讲话摸鱼,下课手挽手去打球或上厕所。所以这条规则一出来,班上各种眼神视线乱飞,虽然没有大声嚷嚷,但谁与谁同桌,谁与谁在天人交战……所有的关系网一目了然。 这种混乱中,夏炎倒显得淡定无比——反正她和谁坐都一样。 不交流,不闲聊,不讲话。 上课大半时间都在补觉,下课就走,为兼职工作争分夺秒。 所以等她到新班级时,只剩正中间的单条空位。 她抱着书站在门口顿了顿,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之前是盛烟的教室。 中间单条第三个,是班级正中心,也是盛烟的位置。 现在仍然空着。 早晨的阳光和中午不一样,光线是从窗户斜射进来的,刚好穿过班级中点,把整个班级噼成两半。 太醒目了。 无论是上课写作业还是睡觉都不方便。 第12页 她走到那张空位前,鬼使神差地坐下。 在放书时,夏炎注意到桌面上用原子笔写了串花体英文。 字如其人,像烟一样飘逸又洒脱。 ·firework. 在班主任姜sir的高招下,原本半个小时磨磨蹭蹭的换座位只花了不到十五分钟就安定下来。 正值姜sir带着新学期要求进班开会。 最后一天暑假,新学期的第一节班会,班主任无非讲些升到高二的纪律和要求,都是老生常谈的内容。夏炎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手里拿着笔无意识地描摹着那串好看的花体。 临摹才知道盛烟功底有多深。 英语是最能反应一个学生家庭教育背景的学科。 这只是个技能,有条件的从小开始练习,玄而又玄的语感自然而然被培养了起来。 好学生和好学生也是不一样的。 有人从小英音美音切换自如,有人哪怕考到清北復交也磕磕绊绊不敢开口。 夏炎的英文字体是老师教的能得高分的那种衡水体,像石头一样敦实圆润,只有秩序,毫无美感。 她拿铅笔绕着临摹了几遍,笔像不听使唤似的,不是这里长了一点,就是那里没有连上。 几遍之后,英文成了一团黑影。 心像被马蜂蛰了一下,夏炎没由得感到一丝刺痛,狠狠拿橡皮擦掉临摹的铅笔印,又觉得那花体刺眼得紧,干脆拿书一遮,眼不见心不烦。 * 夏炎在中午又看到了这串英文。 交完作业,班上同学陆陆续续都散了。 夏炎手机震了两下,打开一看,是盛烟发的简讯:「音乐教室碰头。」 音乐教室在综合楼,离教学楼隔着一个标准400米的操场。 夏炎背着吉他慢腾腾下楼,穿过塑料草坪的时候,有男生在组队踢球。 足球经常会从角落飞出来砸到某个幸运儿头上,在海中一年,夏炎无数次穿过这个操场,从未像今天这么紧张。 她已经知道吉他有多么脆弱,任何一个球都有可能让它音域崩坏。 怕什么来什么,她刚把吉他背带攥紧,就听见有人低唿:「小心!」 夏炎下意识背过身。 她把吉他护在胸前,背后结结实实挨了一球。 男生冒冒失失跑过来,把球抱起,小心翼翼问:「同学,你没事吧?」 「没。」 夏炎习惯性否认,抬头,对上球框旁拖着黑色琴包的盛烟。 琴包上用金线绣着花体。 好像每次见到夏炎她都会受伤。 盛烟心想。 她像永不跌倒的不倒翁,又像一个破烂生锈的锣,每一次碰撞都震耳欲聋。 「她有事。」盛烟盯着夏炎的视线,叫住男生,「撞到人说声道歉就可以了吗?」 男生讨饶:「对不起对不起,你们想让我怎么做都可以!」 最终以男生帮忙把琴运到音乐教室并赔偿了六杯奶茶告终。 「为什么要四杯?」夏炎忍不住问。 「因为今天社团会来四个人,剩下两个在路上。」盛烟边把电子琴从包里拿出来边组装,「搭把手,帮忙把主琴抬一抬。」 夏炎伸手递了个力,余光又瞥见琴包上绣的英文,和桌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音乐教室一个暑假没人活动,两人只动一动,视线里的灰尘就朦朦胧胧的。 放好琴,两人又没事做,教室里连唿吸声都清晰可闻。 一片沉默中,盛烟若无其事主动开口:「你吉他修好了吗?我看看?」 夏炎「啊」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回,视线闪躲。 「没修?」 「也不是……」 盛烟好奇跃过夏炎去拿琴包。 夏炎想伸手阻拦,但这吉他本来就是盛烟的,哪怕名义上她送给了她,夏炎还是没有勇气把它抢回来。 「没修也没事,主要是掉了点漆,外观受影响,功能还是完好的……」 盛烟边说边把吉他拿出来。 随即她瞥到吉他箱体上贴的一枚小小创口贴。 「……嗯?」盛烟表情一滞,但良好的教养让她很快调整态度。 她疑惑问夏炎:「这是你贴的?」 夏炎掐了掐指腹,她别开视线,「不是贴纸也可以吗?」 意思是创口贴和贴纸一个性质。 「可为什么是创口贴?」 「……一个纪念。」夏炎用微不可闻的气音回了句。 「什么?」盛烟没听清。 夏炎转瞬改口:「……因为创口贴就是用来遮伤口的。」 盛烟被呛了下,她看这创口贴有点眼熟:「不会是我送你的那个吧?」 拿人送的创口贴遮瑕,还被正主抓了包。 饶是夏炎这种厚脸皮也顶不住。 她伸手去抢吉他,理直气壮:「有意见吗?」 盛烟被呛了一下,「没意见。」 夏炎松了口气,盛烟却话锋一转,拿吉他的手不放松,「可是创口贴太单调了,我帮你写个logo吧?」 夏炎:「?」 「一个纪念。」盛烟大大方方地说,「就当你加入乐队的纪念。」 在夏炎的疑惑中,盛烟从笔袋里掏出黑笔,她把吉他搁腿上,把垂到眼前的发梢别到耳后,轻车熟路在创口贴上一气呵成。 第13页 firework. 她写字的姿势和她的字体一样飘逸。 「你包上也是你绣的吗?」夏炎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没话找话。 盛烟满不在乎地「嗯」了一声。 「你还会刺绣?」她问。 盛烟写字的手顿了一下,她把笔帽盖上,吹了吹墨迹,不着痕迹转移话题:「好了。」 「正式介绍一下。」盛烟摸着轻陷的字迹介绍,「这是我们乐队的名字。」 她伸手:「欢迎加入烟火。」 有风吹过,散在光线中尘埃的掠开,视网膜忽的清亮了。 第6章 心乱 时间在其他队员破门而入的时候重新流转。 「抱歉,我来晚了,都怪谈佳乐半路非要买奶茶,人好多。」 「是谁手机卡死还硬蹭优惠券?好意思怪我?」 斗嘴的是两个女生。 前者大名虞之淇,人如其名,一板一眼的理工女,平时有点恃才傲物,日常话少,但特喜欢踩谈佳乐尾巴,只要张嘴就吐不出半句好话。用谈佳乐的话来讲,挺屑的。 另一个和虞之淇经常互踩的谈佳乐则情商更高些,活泼开朗,放在哪里都是招人喜欢的小太阳。 至于盛烟—— 按谭佳乐的说法是,有点独。 因为背靠盛家,见惯了趋炎附势的人,很难同人建立深入联繫。 而且盛烟性格本就稳重,气场摆在那里,哪怕笑起来也自有「生人勿进」的高冷感。 「学姐,奶茶买来了。」跟在两人后面是踢球撞人的小学弟,他风风火火跑来,满头大汗,「前面那两人点单花了好长时间,不好意思现在才送到……」 他一边抱怨,一边看到了「前面那两人」,脸上讪笑:「学姐好。」 说完,放下奶茶一熘烟跑了。 「所以现在有八杯奶茶,而我们只有五个人。」虞之淇不动声色转移话题,「怎么办? 」 「是四个人。」盛烟嘆气,「阿飞刚跟我说来不了了,家里准备高三控制他的手机和外出活动,专心学习。」 阿飞是吉他社里吉他弹得最好的一个,被盛烟千方百计拐来当吉他手的。 「啊这。那不得重新挑一个?」谈佳乐问。 盛烟摇头:「不,我找了个好苗子。」 「介绍一下吧,这是夏炎。」盛烟话锋一转,「贝斯阿淇,鼓手乐乐。」 虞之淇微妙沉默了一下:「那我们不就是全女乐队了?」 「有问题吗?」盛烟淡淡反问。 「没。」虞之淇倒不会和盛烟互呛,她向来崇拜强者,盛烟的能力毋庸置疑是她们之中最强的,「就,之前没见过,感觉挺奇妙的。」 「行了你少说两句。」谈佳乐用手肘碰了碰虞之淇,沖夏炎伸手:「你好。之前玩儿什么的?不会就是吉他吧?」」 问完,她看清夏炎的面孔,瞪大双眼,笑容凝固在脸上。 谈佳乐扭头望向盛烟,无声询问:她?抢你钱那个?真的假的?」 盛烟不动声色点头:『真的。』 「玩吉他有什么问题吗?」夏炎对语言特别敏感,疑惑发问。 尤其是谈佳乐把震惊都写在脸上了。 「不……」谈佳乐揉了揉僵硬的脸,整理好心绪,「如你所见,我们乐队其实从属于吉他社,在座诸位个个都是吉他转业人员。」 夏炎疑惑不解。 「海中之前只有音乐社,有基础的人会的乐器五花八门,扬琴钢琴小提琴什么的,很难搬运,而且只是零星一两个人,不成气候,入社的其他社员更多是零基础,想要从零开始学音乐,而所有乐器中最方便学的就是吉他,所以盛烟干脆把社团改成了吉他社。」 「但是!这个人居然还不满足,居!然!还!想!搞!乐!队!社团里的都是她的人,这不都过来捨命陪天子了吗?」 突然被cue,盛烟差点被奶茶里珍珠呛到。 她轻咳一声,试图挣扎自己不是暴君:「怎么就『都』了?这不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才拖到现在吗?又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来。」 谈佳乐一脸「啊对对对」的敷衍表情:「所以你把我抓来浪费时间了呗。」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虞之淇:「反正我是因为小时候被逼着学了几年鼓,被迫入局的哈。阿淇入社时就自带贝斯技能,盛烟本来想当吉他手的,但因为玩儿吉他的太多了,队里缺键盘,就被迫转键盘了。」 谈佳乐双手一摊,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脸幸灾乐祸笑:「所以,这支乐队就是临时拼凑起来的草台班子!欢迎加入!」 「明白了。」夏炎瞭然,看了盛烟一眼,再次强调,「不过我只是来帮忙招新的,算不上入社。」 谈佳乐语气微妙:「啊……那你之前玩过乐队吗?吉他手吗?」 在她的认知里,能被带来救场的或许应当有些经验。 夏炎摇头:「我零基础。」 『其实挺搭这个草台班子的。』她在心里默默追加一句,忍住了自己的吐槽欲。 谈佳乐再次瞳孔地震。 她看着夏炎,又看了看盛烟,眼神询问:你认真的? 「新手啊。」阿淇语气颇有微词。 她看向盛烟,压着性子问:「练习时间本来就只有两周……阿飞真的来不了了吗?」 第14页 虽然阿飞也学了没多久,但不管怎么说,入门了也比没入门强。 饶谁都听出来虞之淇话中的小小嫌弃。 夏炎眉毛一挑,气氛瞬间变得微妙。 谈佳乐连忙打岔:「她不是那意思……」 夏炎想也不想,直白反笑:「看不上我的意思呗。」 * 家里出事后,夏炎就对声音里藏匿的情感特别敏感。 街坊邻居家长里短时看到她总会压低声音,流露出来的轻言碎语里或轻蔑或怜悯。 起初她强迫自己不去在意,但小街小巷里,你越是不在意,议论的人越多。街坊传到学校,大人传给小孩。 弱小引发怜悯,怜悯变成轻蔑,轻蔑带来恶意。 然后是无休止的聒噪,混乱和暴力。 直到身边的同学也开始窃窃私语。 有人是善意的,他们会以各种名义让夏炎帮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忙,然后出师有名请她吃饭;也有人是恶意的,有人知道夏炎无人依靠,好几次都趁放学把她堵在校门口抢钱或毒打。 对于前者,夏炎心怀感激,她会暗自记下每一顿餐费,事后等手头宽裕了再想尽办法还回去,但心中总会有种被区别对待的憋闷感; 对于后者,夏炎起先想息事宁人,但那群人越来越过分,憋闷感与日膨胀,终于有一天,憋闷和屈辱快要从胸口开膛破肚,夏炎忍无可忍,她拿了截断掉的桌椅腿,把所有的情绪都宣洩出来。 一场混战。 具体过程她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脑袋发懵,眼前发红,椅子腿攥在她的手心,另一端却刺在这群混混的脖颈旁,她恶狠狠地警告说:「再敢过来我就报警」。 耳边嗡嗡的,像被蒙了层透明的玻璃罩,像是迎着初晨的一点白,又或者盯着深夜的一盏灯。 世界终于清净了。 夏炎偏激地认识到,就像一场巨大的火灾,放任不管就会引发剧烈爆炸。而避免爆炸的最好方法就是扑灭同情和轻视的火种源头。 她是张满的弓,一有机会,勾着的箭便直刺跃出的靶。 这一次,阿淇就是主动跳出的靶。 * 夏炎挑衅似的看了眼盛烟,却是沖阿淇笑着伸出手。 「你们队长邀请我来的。有不满沖她说去。请多指教。」 一句话噎得虞之淇说不出话来。 她只是小小质疑,甚至都没有说一句重话! 这人反应也太大了吧! 这阵仗不道歉似乎说不过去,但她的确是个新手,打心眼里虞之淇觉得盛烟不该把人招进来。 于是她也伸手回握,望向盛烟,一声不吭。 新手就是新手,她凭什么不能质疑啊! 谈佳乐疯狂给虞之淇递眼色让她服软,虞之淇不清楚夏炎,她可清楚得紧。 她可是会打人的! 盛烟咬住吸管,有珍珠在吸管壁里堵住,一口气不上不下。 「时候不早了,大家开始吧。」 须臾,盛烟把奶茶放到一旁,拍了拍手。 「上次定的《银河尽头》,谱子都带了吧?先试一遍,找找手感。」 进入话题,盛烟声音利落了很多。 她从琴包里取出乐谱,摆在夏炎面前:「你之前听过吗?可以先跟着谱子对一对。」 夏炎说:「我不会看谱。」 嗡—— 一声低沉的贝斯声响起,夏炎从里面听到了冷笑。 谈佳乐连忙按住贝斯弦,她瞪了阿淇一眼:「你发什么神经?!」 阿淇摆手,「不好意思啊,试音。」 怕两个火药桶碰上,盛烟直接敲了几下琴键打断:「调好了我数一二三就开始,不会看谱就跟着听,听清楚了吗?」 「ok。」 「嗯。」 「我没问题。」 前奏响起时,夏炎翻开乐谱。 曲子全名是《流星在银河尽头燃烧》,一首节奏很轻快的慢摇,最近广播台点播歌单经常出现,但这是夏炎第一次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这里单纯欣赏。 乐队之前没合过,第一遍各弹各的,拍子完全对不上。 尽管有所心理准备,但弹完大家表情都很微妙,阿淇脸色更黑了。 「先熟悉熟悉,不着急。」盛烟安慰。 她声音很沉,像锚一般把大家的情绪在薄雾里定住。 盛烟转头对夏炎说:「谱子记住了吗?」 夏炎皱眉:「有点难。」 虞之淇忍不住说:「你别难为人家,又没人教过,就一遍怎么可能记住?」 夏炎瞥了他一眼,意外他为自己说话。 盛烟没理,她说:「吉他给我。」 夏炎连忙把吉他递给她。 「我顺着谱子再弹一遍,这次你看我的手。」 「好。」 虞之淇嗤了一声:「哪有你这样教的?之前你教阿飞时不都先教看谱吗?」 夏炎突然发现,虞之淇这个人,吐槽无差别针对所有人。 「闭嘴。」 盛烟扫了他一眼,明明只是轻声随口一说,但没来由地自带压力,虞之淇被噎了一下,比了个「ok」的姿势,自顾自去摸自己的贝斯了。 盛烟转过头来,对夏炎说:「看好了。」 说完,盛烟就对着乐谱拿吉他又过了一遍。 第15页 夏炎看得很仔细。 但偶尔,她会忍不住失神。 盛烟的手指纤细修长,按在弦上却很有力道,像旋转在钢丝上的剑舞,结束时刀剑归鞘,锋芒尽藏。 「来。试试。」盛烟把吉他还给夏炎。 虞之淇:「喂喂,开什么玩笑?」 夏炎接过,对着乐谱,起手就勾错了几个音。 「不对。」夏炎皱眉,她放下吉他。 「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吧?」谈佳乐没忍住帮腔。 虞之淇点头,无差别炮轰:「是啊,过火了吧。」 他话音刚落,夏炎干脆放弃跟着琴谱走,把注意力放在弦上,深唿吸,全神贯注回忆刚才盛烟的动作。 一如昨日。 流畅的旋律从她指下滑出,节奏越来越快,指尖越来越烫,夏炎情不自禁闭上眼睛。 夏午的太阳透过窗户打下来,指间像点了团火,但夏炎却不觉燥热,耳边只剩噼里啪啦的火花响声,明明是欢快的旋律,她却在火里燎起。 噌的一声。 火花从指间跳到指骨,夏炎勐然惊醒,睁眼,发现自己弹错了一个音。 手指也因为姿势太僵硬,刮到了琴弦,火辣辣的疼。 这次她弹完了二分之一。 教室里静得可怕,虞之淇和谈佳乐表情复杂。 谈佳乐已经浑然不顾对夏炎的质疑,惊唿:「太强了!怎么做到的?你之前没学过?真的假的?」 她扭头转向盛烟:「盛烟你怎么挖出来的?这也太会找了吧?」 盛烟笑了笑,欣然接受谈佳乐的盲目崇拜,她沖虞之淇说,「阿淇,道歉。」 在绝对的天赋面前,虞之淇甘拜下风。 她性子直,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牛。我没话说,刚刚是我小瞧人了,对不起。」 夏炎也不是揪住不放的人,对于夸赞,她很是受用地勾勾嘴角:「我刚才也有点敏感。」 「不过你这个……」虞之淇指了指吉他,「闭眼弹琴,怎么做到的?」 夏炎坦然:「我在琴行打工时看过很多人弹过,虽然之前没有上手,但看了太多,总会依葫芦画瓢。」 阿淇欲言又止。 但记住一首曲子也太超过了吧!? 「恭维先放一放。」盛烟有种掌控全场的能力,她沖夏炎说,「所以你只凭记忆,根本没掌握技巧,才会刮到手指。」 夏炎没有否认。 她或许有点天分,但她的确毫无基础,冷静下来,她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太僵硬,节奏全靠肌肉硬凑,像生锈的轴承,全靠蛮力运转。 「所以你得学会放松。」 盛烟忽然凑了过来。 「左手虎口托在后面,小指那儿的外掌不能贴在琴弦上,抬高一点,松弛下来。」 夏炎感到手背传来一片温热。 有薄香传来,像阳光下蒸腾的水波气息,烟雾缭绕。 她的手心覆在她的手背之上。 察觉到夏炎的紧张,盛烟疑惑地捏了捏她的手:「放松。」 手背在发痒。 兹拉—— 琴弦被挤压的手指按出一串杂音,刺耳混乱。 夏炎忍住按断琴弦的想法,她深唿吸,试图冷静下来。 云雾拨开的冷香将她更紧密地缠裹。 无孔不入。 连心脏都仿佛被攥住了。 第7章 登台 开学之后的两个星期,每天中午夏炎都在音乐教室里和乐队一起练习。 虽然上台的只有四人,但跟着练习的还有吉他社其他成员。 当夏炎问他们为什么不上台时,他们只是腼腆一笑。 「不是所有人都有上台的勇气。」 「而且你不一样,你有天赋,我们没有。」 「或许吧。」夏炎说。 可勇气也不是生来就有的。 她的那些经歷让她的脸皮早就比城墙还要厚,区区登台表演,夏炎确实不放在眼里。 夏炎原本是这么想的。 直到九月中旬,百团招新。 高中牲每分每秒都很宝贵,哪怕举办活动也都放在中午。虽然学生会成员会提前一天把台面搭好,但也只提供基本场地,设备得自己搬。 化学社和天文社叫苦连天,化学器具和天文设备都是学校的,搬来搬去很容易一不小心就弄坏。 文学社最轻松,架一排毛笔穿套汉服就算是文质彬彬。 可夏炎她们是乐队。 吉他还好,架子鼓和电子琴得分几趟搬来,要么就得叫很多人来帮忙。 叮铃哐当的,又是乐器,响声越大,夏炎帮忙搬鼓时感到无数人向她投来注目礼。 这跟送饭惹来的视线不大一样,学生不太会关注勤工俭学的同学,顶多好奇,也许会有人讥讽,但也不会明目张胆。 但乐队对生活枯燥的高中牲却是个新鲜事。 从搬鼓组建乐器开始,驻足的学生越来越多,她们眼里不是夏炎熟悉的漠然或幸灾乐祸,而是好奇,期待,跃跃欲试。 如此陌生的情绪。 让夏炎不小心把镲片递掉了。 锵——的一声,连接的扩音器刺耳欲聋。 夏炎连忙把扩音调小,把擦片捡起递给乐乐时,手里全是汗。 「谢谢。」谈佳乐接过镲片,连续深唿吸,小声说,「怎么办?我突然想去趟洗手间。」 第16页 这是乐队组建以来第一次登台,说不紧张是假的。 夏炎看了眼时间:「还有时间,你快去,我帮你把鼓组装好。」 「真的吗?」 「嗯,我记得顺序,毕竟看了两个多星期。」 「你真是个大好人!回头请你喝奶茶!」 谈佳乐完全摈弃先前对夏炎凶神恶煞的刻板印象,郑重地握住她的手摆了又摆,随即匆匆离开。 盛烟注意到两人的状态,问夏炎:「毕竟第一次,你没问题吗?」 其他人之前都有在人面前表演的经验,只不过第一次组乐队。 但夏炎连表演经验都没有,未必也太淡定了。 夏炎暗自把手心的汗在衣角蹭干,她能听到心脏在耳膜砰砰跳的鼓动,顿了顿:「我没事。」 死鸭子嘴硬。 「那这样。等会儿你尽量注意力放在弦上。」盛烟说,「站位和排练时一样,我会站在前面一点。如果不小心抬头,你可以看我。」 盛烟是主唱,自然站在c位,夏炎站在她右手边,只要稍微将视线往旁偏一点就能看到她。 「好。」 夏炎摩挲着旋钮,心定了几分。 十二点半,百团混战随着化学社将金属纳丢入水中引发的一场小型爆炸而开始。 乐队占据了文化广场最核心的位置,是个高台,面对争奇斗艳的各路社团,背靠400米标准操场。不需要像角落化学社那样弄出巨大动静吸引人,她们站在那里,自然而然成为瞩目的焦点。 「居然还有乐队?牛哇!」 「你看主唱,好漂亮!我可以为了学姐无脑入!」 「吉他手也好帅!这乐队颜值都这么高吗?!」 「希望不要太难听,我之前初中的音乐社,每次登台都是大型车祸现场。」 夏炎后悔没戴帽子,她不得不装作调音把头死死低下,避开台下灼热视线。 盛烟倒是习惯了夸赞,面对议论,她大大方方笑道:「大家好,我们是烟火,一首《流星在银河尽头燃烧》送给大家。」 说完,不等台下轰动,她回头朝队员们瞥了一眼,打着手势,「一二三走」—— 先是电子琴独奏,然后鼓点进入,再然后…… 吉他进慢了一拍。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夏炎喉咙一紧,仿佛被人攥住一般,她强迫自己忽略掉这个小细节,但身体却不听使唤,汗毛倒竖,地面好似伸出无数无形的手缠上脚踝。 还在前奏。 吉他却越来越乱。 一片眩晕中,无意间瞥到台旁帮忙的阿龙,他无声问:要帮忙吗? 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做了预案。 任何人,如果台上过于紧张无法发挥,他们事先录了垫音。 第一场表演,总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只要确保盛烟是真唱,外行根本听不出来。 反正外行对乐队也就看个热闹,注意力都在主唱上,谁快了一拍谁慢了一拍不会有任何人在意。 『就这样吧。』 一瞬间,夏炎脑内闪过这个念头。 她本就不属于这里,校园生活,社团活动,本就是一场荒诞不经的梦。 或许她站在台上就是个笑话。 「夏炎,看我。」 就在她准备沖阿龙示意时,夏炎突然听到盛烟的声音。 她勐地侧头。 盛烟手指正在键盘飞舞,目光专注,方才的唿喊缥缈得不太真实。 夏炎以为是幻听,盛烟忽而朝她看了一眼。 她手指仍然停留在键盘上,黑白琴键变得模煳,声音仍然鼓譟,夏炎的眩晕却在盛烟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忽而镇定下来。 那里面有她的影子。 一秒,一瞬,一瞥。 盛烟很快把视线撤了回去。 荒诞不经的梦却延续下去。 前奏结束,在盛烟开口的那刻,夏炎找准了自己的音。 临近高潮,节奏变得湍急又紧凑。 这在练习时就是个难点,全队只有盛烟在一开始时能万无一失弹完,其他人只在最后一次练习时才都勉强跟上。 在这一刻,夏炎却如鱼得水,那些不安和紧张仿佛都有了宣洩口。 这种情绪把台上台下所有人席捲,不仅闲聊的同学闭上了嘴巴,就连社团的人都忍不住过来围观。 「快看那个吉他手!」 「虽然不懂,但听起来好厉害!」 「吉他刚刚进晚了,要我说键盘才是最厉害的!现在贝斯和鼓都跟不上,只有键盘一直在线!而且她还兜住了吉他!」 夏炎放眼望去,台下声浪如潮水,她却如入无人之地。 像卷过一场浩大洪水,所有喧嚣烦忧被磅礴的大雨沖刷殆尽。偌大的空间里只剩音乐,只剩她自己。 一曲结束。 酣畅淋漓。 夏炎从失重感中抽离,感到身边有视线如芒在背。 她回望过去,对上盛烟如波似烟的双眼。 那双眼睛似乎在说话,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第二次,盛烟撤回视线。 她对台下说:「欢迎大家加入吉他社。第二首,《尘埃》。」 「one, two, one two three.」 …… 白日梦持续了一整个中午。 表演结束,收拾器材,谈佳乐从身后探出狗头:「晚上一块吃饭吧!」 第17页 「为什么?」 「乐队第一次登台,当然要庆祝庆祝!」 谈佳乐指了指盛烟:「四季以冬,队长请客。」 盛烟忙着收拾琴架,没注意到夏炎探究的视线。 夏炎送过四季以冬的单子,某个高档酒店,进出的男男女女个个衣妆楚楚,是她连跑腿都觉得踏进去会格格不入的地方。 夏炎本就不喜欢欠人人情,更何况这种地方? 「不了,我晚上有事。」 「嗯?」谈佳乐紧追不捨,「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明天吗?」 夏炎把架子拿起:「我只答应帮盛烟一个忙,这个忙里可不包括吃饭的义务。」 「……」 谈佳乐头一回碰到拒绝得如此直白的傢伙,她心底惊唿盛烟从哪里找了个怪胎,面上却露出理解的笑容:「那、那好吧。」 可能天才多少都有些怪癖吧。 谈佳乐十分擅长自洽,她补充:「晚上八点的芒种包厢,如果你想来的话随时可以来。」 「……谢谢。」 帮乐队搬完器材,夏炎还兼了后勤的活,帮忙学生会搬桌椅清场。 夏炎晃着酸疼的胳膊,看了眼钟楼,离下午第一节课只有五分钟。 第一节课是姜sir的课,笑面虎抓纪律抓得最严,迟到一分钟罚做十个伏地挺身,男生则是引体向上,美名其曰为体育高考做准备。 很多女生脸皮和体力都薄,夏炎虽然不怕,但也不想引老江注意,于是也急匆匆往班里赶。 穿过一楼时她听路过的新生同学八卦: 「今天那个乐队唱歌的学姐好帅!哪个班的?我要去表白墙表白!」 「我劝你少花点心思。那可是高三校花,上学期还因为数学竞赛得了金奖代表学生上台演讲过。」 是她? 夏炎脚步缓了缓。 她就记得那天国旗下演讲那同学声音挺好听的。 「真的假的?」 「嘁,就新开的那什么盛大广场,她家的。就那乐队,那么多设备,全是她出资买的,就连指导老师都是外聘的。」 「人跟我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只可远观,其他的就别想了哈。」 那晚她把盛烟救下,猜到盛烟家有钱——毕竟叫「x总」的多,但不是随便什么人家都称得上「x家」,还能派司机接送——没想到这么有钱。 自己真是不小心交了个「好」朋友。 夏炎自嘲笑笑。 最终她踩着上课铃尾巴熘进教室。 还是被罚了十个伏地挺身。 * 晚上,夏炎跑了三四单才回到她那个铁皮房。 已经快九点了。 她家没有过多的家具,一切从简,就连烧水都是用灶台烧的。 收拾东西,点火,烧水,听热水咕噜噜在火焰上冒着热气。 忙碌了一天,狂欢一般的躁动才渐渐平息下来。 夏炎在出租屋里住了这么多年,头一次,她觉得夜晚安静得可怕。 空荡荡的,蝉鸣蛙叫都略显单薄,无从宣洩的情绪挤满整个库房,外头却如海面般空旷。 叮咚。 手机屏亮了下。 是谈佳乐在乐队小群里发的晚饭和活动照片。 附言:我们在ktv了!包厢里还有吉他诶!真的不来吗? 一股无言的愤懑涌上喉咙,夏炎左思右想,无声抗议似的拿出吉他,想在群里发个练习音。 下意识的,她弹起了《银河尽头》的高潮。 那如流星一般的梦。 但老房子隔音差,一点声响在巷弄里听得格外清晰。没弹几个音,就有邻居从二楼推窗,夏炎连忙把吉他背过去,拿起蒲扇,将瓦罐下的炭火烧得忽明忽灭。 然后听大妈大吼:「谁家大半夜没事弹你那破吉他?!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吼完,关窗,震得电线上晾的衣服晃三晃。 夏炎只觉得好笑,笑着笑着又觉得荒谬。 银河是有尽头的。 梦也是。 就像新生说的,于音乐,于乐队,于盛烟,她和她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只是一个过客,本就和社团啊梦想啊这种东西毫无交集。 手机又震了震,发现盛烟发来一个:「?」 刚才太慌乱,手机不小心点开和盛烟的小窗,打了一串乱码。 夏炎笑意渐渐敛去,她面无表情:「发错了。」 然后拉黑,退群,删记录,一气呵成。 很快,盛烟发来简讯:「??」 夏炎把手机关机,没理。 夜重新归于寂静,炉火在噼里啪啦作响。 第8章 未接 秋分过后,秋老虎来得浩浩荡荡。 连续高温和轰轰烈烈的招新让同学们都心浮气躁,足足过了一周,校园才渐渐平静下来。 夏炎决心远离乐队这种有闲又有钱的消遣,她的生活又恢復了正轨。 下课兼职,上课补觉,偶尔清醒时跟着老师的节奏听讲,作业爱交不交。老师找她谈心的时候,她摆出一副「我知道但我不改」的表情说:「谢谢老师,我会努力的。」 夏炎计划高二辛苦点,把接下来两年的生活费攒足,上了高三跟着一轮复习从头开始。 盛烟也不是没找过她。 夏炎把盛烟拉黑的第二天。 第18页 大课间,夏炎睡眼惺忪给自己沖了袋速溶咖啡,捧着杯子往教室里走,在进门那刻敏锐感到视线和闷热的空气一起向自己涌来。 班长况贝贝迎面看到她:「夏炎,有人找。」 她睡意醒了大半。 抬头,盛烟正坐在自己的位置,沖她打招唿。 她身姿挺拔,哪怕坐着,也让人一眼望见。 夏炎突然后悔选了盛烟的位置。 盛烟坐在那里浑然天成,以她为中心,旁边同学围开一个圈,于是更加凸显。 夏炎彻底清醒了。 她大步流星走过去,放下咖啡,抓住盛烟胳膊就往外拽。 「你来这儿做什么?!」 夏炎不想引人注意,更不想和盛烟有更多牵扯。 「有人把联繫方式删的一干二净,线上找不到就线下咯。」盛烟露出无辜的笑,似问非问,「原来你坐我位置呀。」 盛烟发现,夏炎这人吃硬不吃软。 但和她说话也不能太直,得拐弯抹角,冷不丁地暗讽一下,这人才肯好好说话。 也不知道谁惯的坏毛病。 「位置是老师排的。」夏炎冷着脸,「都说了,没事别来找我,我只帮招新的忙。我们应该两清了。」 「真不考虑?」 「不考虑。」 「那好吧。」盛烟有点不悦。 于公,她希望招新能招到靠谱的接班人,这样等她们毕业社团后继有人; 于私,好不容易组建的乐队,她不想就这么散了。 在招新演奏后,盛烟更加确定,夏炎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个给你。」盛烟递给夏炎一沓照片,「乐队表演时的照片,你不是把我拉黑了吗?本来想发电子版给你的。」 厚厚一沓,第一张就是夏炎弹吉他的侧脸。 这是盛烟的一点小心机。 在台上盛烟意识到夏炎其实是喜欢沉浸在音乐的氛围的,但因为现实原因,她竭力避免。 可她不可能对这段记忆无动于衷。 所以盛烟把夏炎的照片放在最前面,期待这能对夏炎有所触动。 她也许会把照片放在床头柜,悉心用相框裱好,在某个按捺不住的时刻联繫自己。 「同学,借支笔。」盛烟侧身朝靠门的同学拿了只水笔,在第一张照片背面写了串数字,「这是我电话,想好了可以随时和我联繫。」 照片还带着盛烟的体温。 有点发烫。 夏炎囫囵接过,怼了一句:「学校里不能用手机。」 这是在拒绝了。 「随你便吧。」她把照片揣兜里,背过身往教室里走,「别再来了。」 回班坐定,夏炎正头疼该怎么处理这沓照片。 留下心烦,扔了心疼。 夏炎把照片拿出来一张张翻,心烦意乱之际,惊觉班上同学都在朝自己行注目礼。 因为她平时不社交,不闲聊,下课不是写作业就是在睡觉,所以她和同学关系不好不坏,冷漠又疏离。再加上私底下她初中和混混打架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班上同学也都以为她是道上混的,更加不敢搭话。 这时,后排班长神秘兮兮,拿笔戳了戳夏炎背后,看到她回头,欲言又止。 夏炎:? 她和班长况贝贝是单条前后桌,有时课上小组讨论不可避免有所接触。 也只有况贝贝敢顺夏炎的毛。 「你认识盛学姐呀?」 「算是吧。」 「你们一个乐队的?」 「招新时不明显吗?」 「不……只是,还以为看错了。」 况贝贝低声惊唿。 「当时我站的远,也没想到你会弹吉他……所以那真是你啊?」 「可以啊你!」况贝贝碎碎念,「不过你真的假的?听说这支乐队只是盛学姐心血来潮的一个消遣,我提醒你不要太沉进去。」 夏炎:「我知道。」 况贝贝满意点头,欲言又止:「还有……」 夏炎嘆息:「你到底想说什么?」 况贝贝捂住嘴巴,小声:「呜呜呜你有盛学姐联繫方式吗?她好帅!想加好友!!!」 在高中时代,每一份特立独行都能光芒万丈。 更何况盛烟这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好学生。 夏炎鄙夷地看着况贝贝花痴的做派,忽而灵光一闪:「电话号码可以吗?」 如果能把联繫方式送出去,多少可以减轻一点负罪感。 况贝贝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可以吗!」 「我找找。」 夏炎低头去翻照片,找到第一张,翻到背面,熟悉的一行清秀数字。 和桌面上的花体刻痕一样,清隽又飘逸。 那一刻,夏炎反悔了。 她对况贝贝胡诌:「她还蛮在乎个人隐私的,我得先问问她愿不愿意给。」 况贝贝苦着脸:「那算了算了,我也不好意思打扰。那能给张照片吗,我想收藏。」 照片在手中窝成弓形,又倏地卷开。 第二张刚好抓拍到她在台上和盛烟对视的瞬间。 夏炎耳垂微烫,她下意识往靠走廊的窗户边看了一眼,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她对况贝贝笑了笑:「不可以。」 * 在那之后,夏炎没再见过盛烟。 第19页 海中校园很大,不同年级也不在一个楼层,很难遇上。 盛夏蝉鸣持续贯穿到国庆。 只不过天气预报报导国庆期间有冷空气南下,给快乐的放假气氛蒙上一层阴影。 高一高二的唉声嘆气,担心七天假期得被雨水泡没。 高三的学生只有三天假,幸灾乐祸在广播台里点了一首《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夏炎倒是挺开心的。 暴雨意味着送外卖的路泥泞不堪,很短的路程都会变得遥遥无期,这意味着单价上涨,她能赚不少。 放假第一天,天气闷得惊人,连唿吸都黏在衣服上,好像从头到脚都被缠了层厚厚的保鲜膜。 夏炎兼职的那家二手店有批货国庆送过来,临时缺人手,于是夏炎白天在店里帮忙,临近饭点,她加的各种跑腿群就开始叮叮作响。 在没有外卖软体的,跑腿全靠口碑和各种工作群。 「小夏,有单送海中的,你接吗?」 群里有人@她。 这行人员流失快,寒暑假有很多大学生来赚点零花钱,比起流水的大学生,夏炎也算是群里老人。 大家都在这附近活动,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多少知道夏炎的情况,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但凡送海中的单默认优先问夏炎。 对此夏炎十分感激,没事也帮忙顶缺跑跑腿。 夏炎爬了会儿楼,发现是四季以冬的。 四季以冬的跑腿费不低,就是进去等待时特别熬人,总觉得自己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可这个点,谁会在学校点四季以冬的外卖? 夏炎没多想,她回了个「我接」,骑上自行车就出发了。 等待,取餐,再出发。 临到学校时,天已经蒙了一层灰黑。 大雨摇摇欲坠。 刚准备把餐放门房时,夏炎才注意到备註上还写着送往宿舍302。 三层是女寝,学生宿舍。 夏炎原以为是某个老师点的,没想到居然是学生。 可哪个住宿生会放着国庆不回家选择在学校待着? 头顶响了几声闷雷。 宿舍楼离门房有段距离,夏炎不想送上门,对着外卖单上的电话拨通。 电话嘟了几声,随即传来电子女音:「你拨打的电话尚未接通……」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夏炎心中默默吐槽,连打几个,始终没有人接。 「草。」 她捏了捏手机,望着闷雷滚滚的天,破釜沉舟地往宿舍楼狂奔。 一路通行。 因为她在食堂帮忙,和后勤的大爷大妈混的很熟,过学生宿舍门禁时倒是一路通行。 咚咚咚。 夏炎刚敲门,门往内滑了半指。 门是虚掩的。 「谁?」声音有点耳熟。 夏炎刚准备应声,门从里面被拉开。 「……夏炎?」 门内,盛烟似乎刚洗完澡,头髮半湿。她穿着长t,长到膝盖的衣摆扎进裤子,水滴在灰色布料里渗透,浸出一团深色。 反衬得脖颈一片白。 夏炎怔愣在原地,手上拎着送餐外卖,心跳落了一拍。 外面划过一道亮白,过了几秒,隆隆惊雷跟着噼下来。 夏炎强迫视线越过盛烟望向窗外,最后的蝉鸣和她的唿吸一起被浩浩荡荡的秋雨浇灭了。 她的心也同被雨点砸落的鸣蝉一样跳了起来。 第9章 暴雨 夏炎没想过再见盛烟是在这种场合,以这种身份。 狼狈又不堪。 本能的,她选择逃避。 「你故意的?」夏炎板着脸。 盛烟一愣:「什么?」 「你想找人消遣随便你,但能不能换个人? 」夏炎冷笑,「送我吉他,想诱我进乐队让你消遣,见我不上套,所以就换了个消遣我的方式?」 「就连电话都和照片上给我的不一样,戏做得挺足。」 盛烟反应过来了。 之前夏炎说过自己兼职的事情,她以为是她故意点餐为了见她。 就和上次那些混混点单诱她上天台一样。 「我没那个意思。」盛烟解释,「只是个意外。」 她之前点单都备註放门房,后来听说学校有人兼职,运气好能让餐直接送上宿舍,今天眼看要下暴雨,盛烟懒得下楼才突发奇想想要试试。 如今看来,「点餐送上门」那位就是夏炎。 「照片上给你的是我的私人号,外卖单上填的是对外的。」盛烟解释,「经常有人打听我的联繫方式,想藉此联繫盛家,与其让他们猜来猜去,不如公开个手机号。」 「你们有钱人想怎么玩怎么玩,你不用跟我解释。」夏炎显然不买帐,她冷着脸把餐挂在门把上,「301是吧?以后去门房自己拿。」 就是听不得好话。 盛烟心里嘆气,对自己催眠不要动怒。 夏炎就是这样的人,吃硬不吃软,她早就知道。 于是盛烟挤出冷笑:「夏炎,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恋?都说了只是个意外。」 狂风掀着门框屋檐哐哐作响。 夏炎更加坐立难安。 她可以在一面之缘的陌生人面前不要脸,但毕竟和盛烟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她做不到完全理直气壮。 「你的餐。」沉默中,夏炎把餐挂到门把上,准备仓皇出逃。 第20页 没有承认,没有道歉,而是心虚之下的视而不见。 盛烟对此习以为常。 「餵。」盛烟叫住她,把手里干毛巾塞到她手上,「你都淋湿了,擦擦吧。」 外面大雨滂沱,砸得玻璃窗几欲碎落。 夏炎有些犹豫,却被盛烟一把抓住拉进门内。 脚底踩过的地砖泅了一层水印。 「我……」夏炎想说这样会弄脏地板不太好,但却被盛烟抢过话头,「宿舍只有我一个人,不用担心打扰别人。」 于是话临到嘴边变成了一个「哦」。 心虚的人,在对峙中气势都弱了几分。 干毛巾上有淡淡的花香。 小雏菊味。 夏炎胡乱擦了下,急急忙忙把毛巾递迴去:「谢谢,我先走了。」 盛烟问:「外面雨太大了,要不要等雨停了再走?」 夏炎摇头:「我没关系的。」 「那你刚才不就白擦了吗?」盛烟说,「带伞了吗?」 夏炎随即想起她是准备进宿舍顺便找人借伞的。 「……没带。」夏炎诚实回答。 她本想顺嘴找盛烟借伞,想到还伞又会增加接触,刚刚两人关系还那么紧张,于是张了张嘴又乖乖闭上。 可盛烟却已经行动起来。 她翻箱倒柜,只从琴架下的某个黑色帆布包里翻出一把被压断了伞骨的红伞。 「我可以找别人借。」夏炎起身,不想麻烦。 她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301和普通四人寝不同,剩下三个床位都是空的,甚至还立着一排小型书柜。 夏炎诧异:「你一个人住?」 盛烟「嗯」了一声:「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住。」 海中四人寝,上床下桌,独立卫浴,名额有限,只为走读不方便的学生开放。 夏炎没问盛烟是怎么做到独享单人宿舍的。 盛家财大气粗,就连乐队活动都能出资买乐器请老师,区区一个宿舍应该不在话下。 「其他人你别想了,国庆就连宿管都回家了,这里只有我。」 盛烟把帆布包的东西全倒出来,企图从里面找到第二把伞,但一无所获,还被最底层落下的一本厚书砸到膝盖。 啪—— 盛烟被吓了一跳,夏炎眼疾手快帮忙捡起,发现是本钢琴谱。 琴谱泛黄,纸张又硬又脆,里面还有清隽的笔记,看得出年代久远,且主人时常翻阅。 「你还会弹钢琴?」夏炎诧异。 吉他,电子琴,钢琴……盛烟再次刷新了她的乐器技能。 盛烟把钢琴谱夺回去,语气有点冷淡:「嗯。」 夏炎注意到上面有的笔迹十分稚嫩:「从小练习吗?」 盛烟语气不耐:「和你无关。」 似乎撞枪口了。 盛烟顿了顿,整理好脾气,轻描淡写道:「正好,我也要去趟教学楼,我送你一程吧。」 夏炎发现盛烟从来都是直来直去,很少拐弯抹角。 无论是戳破他人虚伪让人难堪,还是承认自己的特殊与偏好,亦或者顺水推舟助人为乐,好的坏的都那么自然而然,落落大方。 她的那些千迴百转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不用麻烦,我……」 夏炎刚开了个口,却见盛烟已经取了件外套,头髮湿哒哒披在肩上,一副要出门模样。 「走吧。」 不容置疑的,毫不客气的。 也许盛家大小姐从小就习惯了发号施令,包括盛烟自己在内,从未觉得这有任何不妥。 夏炎只能跟在身后。 一把红伞,尽管伞面很大,但胳膊还是不可避免时不时碰在一起,小雏菊的香味随着雨雾飘到鼻尖。 夏炎低头看着被浸湿的鞋面,心被漫灌的雨水浮起。 一路无言,刚到教学楼,夏炎便匆匆忙忙道谢,头也不回往三楼跑,好似身后有豺狼虎豹。 「……我又不吃人。」盛烟在背后嘀咕了一句,她没多想,只当夏炎着急回家。 夏炎在教室翻箱倒柜,黑咕隆咚的,还被凳子绊了一跤,没翻到伞,却在书柜角落翻出备用雨衣。 学生时代的伞总会莫名其妙失踪,但很少有人会顺手拿走雨衣。 夏炎已经习惯了狡兔三窟。 她离开时刻意避开刚才上楼的楼梯口,从另一侧下来,但出门前远远往之前楼梯口看了眼,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一排被雨打的灌木。 也是,盛烟送自己已经仁至义尽,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忙,不会等在原地。 但夏炎的心还是不可避免的空落。 * 暴雨时大时小,但一直不停,饶是夏炎再钻钱眼,也不敢送得太晚。 过了八点,兼职群里单子渐渐少了,夏炎鸣金收兵。 她正要回家,下意识摸了摸钥匙,却摸了个空。 夏炎心里一惊,很快意识到钥匙应该摔跤那会儿掉在教室了。 她心烦意乱,但不得不调转方向,骑车往教室狂奔。 临近校门,雨又大了起来。 夏炎把车往车棚里一靠,雨衣被脚剎勾住,兹拉破了个洞,夏炎心浮气躁地把它揭下往车把上一盖,急匆匆走地下通道从行政楼这侧上去。 海中教学楼和行政楼中间有走廊连在一起,行政楼三楼有个大平台,穿过平台就是她们教室。 第21页 平台那儿是个休憩场所,不仅有自动咖啡机,还放了几张咖啡桌椅,中央摆着辆黑色钢琴,中午时常能看到会弹琴的同学弹动漫主题曲消遣。 放假期间校园静悄悄,天边黑沉如晚夜,只有走廊闪烁着微茫的引路灯,有水雾顺着狂风往脸上飘。 夏炎三步并作两步爬到三楼,却隐约听见钢琴声从平台那边传来。 这个点还有人弹琴? 夏炎下意识往平台方向走,琴声越来越急,情绪越来越乱,愤懑和不满藏在滚滚闷雷里,密密麻麻砸在空旷无人的走廊上。 她在二手店里听老闆放过,那些古典乐往往都是串复杂的人名和由数字构成的符号,夏炎从来只记声调不记得名字。但这首歌的名字太耳熟能详,所以她很快回忆起来。 是普洛克菲耶夫的罗密欧与朱丽叶选段。 她一度很喜欢。 夏炎悄然无声走近,怕惊扰了弹琴人,所以藏在楼道里,远远把这首歌听完。 外面划过一道亮白,把昏沉的平台照亮了几个光度。 过了几秒,隆隆惊雷霹雳把天空撕破了道裂口,夏炎这才得以看清侧脸。 是盛烟。 她一直没走。 第10章 缘由(深水加更) 盛烟没有注意到夏炎。 一曲还未弹完,楼道里却突然响起铃声。 铃声响了一秒就被按掉,盛烟勐然惊醒,她张皇私下望去,发现平台除了哗啦的雨声寂寥无比。 铃声有点失真,但她却辨认出这是招新时乐队演奏的《银河尽头》。 盛烟内心警觉,她壮着胆子喊了声:「谁?谁在那儿?」 视线跃过门板,向楼道投去。 又是一道闪电噼落。 「……夏炎?」 夏炎捏着发烫的手机,上面显示的是邻居403的号码。 这个点,光用脚指头都想得到他打电话来是想让她跑腿。 不好意思,她今天已经关门送客了。 「你怎么回来了?」在雨雾中,盛烟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 「我钥匙掉教室了,回来拿钥匙。」夏炎从阴影中走出来,她看了眼钟楼,已经将近九点,忍不住问,「你没回宿舍吗?」 盛烟原本只是想弹琴发泄下,没想到自己一弹就是几个小时。 如果不是夏炎突然出现,也许她会弹得更晚。 奇怪,明明她在这里光明正大弹了这么久,被夏炎询问时却有种抽菸被抓包的张皇感。 盛烟忍不住敲了下琴键,用一声「哆」音来掩盖自己的问题。 雷声轰鸣。 「嗯,心情不太好。」 须臾,音符散开,盛烟慢腾腾说道。 「听得出来。」夏炎看向钢琴,「你的琴声很燥。」 她没问她心情为什么不好。 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夏炎不习惯别人的关心。 将心比心,夏炎认为盛烟这个时候也不太愿意深入提及。 更何况,她们的关系不应该更近一步。 盛烟诧异,随即想起什么似的,恍然:「你果然听得出来。」 有的人学音乐只是记指法,高明一点的带着情绪弹奏,或开心或失落,但人们大多只能知道自己弹奏的状态,很少能听出别人藏在音乐里的情绪。 「招新那场我就隐约察觉到了。」盛烟笑道,「所以后期你也能跟上我的变奏。」 玩音乐玩的其实就是情绪,演出后期,盛烟的电子琴有点无伤大雅的小变奏,却没想到夏炎居然能跟上。 音符很难捕捉,但情绪却能同频。 盛烟确信两人在那刻形成了共振。 「是你弹得好。」 夏炎的视线落在盛烟双手上,她手指纤长有力,弹奏时像起舞的蝴蝶,「很有感染力,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说实话,你的钢琴比你的电子琴的表现力要好得多。」夏炎认真发问,「所以你真的从小学钢琴?那你为什么要改电子琴?」 「为什么要改?」盛烟忽而笑起来,反问,「夏炎我问你,想弹的,和会弹的,你选择哪一种?」 「什么 ?」夏炎没跟上。 盛菸嘴角上翘,眼底却透着疏离:「招新时你频繁侧眼看谈佳乐,如果我没猜错,比起吉他,你更喜欢架子鼓吧?」 她漫不经心敲着琴键,循循善诱:「更喜欢但从未接触过的架子鼓,和目前弹得更好的吉他,你会选择哪一个?」 夏炎错愕。 她没想到自己在台上一点小心思暴露得淋漓尽致。 的确,经过几场训练,夏炎更喜欢架子鼓在整个乐曲中的支撑感,它的爆发力,节奏感,力道和速度,甚至传递出来的情绪都远远超过其他乐器。 如果说其他乐器在自我表达方面只能做到「宣洩」,那么鼓声就能够做到「吶喊」。 夏炎不接盛烟的话茬,她语气冷静:「我只会吉他。」 喜欢和拥有,是两个概念。 她拥有的太少,遑论资格谈论喜欢。 从她爸赌博把家产败完的教训中,夏炎便懂得一个浅显易懂的道理——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要拿,明知不可触碰的便不要触碰。 「你太低估你对音符的驾驭能力了。」盛烟笃定道,「只要你想,你可以很快上手。」 第22页 「不信?」盛烟挪了挪,腾出身旁的钢琴位置,「试试?」 夏炎心尖发痒。 如果真的不想,她当初就不会被盛烟带上贼船。 她似乎对音乐有天生的热忱。 之前只是没机会,如今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夏炎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 借着教学楼的过道灯光,夏炎挨着盛烟坐下。 和上次一样,夏炎有瞬间失神。 钢琴凳很长,两个人坐绰绰有余,但身体与身体挨在一起,手都架在琴键上,稍不注意就会碰到对方的手臂风把细雾烟雨从侧面吹过来,依稀能嗅到冷香。 距离好像比在伞下的更加贴近。 毕竟不是第一次教学,这次盛烟显得游刃有余。 盛烟纠正夏炎的起手姿势,语气淡淡:「先记下键位和音。」 她让夏炎把每个黑白键从头到尾按了一遍,先记住每个音的音调,然后教了一首《小星星》。 夏炎磕磕绊绊弹出来了。 她的音准和对音乐的记忆力本就强悍,而且经过了吉他的训练,上手速度更快了。 又过了几首练习曲,让夏炎熟悉了每个琴键与音的对应关系后,盛烟把自己的双手放在琴键上。 「可以了。」她说。 夏炎:? 什么可以?可以什么? 「想试试四手联弹吗?」 「嗯?!」 夏炎瞪大双眼望着她,她可是刚刚还在弹《小星星》! 太乱来了吧! 「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难。」盛烟对钢琴的超强掌控让她显得从容不迫,语调慢慢悠悠,毫不慌乱,「不用担心,你看心情随便跟跟。」 有种镇定人心的功效。 「真的吗?」 回答夏炎的是轻盈而坚定的钢琴声。 起初夏炎还不敢加入,但在盛烟频频的眼神示意下,夏炎再也忍不了灼热的视线,也硬着头皮按了几个音。 手指打架。 夏炎本能松手,放弃。 盛烟却没有停。 和刚才泄愤似的琴声不同,这次的琴声显得平和很多,深沉有力。 恍惚间,夏炎勐然想起在招新舞台上的电子琴。 就在她的吉他快要飞出手的那瞬,也是电子琴的声音将她稳稳拖住。 「再试一次。」 「好。」 夏炎深唿吸,在新的小节把手架了上去。 这次她顺畅了许多,但因为不熟悉琴键,始终都慢了半拍。 她亦步亦趋跟在盛烟身后,听起来像大雨落在瓦罐里飞溅出的滴答声,不是主旋律,但每一个音都接得恰到好处。 盛烟琴音愈发活泼,随后越来越快,夏炎逐渐跟不上了。 「……抱歉。」盛烟勐然停下,「是我太忘乎所以了。」 夏炎跟得恰到好处,导致盛烟一度忘记她还是个初学者,情不自禁往更高难度升级。 「你很厉害。」夏炎顿了顿,说,「你心情听起来似乎好了一点。」 夏炎对情感的敏感超乎盛烟想像。 明明还在初次上手,她居然还能分出精力辨别曲调中藏匿的情绪。 「如果你从小被你家里逼着每天练习,你会更厉害。」盛烟笑笑。 心情好了,于是连解释的欲望都多了几分。 「我爸觉得女孩学钢琴可以培养温柔娴静的性格,方便以后好嫁人,成为某人的贤内助。」 夏炎猝不及防吃了口瓜。 她顿了顿,不是很想吃大瓜,但也只能顺着盛烟的话问:「所以你改弹电子琴?」 「摇滚需要。」 夏炎半开玩笑:「温柔娴静的人会玩摇滚?」 「谁知道。」盛烟笑说,「我才不按老古董的想法走。」 「反正他们也不在乎。」 对上夏炎不解的眼神,盛烟语气轻飘。 「国庆高三不是只有三天假吗?可我弟有七天,所以我爸妈昨天直接带我弟飞加州去环球玩儿,就连管家都带走了。」 她桃花眼神色捉摸不透:「你是我今天交谈的第一个人。」 所以才会待在学校啊。 夏炎心想。 甚至连盛烟玩乐队的理由也都有了解释。 夏炎忽而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盛烟让她用手机给家里打电话「诈骗」,似乎也藏着对父亲关注的渴望。 无论祈望还是逆反,人们总在渴求那些不曾拥有的东西。 盛烟自嘲:「我刚刚在想,如果我现在冲进雨里,明天发烧,他们会不会取消行程回来看我一眼?」 夏炎下意识讽刺一句:「至少你还有人可以奢求。」 人们还在不断渴求拥有更多。 盛烟一顿,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见一束手电朝自己照来。 「夏炎?」值班门卫认出夏炎,沖她喊道,「这么晚了,赶紧和同学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时间不觉飞逝。 两人连忙应声,手忙脚乱合上钢琴盖,拿了钥匙,并排撑伞闯入雨中。 「……抱歉。」出了教学楼,夏炎才反应过来,「我的雨衣被划破了,可能还得借你的伞才能回家。」 「没问题。」盛烟撑开伞,「打伞就别骑车了,小心摔倒。」 「好。」 沉默回寝的路上,盛烟突然提及: 第23页 「十一月校庆,我会作为高三学生代表之一宣誓,我爸也会到场,作为家长代表发言。吉他社负责会场音乐,我想让乐队录一些背景音,让他听到。」 盛烟停下脚步,望着夏炎,希望能从她嘴里得到一个回答。 夏炎听出了弦外之音。 她没想到盛烟会突然发出第三次邀请,反应慢了半拍。 一秒。 伞面已经倾斜过来。 像团桃花雾将她浑身包围。 盛烟笑眯眯把伞柄递给夏炎,她跳上台阶,语气轻快:「祝我成功。」 宿舍楼到了。 夏炎的回答被封在喉咙,最终变成一句话。 「祝你成功。」 第11章 校庆 晚上听着雨声哗啦,梦里钢琴声响彻不停。 第二天醒来,外面还下着小雨,街上卷了层厚厚的落叶,环卫工拿大扫帚把落叶扫到街边,刷出一道道水光,空气冷清了不少。 兼职一般在中午后才有活路。 买早餐,餵药,把伞一页页抚平折好,拎着书包准备去学校自习。 夏炎先去的教学楼放书包,走廊雨声淅沥,没有钢琴声。 那就是在宿舍了。 夏炎看了眼时间,早上九点半,盛烟应该已经醒了。 她撑伞往宿舍走,在301前站定,咚咚咚敲了三声,门内没有人回应。 「盛烟,你在吗?我来还伞。」 门内寂静。 难得的休息日,也许还在睡觉。 夏炎把红伞靠在门边,把盛烟拉出黑名单,发了条消息:「伞我放门口了,给你带了份早饭,记得趁热吃,谢谢你借我伞。」 期待再次落空,夏炎莫名有点不甘心。 这导致她自习时心不在焉的。 十一点,夏炎第n次看向手机,盛烟还是没有回话。 夏炎决定再去宿舍看一眼。 门口的早饭已经凉了,敲门,依旧无人应,夏炎直觉不对劲,转了转门把手,发现门居然没锁。 「盛烟?我是夏炎,我进来了?」她说。 进门,窗帘被拉起,室内有些昏沉,盛烟躺在床上,床边放着半杯水,双颊绯红。 夏炎伸手一探,额头烫得惊人。 「夏炎?」盛烟一直在半梦半醒间辗转,她听见夏炎开门的声音,只是没有劲回应。 「你发烧了?」夏炎看了眼床头,「吃了药吗?」 盛烟虚弱摇头。 「有药吗?」 「没。」 「你等等。」夏炎忙打湿了条毛巾给盛烟降温,拎着伞作势离开。 「你去哪儿?」 「我去买药,很快回来。」 「真的吗?」盛烟发烧,不仅话多,甚至有些无理取闹,「你不会是骗我吧?」 「怎么会?」夏炎无奈,「十分钟。我十分钟就回来。」 「你保证?」 「我保证。」 学校斜对面就有家药店,很方便,夏炎买了退烧药后又绕道买了小米粥,回来便对上盛烟幽怨的眼神:「二十分钟。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夏炎无奈把小米粥提了提:「我给你买了中午饭。」 「……谢谢。」 吃了药后,盛烟精神了点。 她靠在床边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还伞,结果发现你发烧了。」夏炎说,「昨天大降温,你头髮也不擦就去平台弹琴,不发烧才怪……」 她说着,突然想起盛烟之前的危险发言,一个大胆的想法升起,夏炎瞪大双眼:「你故意的?」 在她提及「用发烧让父母返程」之前,她就已经这么做了。 盛烟捧着热气蒸腾的水杯,笑着吹着雾气。 「我昨晚就给他们发消息我发烧了,但他们在回记得吃药后还不忘发他们玩儿迪士尼的照片。」 「……」 夏炎无言以对。 「吃药吧。」她说。 …… 之后几天,盛烟开始频繁点外卖送进宿舍。 就连兼职群里的人都开始调侃:「小夏最近这跑腿费赚得挺方便的啊。」 夏炎往往只是回个笑脸,默认了盛烟的病号行为。 吃了退烧药,盛烟的烧很快退了,但还有点咳嗽,她不愿意在寝室多待,美名其曰出去透气,在夏炎过来时拉着对方跑去平台吹风,顺便进行钢琴教学。 偶尔两人也会跑进音乐教室,玩一玩儿谈佳乐放在教室的架子鼓,和其他的一些乐器。 盛烟为无聊的独居生活找到了新的乐子,夏炎也放任自己沉溺其中。 空荡的校园静谧又安逸,她被盛烟带着在音符里穿梭,好似身处另一个世界,隔绝了现实的一切烦恼。 那些医院里的消毒水气味,自行车上的生锈链条,兼职群的揶揄烦杂统统都被她抛在脑后。 国庆之后,盛烟点外卖的频率变低,但吉他社恢復了社团活动,每天中午乐队也会聚在一起练习,并为十一月的校庆做准备,所以谈佳乐又开始频繁点奶茶。 盛烟每次都会给夏炎留一杯,美名其曰:「第二杯半价。」 「你如果拒绝我就扔了。」盛烟说,「喝多了会长胖。」 『那就扔了吧。』夏炎欲言又止。 她头一回感受到医院护士长的憋屈感。 第24页 想打人。 「觉得过意不去就来帮忙纠个音。」盛烟给了夏炎充足的藉口,「旁观者清,有你在事半功倍。」 「可以。」 夏炎默认了这场交易。 十一月初,校庆如期举行。 夏炎对集体活动没有兴趣,校庆九点开始,学校安排先上一节课再分班级下去操场集合。 下课,操场集合喇叭震耳欲聋。 夏炎躲在人流里,正计划怎么偷偷借肚子痛的名义翘掉校庆时,况贝贝突然戳了戳夏炎的背后:「王治宇找你。」 夏炎:? 王治宇坐她斜对面,他是广播台副台长,刚刚第一节课就请假出去准备了,位置空了一整堂课。 他看到夏炎,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听说你每天都和盛学姐她们一起排练,应该对流程很熟悉吧?能不能顶替盛学姐帮忙控个场?」 「盛烟出什么事了?」 王治宇擦着脑门的汗:「校庆马上就要开始了,但我们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 「她今天没来?」 这么关键的时间,不应该呀? 「我们刚刚去找了班主任,她说她请假了。」 麻烦事找上门了。 夏炎往后退了一步:「乐队还有别人,我……」 这时操场广播已经有老师在催促:「请各班抓紧时间有序下场。」 「时间来不急了!而且我不知道他们在几班!」王治宇不由份把流程单塞到夏炎手上,「夏炎你行行好,帮忙救个急,拜託拜託。」 「很简单的!机器我们负责!主要是我们对你们的音乐不熟悉,怕放错了。」 事到临头,再说拒绝也不太好。 夏炎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太好了!回头请你吃饭!」王治宇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拉夏炎抄近道,「得快点儿,马上第一个环节就开始了。」 夏炎跟王治宇一路狂奔,总算赶上了校庆开场。 「放第一首?」王治宇问。 夏炎摇头,点开第三首:「这是开场。」 因为背景音都是自录的,所以盛烟只按录制的顺序做了排序,没有命名。 也难怪王治宇不敢随便动。 如果不是夏炎被拉着跟了几场纠音,她也是一头雾水。 慷慨激昂的音乐顺利响起在操场,很快,主持人上台,夏炎把声音调小,王治宇长长舒了口气。 「夏炎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嗯。」 面对王治宇的感激,夏炎恬不知耻地承认了:「记得请我吃饭。」 王治宇一愣,哈哈大笑:「行!」 夏炎勾起嘴角,背靠国旗台的大理石,偷偷掏出手机,找到盛烟的对话框,发了个问号。 对方没回。 夏炎锲而不捨找到虞之淇:「盛烟今天没来上学?」 虞之淇和盛烟都是一班的,应该会知道她的动态。 虞之淇秒回:「她没来?」 夏炎抬头,看到高三一班队列里虞之淇也朝自己行注目礼。 「?」 两人面面相觑。 虞之淇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低下头,光明正大玩手机:「她早上来学校时还在和我确认音乐调度顺序?」 那就是第一节课失踪的? 「想起来了,她和我确认后接到一条消息,然后就被班主任叫走了。」虞之淇回,「我以为她接到广播台准备通知?」 夏炎:「看来不是。」 就在这时,王治宇拍她肩膀,小声说:「快高三宣誓了。」 要换bgm了。 夏炎点头,提醒虞之淇关注盛烟回班动向,自己进入工作状态。 正常流程会有几个品学兼优的高三学生代表宣誓发言。 按照之前的安排,学生代表当中盛烟是领誓人,但现在只能临时换成年级第二。 之后则是家长代表——要么代表成绩,要么代表家世,而盛烟父亲两个都能囊括,自然毋庸置疑。 听完宣誓,家长代表上台,夏炎打量着走上台那个矮矮胖胖的男人,觉得有些眼熟。 「接下来欢迎何非凡的爸爸作为家长代表上台致辞。」出乎意料的,主持人念出一个陌生的名字。 王治宇在夏炎耳边咬耳朵:「之前应该是盛烟爸爸的,但他好像因为家里有事就没来,还好学生会有备案,何非凡是物理竞赛第二,她爸爸是我们学校的语文老师,你应该有印象,教高一,颱风贼稳。」 看来是家里出了事。 何老师不愧是几十年的老教师,哪怕临危受命也能讲得趣味横生,引得台下笑声一片。 夏炎漫不经心地听着,跟着流程切歌。 那些精心雕琢的音乐在广播里有点失真,但因为录声的人和听音的人都不在,这些失真也就无人在意。 于是那些小心翼翼和满怀的心事也都无人倾听。 临近中午,夏炎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结束了最后一首曲子。 校庆圆满结束。 * 下午,虞之淇和谈佳乐去找了趟班主任,夏炎被硬拖着也在场。 「盛烟吗?」班主任翻出手机简讯,「她爸爸昨晚给我发了简讯,说今天还是他小儿子家长会,来不了了。我今天和盛烟沟通时,发现她还不知道这件事。告诉她后她就心情不太好,便给我请了假。」 第25页 班主任看着夏炎:「你就是小夏吧?盛烟给我告假时跟我说广播台那边可以交给你,你全程都在跟场排练,我就让台长找你去了。」 她临危受命不是偶然。 「那她明天会来吗?」谈佳乐问。 「应该可以。她这孩子请假向来随心所欲,跟我没大没小惯了,毕竟家里也没人管她,好在她也就是出去散心,放心吧,她能自己调节好。」 谈佳乐说:「明白了,谢谢老师。」 出了办公室,夏忍不住问:「盛烟和她家关系很糟糕吗?」 谈佳乐和盛烟是小学到高中的朋友,家里也有点交情,所以尽管不在一个年级,当初盛烟才会肆无忌惮硬拽着她加入乐队。 谈佳乐点头,神情复杂:「害,其实说起来也就那样……她爸常年在外出差,她妈妈得照顾她的弟弟,为了她弟上学方便,她家搬去了她弟学校附近,反正离海中挺远的,车程好像要一个小时吧,所以盛烟只能住宿。」 谈佳乐露出一副「你懂的」表情:「反正盛家还蛮微妙的,你别在她面前提她弟就行。」 夏炎恍然大悟。 她没在这个话题上深入,和两人道了别,回教室上课去了。 一整晚都心不在焉的。 晚自习放学后,夏炎顺着人潮出校门,慢腾腾往回走。 进了老街旧巷,路上灯光愈发昏黄,地面因为疏于打扫所以落了层薄薄枯叶,踩在上面嘎吱作响。 夏炎一片片数着,心情也慢慢悠悠跟着平静下来。 嘎吱,嘎吱。 身边的人影也渐渐稀疏,路灯将影子拉倒天边又拽回脚底。 夏炎停下脚步。 嘎吱—— 像被黑洞捕获前的一束光粒在紧急剎车。 第12章 影子 盛烟其实没有离开学校太远。 得知盛昌平不会出席,熟悉的背叛和无奈一齐将她吞没。就像沉溺在深海,她无法唿吸。 但她又无处可去。 盛烟抱着和盛昌平理论的心态夺门而出,却在拦车的前一秒冷静下来。 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做不出像个泼妇那样大闹家长会的事情。 之前的无数次争吵让盛烟知道盛昌平或许会一时愧疚,但那点愧疚无非就是以一笔巨额零花钱告终。 在盛昌平的逻辑里,金钱可以抚平一切问题,如果她再纠缠,那就是「不懂事」「不懂规矩」了。 某种程度上,这比她弹电子琴玩儿乐队更让盛昌平愤怒。 因为乐队不牵扯盛译,是盛烟自甘堕落的体现,而她在和弟弟争夺所表现出的「斤斤计较」则能切实戳动这个家庭心照不宣的准则。 「我和你张叔叔在你们刚出生时就已经说好了。」这是盛昌平从小到大对她说的话,「以后你就和张哲好好的,我们盛家和张家合作也能更加紧密,双赢。」 盛烟对张哲没什么意见。 只觉得盛昌平说这话噁心至极。 盛烟思来想去,找不到反抗的方法,一心只想让盛昌平打的小算盘满盘皆输,决心大学就搬走,和家里一刀两断。 ——最好还能活跃在大屏幕上,气死盛昌平那个老古董。 决定折返时,校庆已经开始了。 隔着老远,她看见夏炎急匆匆被广播台台长架去——夏炎果然没有掉链子,音乐衔接得流畅顺滑,让校庆圆满落幕。 她就知道她能做到。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盛烟对夏炎抱有盲目信心。 她找到了新的解压方式,和夏炎待在一起,就像培养另一个自己——她拥有比自己更高的天赋,更广的自由,更纯粹的热忱。 就在校外一栏之隔的距离,绿藤把校内校外一分为二,盛烟背对着夏炎听完了整场盛会。 谁也没有注意到她。 她听着绿荫的沙沙声,似乎回到了四手联弹的雨夜。 像小米粥蒸腾出的雾气一样,夏炎的存在像沉默的影子一般,无所不在,如影随形。 这让盛烟奇蹟般的感到心安。 校庆结束,盛烟不想待在只有一个人的宿舍,她在学校附近找了家茶餐厅一边填饱肚子一边打音游杀时间,等到餐厅快打烊才被赶出来。 刚好赶上晚自习放学的点。 然后盛烟就看到混在人群里的夏炎。 鬼使神差的,她跟了上去。 夏炎没有注意到她,她踩着夏炎的影子偷偷跟在身后,计划在某个转角沖她打个招唿,然后顺理成章住在她家。 这么晚了,回校不安全,她心情不好,和家里闹了矛盾…… 盛烟总会找到理由。 这个计划在夏炎回头警戒时被打破。 * 「谁?」 沙沙落叶声随她的厉喝突然停下。 夏炎回头,单手握紧藏在裤兜里的裁纸刀,警惕看向电线桿:「我看到你了,出来!」 夜路走多了,夏炎有随身带防具的习惯。 盛烟从电线桿后露出半边身子:「……是我。」 「盛烟?」夏炎握刀的拳头松了几分,她又惊又喜,「你怎么在这儿?」 她还以为她回家了。 「……随便走走。」盛烟不想从头解释,她摊手,「不知不觉已经偏离了主干道,没想到遇见了你。」 第26页 夏炎断然是不信这种鬼话的。 老街离主干道十万八千里,正常人大半夜根本不敢往这里「随便走走」。 夏炎也不戳穿,只是问:「心情好了点吗?」 盛烟踢了踢脚边的落叶,浅浅「嗯」了一声。 「那就好。」夏炎也不知道聊什么,想起盛烟临时翘掉校庆,她说,「校庆很成功。乐队音乐放出来效果很好。」 她早就知道。 「多谢。」 「如果没事了就赶紧回校吧,晚上宿管阿姨会查寝的。」 嘎吱。 落叶被盛烟踢出一截,她看向夏炎:「我能去你家吗?」 夏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盛烟看着她的眼睛:「我不想回寝,能去你家借宿一晚吗?」 「不行。」夏炎的拒绝出乎意料的干脆。 「为什么?」盛烟也没有料想到会被拒绝,「不用单独的房间,我睡沙发也可以的。」 从小到大,身边的人碍于她的身份,很少拒绝她的要求。 更何况她的要求永远都卡在模稜两可的边缘,有点超过,但又没那么过分,大多数人都会推个顺水人情。 再不济,她把家里情况说个大致,出于同情,也出于家里根本就没有人管她,许多人都默认了她的任性——就和她们班主任一样。 「不行就是不行。」夏炎声音冷了下来,「你快回去吧。」 嘎吱。 一片落叶被踩成两半。 「好吧。」盛烟撇了撇嘴,悻悻转身,「再见。」 夏炎神色缓和了一点:「回寝在群里发个消息,谈佳乐他们很担心你。」 「好。」盛烟应了声,一步三回头地往反方向走。 没走两步,盛烟手机就传来震动。 是盛昌平打来的。 盛烟想也不想滑向红色键。 心烦意乱。 她定了定,果断转身继续跟踪夏炎。 盛烟本就不是个乖乖就范的性格,否则她也不会顶着盛昌平的怒火跑去玩摇滚。 她就不信跟到夏炎家门口卖惨夏炎还能不让她进。 这次盛烟把自己藏得很好,夏炎一路都没发现。 * 夏炎不明白盛烟为什么要跟她回家。 明明有宽敞独居的大床可以睡,却偏偏要睡窄□□兀的沙发。 有钱人真是会消遣。 只是…… 夏炎在自家捲帘门前停下,心里发笑,只是她家连个沙发都没有,盛烟算盘打错人了。 捲帘门被拉了小半闸,底缝有昏黄的灯光透出来,夏炎把书包放好,熟练燃起煤气灶,烧水。 刚把水壶拿出来,夏炎抬头瞥见熟悉的校服。 苦味从胸口涌上喉咙,淹没她所有的理智。 夏炎舌尖发涩,愤怒和不堪让她浑身发抖。 「不是说让你不要跟着我吗?!」 破败的门帘,独居的窘迫,就像去别人家时会藏起袜子大拇指的一个破洞,夏炎向来藏得小心又隐蔽。 她的自尊附在薄薄的一层旧痂壳上,一旦被人掀开,里头仍淌着汩汩鲜血。 *** 夏炎曾经差点带人回过家。 初三出了事后,曾经有群「朋友」披着善意的假面,假惺惺叫夏炎出门,吃饭,玩耍,请客吃饭——伪装得和那些真心对她伸出援手的人一模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不管做什么都会声势浩大地带上她一起,她不想欠人情,只能加倍对他们好,跑腿,借作业给她们抄,甚至会用打工的钱不惜代价地买东西还回去。 他们总有饭局,酒场永不散场,夏炎一放学就会钻进他们的ktv包厢,好像一群人挤在一起就能驱散家里无人的空旷。 久而久之,她也会跟他们诉说家里的情况,好像对人倾诉出来的片刻,她的神经能得到短暂的麻痹。 但散场后,痛苦和孤独又像蚂蚁啃噬一般无孔不入。 她直觉这种关系不正常,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像是饮鸩止渴,她沉溺于这种「过家家」式的归属感,无法摆脱,难以割捨。 但隐隐的异样感却始终挥之不散。 直到有次出门玩,因为天气太热,夏炎路过小卖部时提了一大袋橘子汽水姗姗来迟。为了赶路,她抄小道从背后靠近,临近街角,听见「朋友们」在嬉笑闲聊: 「夏炎啊,挺有意思的。给点骨头就颠颠地跑来跑去,还能给你叼回点零食点心。」 咚咚咚。 心脏因为奔跑而砰砰直跳。 「说实话,每次听她将她家里的那些破事还挺狗血的,跟八点档湖南台似的。」 「听说她现在还住库房,我还蛮好奇长什么样子的。」 咚、咚。 她理解了那种异样感源自何方。 「怎么去?」 「跟她提提不就好了。她那人根本就不会拒绝。」 「啧,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有什么不好,找点乐子嘛,有什么事做?」 咚。 原来她在这群「朋友」眼里只是个乐子。 「……」 橘子汽水摔碎的声音听起来像把鼓面锤破的闷雷。 闷,重,咚的一声,心跳被沉沉砸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好像要把耳膜砸破。 第27页 回过神来,玻璃碎片已经嵌在她手心,温热的红色顺着手臂垂在地上,滴答滴答融进橘子汽水里。 她的「朋友们」各个狼狈不堪,哀嚎遍地倒在地上。 夏炎把玻璃碎片扔在找乐子那人身上,碎片顺着他身上滑下,落在地上,砸出清脆的响。 明明是夏日,气温高得可怕,夏炎声音发抖。 「滚。我不想再看到你们。」 如果看不起她,为什么要接纳她? 原来看笑话也能当作接近一个人,成为朋友的理由吗? *** 盛烟知道夏炎条件不好,但在她有限的认知中,从未想过她的同学,而且是和她朝夕相处的队员——家境可以困苦到这种程度。 她甚至想像不到这样的地方居然可以住人。 原本的一点点恶劣,玩笑,和自大,在此刻荡然无存。 盛烟只想赶紧逃跑。 「我……」盛烟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夏炎双手几乎要把水壶握柄捏碎,她从牙缝里挤出狠话:「所以接近我,教我弹琴,让我顶替,看我笑话,就能让你心情变好吗?」 「我不是……」 「睡在这样的地方,会让你心情变好吗?」 「……对不起。」盛烟老老实实道歉。 「所以呢?说声对不起能让你心情变好吗?」 夏炎脾气本就不好,只不过之前两人在音乐方面的关系让她收敛许多,现在如从撕碎锁链的困兽,发起脾气来咄咄逼人。 「盛烟,我知道你不在乎,你不在乎老师,不在乎校庆,也不在乎我,所以可以随时随地想请假就请假,或者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约束你,但我请你,至少能够听得懂人话。」 夏炎刻薄起来不留余地。 「不是你一个人有家庭问题。」夏炎破罐子破摔,言辞讥讽,「你知道我妈为什么出车祸吗?因为我爸欠了赌债先跑路了,她也想跑。你这么聪明,不如猜猜当初她跑路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带上我?」 「如果我的不幸能让你心情好了一点,那么你现在可以滚出我家门口了。」 盛烟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她磕磕绊绊:「对不起,我没想过……」 嗡嗡嗡。 手中电话又震了起来。 慌乱中,也或许是为了逃避眼前这股暴风雨,盛烟下意识滑向接听键。 不小心把免提也蹭开了。 「明晚回趟家,你弟弟起点考考了班上第十,他想办个庆功宴,希望你也在场。」 所以有时间去班上第十的家长会,没时间代表全国第一做家长发言。 但这些在此时此刻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盛烟从未如此感激盛昌平为盛译的事情如此执着地寻找自己。 第13章 笑话 盛烟想避开夏炎,但这地方太窄太小,让她无处可逃。 夏炎面无表情和她对视。 她立在那里,像把锋芒毕露的剑,让盛烟心虚不已。 她只好眼神闪躲,侧身靠墙上,盯着脚尖的影子看,嘴里回着盛昌平的话:「我不去。」 冷不丁的,夏炎嗤笑一声。 胡同里隔音差,经常有家庭深更半夜吵架,每每这时夏炎都会缩回库房内装作没听到,第二天没事人似的和邻居们打招唿。 但现在她没那么「懂事」。 报復性的,她旁若无人地捧着水杯盯着盛烟看,似乎不介意她的存在会给盛烟带来压力。 她把盛烟和盛昌平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没有为什么,不想去就是不想去。」 「盛译是你儿子,你爱怎么庆祝怎么庆祝,反正我不去。」 「什么他很想我……从小到大,每次开这种庆功会他都在炫耀。你看不出来吗?」 盛烟气急反笑:「问我的意见?你们在我小时候突然从外面抱回一个儿子有问过我的意见吗?你们明知道我芒果过敏但因为他喜欢总是让阿姨做芒果拼盘时有问过我的意见吗?你们带着他出去玩的时候让我一个人待在家里的时候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她似乎总能在夏炎身上学到气人的手段。 「所以是现在我的意见变得重要了吗?所以你来问我的意见? 」盛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哦,对,刚刚你开头也没问我的意见,你只是在通知,所以现在我也只是给你一个官方的通知,我、不、去。」 对面传来恼羞成怒的斥责:「盛烟!怎么说话呢?你简直太让我失望了!」 「是吗?更失望的还在后面呢。」 「你这次不回来以后别想要生活费!」 「谁稀罕。」 「那你就永远别想回家!」 盛昌平气沖沖挂断电话。 盛烟还处于吵架的亢奋状态,捏着手机冷静了一下,她才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盛烟说不清刚才的「失态」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故意的「表演」成分。 她其实很擅长示弱,博人同情。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发现只要在盛昌平面前适当叛逆,控诉一下他的累累「罪行」,就能换来对方的短暂内疚,这种内疚往往伴随着固定的大额红包,以及随机掉落的,持续一天到一周不等的简讯关心。 她也不知道她在期待什么。 第28页 盛烟深唿吸,凉风在肺部打了个转,觉得今晚就像个荒唐的闹剧。 她沖夏炎说:「我们扯平了。」 水壶咕噜噜冒着热气。 一齣好戏。 人类就是这样,自己的不堪不愿让别人瞧见,但如若能看到别人的痛苦,却又天性好奇窥探。 甚至还能从具体的苦痛中找到一丝宽慰,继而觉得自己的生活也有一点甜头。 至少她妈已经没有精力跟她吵了。 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比较盛烟而言,夏炎是自由的。 只是夏炎不可避免想起之前下雨天盛烟对她邀请时的祈愿—— 盛烟和她弟弟的第一场目光争夺战终究以盛烟的惨败而告终。 「我有原谅你吗?」夏炎轻飘飘讥道,「过不过去是我的事,这不由你决定。」 盛烟好不容易压下的火又窜了上来:「那你想怎么样?再看一场我的笑话当罚款吗?」 「也不是不可以。」 「你!」 夏炎嘴角挂着抑制不住的笑:「不过我很好奇,你爸真的会停你生活费吗?他能狠得下心?」 盛烟能活得下去? 盛烟一口气被堵在胸口,她反唇相讥:「这算『赔偿款』吗?」 夏炎一副「你爱说不说,不说这事肯定没完」的表情,耸肩:「谁知道。」 盛烟读懂了她的潜台词,深唿吸。 反正都丢了一次脸,不在乎破罐子破摔。 她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无所谓,反正我会赚钱。」 夏炎本来想讽刺两句她能怎么赚钱,后来又想起盛烟似乎还在街头乐队卖过唱,于是又闭上嘴巴。 「那你准备怎么气他?」她换了个话题,表情莫测。 盛烟沉默着思考片刻,突然说:「之前盛译说过,想把我玩儿乐队的样子录下发给我爸,后来因为学校不在一起,所以不了了之。」 她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其实他比我更擅长惹他生气。」 也更擅长在盛昌平面前败坏「敌人」形象。 夏炎挑眉,恍然:「所以你才这么执着想让乐队展开活动。」 看起来那样肆意的一个人,没想到动机居然可笑的幼稚。 果然还是被宠坏的富家小姐。 就连叛逆都带着浪漫的理想主义色彩。 「算是吧。」盛烟长舒一口气,看向夏炎,「之前还有点犹豫,不过就在刚刚我决定了——就算没有最好的吉他,没有最好的编曲,我也要做,大不了提前录个混音。」 她是天生的领导者,一旦下定决心,便会排除万难。 夏炎看着盛烟的神情,来了兴致:「什么时候?」 盛烟歪着脑袋想了会儿,笃定道:「元旦晚会吧,既然要录,当然要录大场面。」 按照往年惯例,海中元旦晚会在体育馆举办,会请专业团队进行场地搭建,还会聘请校外的专业人员穿插节目,到时候全校师生黑压压挤成一团,规模不可谓不宏大。 夏炎点点头:「挺好。」 「不管怎么说,今晚是我唐突了。」 话题几经转移,盛烟已经能直面自己的窘况,彻底冷静下来。 她重新掌握了控场节奏,坚持说:「如果你感到被冒犯,我道歉。但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是故意看你笑话的。而且要论『赔偿』,你看的好戏不比我少。」 夏炎没吭声。 她转身把喝完了的空水杯放回桌上,没头没脑来了句:「我家没沙发。」 所以不能留宿。 盛烟读懂了潜台词:这事算翻篇了。 盛烟抿抿嘴唇,砰砰乱跳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她表面仍然风轻云淡地「哦」了一声:「那我走了,明天学校见。」 她松了口气,正准备离开,没想到夏炎又折返出来,叫住她:「我答应你。」 盛烟一愣。 夏炎看着她的眼睛,重复了一遍:「元旦晚会我可以帮你,但我有两个条件。」 「什么?」 「第一,我可以像校庆那样帮你们纠音,编曲,可以事先录音,但我不会登台。」 上次登台夏炎记忆尤深。 乐队全员站在小小的舞台上,明明彼此没有接触,但眼神、音符却在台上的方寸间扭转、纠缠。 是比一群人挤在ktv里更令人喘不过气的距离。 招新过后,很长一段时间,别人看到夏炎不再直唿其名,而是「那个乐队的吉他手」。 她再次属于「某个团体」。 ——她真的属于这个团体吗? 而且舞台就像个黑洞,能把所有的情绪吸收,再释放。 会上瘾。 好像之后一切的时间,思绪,未来,全部都要为之献祭。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要拿,明知不可触碰的便不要触碰。」 夏炎还没想好要不要明知故犯。 盛烟今天情绪大起大落,夏炎答应她属于未曾设想的意外之喜。 她惊讶不已:「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夏炎漫不经心收回视线:「谁知道,可能听完某人吵架后,我心情好了一点吧。」 「还有呢?」她问。 夏炎说:「第二,我想知道结果。」 盛烟皱起眉毛。 夏炎解释:「就当是我要的『补偿』,我很好奇你爸看到乐队的反应。」 第29页 盛烟没想到第二个条件居然是这个。 「为什么? 」 「吃瓜吃全套,看戏看全场,谁不爱看豪门八卦呢?」夏炎反问,「成吗?」 明显的藉口。 反正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盛烟也不在乎多暴露一点。 而且如果她真的成功了,她也想找人阴暗地为胜利庆贺。 「没问题。」她答应了。 夏炎背过身去,沖盛烟挥挥手:「明天见。」 她没告诉盛烟的是,当初她爸沉迷赌博之前就会经常一连几天都不着家,不是出去喝酒就是出去打牌,偶尔回家,一切都可以成为他发脾气的藉口,譬如难吃的饭菜,譬如她没有考满分的成绩;而她妈只会把骂骂咧咧气撒在无法反抗的她身上。小时候夏炎就想,等她长大后有机会一定要报復回去。 可现在夏炎却连气她爸妈都做不到,不是因为她爸已经带着小三远走高飞,也不是因为他妈囿于病床,而是因为她父母根本就不在乎。 因为不在乎,所以做什么都无法让他们生气,只会让他们无休止地感到厌烦。 某种程度上,她们都是独自一人。 只是一个不被选择,一个一无所有。 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夏炎突然很想看看盛昌平能被激怒到什么程度。 她帮她报復回去,就好像她也能对假想敌重拳出击。 夏炎很好奇,如果她爸没有沾上赌瘾,她妈没有被车撞断双腿,她家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她爸会因为她没考满分满屋找鸡毛掸子,她妈会因为她在写作业时偷偷听歌而去扯她的耳机线? 如果一切没有发生,他们看到现在的她会是什么样子呢? 何闻莺呢? 她听到或者看到后,会从病床上醒来,像盛昌平一样暴跳如雷吗? 第14章 流水 第二天夏炎翘掉午休,准点出现在音乐教室。 盛烟心领神会地看了她一眼,脸上挂起笑:「真想好了。」 夏炎:「嗯。」 谈佳乐正在和其他队员分食钵钵鸡,看到夏炎连筷子上的钵钵鸡都掉下来了:「你怎么来了?」 夏炎把琴包放下:「某人要我来帮忙。」 谈佳乐八卦的视线在两人身上逡巡,最终锁定更熟一点的盛烟:「怎么说动的?」 两人对视一眼,对昨晚的争吵和失态闭口不谈。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可本被隐藏的伤口彼此袒露,见血,结痂。 于是成为共犯。 盛烟故作神秘:「你猜?」 谈佳乐:「啊啊啊盛烟我讨厌你!」 虞之淇抬了眼皮子问:「你不是死也不来吗? 」 谈佳乐恨不得拿鼓槌去砸虞之淇这个棒槌。 夏炎神态自若:「嗯,我还活着,所以我来了。」 虞之淇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吃钵钵鸡吗?」谈佳乐热情邀请。 夏炎疑狐回问:「你们每天中午都在这里浪费时间吗? 」 谈佳乐哑然。 学生时代最不缺的就是大把可以浪费的时间。 一切痛苦都好像可以在这种漫无目地如流水的时光里被掩埋,分解,最终消散。 元旦晚会还早,大家更多只是把它当作一个紧张学习之余放松的环节,插科打诨是少不了的。 用虞之淇的话来说,就是「得先摸鱼才能进入状态」,盛烟也默许了这种行为——她似乎对她俩的插科打诨乐在其中。 夏炎嘴巴像刀一样毒,做事倒是一板一眼的,之前招新和校庆时间赶,大家都默认争分夺秒,配合得当,现在准备时间一长,矛盾就出现了。 「高中牲的时间怎么能叫浪费呢?这叫享受生活。」虞之淇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而且,今天的食堂太难吃了,加餐情有可原。」 谈佳乐疯狂点头:「吃完钵钵鸡就开始定歌,你真的不来一口吗? 」 今天食堂配的菜分别是:西红柿炒菠萝,苹果红烧肉,豆瓣酱炒得半生的花椰菜,以及正常的小白菜。 别说其他人,就连夏炎这种不挑的都没怎么吃。 如果不是因为要练习,她本来计划借后勤的锅自己煮面加餐。 「沉默就是同意。」盛烟沖谈佳乐提了句,「有多的筷子吗?」 谈佳乐连忙抽出一把筷子递到夏炎面前。 夏炎接过筷子:「……谢谢。」 一份钵钵鸡,四人分也就尝点鲜。 吃到一半,社团内其他人也推门加入讨论,谈佳乐临时又加了两份才勉强吃饱。 加完餐只剩半小时了。 夏炎对这种磨洋工的行为表示强烈谴责:「这要放在社会上,你们早被开了。」 「没事,队长不会开我们的,对吧盛总?」 盛烟被这声「盛总」喊得心猿意马,她轻声呵斥:「胡说什么呢。」 夏炎斜睨她:「啧。」 贫了几句嘴后,正式进入定歌环节。 「弄首炸的吧!那可是体育馆诶!不嗨怎么行?」 「就本校那音箱,到时候肯定很乱……反正我不看好。」 「那得选首旋律简单但又很节奏感的歌,大家有什么想法吗?」 虞之淇打开网易云,顺着歌单挨个数:「新裤子,痛仰……五月天?」 「改编吧,照搬多没意思,我们可以试试把热门曲改成乐队的风格。」谈佳乐说。 第30页 「热门曲?小苹果?」 「滚啊!」 夏炎举手:「既然可以改编,为什么不一步到位原创?」 沉默良久。 「原创啊……」教室内传来重重的嘆息。 谈佳乐看向盛烟:「我不会写词。」 虞之淇看向夏炎:「我不会写曲。」 一副摆烂模样,眼里的搞事热忱却藏不住。 夏炎说:「别看我,我连五线谱都还没背熟。」 她也看向盛烟:「我记得你写过原创,歌词我很喜欢。」 是《夏日玫瑰》。 夏炎帮忙改了曲的那首。 被三双灼灼的视线环绕,盛烟拿谱子蒙在头上:「饶了我吧。」 夏炎扯下她的谱子,铁面无情:「你挑起的,你负责到底。」 盛烟深唿吸:「那好,暂定一首翻唱,一首原创。」 众人纷纷:「可以。」 「不过保险起见,得再准备一首现成的,万一我写不出来还能救救场。」 于是便这样敲定了。 计划翻唱五月天的《倔强》,主旋律,适合大合唱,出于各方面的考量,决定由队内唯一一个男生虞之淇兼任主唱。 盛烟的曲子则放在这之后,刚好可以做情绪的缓冲。 至于方案二……经过虞之淇和谈佳乐的激烈讨论,最后决定大不了重演《夏日玫瑰》。 练习的日子大同小异,把《倔强》练熟就挺花时间,十一月下旬还有期中考试,盛烟还得抽空写新歌,除了练习时间经常忙得不见人影。 夏炎负责纠音和帮忙改曲,没有每天去,一周去两次就算多的。 每次去的时候,眼看着盛烟的黑眼圈逐日加深。 期中考试后,夏炎帮后勤送东西,路过高三一班时,听见年级第二沖盛烟爆出哀嚎:「啊啊啊啊啊就差0.5分!你不是在排练吗?怎么还是第一!你就让我得一次第一不好吗?!」 盛烟危机感大振:「只有0.5分吗?」 年级第二咆哮:「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每天中午练习带的琴谱里藏了作业? 」 盛烟睁着无辜的双眼:「之前没有,不过你提供了一个好建议。」 年级第二把卷子捲成一团,暴打盛烟脑袋:「走走走!我这里不欢迎你!」 当天中午盛烟把作业带到练习室,美名其曰刷题放松。 此举收穫了全体成员的一致驱逐。 临近冬日,气温骤降。 秋风变得厚重起来,迎面刮来像顶了层厚厚的被子。 练习也接近尾声,盛烟原创曲写得不错,离元旦还剩一周的时间,只剩夏炎还在对一些细节挑刺。 总体上大家都很满意。 圣诞节这周,街上和班级从周一开始就瀰漫着节日气氛。 周四,平安夜,琴行老闆要陪妻女,夏炎惯例去帮忙看店。 琴行老闆这段时间扩展了新业务。 他隔壁有家常年「旺铺转租」的库房最近被人租下改成小练习室,做了艺考培训。琴行老闆主打二手售卖和设备维修,练习最是耗费器材,他刚好专业对口,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有时候忙了,甚至会叫上夏炎一起帮忙。 夏炎得以如愿以偿成为学徒,摸到许多之前碰不得的乐器。 晚上是培优的高峰,平安夜也不例外。 今天刚好是架子鼓一对一教学。 她搬着小板凳坐在练习室门口偷师学艺,里头传来的声音一清二楚。 午休排练休息时,偶尔她会让谈佳乐教自己架子鼓,搭配她的绝对乐感,夏炎偷师的速度很快。 「小夏。」老师突然从练习室钻出来沖她招手,他的秃头在路灯下锃光瓦亮,「帮我盯一下这小子,我临时有点事。」 练习的也是个高二生,隔壁三十九中的,那所学校以艺考出名。 这是个捲毛男生,平时练习就爱偷懒,他妈妈不得不把他送到老师眼皮子底下,连练习都一对一。 老师手里手机亮着光,夏炎视力好,一眼看到上面的称唿「盛小姐」。 姓盛的人有这么多吗? 夏炎心里吐槽,表面风轻云淡地点头。 反正她看店也是看,看人也是看,一看两用,不影响。 夏炎进去,顶着捲毛的视线坐在秃头老师的座位上,两人互相点头示意。 练习室本就窄小,两个完全陌生的人毫无交集,夏炎脸皮厚,毫无心理负担地盯着对方。 捲毛男生最先顶不住,尴尬地说:「那什么,唐老师让我自主练习。」 「嗯,那你练习吧,就当我不存在。」夏炎说。 「哦。」捲毛擦了擦额头的汗。 他掀了张乐谱,熟练敲起,是很常见的十六分音符的视奏练习。 或许有女生在一旁盯着,平时霜打茄子的一个人这会儿全程挺着身子,竭力表现自我。 他学了有阵子了,打起来谈不上好,至少称得上流畅。 一曲过后,捲毛对自己的发挥非常满意,长吁了一口气,偷偷抬头瞥夏炎,嘴角翘着「求外行夸奖」的嘚瑟。 「……第二节你敲错了一个音。」 夏炎面无表情戳破了他的自信。 捲毛:? 「后面也是。」夏炎不依不饶指了指底鼓,「有个地方你掉了一拍。」 第31页 捲毛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回翻琴谱,一行行对去,发现果然如夏炎所料。 「你会架子鼓啊。」捲毛顿时兴致缺缺,「你也学音乐?」 夏炎否认:「只会一点。」 说一点也不恰当。 她顶多只是在乐队练习间隙和谈佳乐闲聊时碰了碰,再就是多看,多听,多偷学,模仿的时间都很少。 「那应该也是从小练习吧。」捲毛开始摆烂摸鱼,嘴上闲聊不断,「我中途才决定走艺考的,所以也算从头开始,有时也会羡慕那些从小练习的同学。」 夏炎耸肩:「其实我都不太会看谱。」 经过这么多天的练习,她顶多把吉他和谱子挂上钩,至于架子鼓——谈佳乐顶多教她一些基础架势——根本用不上谱子。 「那你怎么听出来?」 「我记忆力好。」 夏炎从凳子上跳下来,心中澎湃怎么也压抑不住。 她靠近架子鼓:「我可以试试吗?」 自从盛烟短时间内教会她四手联弹,她愿意开始相信自己能够架子鼓听课速成。 但在盛烟面前,她却不敢频繁找谈佳乐请教,许多时候摸架子鼓都是草草了事。 因为这让她有种背叛吉他的错觉。 捲毛求之不得。 他连忙把鼓槌递到夏炎手里,明目张胆偷懒。 夏炎坐定,先是凭记忆敲了练习曲,越敲越顺,后来转到反覆练习过的《倔强》,敲了三分之一大脑开始无法处理吉他和鼓的不同,干脆随着自己的性子乱敲。 每一下都铿锵有力,每一次都好像要把鼓面砸破。 盛烟来视察自己的「小生意」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工作室为了迎合圣诞气氛,在玻璃窗上贴了许多圣诞贴纸,门前还放了棵小圣诞树。 在闪烁满天星灯的工作室里,夏炎旁若无人地挥洒汗水,身旁站着一个干干净净的男生,每一个音符都在欢唿雀跃。 他们靠得那样近。 第15章 直线 那画面莫名刺眼。 好像自己亲手养出的花儿被别人摘走,一手带出的学生找了新的老师。 为他人做嫁衣。 唐老师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其实我们一直做的都是一对一,这个女孩儿是隔壁琴行的员工,您不是说要来看看吗?我就让她帮忙盯着点,因为那男生练习总是会偷懒。真的没有偷偷私加学员。」 盛烟没有说话。 唐老师悄悄看她,正准备冲上去把两个孩子都说一通,捲毛注意到门口的动静,浑身警铃大振,连忙推了推夏炎。 夏炎勐然惊醒,猝不及防对上玻璃门外盛烟的审视的目光。 明明什么都没做,夏炎却有种被抓包的背德感。 无论吉他还是钢琴,她都是在盛烟的指引下开始的。 从最初到现在,每次练习盛烟都在身边,以至于好像一旦背着她偷偷玩儿音乐就是错的。 她甚至换了乐器。 唐老师两三步把玻璃门拉开,张口呵斥:「张志成!你又偷懒!」 捲毛虎躯一震。 唐老师还想把炮火轰到夏炎身上,却被盛烟打断:「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没看他。 唐老师诧异:「您和她认识?您早说呀。」 他暗自庆幸,还好没骂出口,差点沖了龙王庙。 夏炎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盛烟面前:「这话不该我问你吗?」 气氛微妙地逆转了。 夏炎视线在盛烟和唐老师身上逡巡,想起刚才瞥到的联繫人备註,眯起眼睛:「小盛总……怎么会在我们这种老街破巷里开店?」 老街位置相对偏僻,虽说这条街都做的琴行生意,周边也开了不少培优点,但这条街离夏炎家太近了。 联繫上次盛烟偷偷跟她回家,很难不多想。 所以无论是盛烟背地里做生意这种行为,还是选定的地点,都太超出夏炎认知。 前者不像高中学生,后者好似蓄谋已久。 盛烟只晃神了一下就定住。 她不想让唐老师和学员看笑话,说:「换个位置聊?」 「我要看店。」夏炎指了指背后的琴行。 「那就在店里聊。」 盛烟沖唐老师微微颔首,态度不容置疑:「麻烦您了,您先忙去吧。」 「是。」唐老师领着捲毛轻轻和上门。 虽然很想继续留下,但他还没这么胆子敢听老闆的八卦。 盛烟跟夏炎进了琴行,满墙挂的木吉他折射着圣诞彩铃的微光,投在老旧的地板上,木板踩上去嘎吱作响,连带悬挂的装饰物叮噹摇摆。收银台台面放着夏炎的作业本,拿小木屋模型压着,以免被风吹走。 就像北欧燃烧壁炉的老屋,空中还散发着令人昏昏欲睡的木香。 夏炎给盛烟找了个板凳。 「我没想到你在这里打工。」盛烟没坐,而是撑在檯面上,把玩木屋模型,扫了眼桌面上的作业本。 「你觉得可信度高吗?」夏炎冷笑,「我说过不要窥探我的生活,你就是这么答应我的?」 「我发誓!」盛烟定定地看着她。 她发起誓来会盯着人的眼睛看,语气缓慢而低沉,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我真的不是有意,只是上次不小心去你家后回校时发现了这个地方,后来又让乐乐做了个调查……你知道的,她外联部的,也爱和外头公司打交道,我觉得位置价钱都很合适,就租了下来。」 第32页 这话不假。 这条街一左一右连着两所学校,许多学生会抄近道从这里穿过,教培和琴行是这条街的生意主旋律,这么多年屹立不倒。 只是夏炎打工的二手店在街上位置稍偏一点儿,客流量相对少些。 「你倒是和谈佳乐配合得好。」夏炎语气松了些,带着些揶揄,「所以你来这里开店?」 她半开玩笑:「是不是以后还要带着谈佳乐一起开公司?」 「我俩从小认识,她刚好对这方面感兴趣,未必不可以。而且我早就有想法了,只不过之前资金有限,没找到合适的。」盛烟淡淡道,「你那天也听到了,盛昌平不是要跟我撇清关系吗?我总不能饿死吧。」 「你哪儿来的钱?」 「之前攒的。」 「可你还没成年,怎么签的合同?」夏炎不解。 「让司机代签,背着盛昌平,收益分成。」盛烟条例清晰。 夏炎恍然,自问自答:「你哪里来的时间……所以也是司机代理?」 盛烟纠正:「不,大方向和细节我都跟,只不过需要他跑腿。」 夏炎逐渐被说服。 「……真能挣钱啊?这地方这么偏。」 夏炎语气有点酸,她一度想过无数种赚钱的方法,但从没想过钱生钱这种方式。 她和盛烟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点夏炎一直清楚。 只是最近在一起厮混让她快要忘记这些。 纵然音符可以连接五条平行横线,但沟壑依然存在,这些平行线拥有不会相交。 盛烟轻笑了下,她手指掀开夏炎作业卷子,抬头:「正是因为地方偏,所以要做差异化竞争。」 夏炎:? 盛烟眼神示意,夏炎才注意到盛烟还带了个包。 包里鼓鼓囊囊,搁在板凳上,拉链被挤开一角。 夏炎一翻,发现全是复印的笔记。 「期中联考全省第一的高三笔记,没人不想要吧?」 盛烟眨眼,语气得意。 「既然做的是高考客户群,当然要看到核心需求。」 「没想到你还有做生意的天赋。」 「可能这就是遗传吧。」 盛烟自然而然接话,后知后觉自己遗传的是盛昌平的「天赋」。 她笑意淡了下来:「刚才当我没说。」 夏炎知趣没提。 「所以你今天是来送笔记的?」 「是,节假日有空,顺便来看看。」 两人微微沉默。 节假日本应唿朋唤友同家人团聚,但却是她们最自由的时间。 卢梭说,人人生来自由,而无所不在枷锁之中。 马克思说,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那么把这些关键社会枷锁拿掉之后,我们还剩下什么? 「总之,我这次真的没有跟踪你。」盛烟取出笔记,出门往外走,「你可别把什么帐都往我头上算。」 她出门给唐老师送笔记底稿,回来时手里捧着一颗红苹果。 在夏炎疑惑的视线中,盛烟把苹果压在夏炎试卷上,八面玲珑地说道:「平安夜快乐。」 她身上还卷着外头带来的寒气,鼻子被冻得通红,在氤氲的彩灯下眼睛黑亮有神,像误入林间驯鹿。 夏炎心跳漏了一拍,生怕惊扰了似的,微不可闻地从喉咙里说了声:「你也是。」 从未有人给她准备过礼物,所以她也没有过节送礼的习惯。 在夏炎眼里那些都是无聊的仪式,商家的套路。 但现在她头一回意识到没有回礼是一件如此窘迫的事情。 盛烟顺手拿笔在试卷上画了画:「顺便,你第18题辅助线画错了,可以考虑把ad和bc反向延长试试。」 一句话把夏炎拉回无情的数学现实。 人情窘迫荡然无存,只剩大脑发出无能狂怒的叫嚣。 夏炎从耳根红到脖子下逐客令:「事情办完赶紧走!不要打扰我看店!」 盛烟忍俊不禁:「不客气,就当封口费。」 她把食指放在唇边:「要和谈佳乐她们保密哦,我不想这事让太多人知道。」 人言可畏,谁知道一些有心人会不会添油加醋捅到学校?虽然这事不犯法,但盛烟不想惹麻烦。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那你当初就不要开。」夏炎冰冷无情地嘲讽。 最后盛烟是被夏炎驱逐出店的。 盛烟走后,夏炎还能闻到她留下的冷香味。 她又出门透了个风,让自己大脑冷却下来,隔壁捲毛敲的架子鼓隔着隔音房传出来,像闷闷的雪块砸地,很适合放空。 回来,深唿吸,夏炎在台前坐定,计划抓紧时间把剩下的卷子写完。 但盛烟画的辅助线却频频在脑子里闪现,两条线被拉得无限长,一直到题目的中点才有交集。 解题思路却如雪地初晴,豁然开朗。 整张卷子做完之后,辅助线反而更加挥之不去了。 她无意识沿着辅助线将视线继续拉长,最后落在试卷外的红苹果上。 像王后送给白雪公主的毒苹果一样红。 夏炎被自己冷不丁的联想逗笑,她拿起苹果咬了一大口,汁水充沛,香甜四溢。 她想到回礼。 但转念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被盛烟的一点小恩小惠打动。 第33页 对盛烟而言,无论是这次的苹果还是之前的创口贴,都不过是举手之劳。 夏炎心里清楚,这只是基本礼貌。按照社交规则,她随便回个贺卡或者巧克力这种大众礼物都可以。 但她还是会忍不住想,这是盛烟特意买的苹果。 她来时只拿了包,里面放的全是笔记资料。 但出去递了个资料的工夫,她还是记得特地去外面挑了个最圆最红的苹果。 说实话,夏炎很难想像盛烟在摊贩前挑水果的模样。 感觉这些只要她招招手,就有人为她精心选好,直接献到她手上。 辅助线还在眼前晃。 夏炎眼神继续漂移,顺着另一条线落到贴了创口贴的吉他上。 在漫长且无聊的看店时光里,她做了作业,听了课程,练了吉他。 过去心烦意乱时,夏炎喜欢咬虎口,但自从有了吉他,她没事就喜欢乱拨弦。 音乐能平心静气是一方面,琴弦对指腹的刺痛感是另一方面。 声音和痛苦都是真实的。 夏炎杂乱无章地勾着弦,苹果啃完那刻,她伸手盖住震动的音箱。 她知道自己该给盛烟什么回礼了。 第16章 酸梅 第二天中午,夏炎没有出现在练习室。 盛烟觉得奇怪,练习完去夏炎教室打探她的行踪,刚好碰见班长况贝贝出来打水。 况贝贝原本睡眼惺忪的,脸上还有趴在桌上的压痕,看到盛烟瞬间精神了:「盛学姐!」 她左顾右盼,发现身边没有其他人,随即反应过来:「你来找夏炎吗?」 盛烟点头:「她练习时没出现,来看看。」 况贝贝瞭然:「她请假了,听说昨晚没睡好,下午会来的。」 话音刚落,况贝贝指了指盛烟背后:「诺。这不来了吗?」 盛烟回头,夏炎正打着哈欠,神情疲倦,姗姗来迟。她背上还背着吉他,逆光走来,只剩一道黑色剪影。 看清盛烟,夏炎面容诧异:「你怎么来了? 」 「怕你昨晚被琴行老闆压榨过劳,特来慰问。」盛烟古灵精怪问道,「我走后发生什么意外了吗?听说你请了半天假?」 盛烟回忆昨夜自己去视察时已经九点多了,既然夏炎正常看店,按理说不该有任何异常。 夏炎一愣,恍然:「哦,没什么事,就是不小心弄晚了,睡到现在才醒。」 离近了,她脸上的黑眼圈更明显。 盛烟靠的那么近,好像连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夏炎后退了一步,捏了捏发烫的耳垂,不自然地说:「今天不是自由练习吗?我以为不用去。」 她有些不自在,不可思议的语气透着小开心:「怎么还来找我?」 元旦曲子已经练得差不多,乐队计划只在元旦前三天集中再熟悉几遍。 这段时间平安夜和圣诞节接二连三,于是中午练习便不再强制,夏炎就只给姜sir请了假,没想到盛烟居然还会来找自己。 盛烟刚想张口,就听预备铃打响了。 下午第一节课是姜sir的课,他习惯预备铃就出现在教室,遥遥看到自家班前还聚着人,远远呵斥:「那几个同学!上课了啊!赶紧回班!」 「来自队长的慰问。」盛烟长话短说,「既然没事我就放心了,后天练习记得准时到。注意休息。」 「哦。」 夏炎钝钝应道,目送盛烟从楼梯口消失。 况贝贝拉了拉夏炎:「盛学姐好温柔啊,连你不去练习都来慰问。」 夏炎有点无言以对:「有没有可能她只是出于队长的礼貌关心?」 「怎么可能?自由练习可去可不去,又不在一个班,要我我肯定不会特意跑来问每一个缺席的成员。」 耳垂好像要掐出印痕。 夏炎矢口否认:「况且吉他社也就那么点人。」 她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也觉得盛烟对她似乎过于关注了。 如果谈佳乐不在,盛烟肯定只会嘲讽两句「肯定是去觅食了」,随即便置之不理。 是因为她不经常翘掉练习吗?觉得意外才格外关注? 还是因为她知道了她的太多秘密?出于提防而想把她置于视线之下? 或者…… 况贝贝突然插嘴:「你说盛学姐会不会故意的呀?其实之前就有人在传她和广播台王治宇走挺近的,诶,你和两人都有接触,有没有内幕?」 夏炎声音变冷:「不信谣不传谣,凡事讲证据。」 况贝贝松了口气:「太好了,就王治宇那模样……要说盛学姐看上他还不如说看上了你。」 夏炎不敢想。 「玩笑开过了啊。」 但莫名的,夏炎语气轻快了些。 没等打趣完,况贝贝瞥到姜sir已经鬼使神差来到身后。 她连忙把夏炎拽进教室,边拽边朝班主任据理力争:「没迟到没迟到!还没打上课铃呢!伏地挺身就免了!!!」 班主任没好气笑骂:「小兔崽子,赶紧回班!」 况贝贝食指中指併拢行礼:「yes,sir!」 差点被抓包的紧迫感让下午第一节课变得清醒得可怕。 浑然没了午休刚醒的困顿感。 这节课讲卷子,没讲几分钟,姜sir看着昏睡一片的学生忍无可忍,勒令五分钟小组讨论,五分钟后挨个点人上台讲题。 第34页 听到要「上台」两个字,浑浑噩噩的同学瞬间清醒,哀嚎。 学渣们各个揉着红血丝的睡眼抓着身边触手可及的学霸指点迷津,碰到会的题目也免不了开启聊天模式,班上瞬时热闹起来,一扫刚上课时的昏沉。 夏炎习惯转身,况贝贝抓着她问:「第18题你辅助线怎么画的?我昨天硬是没做出来。」 第18题? 夏炎扫了眼手上试卷,盛烟画的那道辅助线还没擦。 况贝贝看到夏炎写得密密麻麻的答案心里石头落了大半,她双手合十,借了夏炎的试卷,正过来,诧异:「这是什么?」 辅助线旁边用铅笔写着成排的数字。 但显然不是答案。 「曲子。」夏炎大方回答。 「?」况贝贝反应过来,「简谱啊。」 她看见从试卷左页横跨的右页的简谱,突然意识到:「所以你请假是因为熬夜写曲?」 夏炎神色倦倦,但透着股小得意:「差不多吧。」 「你居然还会写曲子。」况贝贝倒吸一口凉气,沖她比了个大拇指,看她浓重的黑眼圈,忍不住问,「写曲子很花时间吧?昨晚你熬到几点?」 「通宵。」夏炎捏了捏眉心。 「通宵?!」况贝贝惊唿。 「你还抄不抄?」一夜没睡,就上午请假倒了几个小时,夏炎被闹钟闹醒时倍感头疼。 「来了来了,这不在抄吗?你急什么?」况贝贝丝毫没有班长的自觉,刷刷几笔复制粘贴,没抄几行,嘴巴又开始喋喋不休,「是元旦表演的曲目吗?」 然后她收穫了夏炎嫌弃的眼刀。 「不是。灵感来了,就随便写写。」 其实是自从决定要给盛烟回礼后,一段旋律就从脑子里蹦了出来,不停在脑内打转,挥之不散。 夏炎原以为把这段旋律记下来就没事,可没想到写下第一行就想完善第二行,写了第一段就忍不住发散到第二段,回过神来,已是凌晨天光微振。 况贝贝比出「ok fine我闭嘴」的手势,安静了一分钟,把剩下两行抄完,还卷子时嘴巴还是没忍住,「我能听听吗?」 她话音刚落,就被姜sir第一个点名:「况贝贝,第18题你上来做一下。」 况贝贝瞪大双眼,夏炎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一口答应下来:「行啊,你先活下来再说。」 然后毫不留情转过身去。 况贝贝走上讲台经过夏炎位置时,狠狠踢了她椅子一脚。 也不知道是因为幸灾乐祸,还是因为鏖战一夜的成果有人分享。 夏炎转着笔,心情大好。 盛烟画辅助线时,一定没想到自己一条线救了两条命。 况贝贝平安渡过一劫。 一下午忙忙碌碌,直到晚自习放学,夏炎留下来值日,坐在位置上看班上同学走了大半,等教室都空了,才慢悠悠去拿扫帚。 刚起身,迎面碰上从操场买宵夜回来的况贝贝。 「今天你值日啊?」况贝贝问。 她是住宿生,可以选择留下教室继续上晚自修。 夏炎点点头。 「正好,择日不如撞日。」况贝贝望向她桌边吉他,「让我听听。」 学生时代,但凡有一点新鲜事都会让人念念不忘。 夏炎左右没看到人,欣然应许:「好。」 她把吉他从琴包里拿出来,桌子往前推了点儿,方便行动,有点不好意思解释:「还没想词,只有曲子。」 说罢,她拨弄琴弦。 很轻和的旋律,不停重复,听起来细腻又明亮,在空旷的教室里被层层扩大,增添许多纯厚感。 况贝贝不懂音乐,但觉得这首曲子听起来让人放松,像是一首在风雨里的夜曲,前奏像清风,中段变奏又像又急又密的骤雨,最后风雨平息下来,雨滴哒哒落在风铃上,清脆又温柔。 她情不自禁屏住唿吸。 夏炎专注地低头弹着琴,刘海垂下,贴在额上,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嘴角都带着笑意。 况贝贝又忍不住拿出手机把这一幕录下来。 一曲终了,唿吸过了三旬,夏炎才抬起头,眼睛又黑又亮。 「怎么样?」她声音低沉,带着点沙哑,似乎在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 然后发现况贝贝在录像。 夏炎勐然回神,神色闪过一丝惊慌和窘迫,伸手挡镜头:「刚写的曲,弹得不好,别拍。」 「弹得多好呀!自信点!问题不大!」况贝贝笑嘻嘻收回手机,「我发你。」 夏炎不说话了。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问:「真的还可以吗?」 这是她第一次写曲,自己写才知道有多烧脑,很多方面需要考虑,不是简单的改编能做到的。熬了一个晚上才勉强拿出自己能听的半成品,于是愈发佩服盛烟—— 她居然可以自己编曲填词! 「反正我这个外行听着挺好的。总感觉……」况贝贝托腮,盯着夏炎看,「这首歌不像是你自己写出来的。」 夏炎错愕:「什么意思?」 「不是说不是你写的意思啦。」况贝贝怕夏炎误解,连连摆手,「音乐的事我说不上来。但我还蛮会观察人的。」 她绞尽脑汁搜寻该如何解释:「就好像你刚才弹琴的时候,你是不是有心事呀?」 第35页 身为班长,况贝贝对人群关系观察度极其敏锐:「感觉和这首歌有关,要么就是你想控诉的事,要么就是你想弹给的谁。」 砰。 像心脏上绑的气球被人戳破一般。 夏炎别开视线:「不,你想多了。」 况贝贝眯着眼睛,笃定:「不。绝对有情况。说,这首歌是给谁的?」 这人直觉惊人得可怕。 「歌,吉他,今天盛学姐来找你,我记得她好像说过你们昨晚在一起……」况贝贝拷问道,「不会是送给学姐的吧。」 「你可以闭嘴了。」夏炎恨不得撕开况贝贝买的饭糰堵住她的嘴。 「哦豁。」况贝贝兴奋说,「所以我猜对了。」 夏炎把吉他收回琴包,语气平淡:「昨天碰巧碰到了,她送了个礼物,回个礼。」 「哦~」 这个声音九转迴环,带着浓浓的「不信」气息。 「爱信不信。」夏炎说,「所以曲子,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呀。不过最好能再熟悉一点,你弹得有点磕磕绊绊。」况贝贝拍拍她肩,分享她刚买的熘熘梅,「完整版视频你还可以找我录!」 夏炎把熘熘梅揣兜里:「再说。」 夏炎计划把曲子练熟点,等元旦表演结束后找机会送给盛烟。 回家,接到况贝贝传来的视频,有种回看自己日记的羞耻感。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把况贝贝给她的熘熘梅拆开。 她现在需要一点强刺激。 夏炎克服羞耻心听完,又自恋得觉得写得不错,想要把它进一步完善送给盛烟的心情更加强烈。 她能听出来吗? 那里面的变奏,那首晚风,那场雨,那个争吵又莫名和缓的夜晚。 夏炎把酸梅塞进嘴里,眉头都要皱起来,舌尖酸到发麻,等那劲儿过后,舌根开始品出一丝甜。 盛烟……应该会喜欢这首曲子的吧。 第17章 归属 除了排练和编曲,元旦前夕还有件事。 医院发来定期提醒,何闻莺这个月的单据该结算了。 夏炎基本一周或半月去一次,除了结算费用,还得陪她妈说法,清理身体,以防褥疮。 护工费用不低,别人看她可怜按最低的标准收,但毕竟只是搭把手,总归没有自己人尽心尽力。 元旦前一天,夏炎背着吉他去了趟医院。 因为临近元旦,医院里有些窗户都贴上了红窗花,夏炎在电梯里遇到了不少手提大包小包热热闹闹准备探望的病人家属。 比寻常人要多些。 按惯例,夏炎先给护士护工提了点水果再绕道回的病房。 刚到走廊,远远地就看到隔壁病房格外热闹。 她妈没条件住单人病房,普通病房里人来来又去,都不长久。 住进来的大多都是脑神经受损的一些病人,家属们往往哭哭啼啼,每次夏炎路过外头的床位,总会感嘆他们的泪腺好发达。 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要流呢? 何闻莺出事时,她忙着做笔录,和她爸打官司,和追债的人讨价还价,根本没时间顾得上哭。 等她把事情都忙完了,何闻莺甚至已经从icu转了出来,她看着躺床上一动不动的她妈,只觉得难得安宁。 甚至有点羡慕她妈能不管不顾两眼一闭就什么都不管的状态。 路过隔壁病房,夏炎听见里头传来争吵: 「我跟他们拼了!什么意思?一个果篮就想把我们打发了?」 「你小子给我站住!人家有权有势,你拼得过人家吗?」 夏炎脚步钉在原地。 这声音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夏天,橘子味汽水黏腻腻泼满一身,空气里的全是甜得发腻的香精味。 秦正。 之前嘲笑她「挺有意思」的人正慷慨激昂,愤世嫉俗: 「可我爸从脚手架上摔下来,现在还昏迷不醒,他们负责人都不出面吗?哪有这种道理!给的那几个钱连药钱都不够!」 「阿正!你爸已经出事了,我不想连你也……」 「妈这事你别管,我今晚就去找陈哥,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有护士从夏炎身边挤进去,呵斥道:「病人家属!这里是医院!请保持安静!」 里头年轻气盛的声音「切」了一声,年迈女声连连道歉。 秦正家里夏炎有所耳闻。 他爸是个小包工头,这些年跟着房地产起飞勐赚一笔,所以秦正在学校里花钱大手大脚的。他妈也得以在家里全职做家庭主妇。 听这意思好像他爸在工地里出了事,他家应该断了唯一收入来源,难怪秦正这么激动。 『风水轮流转。』现在变成她是看笑话的人了。 夏炎阴暗地想,虽然秦父出事是个惨剧,但她此刻没有推门而入对秦正怼脸开嘲就是她的善良。 她推门进了何闻莺病房。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因为贪玩而荒废学业。」夏炎坐定,把吉他抱在怀里,望着病床上的女人,「但没办法,我已经长成这样了。」 床上何闻莺眼皮动了一下。 只是神经反射。 夏炎对此习以为常。 之前夏炎也说过一些刺激何闻莺的话,最多也只能收穫一些神经反射。 第36页 医生说有总比没有好,因为其他人和她互动时,连这些反应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的。 仔细想想,好像她和何闻莺在一起就没有不惹她生气的时候。 夏炎长大才知道,何闻莺是为了她爸的拆迁款嫁给他,但没想到她爸一点点把家产败没,何闻莺大失所望,不得已把后半生的富贵梦架在夏炎身上,叮嘱她好好学习嫁入豪门,为她日后能荣华富贵。 何闻莺也许像盛昌平那样对夏炎规划了许多,但她已经没有机会在夏炎身上一一实践了。 过了几秒,夏炎「啧」了一声:「他们说听音乐是个能提供『刺激』的方式,刚好我这几天写了首歌,给你参考参考,反正死马当活马医,你如果觉得难听就坐起来把我骂一顿。」 她看着沉默不语的何闻莺,说:「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说完,她轻声弹起吉他。 她的举动很轻,吉他声音在病房里轻柔流转,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比起给况贝贝弹的时候,夏炎动作熟练很多,但她越弹越慢,像在海底起舞,弹到一大半,手指关节就被无数缄默的海草束缚,侵蚀,随即迅速生锈,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 弦声停下,病房里如深海海底一般寂静。 何闻莺的眼皮似有所感地抽搐了一下。 难道她真对音乐有反应? 夏炎听到自己心脏在砰砰直跳,她强压下情绪,装作不经意的模样望回病床上:「对了,我还加了个乐队,明天就要表演了,我还没想好要不要上台。我想了想,如果我上台了,就把表演录像在你床上24小时360°无死角环绕播放,吵死你算了。」 琴弦快要嵌到骨头缝里,床上的人却没有动静。 兴奋来得急也去得快,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邪火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窜出来,夏炎压低声音:「第二个元旦了,你还想睡到什么时候?!」 无名火升起又扑了个空。 她连发泄情绪的对象都没有。 夏炎忽而觉得没劲透了,她一点点退出病房。 好像再多待一秒,就有酸胀的苦涩从胸口溢满而出。 夏炎冲到卫生间里洗了把脸,镜子里的人眼眶微红,她又鞠了捧水,把这点红色也悉数抹淡。 平息了许久,她从卫生间里出来,发现靠近的楼道里又传来秦正的声音: 「我查了,盛世建工的老闆果然是盛昌平。传闻没有说错,盛昌平的女儿就在海中,高三一班。」 夏炎停下脚步。 「我当然确认,我找海中的朋友要到了学校通知,校庆邀请函上都写的邀请着名企业家盛昌平做家长代表发言。」 奇妙的冷静席捲夏炎的大脑,她本能地打开手机录音。 「放学去学校堵她绝对错不了。兄弟们帮我这个忙,到时候让盛昌平大出血,绝对能回本……有什么关系嘛?就吓唬吓唬,一个女的能翻起多大浪?」 真能回本吗?夏炎表示怀疑。 她想起和盛烟的初遇,那时盛烟好像就因为盛家工程问题被人骚扰,似乎也很难从盛昌平手里撬到一分钱。 「别跟我提那姓夏的,上次是大意了,下回碰上她我让她吃不了兜着走!就一句话,跟不跟哥干?给个痛快!」 夏炎差点笑出声,秦正狐假虎威这毛病还是一点没变。 那头秦正得到肯定的答覆,心满意足挂了电话,正要往回走,就感到脖子有个冰凉的东西被抵住了。 「秦正,好久不见。」 夏炎的声音如鬼魅般在他耳边响起,吓得秦正一个哆嗦:「夏、夏炎?你怎么在这里?你、你手里拿的什么?」 触感冰凉又尖锐,秦正害怕是自己想的那个东西。 「谢谢你还记得我。」夏炎压低声音,透着股威胁,「如果不想像上次那样被玻璃渣划伤的话,我建议你不要轻举妄动。」 秦正吞了吞吐沫:「你想干什么?」 「来给你一个忠告。」夏炎说,「无论是绑架还是敲诈勒索可都会判刑的。」 被戳到了密谋的小心思,秦正一惊,嘴硬:「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夏炎淡淡笑道:「谁知道,我乱说的。」 「……我说你哪来继续读书的钱,原来是傍上了豪门。」秦正顿了下,讥讽道,「当有钱人的狗爽吗?也是,帮她们跑腿总比跟我们混要好,难怪你有胆子和我们翻脸。」 夏炎踹了他膝盖一脚,在秦正往前扑的时候扯住他衣领,拉回来:「刚刚的话我全部录音了,不想我报警就继续说。」 秦正咬牙切齿:「你他妈的!」 「我妈挺好的,谢谢关心。」夏炎皮笑肉不笑,「你海中的朋友没有告诉你那条街区的派出所就在海中隔壁吗?只要你敢闹事,我马上就把录音交过去。」 秦正有些忌惮了,但他依然讥讽:「这么护着?人家把你当个人吗?她是什么家庭?你又是从哪个石头里蹦出来的?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他越说越来劲:「夏炎,虽然我俩有过矛盾,但你跟她混还真不如跟我混。这样,不如你把她约出来,到时候拿了钱也有你一份。」 夏炎听了倍感失望:「秦正,我曾经也把你当作朋友。」 因为她一无所有,所以连一点过往的,虚假的温情都不愿撕毁。 第37页 所以她才会在这里跟他好声好气地商量。 好像这样她就能抓住一丝曾经确实存在过的归属感。 夏炎说着,把秦正往前狠狠一推,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快步回到病房,脸上还挂着不减的笑意。 她笑得牙根发痒,那用来威胁秦正狐假虎威的钥匙回刺到手心,就连胃也跟着痉挛。 那无所从的孤寂感好像要把她拽到深海,吞噬殆尽。 夏炎望着病床上的人,声音很轻,生怕被人听到一样,喃喃道,「快醒醒吧……妈妈。」 * 深夜,万籁俱静。 盛烟原本打算早早睡下为明天养精蓄锐,但她躺在床上,一遍遍回忆明天的走位和演奏,越想越精神。 就在这时,枕边手机嗡的响了一声。 屏幕亮起时间:凌晨一点。 这么晚了,谁会发来消息? 盛烟捞起手机,划开,发现是夏炎发来的消息,她看清后瞪大双眼。 夏炎:「明天我能上台吗?」 第18章 前奏【开始倒v】 宿舍黑沉沉的。 鹅黄色窗帘将窗户遮掩封闭, 没有一丝光透进来,愈发趁得手机屏幕上的微光明亮。 盛烟觉得稀奇,嘴角不?自?觉翘起, 心情大好的问:「怎么改主意了?」 夏炎愿意真人上阵,盛烟求之不?得。 因为夏炎不?配合, 所以之前排练时先录了吉他的底音, 阿飞捶胸顿足恨不?得自?己上, 但一想到元旦晚会实况转播又怂了, 生怕他妈看到回家把他骂一顿。 对话框那头传来「对方正在输入消息……」 闪烁,又停下,又正在输入。 如此反覆来回许久, 夏炎才没头没脑蹦出一句:「这么晚怎么还没睡?」 盛烟笑了:「你不?也没睡?」 深夜睡不?着?的理?由太多了,再问就不?礼貌了。 夏炎顿了顿,直面了刚才的问题:「盛烟, 我们是朋友吧?」 是的……吧。 没等盛烟回答,夏炎继续说:「为朋友两肋插刀, 有什?么不?对呢?」 夏炎发完这条消息就把手?机倒扣在心口, 企图用它盖住砰砰的心跳。 她盯着?头顶泛黄的天花板好一会儿, 侧身?拨弄放在身?旁的琴, 在黑暗里只有顺滑的弦被无限放大, 她指腹一路往下,直到触碰到一块粗糙表面才停下。 那是箱体上的创口贴。 她眼?睛干涩,闭上眼?,眼?前又是何?闻莺把吉他碰倒的画面。 盛烟见夏炎发了个晚安就失联了, 忍不?住笑了下, 觉得夏炎这人挺有意思的。 大多数时间她都直来直往,口不?择言。 但有些时候就像她吉他上标志一样的创口贴一样, 明晃晃地告诉你她的心口不?一,极尽遮掩。 她用创口贴做纪念,遮盖箱体的伤疤。 她又在用舞台纪念着?什?么,用朋友遮盖着?什?么东西呢? * 次日盛烟跟虞之淇和谈佳乐说夏炎会加入表演时,两人毫不?意外: 「我就知道她迟早会上台。」 「她就是别扭。」 「要不?然怎么会浪费时间在排练上?录一遍不?就好了?」 面对谈佳乐「是什?么改变了你」的询问,夏炎随口胡诌:「是艺术。」 虞之淇:「……」 元旦晚会从下午开始,中午却无端起了股寒风,天色阴沉了起来。 天气预报说有股寒潮北下,这几天也许会有小雪降下来。 但这丝毫挡不?住学生们举办活动的热情,学生会的热火朝天往体育馆搬运设备,校园人潮涌动,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兴奋,总有人想偷偷熘进体育馆抢先一睹风采,班上同学空了大半,班主?任对此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夏炎刚帮忙运完架子鼓,从体育馆出来,瞥到盛烟正在花坛边,面色犹豫。 「怎么了?」夏炎上前问她,呵出一团白雾。 盛烟手?里拿着?一张字条:「刚刚有个学弟给我的,说政教毛老师要我去把外请表演团队接进来。但现在已经快两点了,设备还没搬完,我还得去后台控下场。」 偶尔会有这种情况。 之前盛烟也帮音乐老师对接过校庆外请的摄影团队。 夏炎定睛一看,发现盛烟手?里是张出门条。 但莫名有种微妙的不?和谐感?。 「我去吧。」夏炎双指夹过出门条,皱眉,「反正我吉他已经放过去了。这会儿也没什?么事。」 「那辛苦你跑一趟。」盛烟略加思索便同意了。 比起对接,后台这边催得更急。 反正夏炎做事她也放心。 「嗯。我会尽快回来的。」 夏炎匆匆赶到南门,把出门条递给门卫时,门卫也没细看,顺手?把它和其他人的出门条放在一起。 夏炎恍然大悟。 她知道那股不?和谐感?源于何?方了。 印章的字体和颜色。 很微小的差异,只是一点墨迹的清晰度,一点红色的色差值,寻常人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但夏炎因为常年?需要观察何?闻莺的细小动作,所以在细节方面比寻常人更加敏锐。 出门条是伪造的。 他们是冲着?盛烟来的。 第38页 * 下午两点,元旦演出正式开始。 主?持人带上话筒走上台前,盛烟在后台都能?听?见震耳欲聋的唿喊声。 矿泉水瓶在微微颤动。 虞之淇伸手?拿了一瓶,边拧瓶盖边问:「从刚刚起就没看见夏炎,她人呢?」 谈佳乐让虞之淇也给她扔了一瓶:「是哦,可刚刚她还帮我搬架子鼓来着?。」 盛烟视线投向后台窄门处,那里聚着?三三俩俩聊天的学生会成员,夏炎迟迟没有赶来。 「等等吧,现在才刚开始,我们压轴上,还有时间。」 盛烟语气轻快,掏出手?机给夏炎发了个消息:「结束了吗?」 十分钟后,夏炎依旧没有回应,倒是负责活动的政教老师在后台出现了。 自?上次夏炎把她从黑名单放出来后,夏炎很少?不?回她消息。 不?安在心里一点点扩大。 盛烟从台上跳下,沖队员们说:「我去找找。有事打我电话。」 「我们也去帮忙。」 「虞之淇跟我一起吧,乐乐你在这里候场,以防临时出意外。」 盛烟摆摆手?,找到毛老师打探夏炎去向。 「我没让你去对接呀。」毛老师瞪大双眼?,「外请团队是我亲自?去迎接的,没有让学生会插手?这件事。」 咚。 就连心都被震了一下。 盛烟心沉了下来:「那她会在哪儿?」 毛老师连忙说:「你别急,我去让门卫调监控,夏炎不?是那种无故消失的人,她应该被别的事绊住了。对了,你有夏炎照片吗?我好发给门卫让他们认人。」 盛烟手?里的矿泉水瓶被捏扁,发出窸窣的声响。 她飞快从手?机里找到之前招新时存的照片发了过去,声音冷静:「那麻烦老师了。」 调监控需要时间,盛烟决定兵分两路:「我先去她可能?出现的地方找找。」 毛老师点头:「好。」 海中校园面积特别大,因为是名牌老校,所以早年?划地占了挺大一片,在老城区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不?仅有800米标准跑道,还有单独的住宿楼和国际部,绿化?的小树林和花坛将校园层层包围。 盛烟攥着?手?机,和虞之淇从小树林到天台都跑了个遍,却一无所获。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毛老师电话打来:「夏炎从南门出去后一直没回来,南门往右走的摄像头刚好被人打坏了,所以没拍到她的行踪。」 盛烟心脏狂跳,分不?清是因为刚才剧烈跑动还是因为夏炎查无此人。 「可以报警吗?」 「一般失踪在24小时才能?报警。你先别急,学校警卫处已经派人去排查了,夏炎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好的,谢谢老师。」 盛烟挂了电话,又发现谈佳乐发来消息:「找到了吗?我们前面还有四个节目,还得在上台前最后调一次音!速回!」 砰,砰。 手?心攥出涔涔汗渍。 盛烟回了个「好」,边往回走,临近体育馆,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司机的电话:「陈叔,帮我找个人。」 * 而被众人寻找的夏炎,正处在风暴中心。 半小时前,当意识到出门条是伪造的之后,夏炎掏出手?机,低头摆弄了一下才又将手?机揣回兜里。 走出校门,夏炎左右张望了下,愈发认识到自?己的猜想是对的。 南门是海中最偏的一个门,通常只用来车辆进出,出了南门后往右侧走就是个偏僻的老小区,中午人流量少?得可怜,是绝佳的隐蔽地点。 果然,右侧有人看到她出来,沖她招了招手?。 是个陌生人。 秦正被她教训了一通,想必不?敢撞到枪口上,所以他把动手?时间从放学改到了中午,以为这样就能?避开她。 但即便如此,秦正这个人胆小甚微,哪怕说人坏话都是背地里暗中嚼口舌,所以他大概率不?会亲自?出现,而是让他的人把盛烟引出来,绑到他所在的地方。 夏炎笑了下,把钥匙扣藏在手?心里,另一只手?也朝那人挥了挥,边挥边靠近。 脚步在地面上的摩擦声被无限放大。 离那人不?到五步的距离,夏炎茫然而无辜地问:「请问……」 没等她说完,就被对面那人飞快捂住嘴巴,那人身?后涌出两人将她前后抬起,毫不?客气塞进了一旁的面包车里。 夏炎瞪大双眼?:「唔……唔……你们是谁!?」 为首那人阴测测笑着?:「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会后悔你是谁。」 总共三个人,年?纪倒不?大,高矮胖瘦都有,看模样像是职高的,或者更大一点? 夏炎象徵性挣扎了几下,很快被制服。 「啧,盛家大小姐还挺野的。」为首的打量了一番,眼?里透着?精光。 夏炎别开视线,强压下自?己的噁心。 因为别过头,她一副看上去已经认命的样子,这让对方心情大好,放松了警惕,绑她的绳子都没那么紧。 为首的给她套上头套,顺手?从她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也不?看就往窗外扔,手?机哐当摔得粉碎。 『这是她攒了两个月的生活费!!!』 第39页 夏炎怒从心中起,死死握住拳头。 「你们想做什?么?」夏炎声音因为生气发抖,但却被理?解为害怕到了极点。 「放心,我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只要你爸乖乖给钱,你就能?毫髮无损地回去。」那小混混阴测测笑着?,「不?然……我也不?敢保证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们……是冲着?我爸来的?」 果然是秦正的人。 夏炎一边演戏,一边觉得「我爸」这俩字说得烫嘴。 她冷不?丁想,她为盛烟真?的牺牲了好多。 等这事过去,得从盛烟身?上敲诈点好处回来。 「挺上道的。」那人见夏炎这么配合,觉得这单生意做得简直太轻松了,甚至有心情开起玩笑,「所以你呢,乖乖听?话,等到了地方给你爸打个电话,凭你盛家的家底,要个几千万不?过分吧?」 真?敢想。 「……或者你觉得上亿比较好?」 不?如想想怎么赔她十倍手?机钱或许还靠谱点。 夏炎心里一边算帐,一边嘆息,这个团队无论是手?法?还是敲诈的金额从头到尾都透着?那么一丝不?专业。 不?知过了多久,面包车终于停靠下来。 「下车!走!」 有人把夏炎拽下来,没摘头套,夏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又走了一阵子,夏炎听?到脚步踩在沙子,寒潮带起的碎石刮在钢筋上的簌簌声。 这是……工地? 「秦正,人我给你带来了,这妞身?上还穿着?海中校服呢。你验验货!」 那人把夏炎往前一推,夏炎往前跌撞扑去,被一双大手?稳住肩膀。 「辛苦了,完事绝对少?不?了哥几个的!」 面前秦正胸膛发出嗡嗡的猖狂笑声,他把夏炎头套一摘,边摘边说,「没想到这么容易,有钱人家不?是会有保镖吗?保镖干什?么吃的……」 他嬉笑着?,在摘下头套看清底下面容的那一刻,声音和表情都凝固了。 秦正像见到鬼似的:「夏、夏炎?怎么是你!?」 夏炎沖他眨眨眼?,露出无辜的笑:「又见面了,我的朋友。」 第19章 高潮 秦正勐地后退一步, 哪怕夏炎双手被绑,他仍有?心理阴影。 但随机他反应过来,注意到?她被绑的双手, 又镇定了一些。 其他人见了,疑惑:「秦正, 怎么了?」 「她、不、是、盛、烟。」秦正咬牙切齿, 转头对夏炎骂, 「妈的, 你怎么阴魂不散?」 「我说过,不要招惹她。」夏炎语气似有?嘲讽。 秦正心情大喜又大落,被愚弄的愤怒占满理智, 他甩了夏炎一巴掌:「草!老子就?招惹了!你有?本事搞死我!」 这一巴掌甩的不轻,夏炎却低声笑了起来。 「操!你他妈笑什么笑?」 夏炎笑声越大,秦正就?越是心虚, 越是害怕,他吞了吞吐沫, 又扬起手, 却被夏炎一句轻飘飘的话定住。 「你以为我没?做什么吗?」 她没?有?动怒, 也没?有?生?气, 只是很平常的一句问话, 却让秦正后背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他勐然?想起昨天在医院夏炎对他的警告,一把拽住夏炎衣领:「你真报警了?!」 「某种程度上,我要谢谢你。在等待救援的这个期间,给了我正当防卫的理由。」 夏炎拿舌尖抵了抵虎牙, 一股微弱的刺痛带来肾上腺素的狂涌。 她话音一落, 被束缚的双手就?勐然?抬起,露出手心里一直藏着?的钥匙尖端, 勐德朝秦正眼睛刺去! 说起打架技巧,还是夏炎跟着?秦正时学到?手的。 偶尔会碰到?两群人互相看不顺眼的时候,这时免不了打架。夏炎说不上冲锋陷阵,但却也没?人敢近她身。 原因没?别?的,就?因为她非常擅长利用?工具,而且专挑人体?弱点攻击。眼睛、鼻子,嘴巴,这些全部都?是她进攻的重点区域。 当一个人无所畏惧的时候,有?所顾忌的自然?会退避三舍。 「我草!」 秦正下意识侧脸避开,这正中夏炎下怀。 她双手被束缚,只能利用?身体?的重量展开攻击。 她侧开,俯身,旋转,胳膊肘重重砸在秦正腹部。 秦正闷哼一声,连连后退,最后重点不稳,倒在身后的沙堆上。 夏炎不给秦正反抗的机会,她很快追了上去,双手扬起又重重砸下,钥匙尖钉着?秦正的手掌就?扎了下去,钥匙很短,很难把手掌扎穿,但也足够秦正喝一壶的,他发出一声惨叫,捂着?手大声求饶: 「等,等等。夏炎,我之前救了你条命,你……」 他话说一半,夏炎面?容一动,正要问清楚,剩下那三个绑匪终于反应过来,他们唿啦啦招唿着?要把夏炎干掉。 为首那个壮汉抓起一根短管就?往夏炎脑袋上砸,她勐地抬手做档,短管尖端划花她的脸颊,转瞬便停下来——它刚好卡在绳缝里。 夏炎也不恋战,泥鳅似的从沙堆上划开,她抓了两把沙扬人眼睛,又眼疾手快双手把短管捡起,本来握起来别?扭,但有?了绳索的加持,反正能抓得?更紧。 趁他们眼睛睁不开,夏炎手里短管照着?刚才弄花她脸的人脑袋敲得?震天响。 第40页 钢管的嗡鸣声在空旷的工地里反覆拉长,变形。 冷冬的午后,寒风颳得?耳朵刺拉拉地疼,白光的反射刺得?人神经紧绷。 时间好似在此?刻凝固了。 有?血顺着?伤口流进嘴角,一股铁锈味,夏炎死死抓着?短管,靠近半截没?封的墙壁,声音泛狠:「我看谁敢过来!」 傻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就?在场面?僵硬不下的时候,有?警铃声破开死局。 那几个人听见警铃后顿时怂了,纷纷扔下东西准备逃跑。 夏炎也没?精力去管,她松了口气,靠着?墙壁滑落下来,直到?有?警察过来拉她才回过神来。 「小同学,你没?事吧?能站起来吗?」 心脏在砰砰地跳。 被停滞的时间重新?流转。 夏炎愣愣地被拉起,摸了摸脸上的伤,伤口不深,但肯定花了脸。 「几点了?」她恍惚问。 那警察一愣,夏炎以为她没?听见,又问了一遍。 「三点五十五,怎么了?」 白晃的光更令人眩晕了。 有?白色的絮状物落在伤口上,带着?一丝凉意,夏炎伸手碰了碰,麻木的脸有?点刺痛。 是雪啊。 她呵出一团寒气,盯着?雪花在眼睫毛上一点点融化,然?后被架回车上。 『还好来的是她而非盛烟。』 不知道为什么,望向窗外雪花纷落的那刻,夏炎满脑子想的是—— 『要赶不上表演了。』 * 盛烟简单把夏炎的样貌特徵交待后变挂了电话,揣着?惴惴不安的心回到?了后台。 调音时,虞之奇忧心忡忡地问:「如果最后夏炎还是找不到?,吉他怎么办?」 「找阿飞?」谈佳乐提议。 阿飞主要是家里逼得?紧,但他也会偷偷跟着?一起排练,对流程和曲子还算熟悉。 「不行,演出要直播的,家长可?以看到?,阿飞肯定不敢上台。」虞之奇说。 「那……然?然??」 「把之前录的母带拿出来吧。」盛烟从兜里取出优盘,拍板道,「如果她没?来,就?用?录音垫着?,如果她来了,那就?用?不着?。以防万一。」 不知幸运还是不幸,夏炎之前也没?决定是否登台,她们还有?备选方案。 就?这样惴惴不安又等了一个小时,轮到?乐队上场了。 「等这个舞蹈结束就?是你们,可?以先准备一下。」主持人对她们说。 「夏炎还没?找到?吗?」谈佳乐问。 盛烟摇摇头。 就?在这时,陈叔回了电话,盛烟连忙接起:「有?消息吗?」 「小姐,您要找的人……出了点意外。」 陈叔找了一圈没?有?结果,他原本只是想托警局的关系查一下,但没?想到?刚提了夏炎的名字,对方就?恍然?大悟,侧身问同事,「方队,是不是就?是报警的那个?」 他这才知道夏炎帮盛烟挡了一劫。 陈叔得?知情报后,连忙打电话将实情一五一十告诉了盛烟:「不过小姐您放心,夏炎是有?备而去,警方已经收队了,她一定平安无事。」 盛烟在听到?夏炎明知对方是冲着?自己?来却仍旧义无反顾的时候,唿吸陡然?一紧。 那一瞬间,就?连主持人「准备上台」的提醒都?置若罔闻。 「盛烟,准备候场了。」直到?谈佳乐拉了她一把,盛烟才回过神来。 她定了定心神,压低声音,叮嘱陈叔:「我知道了,等她出来你去接一下,顺便把那群人的底细查一下,今晚我就?要报告。」 「知道了。」那头应道。 盛烟挂了电话,面?对谈佳乐关切的询问,盛烟挤出一个宽慰的笑,摇头:「没?事了。」 谈佳乐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盛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上舞台的。 似乎上一个节目超时了五六分?钟,又似乎在台上调音时连接线出了点状况,时间被一拖再拖,她在狭窄黑暗的候场室里快要缺氧。 直到?登台。 台上灯光令人头昏目眩,她有?些晃神,视线落在体?育馆巨大的玻璃窗上,后知后觉意识到?,外面?星星点点下起了今年的初雪。 盛烟抓住话筒:「大家好,这里是firework。我是键盘手盛烟。」 明明外面?雪花纷飞,但体?育馆内却闷热难耐。 她侧身,挨个介绍:「我们的鼓手乐乐,贝斯手阿奇。」 心空落落的,事先在内心演练了无数遍的吉他手介绍被咽回喉咙。 「第一首歌,五月天的《倔强》,送给大家。」 好像闷在沙丁鱼罐头,就?连说话都?喘不过气来。 节奏随之响起,盛烟像被包裹在五颜六色的真空泡泡里弹完了第一首歌。 效果很好,中途全校大合唱同学们也十分?配合,她们的声音一浪盖过一浪,挤压在黑压压的人潮里,像落下的层层雪被,将罐头里的最后一丝空气都?塞满,让人几乎无法唿吸。 气氛被虞之奇推到?了高潮,但盛烟弹琴的动作没?不那么流畅,一直在身后的谈佳乐注意到?了盛烟的不对劲,不时投去担忧的目光。 第41页 盛烟微微蹙眉。 一曲落幕,盛烟忍不住在心里復盘。 气氛,音乐,一切都?很到?位。 但总感觉差点什么。 「盛烟,盛烟!」 一曲结束,谈佳乐在台上小声喊她。 「该下一首了。」 盛烟强迫自己?深唿吸,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 她露出标准的营业笑容:「希望大家可?以把刚刚的合唱记在心里,可?以永远不要妥协,可?以永远为自己?疯狂。」 台下唿声不断。 盛烟伸手压了压声浪,握紧话筒,那股不确定的异样感心在此?刻悬到?嗓子眼,「下一首是我们乐队自己?写的曲子,《if winteres》。」 她话音还没?落下,却听正门被勐地推开,在此?刻异常安静的体?育馆里格外明显。 她和无数同学一样,回头朝声源处行注目礼,在短暂的静默后,体?育馆内一片譁然?。 体?育馆大门敞开,露出外面?天光阴沉,白色雪花顺着?气流捲来,又很快被馆内蒸蒸的热气推开。 来人逆光,只能看清白色天幕里的黑色剪影,她双手搭在门把和膝盖上,勐烈地喘着?气。 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盛烟听到?一点闷雷般的鼓点。 隔得?那么远,盛烟看不清夏炎的神情,她眼睁睁看着?夏炎逆着?人群大步靠近,面?容逐渐清晰。 夏炎大步流星往后台走去,伸手拿起靠在音箱旁的吉他,两三步跳上舞台,带来一股冷彻的寒气。 有?学生?会的工作人员后知后觉想阻止她扰乱表演,却被盛烟的声音拦了下来。 她的声音不再游离,透着?坚定,像在冬风里迎着?白日的一品红。 「这是我们乐队的吉他手,夏炎。」 第20章 尾奏(深水加更) 夏炎捂着疯狂跳动的心脏, 胸膛剧烈起伏,背上全是竭力奔跑的?汗渍。 盛烟偷偷看她,发现她脸上受了伤, 嘴唇却因为温差露着鲜艷的红。大?片的?雪花尚未消融,像落在一团火焰上, 无论是冰晶还是火焰都闪闪发亮。 「赶上了吗?」 夏炎缓过?气, 声音又干又哑。 那股不安奇蹟般地融化了。 盛烟翘起嘴角, 轻声应道?:「时间刚好。」 她握紧话筒:「《如?果寒冬降临》, 送给窗外的?初雪。」 她顿了顿,又补了句。 「送给正陷入迷茫的?你。」 后面那句话盛烟本没想?说出口,因为太文?了, 排练时她按歌词大?意写衔接词的?时候谈佳乐她们凑过?来?看,直唿能抠出一栋三层大?别?也。 盛烟也因为太羞耻根本念不出来?。 但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 盛烟发自内心想?把自己「得救」的?心情传递给台下每一个人。 如?果冬天到来?—— 春天还会远吗? …… 《如?果寒冬降临》挺符合乐队一贯的?风格,在情绪大?开大?落后, 正需要一点轻松活泼的?歌放松。它不苦大?仇恨, 旋律流行, 歌词细腻, 让这首歌简单又不失风趣。 演出顺利结束, 台下掌声雷动。 她们节目压轴,伴随着主持人上台后一句「元旦晚会就?此结束,请大?家有序退场」,会场顿时乱闹闹的?。 一片混乱中, 夏炎拍了拍盛烟的?后背:「盛烟。」 「嗯?」盛烟回头, 那双雾霭迷离的?桃花眼直勾勾盯着她。 「我……」有礼物要送你。 夏炎正要说话,却听谈佳乐叫住一旁准备收场的?摄影部同学。 「同学!不好意思, 能帮我们合个影吗?」 她沖摄影部小学妹露出歉容。 这可是乐队首次在这么大?的?场馆表演,不合影留恋实在太可惜了。 盛烟被提醒,连忙双手合十,语气郑重:「拜託了。」 虞之奇也挤过?来?偷偷问?夏炎:「所以刚才你去?哪儿了?」 单独谈话被彻底打断。 夏炎有点憋闷,没正面回应虞之奇,只是说:「被事?情绊了下。」 虞之奇看夏炎脸上的?伤,若有所思,「这么关键的?场合,还好你赶回来?了。」 「是啊。」谈佳乐也凑过?来?,「缺席多可惜。」 那边盛烟已经拉着摄影部的?同学,小学妹边调光边说:「合奏的?照片刚刚抓拍了不少,咱们拍个静态的?全家福吧。」 「可以。」 「行。」 她举着相机,指挥大?家站位: 「男生往后边站一点,鼓手小姐姐可以靠在架子?鼓旁边。」 「吉他手把吉他带上就?行,对,往键盘手这边靠近一点。ok全体看镜头,三二一——」 「很好,再来?一张。」 摄影师显然有点强迫症,在她的?指挥下,大?家被迫或站或坐,换了很多营业地点和姿势。 好不容易结束,体育馆都空了。 虞之奇早就?没有耐心,一等摄影师结束就?赶紧撤离。 一切结束,夏炎正要从台阶上盘腿起身,浑身的?劲彻底卸下,后知后觉从四肢传来?成片酸痛,差点没起来?。 「没事?吧?」 第42页 盛烟朝她伸出手。 这一次,夏炎没有拒绝。 她搭上盛烟的?手心,被她反手抓住。 刚借力起身,就?感?到眼前闪了道?白光,随即听「咔嚓」一声—— 闪光灯亮起。 摄影师打着手势:「抱歉,职业习惯,这构图挺好的?,没忍住抓拍了一张。」 她把拍好的?照片递给她俩看:「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感?觉?」 夏炎顺势看去?,被抓拍的?瞬间,她刚好抬头,射灯在盛烟的?背后,像张开的?雨帘。 缥缈又鲜亮。 将她全部网罗。 好像朝着她的?方向走,就?能破开迷惘,前路坦荡。 * 这个插曲很快随着老师的?到来?而带过?。 政教毛老师匆匆赶来?,对夏炎的?失踪进行了关切询问?。 她从警方那儿得知夏炎的?「见义勇为」壮举,夏炎不给她嘘寒问?暖的?机会,以「还得回去?做笔录」当?藉口迅速脱身。 原本夏炎要直接回派出所做笔录,但在路上她提了好几次,总算得到先去?表演的?允许。 这事?人证物证俱在,夏炎只需要做好陈述,定罪是警方的?事?。 在警方和老师找夏炎寒暄时,盛烟手机嗡嗡震了两声。 除了收到的?99+的?返图和视频,沉寂许久的?家族群也闪烁着红点。 点开,发现盛译火急火燎地在家族群里发了海中的?元旦节目单,其中就?有firework乐队的?压轴。 他还配了张不知道?从哪儿盗的?直播截图,特?地@了盛烟,比了三个大?拇指。 刚才震动就?是他的?消息提醒。 盛译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盛昌平或许在开会,或许看了正在气头上不想?搭理?他,群里除了盛译的?图文?还没人回应。 盛烟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 本着和盛昌平对抗到底的?态度,盛烟毫不客气把乐队演奏视频上传。 「你那张太煳了,我这里有高清的?,不谢。」 盛烟收到的?返图都是精修过?的?,怼脸正面照,因为灯光吃妆,她的?浓妆仿佛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视觉冲击极强,明暗分明,色彩层层覆盖,像一团五颜六色的?雾,浓郁热烈,引人忍不住一探究竟。 正如?盛烟之前所说的?那样,规模宏大?,热烈明亮,每一个元素都精准踩雷。 她甚至可以想?象盛昌平发火的?模样。 「这样子?像什么话!」 他曾经就?如?此评价过?一个浓妆艷抹的?外企高管。 盛烟记得他勃然大?怒的?样子?,把手上的?茶杯都震了三震。 因为那个高管刚刚从他手里抢走一笔巨额订单。 发完图片,盛烟满意地收回手机,就?听到警方对她说:「你也算当?事?人之一,跟我们一起去?做下笔录吧。」 「可以。」盛烟说。 警方是个刚工作的?小年轻,她问?:「你家属联繫方式呢?未成年人需要有责任人陪同。」 盛烟闻言眼睛一亮,却又很快抿下嘴角,自嘲:「他未必会接。」 「不管怎么说,先试试。」 盛烟报出一串号码,警方打电话过?去?,果然是秘书转接,表示盛总正在开会难以脱身,又让打盛昌平的?私人电话,结果更糟,直接被挂断。 盛烟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一副「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冷笑。 「你带手机了吗?用你的?手机联繫试试?」 盛烟无所谓耸肩,拿出手机,发现盛昌平居然把她踢出了家族群,还在家族群里留言:「我管不了你了,盛家容不下你这个大?明星,以后你遇到事?都别?来?找我,别?靠盛家。」 盛烟沉默一瞬,把手机反扣,摊手:「他关机了。」 两人家里都来?不了人,最后以联繫双双的?班主任来?协助调查而告终。 如?此反覆折腾,等两人做完笔录,已经晚上七八点了。 但从询问?室出来?时,盛烟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盛世?的?法?律顾问?,顾向南。 真稀奇。 盛昌平居然会派顾向南来?。 顾律师正满脸堆笑同警方寒暄:「是,盛总一听秘书说明情况就?让我立刻赶了过?来?……没有仇家,工地安全事?故这事?谁也不希望发生,但发生了意外也没办法?,不过?您放心,我们的?工程也好,赔偿也罢,肯定都是按规章走的?……谁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极端的?事?情。」 他看到盛烟出来?,连忙沖她打招唿:「小姐,盛总让我来?接您回家。」 「他人呢?」盛烟问?。 「盛总正在和y国谈一个长期合作,实在走不开。」顾律师说话滴水不漏,「他听到秘书转达的?消息后担心坏了,才让我立刻赶来?。如?果会议结束得早,盛总也会随后过?来?。」 可他上一秒还在把她踢出了群。 不得不说,盛烟有一瞬间动摇了。 盛烟强迫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在意,她露出得体的?笑容:「是吗?那辛苦顾叔了。不过?我这边事?情已经结束了,时间不早,我先回寝了。您转告一声,让他继续忙吧,不用为我特?意跑一趟的?。」 第43页 明明是他不愿意来?,却偏偏要让下属和女儿把话递到嘴边,好替他找台阶下。 盛烟正要走,顾律师拦住她:「盛总让我来?接您回家。他说您受惊了,让我接您回家好好休息。」 盛烟若有所思。 她沉默片刻,脸上重新堆起笑:「不用,被绑的?又不是我,没什么惊好压的?。」 盛烟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夏炎:「如?果真要做慈善,不如?给救我的?人打钱。」 夏炎本来?在一旁看戏,没想?到突然天降金钱。 她有点错愕,却对上盛烟无声的?嘴型:「拿着。」 于是又把话咽回去?了。 反正她也无法?对金钱说出拒绝。 反正她也的?确打算狠狠敲诈盛烟一笔。 反正她也算见义勇为得到了赢得的?奖励。 只是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似乎一拿,她们的?关系就?变得不再纯粹。 盛烟没想?那么多,她突然想?起最初遇到夏炎时她敲诈她的?价,皮笑肉不笑:「顾律觉得盛昌平女儿这个身份值多少钱呢?」 顾律师骑虎难下:「当?然应该好好报答,我会落实这件事?的?。」 盛烟眉眼弯弯,乖巧下藏着劲:「对了,还想?请您帮我带句话,问?问?他脸疼不疼,如?果疼的?话可得回家好好让王阿姨熬碗败火汤。」 盛烟说完,懒得和顾律师继续纠缠,径直出了派出所门。 夏炎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发现门把上紧紧贴着盛烟推门留下的?指印。 她好像,似乎,很生气。 没走两步,夏炎就?看见一辆黑色的?车迎面驶来?,盛烟脚步顿时停住,站着不动了。 夏炎不懂车,但也能看得出来?这车的?光泽和线条都不太寻常,带着内敛的?奢华感?。 车在盛烟身边停下。 后车窗被摇下,露出后座一张与盛烟有七八分相似的?脸。 「上车。」 车门被弹开,盛昌平平静地注视着盛烟。 盛烟笔直地站在车门旁,僵持不动。 「你来?做什么? 」 上一秒盛烟还在对顾律师礼貌客套,下一秒父女俩见面,彼此就?只剩赤裸裸的?紧绷和敌意。 盛昌平也不为所动,只是沉声重复着:「上车。回家。」 「回家?方便你拷问?我吗?」 「你妈妈很担心你。」盛昌平沉声,补充说,「家里人都很担心你。」 骗子?。 盛烟的?心在冷笑。 「你不是说不管我吗?不是说让我别?把盛家当?依靠吗?」 盛昌平低声呵斥:「盛烟!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盛烟直勾勾盯着他,试图从他古板的?脸上找出一个答案:「你真的?是为我而来?的?吗? 」 盛昌平语气柔了些,语气里透着一丝真诚:「当?然,你是我女儿。」 不愧是商人。 被问?到这份上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有时候盛烟都分不清自己打亲情牌是自己过?于冷血还是有样学样。 盛烟气极反笑:「所以你为什么派顾律师来??」 她不给盛昌平说话的?机会,一连串问?话像机关枪似的?: 「你的?确在担心,但你担心的?不是我。换言之,你担心的?是那群混混手上拥有了真材实料的?证据,足以让你惹上麻烦,让顾律师来?是为了让他们重判闭嘴,接我回家是为了把我带回去?了解全局,对吗?」 盛昌平没有说话。 盛烟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她深吸一口气:「盛家工程真的?有安全隐患,对吗?」 某种角度来?讲,盛昌平是个非常合格的?父亲。 他传统,古板,但因为他杀伐果断的?性格得以让盛家版图再上一层楼。 虽然他不喜欢盛烟偏离大?家闺秀的?轨道?,盛昌平却也认为联姻的?棋子?不能是个脑子?空空如?也的?傻白甜。 所以从小盛昌平也会在用公司遇到的?经典例子?考察盛烟,这让盛烟及其了解盛昌平的?行事?风格以及商场上的?那些尔虞我诈。 可越了解,盛烟就?越想?笑。 她的?演出会激怒他。 但也仅仅只能会让他在网上耍脾气,甚至不会打电话质问?。 他会为了盛译打电话来?噼头盖脸把她骂一顿,会为了盛家的?工程问?题从会议上赶来?亲自确认,却不会为了她有所行动。 担心只是幌子?。 利益才是核心。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盛昌平很快恢復了理?性,他斥责盛烟,语气带着威胁,「你该跟盛译多学学,马上要高考了,你却成天西想?东想?的?,心思太花了。」 他还敢提盛译?! 「所以你会为了盛译特?意来?给我打电话请我回家,会为了盛家的?工程亲自赶来?督工,都不会为了我给派出所回个电话当?兼顾人吗? 」 盛烟只觉得荒唐得可笑,「我心思花?难道?不是拜盛昌平女儿这个身份所赐?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可能遇到危险!」 盛昌平冷静评价:「你很聪明,但也很稚嫩。」 「如?果不是因为盛家,你那小生意根本做不起来?,你以为那些商铺那么好打交道?吗?还有,你聘的?那些老师,谁不是冲着你背后的?盛家来?的??你打着盛家的?旗号,却不肯承认你得到好,天底下有那么好的?事?情吗?」 第44页 「你怎么……」 盛昌平像看一只毫无威胁力的?猫,堵住盛烟的?嘴:「我怎么知道?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还有,你那个乐队。」盛昌平语气讥讽,似乎在提一个脏东西,「你买的?乐器哪个花的?不是盛家的?钱?就?你请的?那些老师,哪个不是看在盛家的?面子??你的?兴趣,爱好,甚至攒起来?的?一点小名气都是靠着盛家才拥有的?。盛烟,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张牙舞爪的??」 盛昌平把车门推开,像拽猫回笼的?锁链:「我说最后一次,上车,回家。否则你的?小生意,你的?乐队,你的?社团,就?等着解散吧。」 他像紧握铡刀的?刽子?手:「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玩不下去?。」 回家能套多少情报已经没关系了。 此时此刻,盛昌平只是要一个低头,服软,认输。 「……」 盛烟僵在原地许久,最终还是选择拉开车门。 盛昌平满意点点头,他看了眼手机,一目十行看完顾向南发来?的?简要汇报,抬头,视线侧过?盛烟落在夏炎的?身上,露出客套的?笑。 「你就?是救了盛烟的?小同学吧?听说你家境不太好,这样吧,直到你工作前,你的?学费生活费盛世?集团会全程贊助,按年打你卡上,你可以自由支配。」 天上掉馅饼,准没好事?。 夏炎直觉盛昌平这人不好惹,刚要拒绝,却被盛昌平打断:「其实为了给烟烟压惊,我特?意让阿姨做了一大?桌菜,如?果你肯赏脸,今晚来?我家吃顿便饭,也算我私下的?一个谢意。」 盛烟轻手拍了拍夏炎手背,示意她不要答应。 盛昌平继续说:「听说你还在私下做兼职,很辛苦吧?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些轻松又挣钱的?单子?。」 可以介绍。 也可以阻止。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正如?盛昌平所说,两人太年轻,太稚嫩,哪怕能听懂笑里藏的?刀,却无力做出反击。 盛烟抓住夏炎的?手。 好似用尽了全力。 手心里全是冷涔涔的?汗。 「好。」 夏炎听见自己答应的?声音。 第21章 礼物 夏炎不知道自己怎么坐上车, 又跟着回了盛家的。 盛家住的江白别府在临海的半山腰,但?为了方便接送盛译上下学方便,这几年主要住初中附近的大平层, 只在节假日会回别墅。 刚回家,室内暖气就将门外的冬雪隔绝开。 一架黑色的钢琴摆在家中最显眼的位置, 和用作装饰的花瓶一样?, 好似在同每位造访的客人低调地炫耀。 盛昌平视线扫寻一眼?, 问:「盛译呢?」 一早便在客厅等待的沈薇迎了上来?:「你?之前不是说今晚有会吗?他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 就?说难得放假,要和朋友们出去吃饭。」 盛昌平点点头?,语气缓了下, 难得纵容:「出去放松下也挺好。」 盛烟在他背后翻了个白眼?。 沈薇是个很?传统的女?人。 性格温婉,没什么主见,平时就?和富太太们一起?插花弹琴, 无论摆在家里还是拿出去都是漂亮花瓶。 对?于盛家而言,沈薇存在感不强。 她对?盛烟为何带夏炎回家没有任何疑问, 只是客客气气地接待着, 一边夸赞夏炎长得英气, 一边询问盛烟在学校里的表现。 知道夏炎帮盛烟挡了一劫后, 也捂嘴惊唿, 等待盛昌平开始盘问具体细节,便只剩情绪上的附和,静静成为纯粹的花瓶。 很?难评价这是纯粹的愚蠢,还是懦弱, 抑或是极致的聪明。 为了「压惊」, 今天王阿姨做的菜整体偏清淡。 吃饭时,夏炎全神贯注喝面前的海鲜粥, 冷不丁听盛昌平问:「为首的那个秦正,听说你?初中和他关系不错?」 夏炎总算知道了盛昌平这顿鸿门宴打的什么算盘。 她顿住,捏着勺子,对?上盛昌平探寻的视线:「嗯。初中同学。」 「能跟叔叔说说他吗?」盛昌平露出狐狸似的笑。 夏炎不动声色地装傻:「哪些?方面的?」 「你?知道的全部。」盛昌平说,「毕竟是想害我女?儿的混小子,他的家庭,社交,听说他会经常在朋友面前炫耀他的家庭,如果你?知道他家里还和哪些?人走得近,也可以?。」 他在排除。 排除任何遗漏的秘密。 夏炎下意识看了盛烟一眼?,她也是人精,自然知道盛昌平在打什么主意。 他把自己叫来?,只是为了从她嘴里撬出秦家的社交网,如果他家有什么有权有势的远房亲戚,或者认识什么人,难免会勾结在一起?成为隐患。 如果秦正的父亲醒来?,兴许也会成为人证,对?盛家发难。 夏炎对?盛昌平没有好感,但?毕竟背后牵扯到盛烟,所以?她不确定?自己该说什么,说到哪一步。 见夏炎迟迟不吭声,盛昌平决定?再逼一逼:「听说,秦正父亲和你?妈妈在一个医院?他住哪个病房?毕竟是在我们盛世工地出的事,是该抽空去看看。」 夏炎捏紧了勺子。 第45页 她突然懂了盛烟和盛昌平这种想逃却又无法挣脱的拧巴感。 盛昌平太会拿捏别人的软肋了。 而她们太过弱小,在成年人面前势单力薄。 「问她有意思吗?你?的人不是什么都能查到吗?」 犹豫之际,盛烟突然出声。 盛昌平不满训斥她:「不要随便插嘴,慎言。」 盛烟没理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夏炎一眼?,又一声不吭了。 夏炎却立马接受到她的信号。 这是在叮嘱她说实话。 因为盛昌平花点时间都可以?查到,只是她的话可信度更高,也许能套出一些?容易被?人忽略的消息。 这场博弈最?终以?盛昌平大获全胜结束。 晚饭吃完,他也知道了想知道的一切,他客套道:「不介意的话,晚上就?在这里休息吧,明早我让司机送你?们一起?去上学。」 盛昌平说完,不给夏炎反驳的机会,便回书?房处理后续事宜了。 「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夏炎在盛家待得既不自在,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时间不早了,你?就?把这里当自己的家。」毫无存在的沈薇再次站出来?,「我让阿姨把烟烟旁边的客房收拾一下,这样?靠得近些?。」 这个提议让夏炎很?难拒绝,她沉默一下,点头?答应了。 尽管沈薇让她当成自家一样?,但?夏炎已经很?久没有住过正常的地方,所以?被?王妈带去客房时,她还是小小被?震撼了。 它甚至自带一个小型淋浴间和衣帽间,各种尺码的应季新衣服整齐挂好,甚至连吊牌都没撕。 「你?经常带人回家吗?」夏炎看着准备齐全的东西,忍不住问。 盛烟扫了眼?房间,有些?感慨,眼?底又有点小兴奋:「偶尔会。」 「盛昌平总是出差,我妈总把心?思放在更小的盛译上,小的时候我觉得这屋子特别大,根本碰不到人,偶尔会带朋友过来?玩。」她说着,语气自嘲,「后来?我初高中都住校,就?淡了。」 夏炎欲言又止。 盛烟从坏情绪里抽出来?,她笑着说:「今晚你?能留下来?,我很?开心?。」 如此直白的情绪流露,让夏炎有些?不好意思。 她别开眼?,含煳不清嗯了声,态度暧昧。 忙碌一天,终于有时间独处。 夏炎关上房门,她从衣帽间小心?翼翼翻了套换洗的衣服,本想尽量挑相对?便宜的,但?对?着吊牌搜了一下,绝望发现都是天文数字,最?后彻底放弃,眼?一闭心?一横随便挑了几件走进浴室,准备洗澡睡觉。 甚至连淋浴设备都和寻常用的不一样?,夏炎折腾了一会儿才打开热水。 浴室内腾起?好闻的香味,夏炎对?着镜子抹开雾气,无处不在微妙和不适都在告诉她,或许她不该留在这个地方。 『但?盛烟说她会开心?。』 她鞠了捧水。 『她和她的那些?朋友那么不一样?。』 热腾腾的蒸汽让夏炎有些?缺氧。 『她真的会因为她的留下而开心?吗?』 而盛烟这边,不知道为什么,她做什么事情都心?不在焉。 房间隔音做得很?好,但?哪怕听到风拍打窗户的一点响动,盛烟就?忍不住想是不是夏炎弄出来?动静。 『夏炎就?在隔壁。』 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她将其归结于隔壁太久没住人产生的不安。 但?学校宿舍隔音更差,她左右都住了人,却没有任何影响。 夏炎也有点不安。 她洗完澡出来?,还是被?过热的暖气的裹得头?晕。 夏炎把窗子推开了一条缝,鹅毛大的雪团从窗外的飘进来?,落在脖颈上,送来?寒冷的氧气,她立马清醒。 外面又开始下雪了。 夏炎深唿吸,坐在床边翻出况贝贝发她的视频,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最?终决定?这个元旦礼物一定?要送出去。 她计划在元旦送给盛烟的曲子。 原本准备在元旦晚会后单独找盛烟,但?一直没时间。 这是最?后的机会。 也是她决定?留宿的原因。 下定?决心?,门一开,夏炎愣住了。 「我来?……」盛烟很?快给自己找了个理由,「问问你?还缺不缺什么?」 夏炎摇头?。 就?在盛烟准备尴尬离开时,她听夏炎说:「不过我有东西要给你?。」 盛烟:「嗯?什么东西?」 夏炎把门拉开,侧身让盛烟进来?,问:「你?有耳机吗?」 「等等。」 盛烟连忙回房翻出个落灰的耳机。 她常用的耳机随身放在寝室,这屋子只放了个旧款有线的,不用充电。 「这个可以?吗?」 「能听声就?行。」 两人自然挨着床边并肩而坐。 「是曲子吗?」盛烟瞥见夏炎在翻曲库,忍不住问。 夏炎点头?,装作不经意随便提了句:「嗯,随手弹了一点,感觉不错,想给你?听听。」 「自己编的?」 「嗯。」 盛烟来?了兴趣,她把耳机摘下:「那你?早说呀。」 第46页 夏炎:? 在夏炎疑惑的目光中,盛烟从床底翻出一个纸箱,上面落了层灰,呛得她连连咳嗽。 打开,里面躺着把造型小巧的木吉他。 「我爸不准我在家里玩这些?,但?这么大的地方,想藏点东西还是挺容易的。」盛烟解释,「因为是客房,阿姨打扫也没那么仔细,这些?角落绝对?不会被?注意。」 这个吉他比寻常的要小一圈,盛烟说是她特地找人定?制的,声音会轻一些?,也方便藏匿,很?适合偷偷在房间里弹。 夏炎接过,很?快上手,正准备弹时发现盛烟正聚精会神盯着自己。 她有些?不好意思,冷着脸说:「别盯着看,影响发挥。」 「哦。」盛烟看破不说破,眼?睛弯起?来?,视线没有移开。 夏炎默默侧过身去,背对?着她,小声嘀咕:「都说了影响发挥。」 她听到盛烟在背后偷偷藏不住的笑。 好气。 她赌气似的扫了个弦,强迫自己忽略掉那如芒在背的感觉,把注意力收在指腹压着的每根弦上。 深唿吸,音符如雪花般飘了下来?。 第22章 但是 夏炎想起写这首歌的时候也是个雪夜, 圣诞夜,商家的铃声?在夜幕中渐次安静,空气里雪花飘落的沙沙声变得清晰可闻。 她?想像盛烟听这首曲子的反应, 想像小雏菊的花香,路灯下的雾霭, 还有雨夜滂沱的钢琴, 然后把它们统统凝成晶莹剔透的晶体, 融入雪里。 她的心也在无数晶体里惊鸿一瞥后, 又悄然落入雪海层层。 雪停了。 夏炎背对着盛烟,能听到一起一伏的唿吸声。 像登上断头台的蒙眼囚犯,她?把自己的审判权交给看不到?的刽子?手。 「……怎么样?」 没能等到?盛烟回答, 一道短促的敲门声?打乱了她?的节奏。 仿佛此情此景演练了千百遍一样,盛烟下意识想把吉他塞进被子?里,却不小心?捏着夏炎的手腕。 一愣, 夏炎对上盛烟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 「嘘。」盛烟伸出食指堵住夏炎的唇。 好像连唿吸都被封住了一般。 「躺下。」她?无?声?下令。 夏炎像尊石像般愣愣看着盛烟把吉他蒙住,然后又依言躺在床上, 营造出一副已经休息的模样。 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门前王阿姨的询问在得不到?回应后轻声?响起:「夏小姐?」 不是?盛昌平。 盛烟松了口气。 「什么事?」 夏炎面对着墙壁, 侧身背对盛烟, 听见她?的语气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 灯没有关, 她?半边视野在投下些?微的阴影中, 怀里藏着那把小巧的木吉他。 这一刻,夏炎微妙的意识到?盛烟似乎没有她?想像的那么勇敢。 她?会下意识藏起吉他,会本能地隐匿自己的叛逆。 或者说,她?的「叛逆」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而不是?随心?所欲的肆意。 「小姐。我?来问问客人需不需要睡前安神的热牛奶。」王阿姨很有职业素养, 对盛烟出现在客房没有表现出一丝惊讶,「您需要吗?」 「放门口吧。」盛烟镇定?自若, 「我?们等会出去拿。」 「好的。」 王阿姨把牛奶放下,很快走远。 盛烟让夏炎起来,抱歉道:「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盛昌平。」 她?指指吉他,小声?说:「小时候他砸过一次,这是?定?制的2.0版。」 夏炎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 「说起来,刚才那个曲子?是?你自己写的吗?」盛烟很快将话题带回来,语气兴奋,「太棒了吧!我?超喜欢的!」 铡刀落下,流下雀跃的血。 「你喜欢就好。」夏炎翘起嘴角,「这是?我?给你的回礼。」 「嗯?」 「圣诞节的回礼,不过你也可以当作元旦礼物。」夏炎看着盛烟的眼睛,认真说,「新年快乐,盛烟。」 盛烟先是?一愣,随即她?笑了起来:「不可以。」 夏炎心?中一紧,还以为盛烟对这个礼物不满意,却没想盛烟继续说:「礼物不可以合併?哦,你得送我?一个别的新年礼物。」 「啊?那……」 夏炎没料到?盛烟还有这么贪心?的一面。 可是?这么晚,上哪儿?找第二个礼物? 她?自认还没七秒编曲的能力! 「你陪我?去个地方吧。」盛烟起身,从?衣帽间找出两?件羽绒服,「穿上。」 夏炎:?? 在夏炎的一脸疑惑中,盛烟把她?之前打开的那条窗缝拉得更大,露出外面凛凛寒风。 还送来断断续续的嬉笑玩闹声?。 「跟我?来。」 夏炎在盛烟的召唤下靠近,发现就在别墅坐落的山脚下,有爸爸妈妈带着小孩来海边放烟花,一个接一个地燃起,像海上领航的星星灯塔。 盛烟在夏炎震撼的视线中爬出窗户,稳稳踩在半斜的屋顶上,顺着她?的行踪,夏炎才注意到?右侧有个小爬梯。 「很安全的,没事。」 盛烟的声?音在风中有些?微弱,但却像点燃夏炎胸口的一团火,让她?浑身因为刺激和兴奋而热血沸腾。 第47页 盛烟像精灵般轻车熟路顺梯子?爬下,落在后院的雪层上。 看来这不是?她?第一次偷跑。 跟盛烟跑到?后门,一早就待命的司机早早把车停好。 「你早就准备带我?逃走?」夏炎诧异。 「不然你以为我?来找你做什么? 」盛烟鼻子?被冻得红彤彤的,眼睛像驯鹿一样闪亮。 从?别墅到?海边的车程都是?山路,不过深夜没人,短短十几分钟俩人就到?了海边。 有人在海边正准备放跨年烟花,周围零散聚了一些?人,两?人不由得也往海岸线跑去。 跑着跑着,夏炎听见盛烟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夏炎不解。 轰隆——啪—— 一团巨大的橙红色的火焰在她?头顶绽放。 盛烟回头,看着夏炎,张开的双臂好像也融在盛大的花火里。 她?的笑声?在自由的空气里热烈鲜亮:「你说,我?们俩像不像在连夜私奔出逃!」 夏炎停下脚步。 盛烟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这是?我?送你的元旦礼物。」不等夏炎反应,盛烟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几根小孩子?玩的仙女棒,「元旦快乐!夏炎!」 砰。 好像烟火在心?里被点燃了。 …… 这场烟花好像持续得格外漫长,两?人找了个礁石坐着,看仙女棒慢慢燃烧,看海边浓重的硝烟味把咸腥驱散,渐渐面目都冻得麻木。 最后一根仙女棒燃烧殆尽,夏炎手里捏着木棍,问:「走吗?」 盛烟没动。 「我?很喜欢你的礼物。」 她?侧头,她?的笑在明灭不停的花火里持续燃烧。 却晦暗不明。 「我?想到?和盛昌平对抗到?底的方法了。」盛烟说,「他总说我?的一切都是?盛家给的,我?只要从?事他无?法插手的领域就好。」 「你准备怎么做?」 盛烟扭头看着她?:「我?的钢琴老师是?业内大拿,她?想让我?走这条路,但我?一直很犹豫,没有答应。可如果?我?答应她?,不仅能把乐队维繫下去,盛昌平的手也插不进来。」 夏炎沉默一瞬:「那很好啊。」 「所以,在那之前,你可以接手firework的队长,帮我?把乐队维持下去吗?」盛烟轻声?说,「这就是?我?想要的新年礼物。」 夏炎骤然想起被盛烟遮掩的吉他和自己。 很久之后,夏炎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她?是?她?藏匿的定?制吉他。 也是?她?抛下的过往梦想。 两?条线交汇之后,只会各奔东西。 不该碰的东西就不去触碰。 无?法的拥有的东西就不要开始。 夏炎早就知道,她?们从?来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但是?,但是?。 但是?如果?能把这个交点停留的时间再多一点,为什么不可以呢? 坦诚的玩笑和隐秘的真相永远一体两?面。 但是?她?听见自己无?可奈何地走上命运的赌盘,对制定?必输游戏规则的荷官献上自己的全部筹码: 「好。」 第23章 急转 两人凌晨两点才翻窗回家。 事实证明?, 深更半夜冒雪去海边看烟花就是个愚蠢无比的行为。 第二天盛烟咳嗽不断,夏炎本就有伤,经过那么一折腾, 更?是严重,一量体?温, 37.2c。 37°2的低烧, 神经像灌了铅一样坠钝。 好像所有的杂音被隔了层薄纱般窸窣消弭, 暖乎乎地蹭在皮肤上, 很舒服。 「要不这?几天就住我家吧。」盛烟说,「我去和?老师请假,等烧好了再去学校。」 那句本能的「不用?」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但夏炎忍下?了。 她看着盛烟亮晶晶的眼睛, 思绪千迴百转,最终和?昨晚在烟花下?她做出的承诺一样,只剩下?一个字:「好。」 好。 可以。 没问题。 她应下?的每一个承诺都是她能理所当?然留在盛烟身边的理由。 学校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同学本来自天南海北, 阶层各异,但却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被框定在同一片屋檐下?, 被迫产生交集。 而有些交集本就不该出现。 如?果没有一开始的相遇, 也不会有三?年之后註定的永别。 但如?果她应下?的承诺多?一点, 抓住的机会多?一点, 是不是就可以把分别的痛苦推迟得晚一些? …… 本以为会在盛烟家里待几天, 可夏炎身体?底子好,低烧缓了半天就退了,虽然还是觉得昏昏沉沉的,但体?温计量出来却没大碍。 夏炎也没恬不知耻留在盛家的理由, 缓过劲后就执意离开。 盛烟和?陈叔把夏炎送回家, 她家那条小巷狭窄无比,到了藉口陈叔就开不进去了。夏炎没让盛烟送全程, 自己?开门跳下?车:「天气太冷了,你就别下?车了。」 她呵出一团白气,沖盛烟笑:「昨晚的烟花很漂亮,明?天见。」 盛烟离开朝夏炎挥手时,外面的雪花飘进脖颈,微刺的凉意让夏炎从朦胧的状态里瞬间清醒。 第48页 热源在远离。 她双手呵气拍了拍脸,感觉烧彻底退了。 返校后,今年活动告一段落,三?个年级都投入到紧张的期末中。高三?更?是忙着年前的元月调考,元旦的轻松气氛被考试寒冬般的肃杀渐趋扫空。 没了中午的社团活动,夏炎很少见到盛烟。她在后勤帮忙会路过高三?楼层,偶尔她会看到盛烟在教室里刷题,有时她会若有所感抬头同夏炎对视一眼,但更?多?时候盛烟旁若无人,夏炎也只是路过窗边没有刻意打扰。 这?种?安静的默契持续到元调结束,寒假来临。 下?午,夏炎被班长拖着去办公室帮忙抱寒假试卷。 路过高三?元调錶彰榜,盛烟的名字一骑绝尘,甩了第二名二十多?分。 第二的女生是盛烟好友,隔着半条走廊,夏炎遥遥都能听到她在班上四?处狙击盛烟,甚至还爆发出「盛烟你再不请客我就杀了你!!!」的愤慨。 班长收回艷羡的神情,问夏炎:「你这?次期末考了多?少?」 夏炎一脸不解看着她:「嗯?」 毕竟她没那么多?闲工夫琢磨题目,本着「差不多?行了」的原则,她成绩不好不坏人尽皆知,时常顶着个伤仲永的名头,但也因此除了姜sir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这?茬。 「二十三?,怎么了?」 她们班总共五十人,这?个排名可以说毫无学习诚意。 班长恨铁不成钢骂她:「你整天跟着盛学姐混,能不能学点好?!她难道不教你学习吗?!」 看来姜sir私底下?没少叮嘱班长敲打她。 「姜sir说了,让你寒假抓紧点,别总把期望放在高三?,万一高三?那趟那跟上,你又没基础,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夏炎嗯嗯啊啊应和?,说实话,她摆烂成这?样了姜sir还没放弃她,她挺感动的。 「说真的,你寒假准备干嘛?」 之前她和?况贝贝没那么熟,所以也无人在意她的去处。 但过年那几天的确无聊,街上大多?店铺都关了门,点单接单的人都少,她想用?送外卖打发时间都填不满。 「谁知道,学习吧。」夏炎随口回。 或许是想到她过年无处可去,况贝贝小心翼翼问她:「要不要来我家玩?」 「多?谢,不过不用?。」夏炎在办公室门前站定,在况贝贝困惑的表情中转移话题,「姜sir在等你,进去抱卷子吧。」 她还没那么不知趣大过年地去打扰别人家的团年夜。 再说,她也不是无处可去。 说是放寒假,其实也就只从春节前一周起放一个月,正是年前最忙的一段时间。高三?更?惨,只能休到初六。 寒假就在年关,年前正是各行各业一年收关最忙的时候。不少人忙着囤菜囤物资,夏炎得以忙碌了好几天。 这?天她刚送完一单货,就接到医院的电话。 「徐医生?」 「小夏,你快过来一趟。」徐津岸是何闻莺的主治医生,知道夏炎的情况,速来对夏炎颇有关照,「你妈状况……不太好。」 「哐当?」。 自行车急忙掉头,撞到一旁的墙角。 * 三?天前,夏炎去了趟海市监狱。 因为案件明?确,再加上盛家的全面推进,秦正以最快的速度被结案判刑。巧的是,允许探视的时间刚好就在放寒假当?天。 「是你?」 再见到秦正时,他?已经被剔成标准光头,一脸颓丧,看到夏炎眼里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讥讽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专门来嘲笑我吗?」 「别自作多?情了。」夏炎正色问出困扰自己?许久的疑惑,「秦正,那天你说『你救过我命』,什?么意思?」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在工地她拿钥匙跟秦正孤注一掷的时候,秦正脱口而出了这?句话想让她收手。 如?果不是剩下?三?个混混搅局,夏炎当?场就要问清楚。 再后来就是去警局做笔录,发烧,期末……她被一系列事情牵扯,但这?句话一直在她心里翻来覆去地倒腾,现在放假了,她总算有空当?面找秦正问个明?白。 「没什?么意思。」秦正一愣,随即痞笑,「想知道啊?先放我出去。」 他?凑近,贱兮兮说道:「你不是和?盛家关系好吗?你想办法求盛家,把我放出去,我就告诉你。」 夏炎被秦正不要脸的态度气笑了。 她起身:「不说拉倒。但我提醒你,是,我是跟盛家关系好。所以如?果你不想让你爸在医院没人照顾,你最好祈祷盛家手下?留情。」 秦正眉头紧皱:「你想做什?么?」 夏炎捏着手机,笑意不达眼底:「虽然我知道你不满盛家给你爸的那点赔偿,但如?果现在盛家向你们讨要精神损失费,你觉得就那么一点赔偿,你妈能守得住吗?」 夏炎语气压低,颇显威胁。 看来她狐假虎威起来也很逼真。 「夏炎你敢!」 「呵。我敢不敢——」夏炎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像条淬着毒的蛇,阴阳怪气道,「还不是看某人愿不愿意配合。」 「妈的!」秦正如?困兽般重重捶了下?桌面,受了道警告才压着怒火坐下?来,「算你狠!」 第49页 「你妈。」秦正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避开夏炎视线,竹筒倒豆子似的一口气全说了,「初中那会儿有天你妈来学校找你,她刚好碰到我,要我把你叫出来,我当?时忙别的事就忙忘了,等想起来再去找你你不在,后来才听说你妈出车祸了。」 他?嗤笑:「她是叫你和?她一起出门躲债吧?要不是老子没叫你,说不定你和?你妈一样落了个残废。还轮得到今天你来阴我?」 夏炎呆愣着说不出话。 她原以为永远不可能得到答案的问题却在秦正这?里突然有了结果。 原来何闻莺真的想过带她走。 秦正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突然失心疯反问:「夏炎,你高低是不是该给我磕一个?」 * 一路风驰电掣。 快滑行到医院门口,夏炎直接从车上跳下?来,把车往车棚一扔,在路人「有病吧?」的嘟囔中跑上六楼,迎面碰上护士长。 无数问题哽在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小夏?你来了?!」护士长一惊,她拉住夏炎的手,把她往重症监护室带,「你先冷静一下?,你妈因为长期卧床肺部感染,所以出现了唿吸衰竭,还有一些并?发症,现在正在icu抢救,你……」 「嗡」的一声,像脑袋被埋在鼓皮里,头顶迎来一击重锤,四?面八方都是震盪的鼓响,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 「夏炎?」 隐约间,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但回过神来,已经被带到icu门口。 「小张,这?是何闻莺家属。」护士长叫住一个值班小护士。 小护士正拿着病危通知书,头也不抬:「那好,家属先在这?里签个字……」 她边说边抬头,一愣,无措看向护士长,「怎么还是个孩子?」 「她情况特殊,先把病情告诉她吧。」 何闻莺没有其他?亲属,但夏炎又未到法定年龄,法定监护人暂时由相关部门代理。 护士连忙把何闻莺的情况跟她简明?扼要,有一大堆专业名词夏炎没听懂,但她听懂了何闻莺病情很严重,要上唿吸机,要用?勐药,很贵。 但她没钱。 她的积蓄只能勉强维持基本开支,承担不起任何意外。 「……你放心,我们一定尽全力抢救……」 冷静,忽然之间极致的冷静。 夏炎冷静地搜刮着自己?的朋友圈,然后拨通了盛烟的电话。 她想不到第二个可以借这?么多?钱的人。 一接通,夏炎就冷静地开口。 「盛……」 她张嘴,意识到喉咙堵涩,嗓子哑得说不出话。 冷静。 现在是和?死神赛跑。 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情绪的宣洩上。 要深唿吸。 可好像连唿吸都胸闷气短。 「求……求你,救……救救我……」妈妈。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她就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夏炎?」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却不带半分电流的杂音,真实,清澈,好像有什?么东西?把鼓面砸开了。 她回头。 盛烟捏着手机,就像天神一样站在她面前。 第24章 云端 一切像万花筒一样快速掠过, 头晕目眩,徒留恍惚。 保证,缴费, 签字,抢救。 所有?的事情好像同步发生, 没有?先后, 夏炎藏在盛烟背后, 像提线木偶一样在通知书上签字, 又茫然坐在原地?看?盛烟去一楼缴费。icu和外界有?堵厚厚的门,夏炎不知道什么材质,只知道自己的脸在门上的倒影也不够真切, 她被撕扯得面目全非。 「夏炎。」盛烟不知什么时候缴费回?来,拍了拍她肩,见夏炎没反应, 主动抓住她的手,紧握, 用力安慰道, 「阿姨会没事的。」 如大梦初醒。 「……谢谢。」夏炎低头, 发觉自己被握着的手指发凉, 「你怎么会在这儿?」 盛烟沉默片刻, 没有?隐瞒,「我?也没想到会碰到你。」 盛烟是来找秦正妈妈的。 对?于盛家工地?的事情,她一直耿耿于怀。 她想抓住盛昌平的小辫子。 「既然盛昌平可以?用我?在乎的东西要挟我?,那么我?也可以?用他在意的东西要挟他。」 「秦正他爸一旦醒来就是关键目击证人?, 他妈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所以?我?想来拿点证据。」盛烟言简意赅,「就算这事被盛昌平掩盖过去了, 但?积少成多,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只是夏炎没想到盛烟这么快就把小心思?放在和她爸开战上。 「那你找到了吗?」 「有?点棘手,秦阿姨不肯说,应该被封口了,我?跟她说不用顾忌我?爸,她还是不愿开口。」 盛烟语气有?些挫败:「秦正爸爸的情况的确很严重,我?理?解她,毕竟是盛家的失误,所以?我?留了笔赔偿款还有?我?的联繫方式,让她转变主意和我?打?电话。」 「本以?为这趟要无功而返,可刚出来就好像看?到了你,刚才我?在下面喊你没答应,我?就跟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你。」 原来刚才在楼下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不是错觉。 第50页 夏炎听了,心里不是滋味,自嘲道:「那你这次来医院岂不是钱包大出血?」 盛烟一把打?断:「夏炎,你不欠我?的。我?欠你条命,总得让我?还这个人?情。」 夏炎知道盛烟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要说她和秦正本就有?旧怨,而且盛昌平也说要给她学费生活费,在这场意外中,占便?宜的应该是她才对?。 夏炎摇头,那股执拗又上来了:「谢谢,不过一码归一码,这钱我?会还的。」 盛烟见夏炎执意,也没再强求。 沉默在蔓延。 只有?路过的人?步履匆匆。 一旁有?其他亲属进重症的家属崩溃哀嚎,但?被提醒后又变成抽嗒嗒的啜泣。 突然的,夏炎提道:「我?前两天去见了趟秦正。」 「嗯?」盛烟有?点意外,但?她还是耐心地?侧身看?她,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夏炎没有?看?她,而是低头看?着被盛烟握住的手,感觉手指有?些力道了,回?握:「他说我?家当年出事的时候我?妈想过带我?走。但?他没跟我?说,我?妈等不到我?,才自己走了。」 夏炎的力道越来越大。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来找我?。 」夏炎低声道,好像要找到支撑点似的,她把浑身的力道都攥进盛烟手掌,「她明明可以?直接走的,但?她偏要来找我?。」 盛烟感到手背几?滴温凉。 夏炎抓着她的手在发抖。 她的声音压抑无比,但?颤音却暴露了她的失控:「……她为什么要来找我??」 她明明,可以?不用变成这样的。 面对?这样的夏炎,一切的安慰都是微不足道的。 如果说恨可以?让人?撑起一口气,竖起尖刺,变得坚强,那么爱就会让人?变得脆弱,惶惑,患得患失。 在夏炎过去漫长的岁月中,全靠这股恨意支撑着,只要她坚强的活下去,就是对?抛弃自己的父母最好的回?击。但?秦正告诉她,不是这样的,她并没有?被何闻莺抛弃。于是所有?的对?立和矛盾仿佛没了支点,她在得知自己仍被在乎的洪流里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盛烟只能把另一只手再叠上去,仿佛这样就能代替那股恨意将夏炎重新撑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阿姨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等待因漫长而像逼近衰老的死亡。 经过长达四个多小时的抢救,医护人?员终于又出现在夏炎面前。 「何闻莺家属是吗?她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紧绷的情绪顷刻松弛,夏炎长舒了一口气:『太好了。』 医护继续说:「但?也不要掉以?轻心,还得再观察一段时间。」 说完,她又转身快步忙去了。 直到现在,身体的所有?的感官才恢復运转。 察觉到自己手里的紧握的温热触感,夏炎才意识到自己攥着盛烟的手一直不肯放手。 她不好意思?松开:「我?太紧张了,没注意……」 盛烟甩甩手,让血液回?流,倒吸一口凉气,佯装抱怨:「你手劲还挺大。」 两个人?的手指都被攥得发白?。 「对?不起。」夏炎老实认错,嗓音发哑,情真意切地?再次说道,「谢谢你陪着我?。」 「毕竟我?是你队长嘛,队员的事就是我?的事。」盛烟试图让夏炎放松,「我?就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得相信我?。」 「嗯。」夏炎起身,下逐客令,「时间不早了,现在我?妈病情稳定下来,我?一个人?也可以?的,刚才麻烦你了,你快点回?家吧。」 「不是还没转出普通病房吗?」盛烟对?自己的事情避而不谈,「我?回?不回?家……你也知道的。」 她把夏炎按回?原位:「你在这守着,我?去买点吃的。」 何闻莺病情稳定后,又过了两天才经过专家会诊转出普通病房。 令夏炎意外的是,经过这么趟折腾,虽然何闻莺身体元气大伤,但?她误打?误撞地?终于对?外界有?了反应。 「也许离醒来只是时间问题。」值班医生安慰她,「说不定就因祸得福了。」 夏炎给何闻莺翻身时手一顿,心里喜悦不假,但?又惶惑医生只是随口安慰。 她心底酸酸麻麻地?回?:「希望吧。」 诚如盛烟允诺的那样,这两天她一直陪在夏炎身边。用她的话来说,反正她回?不回?家也没人?在乎,夏炎一个人?在这里也缺帮手,无论作为朋友还是队长,她都应该在她身边。 虽然盛烟不用做什么,但?这种时候陪伴就是最大的力量。 对?此夏炎无限感激。 直到大年二十九,盛烟接到盛昌平的电话,才说过年要回?趟家见一些亲友。 「那,明年见。」盛烟走时笑得神秘。 夏炎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很不情愿。」 「唔……之前我?确实不喜欢拜年,都是些利益交错,虚伪又无聊。」盛烟诚恳道,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今年不一样,我?想藉机拜访一个熟人?。」 「谁? 」夏炎问。 盛烟卖着关子,轻笑:「你会知道的。」 话音刚落,盛烟却意外发现何闻莺眼?皮动了动。 第51页 「夏炎。」她连忙指了指,示意夏炎回?头,「阿姨刚刚……是不是动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或许是空欢喜见多了,夏炎开始没放心上,她扫了一眼?:「应该只是神经抽搐,虽说医生说她随时可能会醒来,但?……」 话音还没落,夏炎却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 因为何闻莺真的睁开了双眼?。 她张了张嘴,因为太过虚弱,所以?只能发出气声。 夏炎唿吸停了半拍,就听盛烟催促:「快叫医生!」 一语惊醒梦中人?。 夏炎连忙按铃,手忙脚乱凑上前去,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护士很快赶来:「三床怎么了?」 「病人?醒了。」盛烟接腔,给医护让出路。 「醒了?」护士小小惊诧了一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家属赶紧让让,别干杵着,持续和病人?说话,让病人?保持清醒——小柯,快去叫徐医生!」 那些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仿佛有?了别人?强迫便?可以?顺理?成章,理?所应当。 夏炎这才钝钝开口,当着无数人?的面喊出那个称唿: 「妈。」 …… 何闻莺刚恢復意识,还不能说话,只能对?外界做一些简单反应,再加上她有?基础疾病,病床前来来去去无数人?,情况看?着挺危急的。夏炎陪在一旁,什么都做不了,只是死死捏着水杯,那句「妈」就像个幻觉,她也不肯再多说一次,生怕再叫一声,就是最后一次。 一片兵荒马乱。 盛烟始终陪在她身边,一小时后才在盛昌平接二连三的电话催促中离开。 病房又只剩夏炎一个人?。 其实盛烟也就陪了两天,但?却仿佛过了两个世纪那么漫长,乍一分开夏炎还有?点不习惯。 夏炎冲到洗手间掬了捧水才让自己提了点精神。她拧紧水龙头,对?着镜子里那双无精打?采的眼?睛苦笑:这次真的知道什么叫做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了。 过去她孤身一人?,好像天大地?大无处可去,但?又可以?去向任何地?方; 现在仅仅过去了两天,她就仿佛被困在这个地?方,变成了一个贪恋过去的普通人?。 * 初四。 何闻莺彻底清醒,甚至能和外界进行简单对?话。 只是醒来的第一句是看?着夏炎,问她:「都几?点了?你怎么在这里?还不去上学吗?」 医生说她脑内仍有?未被吸收的淤血压迫神经,偶尔会时空混乱。 简单来讲,就是间歇性失忆。 好在这个失忆是「间歇」的,夏炎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来,但?走得也快。 第二天何闻莺对?夏炎的认知就恢復成「不学无术成天在外面玩儿音乐」的「问题青年」。 开始对?夏炎愈发阴阳怪气、 伴随着认知问题,何闻莺身体还是不好,醒了后也能够表达自己的痛苦,昨晚因为腰疼折腾了一夜,直到刚刚才睡下。 即便?如此,夏炎毫无怨言。 她被「抛弃」太久,有?什么比知道自己从未被抛弃,何闻莺又真的甦醒过来让她振奋? 就像大梦一场,噩梦逐渐醒来,她的生活正重新回?到正轨。 何闻莺会好起来,她会考上大学,接过乐队接力棒,让firework存在的时间再长一点。 光是想到这些夏炎就情不自禁勾起嘴角。 她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家补个觉,刚起身,就听病房门被敲响。 回?头,是盛烟。 夏炎喜悦升上眉梢:「你怎么来了?」 「新年快乐。」她开门见山,把慰问品递过去,笑问,「阿姨还好吗?」 夏炎接过果篮:「挺好的,她正慢慢学说话,只是身上併发症太多,还得住院观察。」 她给盛烟让出位置:「你先坐,我?先把这些洗了,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 盛烟点头:「好。」 夏炎带着果篮匆匆离开,却没想到从洗手间回?来时却听见何闻莺对?盛烟的微弱质问: 「就是你把夏夏带歪的?」 夏炎唿吸一滞,何闻莺不是刚睡吗? 难道她还醒着? 她情不自禁抓紧果篮,脚步本能被这声质问钉在原地?。 何闻莺昏迷太久,久到夏炎都快忘记了,何闻莺拥有?一张多么刻薄、尖锐、不留情面的嘴巴。 她的母亲,她的妈妈,又是多么地?讨厌她玩物?丧志,多么希望她能凭高考鲤鱼跃龙门,找个好归宿。 自从她醒来这几?天,何闻莺只是抱怨喊疼,她也不知道和她聊什么,只是简单说了下这两年的高中生活,她下意识回?避了社团和秦正,但?明眼?人?看?到她形影不离的吉他都能猜中一二。 夏炎本以?为何闻莺会等身子好点才痛骂她一顿,没想到她却当着盛烟的面突然发难。 面对?何闻莺的质问,盛烟笑得客气:「夏炎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不明白?您这话什么意思?。」 何闻莺「哼」了一声,尽管虚弱,但?她气势却丝毫不减:「别以?为我?昏迷了什么都不知道,我?听得一清二楚。」 她看?盛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玩音乐,还加社团,都是你唆使的吧?高中是多么关键的时候,你明知我?家夏夏的情况,高考就是她最重要的事,还带她成天不务正业?」 第52页 「妈!」 夏炎反应过来,从门外走进来,低声喊了一声,试图打?断她的攻讦。 「够了,别说了。」 虽然意外何闻莺突然发难,但?盛烟随即想起夏炎曾经和她说过何闻莺是个怎样的人?,她忍不住为夏炎说两句公道话,不卑不亢道:「只是兴趣社团,没您说得那么严重。」 何闻莺被夏炎帮外不帮里的态度激了一下,她瞪了夏炎一眼?:「我?还没来得及骂你你还敢沖我?横?人?家有?钱人?玩玩儿,以?后该出国出国,该上学上学,你呢?学人?家玩音乐,小心被人?带到沟里!」 「你管我??」 先前那些好心情荡然无存,仿佛又回?到过去和她斗嘴的岁月,夏炎倔脾气上来了,没好气道:「反正为了给你挣医药费我?成绩早废了。」 「我?是你妈我?不管你?」何闻莺冷哼一声,「时间浪费了就应该追回?来。还好我?醒得及时,等我?能下床我?去想办法,你正好去把你那鬼社团退了给我?收心学习。」 夏炎冷冷看?她一眼?,讥讽道:「你有?本事就去,我?倒要看?看?哪个地?方会要个双腿截肢的疯子。」 「夏炎。」盛烟叫住她,生怕母女二人?矛盾愈发激化。 夏炎这才意识到盛烟还在场,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沖盛烟道歉:「不好意思?,大过年的,你特地?来看?我?,我?……」 「阿姨。」盛烟双手安抚住夏炎,扭头沖何闻莺说,「我?不知道您对?我?有?什么偏见,但?您相信我?,我?不会害她的。」 何闻莺嗤之以?鼻。 还没等她开口,盛烟精准打?击:「或许夏炎还没来得及对?您说,我?是这次八省联考第一。」 别人?家孩子的成绩永远是赢取父母信任的最佳砝码。 何闻莺表情果然松动了一瞬。 盛菸嘴角勾起弧度:「而且社团也不只是玩,大家在一起也会组建学习小组,我?保证,我?会尽全力帮助她的。」 「盛烟。」夏炎听着浑身不自在,她打?断道,「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她不习惯和何闻莺解释沟通,她本能回?避。 「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我?们出去说。」 盛烟不为所动,她礼貌沖何闻莺说道:「这次来我?也是为了给夏炎送新年礼物?。」 夏炎勐然抬头:?? 盛烟笑眯眯道:「我?想邀请她和我?一起去家庭老师那儿坐坐。」 何闻莺:「什么?」 夏炎被盛烟这份突然的礼物?砸得莫名?其妙。 何闻莺先是疑惑,随机一喜:「真的吗?」 盛烟强调:「当然。她是很厉害的老师,全国有?名?。」 她说着,递过盛家的名?片,在世俗方面赢取何闻莺的信任。 「您看?,盛家能请得动的老师,一定不会差到哪儿去。」 她徵求何闻莺的意见,但?满脸是胜券在握的笑意:「所以?,我?能把夏炎带走一小会儿吗?」 * 直到坐上陈叔的车,开出半程,夏炎都还不明所以?:「……所以?我?们是去见谁?」 「家庭教师啊。」 盛烟回?答的理?所当然。 「你不会真想给我?补习吧?」夏炎本能觉得这不是盛烟能做出来的事。 「你猜。」 盛烟沖她眨眨眼?睛。 这副神情同几?天前盛烟说想去拜访的人?时如出一辙。 车在一片幽僻的别墅区停下。 绿荫包裹,红瓦深藏,一看?就价值不菲。 谁家辅导老师住这种高级地?方? 「uka,我?的钢琴老师。她在圈内有?些人?脉,也认识很厉害的架子鼓手。」 夏炎身子往前一倾。 「我?向她引荐了你。」 顷刻间,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噼头盖脸砸下来,就和置身这片低调奢华的别墅区一遍格格不入。 但?它就那样堆在面前,像软绵绵的云朵,踩上去轻飘飘的。 第25章 依赖 「烟烟, 快来快来,好久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一进屋内, 夏炎就被色彩纷呈的装饰吸引,别墅的墙壁和角落点缀着从世界各地淘来的稀奇古怪小?物件, 颇有南美风情。 更让夏炎出乎意料的, uka是名年近半百的女性。 不算年?轻, 但也不像想像中那?么有「威望」的年迈。 她看到?盛烟手上的伴手礼:「你人来就是最大的礼物, 还带什么东西。」 夏炎两手空空,更加无所适从。 盛烟甜甜一笑,道了声新年?好, 把?伴手礼搁在一边:「这是西风小?筑的点心,知道您爱吃,我和夏炎特地给您带的。」 夏炎如坐针毡。 「这就是你提的那?个小?丫头?」 uka这才?看了夏炎一眼, 明明在笑,眼底却有一闪而过的审视。 这股审视比盛昌平带来的压迫感?还强, 像绵里藏的针, 扎得夏炎心一紧。 「是。」盛烟大方承认, 有点恃宠而骄的味道, 「等会您考考她就知道了, 您不信她可得信我的眼光。」 夏炎发?现她和uka相处比在盛家要?自在得多。 uka眯着眼睛,笑道:「不急。」 第53页 她端起面前的茶杯,话锋一转:「你真?的想好了?」 盛烟正襟危坐,重重点了点头:「嗯。」 「你之前不是一直说要?读商学院吗?怎么临了高考, 还改了主意?」 盛烟只?是讪笑:「想通了。」 她端起茶杯, 茶香掩盖住她眼底的野望:「而且我转变主意不也是您希望的吗?」 盛烟说得低调,但夏炎通过旁听?, 还是惊愕于二人的关?系。 uka少年?成名,在很年?轻的时候就成为国内外首屈一指的大师。但她不爱在公众场合出面,所以一直很低调,很早就退出了公众视野。 盛昌平打小?就想把?盛烟往名门闺秀方面培养,之前花了大价钱和uka做了邻居,都在一个小?区,大家都是邻居,uka难免对盛烟眼熟。后来盛昌平顺理成章地让盛烟拜入uka门下,uka本来不打算收徒了,但测试后发?现盛烟音乐天赋还不错,便顺理成章收了她做关?门弟子。 盛烟自小?就在uka家里练琴长大。 但人各有志。 uka觉得盛烟可以走?专业路子,但随着盛烟长大,升学,她越来越想获得盛昌平的关?注;盛昌平本意也只?想让她受点艺术薰陶,老早就搬了家;之后盛烟虽然和uka还有联繫,但也只?是随便玩玩,心思淡了。 「你心思不纯。」uka一眼看出盛烟心中的小?九九,「让我猜猜,你是在你爸那?里碰壁了才?想起我来?」 盛烟不好意思笑笑,眼神无辜,没接腔。 盛昌平以为她的一切都是盛家给的,所以可以从钱财,荣誉,地位各方面拿捏她,但他忘了,他不是在所有领域都能只?手通天的。 盛烟迫切想要?摆脱盛昌平的控制,除了掌握证据以备不时之需,还必须走?一条他无法干预的路。 在专业音乐领域方面,uka说一,没人敢说二。 uka顺手捲起手边杂志敲了下盛烟的脑袋:「你呀!一些花花肠子不知道用在什么地方!」 她收起报纸,眼神严肃看着盛烟:「你已?经三年?没练了,你心理清楚荒废了多少。就你现在这样子,别说比赛了,过年?让小?辈弹琴助兴我都不敢让你上场。」 「我知道。」盛烟心虚摸了摸鼻子。 uka老神在在:「不管怎么说,先高考才?是正事。」 盛烟小?小?「啊」了一声。 夏炎居然从里面听?出了一丝撒娇的意味。 「撒娇也没用。」uka义正言辞,话锋一转,「不过,等你高考结束,明年?国内有个新办的赛事,规模很小?,但含金量不错,可以去试试。」 盛烟还没说话,就被uka打断:「别高兴得太早,虽然规模小?,但评委都是我老熟人,你比赛时可别说认识我。」 盛烟举双手保证:「是是是,等我日后惹出事来绝对不出卖您。」 uka上下打量着她,忽而笑了:「怎么一年?不见嘴贫了不少?」 盛烟一愣:「有吗?」 她下意识看了眼夏炎。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毒舌可是夏炎的专属。 她已?经被夏炎荼毒至此了吗?! 夏炎对上盛烟的双眼,表情写满了「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 uka饶有兴致看着两人互动,突然起身,拿起杂志把?夏炎一勾:「夏炎,烟烟这次回?来经常提起你,把?你吹得天上有地上没的,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值得她这么吹捧。」 夏炎瞪大双眼,无声瞪着盛烟:『你在乱说什么啊!』 她就算自诩有点小?天赋,也不敢在专业人面前班门弄斧啊! uka把?夏炎带到?琴房,里面乐器杂乱无章,但种类繁多,让人目接不暇。 「听?说你是乐队吉他手?随便挑把?吉他试试吧。」 夏炎被推到?跟前,视线从架子鼓上移回?来,硬着头皮拿了把?吉他,不确定问:「真?要?弹啊?」 盛烟第一次见夏炎这种老鼠见了猫的表情,忍俊不禁:「随便弹弹就行,不要?紧张,uka很好说话的。」 夏炎不小?心对视了眼uka,又连忙错开视线。 多年?练就的厚脸皮再次起了作用。 她咬牙,抱着「大不了丢的是盛烟的脸」的决心,毅然决然拿起拨片。 夏炎下意识选了练了最多遍的《银河尽头》。说实话,弹得不怎么样,这里不比学校,不在群体中,夏炎总觉得自己赤身裸体。而且uka审视的目光太过灼热,比起宣洩,这更场考核。 而考核的终点是奖赏还是惩罚,夏炎无从得知。 弹完一段,夏炎抬头先偷偷看了盛烟一眼。 盛烟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又顶着压力去看uka。 老师表情不变,见夏炎在偷看她,挑眉:「完了?」 夏炎捏紧琴弦,摸不准她的态度,「完了。」 「听?说你还会架子鼓?要?不试试?」uka不置可否,她目光敏锐,「你刚进来不是往架子鼓那?里看了一眼吗?」 夏炎意外uka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她不好意思道:「鼓我更是自学的,也没练多久……」 「试试呗,反正你吉他弹得也就是个初学者水平。」 盛烟突然发?现uka在夏炎面前毒舌起来不遑多让。 意料之内的当头棒喝,但谁听?了也都不会高兴,夏炎彻底破罐子破摔起来。 第54页 「行。」明知道是自己学艺不精,夏炎还是被激将,「试试就试试。」 还是《银河尽头》,只?不过吉他部分换成了鼓。 夏炎心里憋了股劲,敲起鼓来颇有种破釜沉舟的气势。 一小?节后,也不知道是憋气憋狠了,夏炎只?觉得一停下来就唿吸不畅。 琴房本就做了隔音,好像所有的氧气都被音符填满。 缺氧让她没空多想,夏炎本能抬头,再一次对上uka,眼里已?经不是寻求认同,而是藏不住的犀利。 「学多久了?」uka来了兴致。 夏炎把?鼓槌放下,也不知道故意还是无意,赌气似道:「没几天,就是随便练练。」 吉他也好,架子鼓也好,反正她被盛烟拐上贼船也不过三四个月。 但时间短是真?。 练习紧也是真?。 她心里有偏好,兼职的地方又便利,总是忍不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多练一点,再敲一遍。 她得以在深海里喘息。 「盛烟,但凡你有你朋友一半的心性就好了。」uka忽而笑起来,似乎对夏炎非常满意。 在一旁装鹌鹑的盛烟:「什么意思?」 uka笑着摆摆手,示意盛烟无须在意,饶有兴致沖夏炎说:「烟烟要?我给你找个老师,但说实话,你基本功太差,虽然有点天赋,但这行有天赋的人我见过太多,多的是人最后放弃。你看,烟烟就是个例子。」 盛烟:? 「况且我也只?是个弹钢琴的,要?是你对钢琴有兴趣我还能指点一二,可架子鼓嘛……」 或许自己都没察觉,夏炎眼底的亮光暗了暗。 uka继续道:「正好,过两天我家要?办个老友会,海音的杨新也要?来,他架子鼓敲得不错,而我这里刚好缺个过年?表演的小?辈——往年?都是把?烟烟叫来玩儿的,但她这两年?弹的琴真?是把?我老脸都丢尽了,我一直想换个人来着。」 uka说着,斜睨夏炎一眼,漫不经心问:「你来吗?」 峰迴?路转的惊喜砸中夏炎,她依赖性看向盛烟,似乎在询问该不该应下,却没想不等盛烟回?答,uka就干脆打断:「别看她,你又不是哑巴,不用她替你回?答。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自己想来吗?」 「想。」 夏炎本能警惕天上掉的馅饼背后的价格,但又想起这是盛烟无足轻重不值一提的举手之劳。 她忽然想起盛烟之前对她说的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一刻,她终于有了脚踏实地的重感?,发?自内心地感?激盛烟给她争取的机会。 她发?自内心地相信盛烟,相信盛烟对乐队的执着,相信盛烟对她许诺过的一切。 相信在盛烟向她许诺的未来里,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第26章 成人礼 uka不收徒名声在外, 这?次聚会罕见带了?个陌生小辈让圈内朋友颇为好奇。 海音的杨新教授果然对夏炎很感兴趣,他是个惜才的,私下还和uka几?个朋友组了?个志愿者团队, 定期去城中村学校义务授课或表演,鼓励孩子们不要放弃对艺术的追求。 他直接加了?夏炎的联繫方式, 把她拉入自己的学生群:「有问题随时可以在群里问, 等你上了?大学, 时间得空, 欢迎来海音旁听。」 夏炎受宠若惊。 本来她想买点东西表达对?两位的感谢,却被uka一眼道破:「别买那些乱七八糟的,你别学盛烟就算是对我俩的尊重。」 盛烟:? uka斜睨她一眼, 不忘嘴她:「说的就是你,我的所有学生里就你练半路跑了?,还好?意?思回来。」 盛烟:「……」 她有瞬间怀疑到底谁才是uka的学生。 寒假后半场夏炎过得忙碌又充实。 除了?日常陪何闻莺, uka还经常叫她去她那儿坐坐。 有时候只是闲聊,有时候兴致来了?会教夏炎一些乐理, 有时候会碰到其他熟人上门?拜年, 指点一二?。 夏炎知道?这?是uka在有意?帮她打开?门?路, 她只能用闲暇时光拼命练习来回报她。 开?学前, 夏炎作为吉他社准队长, 接到了?学生会的开?会通知。 「本学期我们有两件大事,主?要集中在五月份。」 学生会按惯例把各个社团的负责人召集在一起,布置接下来一整个学期的主?要工作。 「一个是五四的高三成人礼,另一个就是初升高招新社团表演。不过后者可以放放, 先把成人礼搞定, 毕竟成人礼也是高三的学长学姐们在学校度过的最后一个大型活动了?。」 有人开?玩笑:「合着我们高二?的就是为高一高三服务的呗。」 学生会长笑笑:「都是这?么过来的,明年就该现在的高一操心我们了?。」 「反正这?事生的晚不如生得早, 越晚一年点子越难想。」有人揶揄,「去年我记得成人礼是放飞机,今年干嘛?反正不能重。」 学生会长点头:「今天把大家召集在一起也是为了?商量一下,成人礼有没有好?的建议?之后我们分配一下部门?任务。」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要不今年放孔明灯?」 「八百年前都禁放了?,你家通网了?吗?」 「那……放风筝?」 第55页 「又不是人人都会放风筝。」 「不然高一高二?的给高三写?信送祝福?」 「写?信啊……你想写??那么多?字呢。」 「夏炎,你觉得呢?」 夏炎在角落转笔神?游天外,突然被cue,脸上写?满问号。 「我……」我听安排。 她本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耳朵还是捕捉到上一条建议,话临到嘴边拐了?个弯:「我……我觉得,不想写?信的话,那就随便送点什么吧。」 她随口道?:「每个人准备一个小礼物,也不用很贵重,小零食也行,礼轻情意?重嘛。」 往年成人礼都在操场上举行,高三以班级为单位站在中心,其他两个年级则站在两边送向日葵和祝福卡之类的,叠飞机或写?信无非都是些锦上添花的小玩意?儿。 「这?个可以。」学生会长点头,「但为了?以防万一,至少保证高三能收到一个礼物吧。」 「那系丝带?」有人建议,「我看四中去年系丝带效果蛮好?的。」 「如果男生系女生不会尴尬吗?」 「不会啊,什么年代了?,别一见短袖就立刻想到白胳膊,不就系个丝带吗?四中能系我们也能系!」 「有照片吗?我看看先。」 「对?了?,夏炎,你把你面前纸折一折,试试长度。」 夏炎依言把纸撕了?一条,围在手腕上比了?个圈,觉得长度不够,又续了?一条。 她比了?比长度:「这?样?差不多?。」 于是最终敲定方案是丝带搭随礼。 在商量如何列队入场的时候,学生会长提醒:「去年我们是错开?的,高二?14班搭高三1班这?样?,今年按惯例得换过来,一班对?一班。」 啪嗒。 夏炎手里把玩的纸条掉在桌面上。 「以高三1班为例。」学生会长拿纸画了?条线,「假设1班站这?儿,那么左手边就是高一1班递向日葵,右手边就是高二?1班系丝带,以此类推,明白吗?」 「明白。」 「ok。」 「没问题。」 众人纷纷表示同意?,学生会长看向不发一言的夏炎:「你有其他想法吗?」 夏炎勐然回神?:「没有。」 只是之后的讨论,她的视线时不时黏在纸条上,更?加心不在焉了?。 好?巧不巧,她们班对?的是盛烟班。 如果,假如说如果,她恰好?又对?上了?盛烟呢? 会议室大门?紧闭,空调没开?,人聚在一起闷闷热热的,室内有股陈旧的木头腐烂的潮气。 夏炎手中笔打了?个转,不自觉拿笔的金属按压端去压自己耳下,似乎这?样?,就能用冰凉的触感找回一点昏热的思绪。 『都什么年代了?啊。』 她想。 原子笔的按压通过震动穿透骨骼,她神?经微微发麻。 * 开?学后,夏炎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按照惯例,吉他社要配合广播台负责幕后音乐,这?些好?说,难就难在招新和最后送祝福的表演上面。 吉他社人本就不多?,多?半都是盛烟那届攒局加入的,即便上学期招新又招了?些学弟学妹,都和夏炎一样?是半吊子,随着高三成员的退场,社团能用的人捉襟见肘。 之前盛烟在乐队时还能鼓捣鼓捣原创,现在盛烟和虞之奇都被每周的模拟考折磨得苦不堪言,连抽空摸鱼来玩儿的时间都肉眼可见地缩短。 社团里只有夏炎和谈佳乐算有「登台经验」,能带着群新兵把翻唱表演好?,不翻车,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练习,兼职,学习。 下半学年的时间本就短,待夏炎好?不容易适应了?新身份和新节奏,冬天如雪花一般飘了?过去。 五月初,天空碧蓝如洗,成人礼如期举行。 按计划,午休后全?体?高三生依次穿过成人门?,高一高二?的站在操场后的树林里,等待入场献花、送礼。 作为社团一员,夏炎得以脱离队伍到处游窜帮忙准备工作。 路过高一班级时,她听准备出发的学生们小声密谋: 「你眼睛好?,等会帮我看看他站第?几?个,我提前换好?站位。」 「哎呀呀,准备送你男朋友什么呀?这?么神?秘?」 「也没什么,就千纸鹤……」 一眼扫过,不少人都窃窃私语,如果不是老师盯着,估计有不少窜班的错峰送礼。 那些隐秘的小心思在静谧的午后昭然若揭。 她突然庆幸自己接了?社长这?个职位,否则她还得按部就班地排队,被推搡到不知道?谁的面前。 夏炎往主?席台走,一班正陆续入场就位,路过时她目光扫视,却没有发现盛烟的身影。 被包装封锁的礼物在手心滚了?一圈。 就在这?时,她眼角余光扫到主?席台旁小树林有人朝她招手。 是盛烟。 夏炎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在班上。」 「学生代表要发言,躲这?里准备最后过一遍稿子。」盛烟明知故问,「你找我有事?」 夏炎被问得猝不及防,她顿了?顿,还是鼓起勇气说:「想着你等会要登台,应该没机会和你碰上,所以准备直接来找你送礼物。」 第56页 盛烟一脸「我就知道?」的模样?,十分愉悦:「不错,果然是我的好?学妹。」 「……」夏炎不自然摸了?摸耳朵,对?称唿的抗议缩在喉咙里,最后还是嘟囔一句,「别那样?叫我。」 她从兜里掏出一个u盘:「送你的。」 「这?什么?」 「歌。」 夏炎声音有些侷促:「新歌,跟元旦那个不一样?,这?首填了?词,编了?曲,我还录了?完整版。」 盛烟有些诧异:「你唱的?」 夏炎不自然点头:「嗯。」 她瞬间好?奇起来,「送什么u盘呀,有源文件吗?现在就来听听!」 「不太好?吧。」夏炎有点不好?意?思,她耳垂髮烫,垂死挣扎,「马上成人礼就要开?始了?……」 「有什么不好??」 盛烟轻车熟路把夏炎往小树林里带,掏出耳机,递给她一只,「准备时间你又不是不知道?,离正式开?始还早着呢。」 夏炎被盛烟拉在长椅坐下,凳脚边上的鸟被惊得跳到树上。 「快快快,我还没听过你唱歌。」 在盛烟的催促下,夏炎只好?掏出手机连上蓝牙。 打开?音频的那刻,她认命闭上眼。 没什么比给人当面分享自己唱的歌更?尴尬的事情了?。 让她死掉吧。 …… 是首流行歌。 吉他主?旋律,轻灵又细腻。 眼睛闭上,反而对?声音和气味更?加敏感。 鸟带着风从树梢间掠过,空气里有阳光灼烧着的青草香。 第?一次录歌,夏炎声音放得不是很开?,但她声线很清冽,藏在旋律里,像草丛里难以捕捉,却不可忽视的虫鸣。 经过开?头的社死,夏炎反而无所畏惧。 她中途偷偷睁眼,发现两人连接的耳机线在斑驳的树影下轻轻晃荡。 她没敢看盛烟表情,只能靠另一只耳朵听声判断她的情绪。 可她什么都没听到,除了?她轻如叶梢的唿吸声,还有自己重如擂鼓的心跳声。 * 一首歌结束,盛烟刚要说话,就被学生会的成员打断:「盛学姐!去主?席台准备了?!成人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盛烟刚应了?声,那人继续喊夏炎:「正好?,夏炎你快跑去和高二?负责人说一声,让她们可以往这?边走了?,不要堵在走廊里。」 「我……」 「很好?听的曲子。」 盛烟打断夏炎的话,沖她笑道?:「我收藏了?。」 夏炎还想说什么,盛烟却已经被学生会的人催促去候场,她只能先去处理别的事情。 等跨操场跑腿回来,主?席台已经传来主?持人的报幕声:「接下来让我们有请学生代表,高三一班的盛烟同学代表发言。」 夏炎顺着报幕望去。 午后,白光刺眼。 盛烟永远占领人们视线的焦点。 而后夏炎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个问题,学生代表发言宣誓后,就是入场系丝带送花。 那盛烟呢? 她根本不在队伍里。 夏炎开?始焦灼。 担忧果然变成现实,盛烟宣誓结束,校长便代替没来的盛昌平登台为盛烟戴上成人礼帽,随着主?持人的引导,高一高二?学生也列队就位。 而主?席台上,为了?方便宣传,校长正要拿起丝带,准备唱戏唱全?套。 「谢谢瞿校长。」盛烟笑眯眯沖她微微鞠躬,打破了?计划流程,「接下来不是该学弟学妹送祝福吗?」 她偏头,看向主?席台下的夏炎,意?有所指:「学妹还在台下等着呢。」 话说到这?份上,瞿校长也一愣,她有些疑惑看了?眼台下夏炎,被盛烟笃定地语气给诓骗,还以为自己把流程记错了?。 台上每个环节都环环相扣,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瞿校长从善如流地沖夏炎招手,一脸慈爱地让她上来。 夏炎:? 虽然不在计划内,但她很会察言观色。 只犹豫了?一秒,夏炎便三两步大步向前,在对?方鼓励的眼神?中一脸懵地被推到台前。 「要丝带吗?」主?持人小声问。 夏炎第?一时间摸出口袋里缠好?的一根。 早上髮丝带时,夏炎特地挑了?条玫红色的。 蓄谋已久。 主?持人声音在一旁响起:「接下来请学弟学妹们为学姐学长送上祝福。」 这?条玫色丝带略长。 缠了?两圈才刚刚好?。 夏炎想过自己可能和盛烟对?上,但没想到自己是在众目睽睽下给她繫上丝带。 好?像连唿吸都被缠绕的丝带给收紧了?。 她小心翼翼,生怕出错,一点点都没碰上盛烟的手腕。 摄像机给蝴蝶结打了?个特写?。 红色在白皙的手腕上衬得愈发灵动。 夏炎收紧丝带的瞬间,恍惚那玫红色蝴蝶下一秒就会乘着蓝色的烟飞走。 「加油。」 那丝带上有她写?的祝福语。 也是她送她那首歌的名字。 ——fly free. 第27章 远航(倒v结束) 成?人礼后, 连早操都取消了,校园里安安静静的,美名其曰为高三争分夺秒做最后冲刺。 第57页 最后一天, 学生会组织各部门在放学时送最后祝福。 吉他社和合唱团合作,在最后一课快闪钟楼, 唱起了校歌。 高三散学的学生一愣, 脚步钉在原地?, 跟着?哼唱起来。 这声音越来越大, 更多人和朋友们?拥抱,道别,藏在和声中轻轻抽泣。 校歌结束, 她?们?按计划续了首迪迦奥特曼的片头。 当「新的风暴已经出现」的旋律响起,原本感伤情绪被一闹而散,大家哄堂大笑, 形成?了更大声浪的合唱。 夏炎在钟楼往下望,终于在熙攘的人群中找到和同学们?拥抱道别的盛烟。 如有所?感的, 盛烟也抬起来头。 她?们?隔着?一个楼层的距离遥遥相望, 就像她?们?横跨的一年365天的日夜。 「未来的路就在脚下。」 盛烟朝她?挥手道别。 * 高考连考三天, 学校放了三天假。 最后一场生物结束, 盛烟也没有在接送考场的人群里看到盛昌平的身影。 她?都不知道直到现在自己还在奢求什么。 盛烟正要?收回视线, 却捕捉到人群末端朝她?疯狂招手的谈佳乐。 旁边还站着?捧着?花的虞之奇和夏炎。 「你们?怎么来了?」盛烟又惊又喜。 「谈佳乐拉我来的。」 夏炎看了一旁谈佳乐一眼,欲言又止。 谈佳乐倒是干脆把夏炎往前一推,夏炎连人带花扑到盛烟面前。 她?不自然把花拦在两人中间,话语含蓄又别扭:「恭喜你终于免费了。」 「谢谢。」盛烟自如接过, 「没关系, 你们?还有一年也解放了!」 谈佳乐一边比着?手势一边摇头:「不不不,本小姐今年就可?以解放。」 盛烟:? 谈佳乐说?:「我妈工作终于定了, 她?要?去a国开拓新市场,思来想去,决定举家搬迁。」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谈佳乐妈妈是个标准事业狂,但又很重家庭,举家搬迁是最好?的办法。 之前谈佳乐就提到过她?妈工作可?能会被调任,这也是她?不太乐意?加社团的原因,谈佳乐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大概率要?中途转校。 「什么时候走?」 「下下周。」 这也太快了。 「哎,我也不想这么快,但没想到我妈早就联繫好?了。」谈佳乐嘆了口气,「我想择日不如撞日,反正大家今天都有空,不如庆祝庆祝,所?以就拉了夏炎过来接考。」 她?满脸写着?「快来谢我」。 「去哪儿?」盛烟问。 谈佳乐拍着?胸脯说?:「早就安排好?了,跟我走就行!」 谈佳乐安排了密室烧烤海边篝火一条龙。 在密室门口,盛烟更加诧异:「小兆?梦梦?」 她?本以为只?有乐队四人,没想到还碰到之前退队的吉他社队员。 「队长!」就连阿飞也从另一个考点赶来,远远朝她?打招唿。 「我叫的。」夏炎晃了晃手机。 她?只?叫了老队员,因为下半学期盛烟几乎隐退,比起盛烟,她?们?和夏炎更熟。 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么奇妙。 划分阵营的并非共同的团体,而是相同的记忆。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谈佳乐补充道。 被忽视的空落感彻底被一扫而空。 盛烟由衷沖她?们?说?了声:「谢谢。」 密室逃脱这会儿刚刚兴起,正是热门的时候,海边城市的孩子?更是习惯去海边放松,她?们?玩儿了恐怖密室后,围着?海边篝火烧烤时鸡皮疙瘩都还没消。 一群人叽叽喳喳讨论: 「吓死,下次再玩儿恐怖密室我是狗!」 「a国还没玩儿的呢,不趁这机会多约几次。」 「对哦,反正都考完了,都没安排吧?」 「……」 烤串上了,谈佳乐又招唿大家分串烤肉。 油滴进火里,噼里啪啦滋啦作响。 那边已经约好?下一场,询问一圈:「后天去玩儿解谜的吧?」 「ok,没问题。」 「我没意?见?。」 「夏炎呢?来不来?」 夏炎对毕业生的仇视达到顶峰,她?冷酷开口:「我后天要?上课。」 在场诸位瞬间沉默。 紧随着?是谈佳乐的怜悯嘲笑:「哎呀呀,真可?怜。忘了这里还有人还没放假呢。」 夏炎歪头看她?,用冷酷的声音茶言茶语:「是啊,也不知是谁也就两周假,出去了不仅没有奶茶喝,还没钵钵鸡吃。」 谈佳乐:「您礼貌吗?」 夏炎反问其他人:「我不礼貌吗?」 她?最近收敛太多,不怼一下谈佳乐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虞之淇嘲讽谈佳乐:「你说?你没事招惹她?干嘛?」 「我后天也去不了。」 最后还得盛烟站出来打圆场。 「为什么? 」谈佳乐更加痛苦。 「uka让我明天就去她?那儿闭关练习。」盛烟双手合十,抱歉道,「有个钢琴比赛,两个月后就初赛了。」 夏炎立即想起上次uka提到的那场比赛。 倒是谈佳乐一愣:「你……又要?弹钢琴了?」 第58页 『原来她?没和别人说?啊。』 不知为什么,夏炎有种隐秘的快乐。 「嗯。」盛烟言简意?赅,「高考结束,准备重操旧业,看看能走多远。」 她?没把那些小心思说?给谈佳乐听,只?是笑:「等你回国归队,队伍里有个名气响亮的键盘手不好?吗?」 谈佳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你饶了我吧,我真不想变聋子?——不过,你真想好?了?嘶,你不会要?报海音吧?」 「还是海大金融系,这个不变。」盛烟否认。 「成?。未来钢琴女王就是你。」谈佳乐比了个大拇指。 于是又就学校专业的事情聊了两句,发现虞之淇也打算报考海大。 「可?以啊阿淇!」谈佳乐拍拍他肩膀,「到时候你和队长在海大把乐队先支棱着?,等夏炎考过去,咱乐队又成?型了。」 「那你呢?」虞之淇问。 她?声音微沉,视线在火光里晦暗不明。 谈佳乐傻笑:「等你们?火了之后,我在a国当粉头打call。」 她?说?完,「哎呀」一声:「肉烤好?了,快吃快吃。」 于是话题又被岔开。 吃到一半,海边有人放起了烟花。 循声望去,发现也是刚刚考完的考生,一边放一边在海边大喊,欢唿自由。 不知是谁点了两瓶啤酒,他们?借礁石的角撬开酒瓶,学着?大人的样?子?干杯,并且勒令夏炎只?能在一旁围观。 一瓶酒下肚,盛烟提议:「既然乐乐马上要?走,不如今天我们?即兴来办场海边的街头演奏吧!」 是了。 玩儿乐队摆脱束缚向来都是盛烟的终极目标。 情绪上来了,大家也纷纷迎合。 说?干就干。 海边向来不缺文青,也从来不缺文青小店。 大家分头行动,从咖啡馆老闆借来吉他,又从烧烤摊客人手上搜刮来尤克里里,谈佳乐这个社交狂魔居然去露天酒吧那弄来了一面气氛组小鼓! 盛烟抓起一个玻璃杯当话筒:「大家好?,我们?是海中的吉他社乐队——firework。」 她?还没说?完就已经笑场。 众人也跟着?笑做一团。 有其他游客注意?到他们?的动静,三三俩俩聚成?一圈,跟着?起闹。 「那么。」盛烟看了游客一眼,又把目光落在队员们?身上,嘴里没个正形,「今天的歌送给我们?自己!庆祝我们?终于毕业啦!」 没有音箱,没有插电,他们?把无数个课间午后练习的曲目弹了个遍,直到精疲力尽,口干舌燥。 等到最后,也没人再管所?谓的街头演奏,他们?围在一起坐下来,轮流传递吉他玩儿歌曲接龙,一个人弹,其他人打着?拍子?应和。 传到盛烟的手上,盛烟刚起了个音,夏炎就愣住。 她?弹的是夏炎送她?的歌。 只?属于她?俩的歌。 她?的嗓音在海风里缱绻百转。 有人小声问:「新歌?」 刚出声便被人拉住胳膊,让他不要?打破氛围。 海风吹过三巡,夏炎脸上升起点点醉意?。 「夏炎,来海大吧。」 盛烟把吉他传给夏炎,歌声在风中转瞬即逝。 ——一如新年时她?对她?接手队长的请求。 夏炎盘腿坐在沙滩上,抬头看着?盛烟,思绪却被更远的天边和更宽海面拉到远方。 她?是大海孤舟,向着?海面灯塔航行。 夏炎接过吉他。 「好?。」 第28章 再见(一更) 高?考结束, 日子好像换了张碟片。 音乐照常放着,但之前碟片勾起的那些心绪起伏却也跟着封存进另一个时空。 不知道是不是夏炎的错觉,升入高?三, 一切都像按了加速键。 学校开始了一轮复习,无?论?是按照她自己的计划也好, 还是那夜在海边的许诺也好, 夏炎停了兼职, 一门心思备战高考。 她之前拼命兼职积蓄就是为了这一天, 哪怕何闻莺醒来?,偶尔需要动用盛昌平给的那些资助,夏炎也会一笔笔记在帐上?, 等待高?考结束再?一一偿还。 她不是冥顽不灵的人,知道对现在的自己?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盛烟把高?三复习笔记全部留给了她,当夏炎抱着盛烟笔记塞回抽屉时, 还引来?况贝贝的极端嫉妒:「啊啊啊我也想要学神笔记!」 夏炎嘴角微翘,随手翻开一页, 是她熟悉的清隽字迹。 那个如刻在桌面上?firework般的字迹, 终于被她短暂拥有。 盛烟的笔记其实?很?杂乱, 不同时期批註的笔记颜色都不一样, 但每当夏炎碰到困难翻找时, 她的思绪总能跟着颜色勾连。 一如上?次圣诞夜盛烟画的那条辅助线,无?需多言,夏炎就能心?领神会。 ……就像在和上?一年的盛烟对话一样。 至于盛烟,正如她所说的那样, 一毕业就被uka关起来?魔鬼训练。 谈佳乐忙着适应国外环境, 虞之淇找了个暑假工体验生活。 刚开始大家还在群里闲聊两句,但他们隔着时差, 空间?,或近或远的距离,于是忙起来?后却也渐渐断了消息。 第59页 夏炎当然还在管社团的事情,但因为强制换届的制度,她也早早物色好了下一个接班人。 只?是九月份再?次百团大战时,她在台上?弹着《银河尽头》,听到台下星星眼的学弟学妹都在议论?她夏炎的名字。 再?也没有人说「一班那个疯子」。 大家提起她来?都是「单挑绑匪又?酷又?飒的夏学姐。」 表演结束后,社团招新依旧火热。 有个转校过来?的高?二新生甚至找到高?三一班来?递交申请表,笑眯眯地问:「请问夏学姐是在这个班吗?」 况贝贝连忙把夏炎喊了出来?。 「我是高?二一班的方子木,这是我的入社申请表,昨天统一收的时候我请假了没来?学校,不好意思啊,夏学姐。」 她留着齐耳短髮,笑起来?像只?狐狸,俏皮又?可爱。 夏炎被刺了一下。 方子木的明艷让她想起盛烟。 学姐,学妹,毕业,入团。 此情此景像个没有休止符的循环。 没有什么是特别的。 没有什么是独一无?二的。 夏炎点头应了声「回去等通知」,回到座位时,被况贝贝揶揄:「可以啊,现在都有小?学妹冲着你来?了。」 夏炎笑着轻声呵斥:「别胡说。」 心?底的开心?却怎么也藏不住。 笑完,她又?有些怔愣。 盛烟好像她记忆的一缕烟消失在校园里。 * 在那之后,夏炎只?见过盛烟一面。 宽泛来?讲,是三「面」。 第一面是在十?一月。 夏炎周六刚考完周练,正拿了答案准备回家,打开手机就发现盛烟给在乐队小?群里的留言邀请:「明天下午是比赛决赛,在海艺剧场,你有空吗?」 秋风萧瑟,把她手上?的答案吹得哗啦作响。 夏炎手指拨弄,聊天页面上?划,上?面聊天内容不多,多半是三人对新学校和大学的吐槽。 盛烟之前从未发过比赛邀请。 一股奇妙的失落一闪而过,夏炎也说不清这股情绪是什么。 周日下午学校放半天假,夏炎刚好有空。 她问:「几点?」 盛烟过了会儿才回:「六点前到就行。」 她发了个海报过来?:「a13厅。」 虞之奇跟在夏炎后面甩了个「就来?,就来?」的表情包。 于是第二天,夏炎先在展厅前和虞之淇碰头。 虞之淇提议买捧花:「如果老大获奖了,到时候你就上?台送送。」 夏炎心?里一紧。 光是想想这个场面就觉得头皮发麻。 「还是你送吧?」 「我那天得从兼职的奶茶店赶回来?,衣服可能会溅水,来?不及换,上?台不合适。」 上?次成人礼在众目睽睽下给盛烟系丝带已经够让夏炎社死了,下课后况贝贝没少调侃她,她这次实?在不想把场面弄大。 「那万一……」夏炎硬着头皮说,「花岂不是送不出去?」 她想说「万一盛烟输了呢」,但心?里又?咬准了盛烟会赢,于是假设都变得底气?不足。 「那也当安慰奖。」 最?终还是带了捧花去到现场。 夏炎进入会场才发现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 现场的人寥寥无?几。 决赛参赛选手有限,应援团也少得可怜,放眼望去,评委的人数居然最?多。 uka作为盛烟唯一的后院坐在第二排,看到夏炎出现,一脸慈爱地朝她招手:「小?夏也来?了啊。」 那股失落变为不平的嫉妒。 「叶老师好。」夏炎礼貌回道,在uka询问的视线中介绍了虞之淇,「这也是盛烟朋友,来?为她加油的。」 uka点点头,好奇问道:「之前怎么没看到你们?」 「盛烟没发,私下问她也不说。」夏炎回道。 「兴许是怕自己?弹得太差颜面无?光吧。」uka是笑着说这句话的,嘴里对关门弟子的挖苦一览无?余,「现在决赛了,她也把对手摸得差不多了,肯定觉得十?拿九稳才跟你们说。」 很?像盛烟能做出来?的事。 她当第一名习惯了,就连考试都要压第二名十?几分才肯罢休,不管做什么她都要十?拿九稳。 「……所以您也是这次接到的邀请?」 夏炎试探问。 uka笑而不语点点头。 嫉妒微妙地消失了。 就在这时,主持走上?舞台,宣告比赛开始。 盛烟率先上?场。 她穿了条青蓝色礼裙,选弹的是萧邦的波罗奈兹舞曲。 夏炎向?来?都对曲名头疼不已,更细节的也记不住,只?能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音乐的律动上?。 这是夏炎第一次听盛烟在正式场合弹钢琴。 同之前在校园三楼肆意发泄不同,这首歌千锤百鍊,惊心?设计。 台上?的盛烟优雅、得体,每一个音符都精准跃动,每一点情绪都藏在青蓝色的烟雾里半梦半醒。 很?完美?的演奏,表演的技巧与流露的情绪都恰到好处。 自由而不散漫,精巧而无?拘束。 平心?而论?,这首曲子是夏炎听过盛烟弹过发挥最?好的一次。 第60页 但人的主观偏好就是这么奇怪。 她听在耳朵里,满心?满脑却是那天下午的瓢泼大雨。 那些曾被雨声掩藏的张狂与混乱愈发清晰。 「队长有点东西啊。」虞之奇在她耳边难得说了句人话,「之前不知道她钢琴弹这么好。」 夏炎好奇:「你不知道?」 虞之淇摇头:「只?知道她键盘玩儿得好,没想到她钢琴也……」 她唏嘘道:「反正,给人气?场很?不一样。」 虞之淇刚评价完,盛烟就完美?收尾。 她从凳子上?站起,行了个礼,台下掌声雷动。 不知是不是夏炎的错觉,总觉得盛烟在抬头时若有似无?往她坐的位置扫了一眼。 虞之淇在夏炎耳边悄悄问:「你觉得队长能赢吗?」 此时另一个选手登台,是个身穿燕尾服的男生,他鞠了个躬,坐定,刚起了个音,夏炎就知道他输定了。 「我等会就告诉盛烟说你觉得她学艺不精。」夏炎皮笑肉不笑。 虞之淇恶狠狠瞪了她一眼:「那我就说你连花都不想给她买!」 夏炎自觉理亏,轻哼了声没接话茬。 等男生弹完,在评委公布两人比分时,夏炎被虞之淇催促:「该去了。」 夏炎:「还没宣布,这样不好吧。」 虞之淇:「先去准备咯,你看那边父母都快从椅子上?跳起来?了。」 「可……」 夏炎还想说什么,肩膀却被虞之淇勐地一推,整个人猝不及防从位置上?弹起来?。 好巧不巧,主持人捏着手牌,大声宣告比赛冠军得主是盛烟。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捧着花,对上?盛烟惊讶的表情。 即便是盛烟,也没料到这种展开。 「虞之淇,你好样的。」 夏炎回头瞪了她一眼,又?把目光转过去,她硬着头皮一步跨三步走上?舞台,装作一个普通亲友粉丝:「盛烟,恭喜夺冠。」 夏炎根本不敢回头看观众席,只?能迎着盛烟的视线把花束递给她。 粉色玫瑰落在青色礼裙的烟雾里,精緻又?扎眼。 盛烟先是错愕,随即张开双臂大大方方拥抱了她一下:「谢谢。」 场下掌声热烈。 夏炎逃也似的跑下舞台。 之后又?是致辞,颁奖,合影。 等整个流程结束,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盛烟从台上?下来?,朝uka和几个相识的老师私下道谢后,终于来?到夏炎和与虞之奇身边。 「谢谢你们来?捧场。」盛烟笑得明艷又?灿烂。 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大学,又?或者舞台妆本来?就将?人打扮成熟,夏炎觉得这样的盛烟竟然有些陌生。 她说:「我先回后台换身衣服,等会好好庆祝庆祝。」 「嗯。慢慢来?,不着急。」夏炎回道。 盛烟拖着裙摆慢腾腾回到后台,夏炎见她不方便,主动询问:「要不要我帮你?」 盛烟一愣,随即笑道:「谢啦。」 夏炎跟着盛烟去了后台,等盛烟卸妆换衣服时,她在紧闭的化妆室门前百无?聊赖玩手机。 忽而,她听见门后传来?一串急促的铃声。 紧接传来?盛烟的接电话声音:「顾叔叔?」 姓顾? 夏炎玩手机的手指一顿,盛家姓顾的…… 顾南生?那个律师? 盛烟不知道听见什么,说话声音都低了下来?:「是,我是私下接触了秦正家属,但那是为绑架的事情,有问题吗?」 「什么秦正妈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秦家出事你不关心?盛家哪里出了纰漏你找我质问作什么?顾叔,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一个还在上?学的大学生能知道些什么吧?」 门被盛烟从里面打开,见到夏炎在守在外面,盛烟原本压抑的愠怒闪过一丝错愕。 但她很?快压制下了。 盛烟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夏炎不要听,又?夹着手机匆忙走到更深的角落。 她沖夏炎摆摆手,让她不要跟过来?。 又?过了十?几分钟,盛烟才再?度出现在夏炎面前。 「发生什么事了?」 夏炎觉察盛烟脸色不太好。 盛烟摇摇头:「家里的一些事,顾叔找我来?求证。现在没事了。」 她表情变幻很?快,长舒一口气?,又?扬起笑:「走,说好的,请你和阿淇去吃饭!大好的时间?不能浪费在盛家那些糟心?的事上?。」 盛烟不愿多说,夏炎也没有多问。 只?是吃饭时,盛烟总时不时看手机,消息回个不停。 中途电话响了几次,盛烟本不想接,但第三次时她还是拗不过,拿着手机又?离开了座位。 夏炎拿水路过,看到盛烟拿着手机倚在墙角。 觉察到自己?被人注视,盛烟迎上?夏炎的视线。 墙角射灯将?她的影子虚化拉长,她们隔着餐厅营造的光影帷幕,盛烟的神色在昏暗的灯光里晦暗不明。 这一次,盛烟没有选择夏炎作为秘密的共谋人。 * 第二面是在班级白板的屏幕里。 三月,百日誓师的时候学校邀请已经毕业的学长学姐回校分享经验加油助威。 第61页 听说原本准备邀请盛烟,可盛烟因为在准备一个国际钢琴比赛又?在封闭训练。 但她的祝福被做成视频,和其他不能到场的学长学姐在全年级的班级屏幕里滚动播放。 屏幕里,盛烟看着镜头,笑得一如既往。 和所有千篇一律的祝福一样。 她说:「祝大家万事胜意,高?考大捷。」 和所有千篇一律的祝福不同。 她说:「夏炎,firework在海大等你。」 班上?传来?一片八卦的惊唿声。 夏炎移开视线,不自然掐着耳垂,又?忍不住抬头去看屏幕,试图捂住藏不住的上?扬嘴角。 * 六月,又?一年高?考。 今年高?考前连续下雨,刚开始下雨时姜sir还在安慰大家「下雨好,气?温凉快,不用等太阳暴晒」,后来?雨不仅没停的意思,反而还越下越大,高?涨的情绪都被浇灭了不说,考场外的沥青街面也蒸腾着一股烦躁。 考完那天,雨终于停了。 夏炎收了伞,一步步避开水坑,她被身后况贝贝拍了拍肩膀:「感觉怎么样?」 「还行。」夏炎说。 她这一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门心?思捲成绩,她本就聪明,竟然真的完成了从班级倒数到班级第一的逆袭。 「能去海大吗?」况贝贝非常关心?夏炎的归宿。 夏炎失笑:「还不知道海大今年分数线呢,你cp脑能不能收收?」 是的,在百日誓师那天盛烟当着全年级的面祝福夏炎后,她和盛烟的□□cp成了全班同学茶余饭后的热门谈资。 夏炎反覆强调她们只?是朋友关系,就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们拉长语调「明白明白,好朋友嘛,我懂我懂。」 紧张的高?三,大家都需要一些奇妙的发泄途径。 几番之后,夏炎放弃挣扎。 况贝贝成了最?大的cp头子。 「去问问盛学姐呗。兴许她知道?」 「她能知道什么……」 话到一半,夏炎见到等在门外的虞之奇。 她有些恍惚。 去年今日,她就是站在那里,庆祝盛烟终于解放。 「送你的。」虞之淇把花送给夏炎。 「盛烟呢?」夏炎没有在虞之淇身边找到盛烟的影子。 「联繫不上?。打电话也不接。」虞之淇说,「最?近期末周,我刚好这个时间?点没考试,她可能在考试吧。」 顿了顿,虞之淇又?说:「而且她比赛也在六月份,兴许还在她老师小?黑屋里。」 「哦。」 夏炎莫名失落,这时她注意到花束里藏着两张贺卡,熟悉的字迹让她心?思一动,连忙将?它从花朵里取出来?。 是盛烟和谈佳乐的字迹。 夏炎欣喜抬头,虞之淇解释:「半个月前队长把这个快递给我,让我帮忙转交带给你。下面那张是乐乐的,昨天才寄到。」 两张都写的「毕业快乐」,后面那张还附了长长关于a国吐槽以及去a国游玩的热情邀约。 夏炎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她觉得盛烟的贺卡不该只?有这四个字,但转念一想盛烟又?不像谈佳乐那样拔山涉海,似乎也不需要长篇大论?。 夏炎打开手机,找到盛烟对话框,想发些什么,又?觉得自己?是在没话找话,犹豫一下,她按下发送键: 「我考完了,找个时间?聚聚?」 发完后夏炎勐地关了屏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机揣进兜里。 况贝贝在夏炎身后喊她,问她等会班级聚会参不参加。 夏炎谢别了虞之淇,转身投奔了班集体的怀抱。 聚餐,唱k,中途夏炎被起闹让她这个吉他社的社长露一手,夏炎推了几次,没能推掉,最?后在起闹声中唱了首《夏日玫瑰》。 「谁把夏日种下,秋冬不问也不答。」 盛烟始终没有回她的消息。 查录取状态那天,夏炎赶着去医院同何闻莺分享喜悦。 当被海大成功录取的消息弹出来?,夏炎脚步更快了几分,她面带笑意推开病房的门,却听何闻莺正在看新闻消息: 「盛世集团工程偷工减料偷税漏税一事相关部门正在调查,根据匿名举报,盛世集团屡次通过行贿收买等方式掩盖消息,现相关人员已被警方逮捕……」 据知情人提供的线报,有人拍到盛世集团的人私下给受害者秦家资金的黑幕。 虽然打了码,但夏炎一眼认出了那是盛烟。 夏炎同盛烟见的第三面,是在法制新闻里。 第29章 癒合(二更) 何?闻莺也认出?屏幕上的人:「这不是和你玩儿得很好的那个学姐吗?她们家出?事了?」 夏炎脑袋「嗡」的一声, 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匆匆找到盛烟的联繫方式,拨通电话,对面只是反覆响起无情的「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提示。 夏炎又给盛烟发消息, 但对方并无回復。 折腾好久,夏炎才?想起去打虞之淇的电话。 虞之淇倒是很快接通。 「你有盛烟的消息吗?」夏炎开门?见山。 虞之淇茫然:「没, 怎么了?」 看来她还不知道。 夏炎手脚发凉, 她把刚才?放的新闻大致给虞之淇说了一遍, 急匆匆问?:「那你能在学校找到她吗?」 第62页 虞之淇也慌了, 他说:「我?在外面,马上回去问?问?。」 夏炎连忙说:「你在哪儿?我?和你一起去。」 她心脏砰砰跳。 似乎只有亲眼亲耳目睹盛烟的下落,才?能找到一丝安慰。 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头倏地?飘走?。 夏炎在海大校门?口同虞之淇汇合。 两人二话不说就?杀进了金融系辅导员办公室。 「盛烟啊。」辅导员推了推眼镜, 「我?记得她。一个月前办了退学,听说出?国了,档案都拿走?了。」 「出?国……去哪儿了?」 「那就?不知道了。好像是家里?有事吧, 她办手续挺急的,催我?了好几次。」 「那您有她的联繫方式吗?」 「诺。」 辅导员在通讯录里?找到盛烟的电话, 是停机的那个。 夏炎失望收回了目光:「……谢谢老师。」 「你们找她有事吗?」辅导员好奇多问?了一嘴, 「如有必要?, 可以把事情告诉我?, 我?联繫一下她的家里?。」 夏炎被问?住了。 就?连盛烟都联繫不上, 盛昌平更不可能。 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么脆弱。 她自以为和盛烟关系好,但原来只要?一个人断掉电话断掉网络,就?能和这个世界切得干干净净。 「我?们……」 夏炎顿感茫然。 是啊。 找到盛烟能做什么呢? 她一个月前就?办理了退学,那张贺卡应该就?是临走?前寄给虞之淇, 让他代为转交的吧? 你能找到一个藏起来的人吗? 夏炎苦笑了下:「谢谢老师, 不过不用麻烦了。」 她只是想问?问?她过得还好吗? 答案显而易见。 夏炎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出?辅导员办公室的。 她和虞之淇商量各自再去打探一下落,临走?前, 虞之淇叫住她:「我?没记错今天?应该是放榜的日子吧?怎么样?被录取了吗?」 夏炎木着脑袋「嗯」了声:「海大,人工智慧专业。」 她追随盛烟来到她许诺的终点。 但这个终点里?只剩荒漠,没有旗标。 * 盛烟从夏炎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 没了盛烟,属于夏炎的日子照样过。 高中升大学的那个夏天?,夏炎找了个暑期工,开始省吃俭用地?还债。 盛昌平给她资助的那张银行卡被冻结了,夏炎但开了一个户,专门?往里?存款还钱。 何?闻莺嘲笑她:「盛家那丫头都不会回来,你存这笔钱到时候给谁?还不如给你老娘我?换个好点的病房。」 夏炎只说:「她不回我?就?捐了。」 何?闻莺马后?炮:「还好我?提醒的早,要?是我?没说,你是不是早就?一门?心思扎进那音乐社里?了?海大能不能考上都不一定。」 夏炎斜睨了她一眼,没吭声。 何?闻莺咔哧咔哧啃着苹果:「听妈的话,进了大学学习就?可以放放,赶紧打猎,看看有没有帅气有钱的小伙子,你在动物园里?打不到猎,日后?毕业了,进了野外,更是找不到顺眼的。我?还想趁活着的时候看你嫁个好归宿呢,速度搞快点。」 「怎么?我?早点找对象你好早点撒手不管啊?」 夏炎冷声冷语地?怼。 何?闻莺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你个死丫头,整天?咒我?死是不是?」 垃圾桶堆满了有的没的,苹果核滚了出?来。 「谁说谁咒,反正我?没说。」夏炎「蹭」地?从椅子上起身,把垃圾袋一提,苹果核扔进去,「我?去倒垃圾。」 她远离是非之地?,没有看到的是,何?闻莺渐渐紧皱的表情。 她妈骂了一句「死丫头」,然后?撕纸捂住嘴巴,勐地?咳了起来。 指缝里?流着纸巾吸不完的血。 * 开了学,夏炎的生活走?上正轨。 为了还钱,为了治疗,她一个人打了无数份工,接家教,接编程的私活,甚至背着吉他到处找酒吧跑场。 夏炎依然会抽空定期拜访uka和海音的杨教授,忙忙碌碌的,根本没有时间想其他有的没的。 大一的暑假,夏炎无意间又听到盛世集团的消息。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盛家该罚罚,该处理的处理,盛昌平不知道从哪里?弄了笔资金,居然又重新杀了回来。 至于那条打码的视频——夏炎倒没在警方发布的公告里?看到盛烟的名字。 大二那年,夏炎接到熟悉的同样跑场的伙伴邀请,加入了另一个乐队,后?来因?为毕业季的到来,队长去了别的城市就?业,两年后?乐队就?散了。 大三,夏炎在uka的建议下参加了第四?届枫叶奖打击乐组的比赛,虽然没拿奖,但因?其学习时间短但突出?的表现开始引起业内人士的注意。 虞之淇问?她以后?的打算是什么。 「实习后?准备直接就?业?还是继续读研?不过读研的话要?不要?考虑京大?那儿的人工智慧专业排名第一,没必要?在海大耗死。」 「再说吧。」夏炎表情平静。 「别怪本学姐没提醒你,我?们学校可是有京大的保研名额,你可以争取一下。」虞之淇说。 第63页 夏炎问?:「那你呢?你去哪儿?」 虞之淇显然经?过漫长的思考:「我?准备去国外混个一年制文凭。这行还是早点就?业,实践中学习比较好。」 「那音乐呢?」 「在国外继续做呗。反正贝斯嘛,无人在意。」虞之淇冷不丁地?开着玩笑,「反正我?在国外好好练,说不定回来后?运气爆棚,被大乐团捞走?了呢。」 夏炎真诚看着她:「祝你成功。」 虞之淇垂下视线,轻笑:「我?开玩笑的。我?有几斤几两我?自己知道。」 她和夏炎她们这些天?赋型选手不同,当初音乐社那群人,看似她的水平最高,但不过只是因?为她练习的时间最长罢了。 夏炎从零开始,盛烟中途转行,谈佳乐荒废许久,只有她虞之淇从小就?死磕贝斯,但和夏炎的差距这几年肉眼可见地?缩小。 夏炎只是认真重复道:「你会成功的。」 虞之淇不再说话。 再那之后?没几天?,辅导员果然发布了保研通知,夏炎足够资格申请。 「夏夏,你去吗?」室友犹豫,「就?一个名额,如果你申的话我?就?算了,省的我?浪费列印的纸张。」 「你申吧。」夏炎只是笑笑,「我?不想离开这里?。」 室友问?:「真的假的?京大这么香的指标你不用?!」 「再问?就?是假的了。」夏炎闭上眼睛,「趁我?还没改主?意之前,赶紧申。」 夏炎保了海大的研。 得以继续在海大待三年。 研一暑假,夏炎获得第六届枫叶奖冠军。 虞之淇一年制研究生毕业回海市找到工作。 「你还玩儿贝斯吗?」 两人见面饭局上,夏炎问?她。 虞之淇一愣,随即他点头:「我?註册了个y站帐号,手痒了就?发点曲子。哦对了,还记得阿飞吗?他考上大学和家里?干了一架,一心玩儿音乐,听说最近还进了个挺火的流量团队,忙得不亦乐乎。」 她开玩笑:「怎么?你也想来玩儿啊?」 「我?想组乐队。」 夏炎毫不犹豫,表情坚定地?点了点头。 「你想玩儿的话到时候我?找阿飞连个麦……」虞之淇自说自话,一口水差点没把自己咳走?,「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想组乐队。」夏炎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重组firework。」 虞之淇:?!! 「你——?」她指指夏炎,又指了指自己,「和我?——?」 夏炎肯定:「不错。」 「不是,就?我?们两个?」虞之淇不可置信。 「主?唱我?去找,你当也可以。」夏炎说,「贝斯你当,鼓手是我?,缺的人我?都可以想办法。你就?说想不想吧?」 虞之淇还没转过弯来:「不是,怎么这么突然?为什么啊?」 夏炎看着她,轻笑出?声:「这么多年,既然大家都没放弃,为什么不能凑在一起?」 她故作轻松:「烟火的余灰烧了这么多年,也该死灰復燃了吧?」 「你……」 『你不会是为了引出?盛烟吧?』 这个大胆的想法在虞之淇脑海里?一闪而过,但她看到夏炎眼底的暗色余火后?却没敢说出?口。 那火焰如此明亮,如此鲜艷,又如此执拗。 「你不想吗?」夏炎歪头,问?她。 虞之淇喝了杯水,一口热水滚下肚,她觉得喉咙快都要?被烫出?一个泡,那个「不」被封在鼓泡里?,半天?没能破开。 半晌,她苦笑:「别开玩笑了。」 但在研二暑假,「野火」开业时,接到夏炎的电话,虞之淇还是赴了夏炎的约,跟着前去暖场。 研三暑假,夏炎刚结束了段实习,就?接到野火老闆的求救电话。 他说:「今晚是七夕,大老闆会带他的未婚妻来店里?玩。」 海市的夏天?,雷暴雨非常频繁。 在红色暴雨警报提醒中,夏炎想起高二升高三的那个暑假。 那时她刚刚被盛烟坑进学校乐队,为了一场招新表演每天?不厌其烦地?练习吉他基本功。 一遍又一遍。 她指腹的茧在连绵的雨中无声癒合又增厚。 一同癒合的,还有她心上的茧。 夏炎坐在高脚凳上,在无穷无尽的瓢泼大雨中笑得缱绻又自嘲。 「《夏日玫瑰》,送给我?一个多年未见的朋友。」 「这也是她教会我?弹的第一首曲子。」 「祝大家七夕快乐。」 第30章 重逢(三更) 四周声音嘈杂, 但那句「七夕快乐」却被?扩音器放大,刺穿七年时光,捶进鼓膜, 砸入盛烟耳中。 于是她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被?夏炎的视线束缚住,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吉他?声响起的瞬间, 盛烟强迫自己别开视线。 张哲却不长眼似的, 他?把文件一掩, 兴致勃勃凑过来安利:「怎么样?我最近物色到的好苗子。一鼓手, 夏炎,隔壁海大的研三学生。这几年在圈内小有名气,前几年还拿了第4届枫叶奖架子鼓冠军。」 他?努努嘴, 指向角落一个?波浪卷的短髮女人,得意洋洋:「唐轻徽,我们?『轨迹』的经纪人, 这两天正在接洽。」 第64页 轨迹,张哲最近鼓捣的音乐公司, 盛烟听他?提到过好几次。 张哲又提起这件事:「信我, 我这次真的不会给你掉链子!老?规矩, 我出钱你出脑子, 合伙人办公室都准备好了, 就?差您纡尊签名了。」 「你知道盛昌平不喜欢我做这些。」盛烟表情冷淡,「你不用?再说了。」 「我知道你在顾虑盛译。没关系,我们?可以保密,不对外公开。而且你不是从小就?对音乐感兴趣吗?」 说到这里, 仿佛为?了符合张哲的宣传, 夏炎刚好唱到高潮,底下掀起一阵欢唿。 「你看。人也是海大的, 硬说还得算你学妹,就?当为?你的梦想投资——你真的一点点都不心?动?」 谁知盛烟反应比刚才还大。 她冷着脸扫了张哲一眼,把之?前张哲合上的文件拍在他?面前:「继续看。」 张哲被?这个?眼神吓到,嘟囔抱怨,「好好的突然?生什么气?」 说着,却还是乖乖看起了竞标书,决口不提拉盛烟入伙的事情。 盛烟满意地端起那杯特调,玻璃杯和桌面发出轻碰的声响。 轻抿一口,酒水涌入喉咙,传来柠檬的酸涩味。 她将视线重?新黏在夏炎身上。 过了一会儿,喉腔腾起淡淡果香,醇厚香甜,和挥之?不散的柠檬酸交杂在一起,令人慾罢不能。 …… 酒吧里对夏炎议论纷纷,刚好方便盛烟捡了个?耳朵。 听说夏炎听说她是出了名的救急鼓手,队员流水线似的换,但就?是没有自?己的固定乐队;听说她偶尔会作?为?吉他?手单独登台;听说她有个?经常合作?的搭子,但两个?人总是来去匆匆。 时间长了,听众也多了。 夏炎长相英利不爱说话,立在舞台上就?是把蓄势待发的烈剑,所以她的场次格外受欢迎。 好几次盛烟都沉了进去,在张哲询问的时候都走了神。 「盛姐?烟妹妹?未婚妻!」 张哲嘴里没个?正形,把盛烟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我就?说肯定对你胃口吧!」哪怕不谈合作?,张哲还免不了嘚瑟,「不过她就?这一场,要不我让老?板说说,让她多唱几场?」 盛烟条件反射回了句:「不用?。」 不给解释,她轻飘飘地瞥向张哲:「还有闲心?八卦,看来已经想好了。投钱吧。」 「哎呀呀,这么大的项目,我得实地考察才能定下嘛。」张哲连连摇头,嘀咕道,「你不是这么心?急的人啊,难不成?盛家又有什么么蛾子?不会是伯父生病,你弟弟又蠢蠢欲动了吧?」 「明天12点是死?线。」盛烟并没有回应张哲的询问,「要订票就?快点。」 张哲猜的不错。 只要盛昌平还活着一天,盛家在老?爷子手里,盛烟就?还能当个?临时代理?人。一旦盛昌平走了,就?凭盛昌平爱子心?切的心?理?,盛烟连个?代理?都当不了,整个?盛家都得拱手相让。 盛译不是做生意的料,搞内斗却是把好手,他?怕盛昌平不把盛家给他?,最近撺掇着家里的旁支和盛父的老?部下专门挑盛烟的刺,企图给盛昌平上眼药。 「……您是真不休息啊。」张哲沖她比了个?大拇指,「行,我就?陪您干笔大的。」 盛烟掐着时间起身:「既然?决定了就?走吧,时间不早了。」 张哲诧异:「你不是喜欢她吗?不听完再走?」 舞台上夏炎一首歌将近尾声,盛烟语速快了几分:「一首歌而已,没什么好听的。」 再迟钝的人都能品出不对劲。 这一不赶时间,二不讨厌,哪有歌没听完中途离场的道理?? 张哲甚至嗅到一丝仓皇而逃的意味。 想到盛烟在出事前也曾在海大读过一年书,且也玩过音乐,他?眉毛一挑:「你们?不会认识吧?」 他?边说边观察盛烟的微表情:「靠!真的假的?!」 盛烟面无表情瞪了他?一眼:「嘴不会说话可以缝起来。」 她拎包,起身,踩着最后一个?弦音拉开侧门,动作?一气呵成?。 就?在盛烟即将偷熘成?功时,身后夏炎的声音透过话筒将她钉在原地。 「学姐,好久不见。」 时间有片刻迟滞。 张哲坐在原地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哦、豁! 有情况! 盛烟抓紧了门把。 在观众如海浪般的掌声和起闹声中,夏炎将话筒扔给旁边的人,带着吉他?从台上翻下,大步流星朝盛烟走去。 角落里一直盯着夏炎的唐轻徽也循声而动。 盛烟听出夏炎压着怒火,站在门边走也不是不是也不是,有种上课偷熘被?老?师抓包的尴尬和紧张。 夏炎原以为?自?己可以控制情绪,但心?底的灰烬遏制不住燃烧,等到盛烟面前时,嘴里带着刺:「七年没见,不聊聊么?还是说学姐根本不想见到我?」 她的语调拿捏得很好,微微扬起,带着审视,质问,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就?在盛烟不知道说什么时,波浪卷唐轻徽恰巧赶到,暂时解了她的围:「夏小姐,关于签约计划,之?前线上联繫说今天表演结束后可以考虑……」 第65页 「啊抱歉,我临时改主意了。」夏炎靠在门边,毫无负担沖唐轻徽笑,「暂时签不了。」 唐轻徽不解:「为?什么?」 夏炎理?所当然?地指了指盛烟:「因为?我的队长回来了,我得徵求她的意见。」 她歪着头,沖盛烟挑了挑眉:「是吧,学姐?」 学姐,又是学姐。 盛烟面露愠色。 当初夏炎比其他?队员低一个?年级,一口一个?「盛烟」「队长」地喊着,就?是不叫「学姐」,导致队内「学姐」都成?了个?梗,专用?用?来调侃盛烟。 唐轻徽疑惑看向盛烟。 她在「野火」蹲了这么久,完全不记得有这号人。 张哲沖唐轻徽挤眉弄眼,让她先?稳稳,不要着急。 因为?刚才夏炎那明目张胆的行为?,现在所有人都往这边看。 好在有唐轻徽的缓冲,盛烟很快定神,她深唿吸,很快平復心?绪,压低声音沖唐轻徽说:「唐小姐,这是我和夏炎的私事,麻烦您给我们?单独的时间,十分钟就?够了。」 说完,盛烟便主动拉着夏炎回到了先?前偏僻的卡座,并对张哲释放杀气。 张哲举起双手乖乖消失,临走前沖唐轻徽摇头示意,让她不要打扰这俩,嘴上不忘调侃:「你们?慢慢聊,今晚我请。」 夏炎坐定,捏着刚刚被?盛烟拉着的手腕,微烫。 她按捺下飘飞的思绪,脸上带笑,对上盛烟平静的面孔,眼底却阴测测的。 两人就?这样无声对峙着,谁也不肯先?开口。 过了十几秒,两人不约而同地说: 「你还在玩音乐?」 「为?什么不联繫?」 图穷匕见,于是又是一阵沉默。 夏炎面上的笑也冷了下来。 盛烟下意识端起酒杯缓解尴尬:「还是那件事,你应该知道。」 她微微侧头,避免对上夏炎的眼神:「八年前盛家工程出的那起命案,你知道的,被?人盯着大做文章。我之?前去找过秦正妈妈,本意把证据拿到自?己手里,准备日后作?为?压制盛昌平的筹码,但我没想到秦正妈妈已经被?对家公司收买,把我的示好当作?盛家收买受害人的证据。」 她语气又轻又慢,仿佛在提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又好像在竭力让夏炎理?解当年发生的一切。 「所以那天你比赛结束后就?得知了消息?」夏炎很敏锐,她迅速对上时间点。 盛烟微不可闻点点头:「那时候事情刚开始发酵,顾叔打电话给我想要了解情况。」 「那你为?什么会失联?」夏炎咄咄逼人,「再大的事总不会连个?消息也不回吧?」 「再后来,斡旋,谈判,后来谈判失败,生意场的其他?仇家也入局。」盛烟像没听见似的,继续说,「但我没想到盛家出了这么大的事,盛昌平会保我。」 盛昌平想留在国内继续斗,盛烟又因为?那些视频正处风口浪尖,虽然?和她没关系,但还是被?安排出国了。 「他?怕我引火烧身,也怕我波及到别?人,所以让我和国内全线断联,这样比较安全。」 盛烟说完就?没再说话。 她抿了口酒,借举杯的动作?悄悄观察夏炎的神色。 她原以为?她会从夏炎脸上看到愤怒或者质问之?类的表情,或者像高中刚认识那样,成?天冷着一张脸,阴郁深沉。 但她没想到夏炎却从鼻腔里哼出一丝轻笑:「这样。」 「我猜到和你家里有关,但我想着过段时间就?好了。」夏炎说,「因为?没办法联繫到你,后来我想,会不会是你不知道我来了海大,也许持续活动能被?你注意到。」 盛烟哑然?:「所以你就?来当驻唱了?」 「一半一半吧。顺便赚点生活费。」夏炎捏起桌上一朵玫瑰花,轻轻揉搓,「自?从知道野火幕后是张哲后,我就?在猜你什么时候会出现。」 夏炎指尖被?刺蛰了一下,舌尖刺痛:「你果然?出现了。」 七年后。 在七夕。 夏炎闭上眼睛,她原以为?自?己会愤懑,会抱怨,会把吉他?砸到盛烟面前跟她一刀两断,但她所有情绪在见到这捧玫瑰花时都消弭了。 取而代之?的是酸涩,苦闷,还有一丝微不可闻的嫉妒。 「为?什么看到我就?跑?」夏炎暗自?掐住花朵根茎,讥讽问道,「那么不想见到我吗?」 盛烟眼神别?开,转移话题:「我看你发展得挺好,都有经纪人都来找你谈合同了,为?什么不答应?」 「本来就?是为?了找你才拉虞之?奇一起活动。」夏炎耸肩,满不在乎,「既然?你回来了,我这个?代理?队长总算可以卸任了。」 她似笑非笑:「不是你说的吗?我暂替你接手,你在海大等我,重?新把乐队做起来。」 夏炎把掐下玫瑰花插到盛菸酒里:「签与不签,决定权在你。」 盛烟没想到夏炎居然?还记得当初的年少誓言。 只是当时有多么情真意切,现在就?有多么的幼稚可笑。 她低头盯着那朵花,拒绝的话语如鲠在喉。 「那些都是玩笑话。」 盛烟觉得指腹被?玫瑰的刺扎了下。 第66页 她垂眸,视线昏暗不明。 「决定就?好,我已经很久没碰这些,我们?的乐队早就?散了。」 第31章 审判 盛烟说这话时已经做好了准备。 被泼一身酒, 或者被愤怒的夏炎揪起衣领。 因为这话说出来特像一个吊着人多年的渣男,不比那句「我们的?感?情早就不在了,分手吧」分量轻。 在天台把夏炎拐进乐队的?那刻, 盛烟就很清楚,夏炎从来就不是一个温顺乖巧的人。 当时年少轻狂, 一心?只想着为自己的?梦想添砖加瓦, 却很少考虑过被她一厢情愿拉入局的?其他?人。 很多年后, 盛烟才意识到当时对夏炎来说意味着什么。 是一丝喘息, 是一线天光,是掩盖伤口的?创可贴,是生活里的?一点甜。 是盛烟把另一种人生带到夏炎面前, 然后又?抛弃了她。 * 所以盛烟说完,就闭上?了眼睛,等待夏炎的?审判。 但出乎意料的?是, 夏炎什么动静都没有。 盛烟小?心?翼翼睁眼,发现夏炎又?掐了支玫瑰花, 指腹拿捏着毛刺, 皮笑肉不笑:「我明白了。」 盛烟于?心?不忍, 她说:「无论如何, 现在firework是你的?乐队……签了吧,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夏炎忽而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就是个笑话。 「既然学姐这么想让我签——」她侧目,下巴微抬,不甘心?道,「上?去?唱一首, firework的?主唱归队我就签。」 盛烟只觉得夏炎不可理喻:「我说了我早就退圈了。」 「那就不签咯。」夏炎耸耸肩, 阴阳怪气。 盛烟无奈:「我真的?为你好,『轨迹』虽然是个新公司, 但张哲投入了全部心?力,凭张家?的?资源和人脉,签了不亏,你好好想想。」 「幕后你也有份?」夏炎手里转着吉他?拨片,眼睛眯起来,笑意不达眼底。 盛烟哑然:「不。」 「哦。」夏炎面无表情扯了扯嘴角,拿拨片怼手指,指腹尖酸地疼。 她明知故问:「张哲,那小?子谁?你男朋友?」 盛烟顿了顿:「未婚夫。」 「哦~」夏炎把语调拖得长?长?的?,「我记得他?,你爸让你嫁的?那个。」 盛烟没吭声。 「不反抗了?」夏炎嗤笑一声,「七夕特地和过去?瞧不起的?未婚夫来酒吧约会,学姐,多年不见,你变得好、浪、漫、啊。」 盛烟发现,夏炎七年不见,身手退没退步不知道,嘴巴倒是更毒了。 「夏炎,你好好说话行不行?」盛烟皱眉,沉声,「七年了,人是会变的?。」 「ok,是我不成熟,是我没长?大,是我一门心?思想组乐队玩摇滚气死那个重男轻女的?迂腐老?头?子。」夏炎比了个手势,耸耸肩,阴阳怪气地嘲讽,「这就是你在国外争了七年的?结果。」 她突然站起来,居高临下把拨片戳向盛烟的?锁骨,一字一顿:「盛烟,你真让我失望。」 没等拨片抵上?胸口,盛烟勐地从座位上?弹起来把它在空中夺走。 被戳中心?事,她像只炸毛的?猫:「夏炎,我今天刚回国,没惹你吧?至于?这样说话夹枪带棒的?么?」 「那对不起咯。」夏炎从善如流道歉,毫无诚意。 不得不承认,她有种恶劣的?报復快感?。 盛烟深吸一口气,压下纷乱情绪,重新掌控话语权:「你要叙旧,我欢迎。但如果你句句离不开乐队的?话,抱歉,恐怕我们没什么可谈的?。」 盛烟说着,起身准备离开:「今天已经很晚了,我明早还得去?趟白滩,先走了。」 『不能?让她就这么轻易跑了。』 夏炎脑里腾起一个念头?。 『她得给乐队一个交代。』 否则她七年的?坚持就显得毫无意义。 盛烟耐着性子拉开门,发现门外依旧暴雨倾盆。 街上?雨势滂沱,刚开门雨滴就飞溅到脚上?,只一秒钟的?功夫,她的?裤腿就被打?湿。 「你刚回国,有去?处吗?」 夏炎幽灵似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盛烟绷着脸:「不劳你费心?。」 「去?我家?吧。」夏炎心?里盘算着「交代」,冷不丁开口,「我把吉他?还你。」 盛烟立即想到当初「借」她的?那把吉他?。 『她还留着?』 盛烟按捺住心?中的?诧异,想着已经决定好不再?纠缠,就干脆再?利落一点。 她说:「吉他?送你了,随你怎么处置。」 「是吗?」夏炎撑起伞,目不斜视闯入雨帘,「随你。你不带走我今晚就把它砸了。」 以夏炎的?狠决,她真的?做出来砸吉他?这种疯事。 所以盛烟再?三犹豫,还是跟了上?去?,默不作声跑在夏炎伞下。 「呵。」夏炎语气微讽。 「我拿了吉他?就走。」盛烟沉声道。 夏炎刚上?大学就在海大附近租了个单间。 起初她室友知道了直唿有钱人,但对于?夏炎来说租房只是生活的?必备开支。 她把何闻莺也接到身边来照顾了。 医院离海大太远,考虑到陪伴的?治疗效果,医生建议夏炎把她带回家?治疗,定期去?医院做检查,如果病情恶化再?送到医院也不迟。 第67页 所以夏炎干脆在海大附近租了个房子。 幸运的?是海大是知名老?校,旁边多的?是一室一厅的?老?房子,如果不挑环境,多的?是便宜房子。这里的?房东大多上?了年龄,不少跟着子女去?新小?区享福了,只留个老?房子创收,看到夏炎一个人带着瘫痪的?母亲不容易,还主动给夏炎少算了一百。 何闻莺精神状况时好时坏,好时会坐着轮椅满屋子熘达,坏时就卧在床上?连饭都吃不下去?。 她本就身体?受损,即便醒来也很难恢復,一年两年过去?,身体?状态每况愈下。 有天何闻莺突然从轮椅上?栽下来,撞倒了脑袋,淤血扩大,又?陷入昏迷。 夏炎这才明白当初医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在家?里,身边总归是个熟悉的?环境,也有利于?病人情绪稳定。」 稳定地等死。 因为担心?她妈随时会醒来,夏炎也没退租。那时她刚加入乐队,成员来来往往,经常会有认识的?朋友来短租或借宿。再?后来实习,保研,回过神来,夏炎已经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年。 一路暴雨倾盆,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夏炎的?伞也不是双人伞,两人走着走着就情不自禁凑到了一起。 在第三次不小?心?碰到夏炎肩膀时,盛烟终于?忍不住挑起话题,打?破尴尬:「这么晚回去?,不会打?扰到阿姨吗?」 夏母住院太久,夏炎一时没反应过来。 盛烟连忙解释:「阿姨身体?还好吗?」 夏炎恍然大悟:「她在医院,多谢挂念。」 「抱歉。」 夏炎神色淡然:「没事,迟早有这么一天。」 于?是连安慰都显得像没话找话。 盛烟干脆闭上?了嘴巴。 很快,夏炎带盛烟来到一栋老?房子前。 为了方便推瘫痪在床的?夏母出门遛弯,夏炎特地租的?一楼,所以门前还有块小?院子。院子里还特意种了许多花,起初是帮夏母解闷,后来也都留了下来。 推开门,夏炎「啪的?」一下打?开灯,暖黄色的?灯光顿时布满整个屋子。 屋子不大,墙上?贴着音乐海报,角落被打?扫得很干净,沙发旁堆着把电子琴和架子鼓,餐桌上?甚至还有台老?式唱片机。 沙发上?整齐叠着一套床上?用品,被子叠成的?豆腐块上?一把贝斯四平八稳摆在上?面「封印」。 「贝斯和电子琴是朋友放这的?。」夏炎看出了盛烟眼里的?震惊,语气平淡,「这鼓是我的?。」 「听说你现在是鼓手?」 「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盛烟居然从里面听出来一丝炫耀和小?得意。 「吉他?呢?」 盛烟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凌晨两点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她在飞机上?就没怎么休息,一路从病房折腾到酒吧又?折腾到这里,盛烟不太想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被夏炎翻旧帐。 她现在只想拿了吉他?快点离开。 「跟我来。」 夏炎径直带她进了房间。 卧室也保持着一贯的?音乐元素,只不过窗边摆了张书桌,上?面架着台电脑,架着两块显示屏,一块还是竖着的?,显示屏正在休眠,露出一张贴纸logo,纯白机械键盘旁散着架眼镜,似乎经常戴。盛烟反应过来,夏炎大学读的?好像是计算机系。 盛烟问:「你近视了?」 夏炎「嗯」了一声:「还好,主要防蓝光。」 她走到里侧,把床头?旁靠着的?吉他?拿过来,盛烟正要伸手接,却见夏炎故意往后藏了下。 盛烟抓了个空。 「弹首曲子吧。」 夏炎冷不丁说道。 盛烟原以为夏炎在戏弄她,她一句「别闹了」还没出口,就注意到夏炎拿着吉他?的?手背有青筋毕露。 她看到箱体?上?贴的?创口贴。 过去?这么多年,就算保存得再?好,创口贴也卷出点点毛边。 那撕开的?边沿,把覆盖住的?内外割开黑白一条线,像刽子手的?邢台,铡刀内外分开红与白的?界限。 盛烟微妙地意识到,这不是戏弄。 而是审判。 夏炎只想要个「交待」。 在回家?的?路上?,她思考了很多。 她一路都在想她为什么那么执着于?重组firework,为什么执着再?见到盛烟,又?是为什么在见到盛烟后,面对唐轻徽的?邀请第一反应是拒绝。 此前七年,她只是坚持去?做,从未仔细想过理由。 夏炎不习惯制定目标,也不习惯为目标设想理由。 她的?目标向来很明晰,在遇到盛烟之前,她的?目标是带着何闻莺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何闻莺治病得要钱,活下去?得要钱,所以她得读书,上?个好大学,找一份赚钱的?工作,而上?学要交学杂费,所以她要努力拿到奖学金节省开支,并?且打?工攒钱。 夏炎以为自己的?一辈子就会这么过去?。 活着需要理由吗?活着只是活着。 直到她遇到盛烟。 盛烟说,她有天赋。 盛烟说,她值得很多人听见。 盛烟说,让她们一起把命运砸个稀巴烂。 第68页 成为音乐人是盛烟的?梦想,而盛烟许诺她一个看得见的?,光鲜亮丽,充满希望的?未来,于?是音乐也便成了夏炎的?梦想。 盛烟的?不告而别是个意外。 夏炎猜到盛烟的?消失与盛家?出事有关?,猜到盛烟不联繫她有自己的?理由,但在夏炎潜意识里从不认为盛烟不会回来。 所以夏炎从未真正怪过盛烟。 在夏炎的?猜测中,哪怕盛烟到了国外,面对家?族阻碍,也会坚持抗争,站在国际钢琴的?比赛舞台上?大放异彩,最终赢得与盛昌平这场旷日持久的?战斗胜利。 等她回国,她们一定会在舞台上?汇合,像掉下山崖捡到武功秘籍的?隐士,作为优秀的?音乐人大放异彩。 可是七年之后,想像中的?蛰伏破茧并?未到来,反而现实狠狠打?了夏炎一个耳光,盛烟不仅没有成为音乐人,她甚至连吉他?也不弹了。 在奔赴梦想的?路途中,只有夏炎一厢情愿。 她前进的?路上?再?无向标,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在短短十几分钟的?回家?路程中,夏炎得出一个结论。 她需要盛烟给她一个答案,才能?彻底死心?。 人类最会口是心?非。 放弃或坚持,嘴上?说的?不算。 如果盛烟心?里还藏着火,那就是她夏炎能?够继续坚持下去?的?理由。 夏炎静静看着她:「既然你不再?弹吉他?了,那你应该还在弹钢琴吧。」 她目光投向屋外客厅里的?电子琴:「弹首歌,我就把吉他?还你。」 第32章 吉他 盛烟的确还在弹钢琴。 盛昌平是个老顽固, 认为女儿?就是为换取联姻资本而生的,所?以?盛烟从小被当作「名媛」培养长大。她学过插花,钢琴, 一切「豪门好妻子」都会?的,所谓彰显「优雅」气质的东西。 在盛家出事前, 盛烟一度和家里闹得很僵。 盛昌平让她学「上流」的钢琴, 她偏要玩街头吉他;盛昌平瞧不起戏子, 她偏想踏入娱乐圈, 还立志组建乐队,做大做强。 叛逆也?好,渴望赢得盛昌平注意也?好, 想证明自己?不比盛译差也?好,盛烟一度认为自己?是不同?的。 她一度以?为盛昌平真的对自己?毫不在意。 ——直到盛家出了事。 她的反抗被有心人利用?,转而变成对手?对盛家动手?的靶子。 作为一个优秀的, 合格的,冷静的商人, 盛昌平大可把大部分罪名都推到盛菸头上, 反正程序上只需要一个背锅的, 她还没真正成年, 又有确凿的「证据」, 盛烟都觉得自己?是合适的棋子。 但盛昌平不容由分地保她出国。 「你给我在国外老实待着,国内的一切我都会?给你断了联繫,在国外低调点,更别想着出风头, 下次让别人再抓住把柄, 我鞭长莫及,可未必能保护你。」 盛昌平冷言冷语的, 「我盛昌平还没老到要用?我的女儿?成为商场的遮羞布。」 刚出事时,盛烟面?临了不少非议,是盛昌平一力让她和这些?流言蜚语断了联繫。 之后盛昌平用?雷霆手?段断腕求生,总算把盛家保住了一部分。 现实的浪潮打过来?,盛烟的梦想就跟哑炮一样,还没响就引燃了。 她赖以?生存的基础建立在盛家之上,她想要割裂的亲情藕断丝连地缠绕。 盛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了。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狂妄做梦的孩子。 于是盛烟下意识遵循盛昌平的要求,在刚开?始出国那?几年低调做人,隐姓埋名,出于自保,她把所?有的梦想和浪漫都埋葬在记忆里,并和过去切得一干二净。 夏炎说得不错。 无论?是备受尊敬的小盛总还是精緻的洋娃娃都不需要弹吉他。 ——盛烟在国外从来?没有和人提过她有个乐队。 不过她会?继续弹钢琴,也?偶尔参加一些?挣得名气,增添光鲜的钢琴比赛。 甚至必要的时候,她会?在宴会?上弹钢琴。 只在宴会?上弹琴。 * 「你在故意激怒我吗?」盛烟却再度没按夏炎设想的方案选择电子琴或者吉他,她只是轻松跃过夏炎肩膀,稍稍用?力,夺过夏炎手?里的吉他,「激将法对我没用?。」 她声音喑哑:「七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了。」 夏炎有点不知所?措。 就像小时候面?对经常疯言疯语的何闻莺一样,夏炎偶尔会?陷入不知所?措的境地,一旦对方脱离预判,她就会?进退维谷,不管做什么似乎都是错的,理智和逻辑彻底偏离。 不知所?措的时候,她容易分神。 面?前的盛烟留着利落的中长发,眉眼画着精緻的淡妆,似乎永远胜券在握,进退得当,和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女大相?迳庭。 但好像又和以?前一样。 盛烟回来?的路上被雨淋湿大半,面?上有细密的水雾。 她的短髮被雨水妥帖地顺下来?,贴在额上,依稀有过去娇巧的影子。 高中时候盛烟淋了雨,也?喜欢偷偷背着班主任把长发散下,故意跑到风大的天台上,让风把长发拉扯着,有碎发被水珠挂在额头和脖子上,就和现在一样。 第69页 …… 盛烟很冷静:「说实话,我以?为它早丢了。我只是觉得砸了怪可惜,毕竟是段记忆,没必要耿耿于怀,不是吗?」 「夏炎,人总得往前看。」盛烟指间泛白,尽量让自己?声音显得平静克制,「谢谢你替我保留了这么多年,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她说完,礼貌同?夏炎道别,回头拉门准备离开?。 好巧不巧,她刚走出半步,外面?一道惊雷轰隆落下。 盛烟吓了一跳,手?机和吉他同?时脱手?,她下意识去勾即将摔落的吉他。 「哐当。」 手?机摔下台阶,蹦蹦跳跳砸进雨里。 盛烟咬唇,觉得今天出门真是流年不利。 她把吉他靠在门口,两三步淋雨去捡落在雨坑里的手?机。 手?机掉进水坑,捡起来?时已经黑了屏,盛烟拿衣袖擦干,重新?按开?机键,怎么也?打不开?。 「那?我看你怎么打车。」 有了打雷这个小插曲,夏炎总算回过神来?。 她在她身后捡起吉他,冷眼旁观,语气阴阳。 盛烟原想给司机或张哲打电话,但这年头谁记电话号码啊? 手?机关机,天王老子来?了都没辙。 「……你能不能借我手?机我重插一下电话卡?」盛烟咬咬牙,还在垂死挣扎。 夏炎挑眉:「你确定你国外电话卡能插国内手?机?」 盛烟硬着头皮:「不试试怎么知道?」 夏炎被盛烟这种「完全不想扯上关系」的态度气笑了,她把手?机扔过去:「但我没卡针。」 「有牙籤吗?」 盛烟确实变了很多。 就连提要求都变得如此理所?当然?。 好像她夏炎天生就要听她似的。 夏炎忍不住和她对着干:「有啊,你把吉他弹了就给你。」 盛烟手?里手?机捏了又捏,随机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了门口吉他的弦,反问:「夏炎,你这样不依不饶有意思吗?」 「吉他弹了,牙籤。」 还委屈上了? 该委屈的是她吧? 深吸一口气,夏炎没好气从厨房里取了牙籤:「自己?试。」 「……谢谢。」 盛烟自知理亏,也?不说话了,一门心思去翘sim卡。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急,她太过用?力,牙籤在小孔里咔嚓一声,断了。 盛烟:「……」 夏炎:「……」 这下彻底走不了了。 夏炎幸灾乐祸笑道:「你走啊。门开?着,随便走,你想怎么跑怎么跳都可以?。」 太久没跟夏炎互怼,盛烟功力见降。 最后还是夏炎打破了沉默,她转身钻进卧室,从衣柜里面?取出一条干毛巾扔给了过来?:「擦擦吧。」 「今晚就睡这儿?吧。」夏炎指了指她浑身淋湿的衣服和头髮,没好气说,「难道你想感冒?」 终究还是心软了。 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盛烟拿到毛巾就情不自禁打了个喷嚏。 她抓着干毛巾,掌心微烫。 夏炎挑眉,仿佛在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她身体先行地拿了套干净的短袖:「去洗个热水澡吧,小心真感冒了。」 「哦。」 直到被推进浴室里,盛烟还有些?头晕。 『我为什么会?留下来?啊?』 夜还这么长,她和夏炎两个人都僵成这样了,还能说些?什么呢? 她在热气腾腾的蒸汽里晕晕乎乎想:『不会?真发烧了吧?』 门外,夏炎也?盯着沙发愣神:『我到底在干什么?』 如果没有记错,她应该是想让盛烟给她一个答案。 告诉她七年坚持把乐队支撑下来?的动力。 如果是过去的盛烟,不管电子琴还是吉他,她一定不会?弹别人要求她弹的任何东西。 那?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盛烟简单沖了个澡。 出来?时,夏炎正在收拾沙发。 「家里没有姜了,只有热水,凑合喝吧。」 夏炎照顾何闻莺这么多年,嘘寒问暖几乎成了她的本能。她甚至想都没想就开?了火,之后才意识到家里生姜都放烂了。 听到夏炎的叮嘱,盛烟抽了抽嘴角。 七年在国外没有喝过白开?水的她拉开?冰箱,在里面?翻到了冰牛奶。 一杯下肚,神清气爽。 就连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夏炎欲言又止,克制住自己?唠叨的欲望,凑近,身体力行地拿手?背去贴盛烟的额头。 盛烟下意识用?手?去挡,但手?腕立即被扣住。 她往后退一步,夏炎又马上跟上。 「别动。」夏炎语气不悦,带着呵斥。 夏炎照顾人时往往没有好脸色。 因为过去十多年被照顾的对象只有很少的时间是清醒的,何闻莺十有八九吵吵嚷嚷着不肯配合做检查和吃药,只有夏炎板着张脸的时候才会?安静一会?儿?。 盛烟额上的手?腕燃烧着。 有烧焦的松木味。 为了最大还原「野火」特色,舞台旁的火堆灯光旁还燃了松木香。 夏炎在舞台中心,被野火灼烧着,现在铺天盖地的松木香让盛烟也?跟着被点燃了。 第70页 三秒后,空气涌入。 体温正常,没有发烧。 夏炎把手?缩回来?,平静诅咒:「死了别找我收尸。」 盛烟嗤笑一声:「必不可能。」 说完这话两人都一愣。 这实在太像高中生无聊斗嘴了。 两人认识的时间不长,却因为过分密集而显得刻骨铭心。 于是所?有的回忆都显得物是人非。 夏炎默默把灯关了,躺在床上沖盛烟说:「早点睡吧。」 「嗯。」 说来?奇怪,明明之前还困得睁不开?眼睛,现在躺在沙发上却越躺越清醒。 盛烟听着夜里夏炎的唿吸声逐渐变得平静而绵长,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夏炎听到盛烟在夜里轻轻问了一句:「夏炎,你睡着了吗?」 夏炎没有回应。 她的情绪在盛烟翻来?覆去的纠结中平静了下来?。 太安静了。夏炎的心脏在夜里砰砰直跳。 这是两人相?遇后最贴近夏炎「设想」的情景:她们在某个地方相?遇,真实地触碰着,在某个夜里怀着对未知未来?的惊惧和期待,激动得睡不着觉。 所?以?夏炎不忍心打破幻想,想尽可能让它多延续一秒。 很久,很久,很久以?后,外面?暴雨渐渐弱了,砸在玻璃上的声音从「哐当」的轰鸣变成淅淅沥沥的「叮咚」。 客厅里传来?比雨声还轻的吉他声。 第33章 登台 第二天中午, 夏炎在烈日当头的太阳光线里?醒来。 她向来作息紊乱,无论酒吧驻唱还是敲代码,都不需要她早起。 夏炎捂着脑袋, 迷迷煳煳地坐起来,目光涣散盯着前?方, 发了会儿呆才想起来自己昨晚快睡着时似乎听到了很轻柔的?吉他声。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错觉。 「盛烟?」她试探性?叫了声。 屋内无人回应。 夏炎踩着拖鞋去客厅看?了眼, 发现沙发上被褥被叠得?整整齐齐, 茶几上留了张字条, 是?一串电话号码,除此?之外只有「谢谢」两?个字。 盛烟带着吉他再次消失了。 夏炎一口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的?, 有种一拳打在棉花的?挫败。 ——就这? 她费心扒拉把这个人拖回家?,反覆加以心理暗示,盛烟就是?这样回答她的?? 是?或否? 变与不变? 同意还是?拒绝? 昨晚的?吉他声……究竟是?不是?错觉? 夏炎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绷着脸转身就把自己摔回床上。 床头手机传来来电震动,夏炎正是?心烦意乱, 她看?都没看?就不耐烦按掉。对方锲而不捨再播, 她再按, 如此?拉锯五次, 夏炎终于认命, 滑拉接听键:「唐小姐,在你们轨迹不接电话会被判几年?」 唐轻徽昨晚逮夏炎无果,终于忍无可?忍,明知夏炎私下不喜欢被打扰, 还是?找老闆要来了夏炎的?联繫方式, 一大早就来骚扰她。 「夏炎,来打个赌吧。」唐轻徽开门见山。 唐轻徽是?个聪明人, 昨晚夏炎和盛烟剑拔弩张,她自然嗅到了个中隐秘。 夏炎的?过去不难查,盛烟的?信息在网上也能搜到,唐轻徽花了一晚上的?功夫就大概摸清了二人关于乐队的?纠葛。 firework曾经是?盛烟组建的?校园乐队,后来盛烟高中毕业,在国?内查无此?人,夏炎接过队长接力棒把自己名气逐步打响,并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示自己有所属乐队,导致不少?人对她隶属的?firework十分好奇。 可?时间久了,除了经常和夏炎搭档的?虞之淇,其他队员没人见过,只当?夏炎在开玩笑,不想被其他乐队挖走,说说笑笑就过去了。 现在盛烟回国?了,但?回来的?是?盛世集团的?小盛总,和艺术完全不搭边,从没听说她有音乐方面的?爱好。 唐轻徽说:「如果我能让盛烟登台,你未来五年就归我。」 * 此?时盛烟正在前?往白滩的?路上。 张哲好几次从后视镜往后瞥,边看?边吐槽:「我说你考察归考察,抱着把吉他做什么?」 他瞥到吉他上的?创口贴:「这吉他有些?年头了吧?弦都没生锈?保养得?挺好。」?? 盛烟昨晚一夜没睡,此?时正坐在后排试图补觉,听到张哲的?询问,懒得?搭理。 「夏炎真是?你之前?的?队员啊?」张哲碎碎念,活像个唠叨的?老父亲,「怎么?难道你想重拾旧业?不怕伯父气得?从病床上跳起来?」 盛烟终于忍受不了张哲的?聒噪,懒懒掀开眼皮:「不说话你会死吗?」 她佯装呵斥:「好好开车。」 原本应该有司机的?,但?盛烟这次行动低调,对外营造出一副「照料父亲」的?乖乖女形象,盛译还陷在跟父亲「争宠」的?假象里?,没人知道她回来还要抢个项目。 她得?算好时间差,赶在盛译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拿下。 为了防止风声走漏,她俩离开得?神不知鬼不觉,自然也不可?能带随行人员。 张哲调转方向盘:「我好心好意给你当?司机,我劝你善良。丑话说前?头,就你这破吉他,赶紧带走,别放我家?——我家?又不是?仓库。」 第71页 这几年盛烟为了和张哲装出甜蜜情侣的?范式,各自助理没少?在情人节圣诞节给对方助理买礼物。买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又不能扔,偶尔要在长辈面前?秀一下,以示恩爱,双方家?里?都有个专门的?「展示橱柜」。 「既然你回来了,干脆把你那些?『礼物』都带走吧,或者我帮你扔了。」张哲想起来似的?,建议到,「反正人都回来了,也不差那点礼物秀恩爱。」 盛烟都忘了还有这茬:「你看?着办。」 她语气随意,眉间有点不耐烦,仿佛在说「这点小事也用得?着来问我?」。 每年「秀恩爱」主要是?张哲操心,她就留了两?三个摆件意思意思,其他的?礼物早就扔了。 「ok。」张哲心情好到哼歌,尾巴翘到天上,「干脆送佛送到西,这吉他我估计你都不敢带回去,干脆我帮你处理掉?」 盛烟正百无聊赖摩挲吉他背带,听到这话,指甲突然掐得?泛白。 「你准备怎么处理?」 「要不,路边找个垃圾桶扔了?」 张哲透过后视镜欣赏盛烟的?表情,发现对方面无表情,倍感无趣:「开玩笑的?,回头我让小巴找个店收了,说不定?还能发挥余热呢。」 那牛津布料几乎要嵌进掌心,盛烟闭眼装睡:「随你。」 * 这趟考察之旅十分顺利,前?一秒张哲拍板入伙,下一秒盛烟就开始行动起来。 一套操作行云流水,等她拿下的?时候,所有人都还在纳闷趟病床的?盛家?老爷子是?怎么生龙活虎从床上蹦起来抢项目的?。一时间造访盛老爷子一探究竟的?人络绎不绝,让床前?「尽孝」的?盛译苦不堪言。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盛烟给了他一记背刺。 「靠。被阴了。」盛译看?到盛家?中标的?消息,咬牙切齿,「不是?让你盯着她吗?这就是?你盯的?结果?」 助理战战兢兢:「小盛总……盛烟一直跟张家?那位在一起行动,张哲在这方面很?敏感,好几次我们都跟丢了,还被张哲警告过,您也不愿意得?罪张家?吧?」 助理小心翼翼观察盛译的?表情,眼看?老闆脸色越来越黑,连忙找补:「不过我们最近发现盛烟最近频繁出入张哲名下的?一个酒吧,您看?……」 盛译铁青着脸:「把地址发我。」 他嗤笑一声:「我的?好姐姐千里?迢迢给我送了这么一份大礼,我当?然得?当?面好、好、答、谢。」 话题中心的?盛烟的?确在「野火」。 她这几天闲下来没事就往野火角落里?钻,服务生迅速认熟她的?脸并记清了她的?喜好。 「您的?酒,greed。」 盛烟刚坐下没多久,服务生就端着特调递到她面前?。 盛烟稍微打听了一下,上次夏炎似乎是?以助演的?身份登台,那支乐队吉他手临时有事,夏炎帮忙顶了好几次场子。 在盛烟来的?这段时间,只碰到过夏炎一次。 看?宣传海报时间的?,今晚有夏炎的?单人演出。 「客人,您是?在等夏炎吗?。」 盛烟:「你在观察我?」 「不好意思,因为您天天来……」服务生看?了眼舞台,「而且这么多天,您只在夏炎出场那天待到闭店,其他时间在演出结束后久走了。」 想不注意到很?难。 饶是?陌生人,盛烟都习惯了「见人三分笑」,更何况脸熟的?服务生。 她缓了脸色「嗯」了一声,问:「有事吗?」 服务生说:「今天原本是?夏炎登场,但?刚刚她临时说不来了,所以换了别的?吉他手来救场。」 盛烟抿酒动作微滞,但?常年习惯让她不会把情绪浮在脸上,甚至还条件反射刻意问了一句:「所以?」 服务生一时语塞:「我以为您会想知道这个变动。」 就在这时,演出者如期登台。 果然是?个生面孔。 台下传来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盛烟若无其事接话:「她出什么事了?」 服务生为难,压低声音:「听说夏炎好像不玩音乐了,firework最近没活动也是?因为这个,她……」 「不可?能!」酸涩的?柠檬味勐地窜出咬了一小截舌尖,盛烟眼眶泛出生理性?温热。 服务员被盛烟突如而来的?慌张吓了一跳。 盛烟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捏了捏眉心,再抬头已经藏匿好情绪。 鬼使神差的?,她想起那把夏炎说「你不带走我今晚就把它砸了」的?吉他。 七年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吗? 盛烟从不知道夏炎是?如此?执拗偏执。 借来的?吉他无法归还便宁可?砸掉。 不属于自己的?乐队无法重组便情愿毁掉。 表面看?上去如此?理智,但?做出来的?事情却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就在盛烟准备去夏炎家?好好和她谈谈时,一个女人在她对面自顾自坐下来。 「盛总。」 是?唐轻徽。 「不介意我坐这里?吧?」 她头髮比盛烟要短一些?,只到耳边,发梢微卷,递名片的?手上留着黑色指甲,显得?干练而专业。 第72页 唐轻徽直视盛烟不悦的?视线,开门见山:「实不相瞒,我是?为夏炎来的?。」 「夏炎要退圈,你也知道我一直想签她。」唐轻徽声音冷静,「我这人向来惜才,所以为了留下她,我想到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不好意思,那晚我捡了个耳朵,她不是?想让你归队吗?」唐轻徽瞥了眼舞台,「这样,您今天上去唱一首,也算了解她的?一桩心事,要不然她一直想这事,永远也走不出来。」 盛烟没想到话题又绕到自己头上来了。 唐轻徽语气淡淡,却字字踩在盛烟心尖上:「盛总,我是?个惜才的?,想必您也清楚夏炎的?天赋,不干音乐可?惜了。再说,您也不希望您的?乐队就此?解散吧。」 盛烟本能想开口拒绝,可?唐轻徽根本没给她机会。 就在这时,舞台上吉他手突然对着麦清了清嗓子:「各位,因为一些?意外,夏炎临时有事来不了,今天我来替她,但?在此?之前?,她向我盛赞推荐了一位朋友的?声音,今天她刚好也在现场,各位敬请期待。」 说着,吉他手有意朝盛烟所坐的?角落看?来。 灯光扫在她和唐轻徽脸上。 盛烟脸色微沉:「你故意的??」 唐轻徽面不改色:「只是?有些?惜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罢了。还请盛总不要见怪。」 盛烟一口气梗在喉咙里?,正要发作,唐轻徽却已经拿出手机,当?着她的?面打开录制:「我会同步给夏炎的?。」 那口气顿时发不出来。 「我也稍微有点好奇,能让她念念不忘的?声音是?怎样的?。」她似乎笃定?盛烟会上场似的?,彬彬有礼,「盛总,请吧。」 第34章 变奏 就连灯光都随着扫了过来。 盛烟在如影随形的观众视线里?骑虎难下, 她头皮发麻,盯着唐轻徽的眼?神像要?把她撕碎一般。 「当然,您可以拒绝。」唐轻徽轻飘飘的来了一句, 「就当我没提,我也当这段时间我拉拢夏炎的努力打了水漂。」 把人架到高位, 辅以道德绑架, 这就是唐轻徽的好手段。 盛烟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拿捏了。 因为?她没有在乎的东西, 所以她的竞争对手抓不住任何把柄, 因此她可以一往无前。 久违被?人要?挟,盛烟的第一感觉自然不快,但隐隐的, 她似乎也没有那么反感。 「就这一次。」 思?考看似漫长,不过也就唿吸之?间的事。 就在灯光扫过去的前一秒,盛烟站了起来。 唐轻徽勾起一抹笑, 朝外侧了侧,似在恭送。 「哦?」盛译原本不耐的脸看见一步步走上台的盛烟, 表情立即变化?, 他朝狂冒冷汗的助理挤出不怀好意?的笑, 「差点错怪你了, 我的好姐姐果然在这里?。」 拿到助理的情报后, 盛译已经在野火连蹲了好几天?。 今天?是第三天?,他本来下定决心,如果还没看到盛烟,他就给助理扣奖金。 没想到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 他居然以这种形式看到盛烟出现。 他从小事事被?盛烟压一头, 小时候学习成绩不如她,长大后好不容易进公司歷练, 做出了一点成绩,但没想到盛烟直接在海外杀了过来,他身在国内都比不上盛烟的远程操控,而?盛昌平又是个冷酷的商人,重男轻女不假,但他更?重公司利益。 尤其是在盛世元气大伤之?后。 虽然盛昌平早早就被?保释出来,但身体也在里?面?受了损,而?当时盛译还未长成,盛烟是他唯一能信任的人。 他借盛烟在海外的活动,把盛世集团在海外的产业打理得仅仅有条,让盛世起死回生的同时,也给了盛烟一个自我证明的口子,还让盛译倍感危机。 但盛昌平最?不喜盛烟没个大小姐的样子,盛译原以为?盛烟已经改邪归正了,没想到还能看到她这样一面?。 盛家一直做传统实业,董事会的那群老古董自然也是瞧不起这种在外抛头露面?的戏子,如果传到盛昌平耳里?,指不定又是一阵血雨腥风,就连盛家的股价也会受到牵连。 「说起来,我还没听过我的好姐姐唱歌呢。」盛译不怀好意?也拿起手机,沖助理说,「真期待她唱歌的样子。父亲也一定很想看到吧?」 盛译边录边想起什么似的:「我的好姐姐回来这么久,我居然都没给她办场接风宴,真是失策。小王,你安排一下,我可要?好、好、欢、迎。」 助理小王默默点点头,把自己缩在角落,不敢掺和这些豪门恩怨。 众目睽睽之?下,盛烟走上台前。 「麻烦。」 她借了把吉他,坐在高脚凳上,伸手把碎发别到耳后,试了下音,对上话?筒。 抬头那瞬,她察觉到底下所有人都在看她。 作为?传闻杀伐果断的小盛总,盛烟早已习惯被?人注目,每每碰到大场面?,打量她的目光从未停止。 但作为?键盘手的盛烟已经离开舞台太久,久到无法适应观众视线。 员工的畏惧,对手的算计,失败者的怨怼,第三方的讥诮。 大家都在看好戏。 看她的好戏。 她已经很久没有面?对如此纯粹的期待了。 第73页 以至于她甚至忘了如何回应。 所以她立刻垂下视线。 「大家好,我是夏炎的朋友,给大家带来一首《夏日玫瑰》。」 这话?一出,台下静默了一会儿。 上次夏炎沉寂许久再?度出现,就靠一首《夏日玫瑰》点燃全?场,那首慢摇和现在firework的风格有微妙区别,曲调轻和,咬词断句足够独特,词曲搭在一起有种特殊的魅力,听得出这首歌非常私密,旁人即便模仿也很难仿出其中藏匿的细微情感。 但这个人却说要?弹《夏日玫瑰》。 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但盛烟错开视线,一心沉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在静默中起了个头,声?调却很快走样。 她忙把琴弦一按:「抱歉,太久没弹,手有点生。」 即便如此,有敏锐的听众听出了细微区别: 「是那晚那首吗?」 「听着不太像。」 「是变奏吧……」 「改的歌?」 「改这首歌不太好吧?」 台下传来的审视目光,一片譁然。 这这种怀疑和审慎却让盛烟感到一丝熟稔。 她轻笑一声?,手上音弦又调了好几次,吉他声?都断断续续,不曾连贯,就在听众觉得她纯粹在浪费时间面?露不耐时,不知道是第几遍前奏,一个淡淡的声?音忽的合了上来。 和夏炎清冽的声?音不同,盛烟的声?线是很独特的烟嗓。 年少时或许还不那么突出,但成年后那份的韵味更?加明显。 沙哑,但不重,带着一丝若即若离的痒意?;低沉又干净,藏着些许温柔,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如烟飘散,裊裊延延。 就像刚刚合上来的那刻,甚至都不曾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唱歌,回过头来,盛烟的声?音就已经贴上了旋律,宛转悠长。 这支曲子就是为?她而?生的。 不知什么时候,那些质疑和不满都安静下来。 在昏红的黑暗里?,一团火忽然亮起。 「喂,店里?禁止吸菸,懂不懂规矩?」后门消防楼梯口,野火老闆伸手夺过夏炎指尖的烟,「怎么躲这里??不嫌闷得慌?这么远听得见吗?」 「你管我,又没在你店里?抽?」夏炎翻了个白眼?,又从兜里?摸出一支烟,点之?前拿菸头点了点地面?,「看清楚,我站在你店外面?,没跨过门槛。」 「闷死我还得替你收尸。」老闆摸了把光头,一脚跨在店里?,上半身探出来,「真不上台?」 夏炎没吭声?。 「矫情。」老闆砸吧着嘴,「不过说实话?,你那朋友声?音挺特别的啊,她就是firework之?前的主唱?怎么不唱了?要?我说,如果她回来,你那支乐队前途无量啊。你再?劝劝,说不定人就回来了。」 夏炎冷笑:「那可是你家boss老闆娘,混商圈的,你确定?」 老闆听了大为?震撼。 「张……」他瞳孔地震,压低声?音,「那个盛家?」 夏炎用一个烟圈回应了他:「嗯。」 她不着痕迹转移话?题: 「这首歌怎么样?」 「这歌?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谁写的曲子?简直绝了!」 「我。」 「……你居然还会写歌?!」 谁不知道firework的队长夏炎改歌一绝,就算拿个三分之?一的半成品到她面?前都能改出一首很漂亮的曲子,最?关键的是,她改的曲子都十分贴主唱声?线,能把对方的声?音特点超长发挥。 可就是这样一种编曲能力,这么多年夏炎从来没有独立编过一首曲子。 夏炎低低笑起来:「确切来说,是我改的第一首歌。」 * 《夏日玫瑰》是盛烟自己写的第一首歌,固然有许多不成熟的地方。 但夏炎在曲调这方面?天?赋惊人,盛烟教她吉他时夏炎就顺嘴提了许多建议。 夏日午后,她们窝在初次见面?的天?台角落,微风把谱子掀得哗哗作响。 盛烟挫败地把吉他放在一边,捏着夏炎的脸,语气不善:「……所以初版其实很难听吗?」 她被?天?赋型选手狠狠刺激到。 夏炎摇头:「不,很好听,如果是我唱还行,但你唱不行。会把你的声?音给盖住。」 她似乎很轻易地就能分辨盛烟声?线的独特,并且用曲调捕捉,加倍放大。 盛烟似懂非懂:「哦。」 夏炎当时还不太懂乐理,只是凭直觉哼唱,然后盛烟对着改。 一来二回,当夏炎把吉他基础练熟时,这首歌夏炎的手笔已经占了大半。 …… 一曲结束,直到听到雷动般的掌声?,盛烟才勐然回神。 她捏着吉他的手忍不住发抖,在「再?来一首」的起闹声?中连忙把吉他还回去:「谢谢大家。」 然后从侧边迅速退场。 夏炎倚着墙,似乎有些得意?:「好听吧?」 老闆翻了个白眼?。 夏炎还想炫耀,手机就传来唐轻徽传来的视频。 「……」 夏炎有点无语:【我在现场,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唐轻徽的消息传得飞快:【我怕你听得太投入忘了备份。不谢。】 第74页 夏炎拳头捏了捏,最?后很没骨气地点了下载,然后回了个微笑鲜花大拇指的表情以表「谢意?」。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唐轻徽毫不理会夏炎的阴阳怪气,抬头迎上回到座位的盛烟,堆起招牌职业笑容:「小盛总,您有没有兴趣来娱乐圈发展?」 盛烟:? 夏炎:【确实大胆,建议别想。】 第35章 争抢 盛烟则是用那副「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瞥了眼唐轻徽。 唐轻徽毫不在意, 她碰的软钉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向来不会轻易放弃,她自顾自留下名片:「小?盛总想清楚了可以随时联繫我。」 盛烟把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清了清嗓子:「不会的。」 「期待下次能在台上看到夏炎。」她说,「定了后别忘了把企划书发过来。」 这是在施压了。 回到?了熟悉的谈判场, 盛烟跟方才判若两人。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 其实在答应唐轻徽谈判时, 盛烟提出了个条件, 那就是要看?到?夏炎签约后轨迹给她拟定的培养方案。 在台上一曲终了,盛烟似有所悟:也许她只是想看?着夏炎走上那条她梦寐以求的路。 如果她无法实现,那就让那个人替她走下去。 「一定会的。」唐轻徽眯起狐狸似的眼睛, 「期待下次见面?。」 盛烟直觉唐轻徽话?里有话?,但刚才那场弹奏让她心底很?乱,她已经不想再在回归话?题上纠缠下去, 只想回家静静。 「不用再见了。」她说。 * 盛烟这场演奏很?快在小?圈子内颳起一阵风。 她的嗓音足够独特,再加上她是夏炎好友的身份, 不少人猜测她也许就是夏炎嘴里的firework成员, 还有人说她是特地为挽回退圈夏炎前来表演。 神秘嘉宾, 独特嗓音, 夏炎的突然消失……一切的一切都吊足了大家胃口。 但这个议论?很?快就被盛烟注意到?, 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压了下去。 那晚独奏对她而言就是一场秘而不宣的梦。 做过就足够。 圈内风向舆论?瞬息万变,不管好坏,一旦和盛家牵扯上都是个不定时炸弹。 盛烟也不会傻到?把闲话?递到?敌人手里。 所以,再大的狂欢也不用对人提及, 更无需被人注意。 ……她原本是这么想的。 「盛总, 放着不管真的可以吗?」助理还是头一回接到?盛烟对待一件事如此犹豫不决,只觉得新奇。 「嗯。先放着吧。」 盛烟翻着对话?框, 划到?唐轻徽当时发来的视频,咬唇,退出,切到?野火官微,从里面?找到?一篇标题为「firework神秘主唱?黑色玫瑰夏日速看?」的文章,还是下了那个视频。 阅读量甚至没有破万。 盛烟抱着隐秘的侥倖,语气平淡:「掀不起大浪。」 「比起这个,过段时间股东大会准备得怎么样了?」 她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她这次回来就是趁盛昌平身体不好来跟盛译夺权的,拿下那块地也不过是增加在股东心中分?量的筹码。 盛昌平再偏心,也不可能拿公?司的利益做赌注。 她只用不断在股东面?前刷好感,提防盛译,盛家便?势在必得。 助理立刻切换回来:「一切正常,只是……」 「只是什么?」 「盛译最近频繁外出,似乎想效仿您,在股东大会前也拿个项目当筹码。」 盛烟听了微微蹙眉,刚想让助理盯紧点,手机就震了一下。 张哲? 盛烟刚接电话?,电话?那头就传来张哲疑惑的声音:「你弟肚子里藏的什么药?接风宴?我看?是鸿门宴!」 「接风宴?」 「你这个主角还不知道?盛译在朋友圈广发邀请函,说是要给你接风洗尘。就明?晚,在盛世江庭,我看?他就没安好心!」 这么沉不住气? 盛烟反笑:「我倒要看?看?他能翻起什么浪花。」 话?归如此,她还是让助理留了个心眼。 防人防惯了,盛烟生怕是盛译在声东击西,接着接风宴的名义把她困住,背后偷偷弄一些小?动作。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盛译的敌意来得明?目张胆,来得坦坦荡荡,来得毫不遮掩。 第二天她白天在外面?奔波了一天,把白滩项目的文件全部敲定,晚上直接让司机开车从公?司开到?盛世江庭。 「姐姐,欢迎回家。」她刚下车,就看?到?了门口不怀好意的盛译。 「嗯。」盛烟微微颔首,她穿了件浅色系休闲西装,奔波了一天,神情略显疲惫,懒得跟他斡旋。 「以表心意,我准备了一点小?小?的心意。」盛译笑得像只狐狸,「请。」 也不知道他肚子里憋着什么坏主意,盛烟径直往里走,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一路走去,迎面?恭维声不断,但背后那些窃窃私语也被盛烟一览无余: 「这就是盛家大女儿?吧?」 「听说手腕挺厉害,这几年盛老爷子身体不好,底子都是大女儿?撑下的。」 「可惜是个女的,这么大的家业还不是便?宜了译哥?」 第75页 「但不是说人家跟张家从小?娃娃亲,要我说还是盛老爷子会想心思,扒上张家,想败都败不了。」 「这么多?年,说不定盛家背后已经改姓张了……」 这么多?年盛烟一直韬光养晦,深耕海外,至少在外头这些话?已经很?久没人敢在她面?前明?着说了。 这次回国,倒是让她久违重温了一遭。 只是她早已不是当年毫无话?语权的高中生,对于已经手握实权的盛烟而言,她早就不会为这种轻飘飘的言论?而故作叛逆。 这场鸿门宴号称接风,但毕竟盛昌平还在病床上躺着,也不可能邀请长辈。比起正规晚宴,更像是年轻人参加的聚会,至于小?辈总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口无遮拦的。 没有盛译指使,谁敢当着她的面?多?嘴? 盛烟只觉得无聊。 「你这么多?年都没长进?吗?」盛烟斜睨盛译一眼,「如果今晚大费周章只是为了让我听这些,那我对你真的大失所望。」 盛译脸上笑意不减:「怎么会呢?连助兴的人都还没登场,姐你先别急着失望。」 他说着,打了个响指,晚会的灯光忽的暗了下来。 盛烟叫住侍者,拿了杯香槟,冷眼看?他作秀。 下一秒,随着绚烂的灯光重新亮起,一阵紧密的鼓点响起,盛烟整个人僵在原地。 在她视线正前方,乐队拉开帷幕,鼓手似是而非朝她这里瞥了一眼,鼓棒在她手中旋了几圈,落在手中便?自顾自重重敲响拍子,紧接着,吉他和贝斯的声音也混了进?来,一首歌就这样开始了。 她身边张哲直接骂了声:「靠!」 有人在一旁议论?:「这谁?哪家选秀的爱豆,你知道吗?」 「没见过,不过歌还蛮好听的。」 等盛烟回过神来的时候,热场已经结束。 夏炎坐在角落,身前站着陌生的键盘手,她抬头瞥了一眼,环视四?周,眼神淡漠又疏离。 台上主唱语气热烈:「大家好,这里是the mirror, 镜中我。」 盛烟喉咙发紧:「你……」 没等盛烟说话?,盛译便?抢了话?头,「怎么样?我最近瞧上的乐队。你说巧不巧?她们经常合作的鼓手听说是你高中同学,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偶然。还别说,你同学还挺厉害,听说许多?公?司都在抢她回去组队出道。」 盛烟心中一凛,乱糟糟的心绪再次被带回算计的轨道。 盛译知道了? 他知道多?少? 这是他手上的全部底牌吗? 「你什么意思?」盛烟压下发颤的声音,浑身发冷,反覆告诫自己?不要情绪用事,问道。 盛译微笑:「我的好姐姐,你这么聪明?,不如猜猜看?,父亲会同意我进?娱乐圈吗?」 「盛世娱乐。」他得意洋洋秀出公?司logo,又指了指夏炎,斩钉截铁,「这会是我签下的第一支乐队,当然要和姐姐你分?享。」 盛译凑到?她耳边,慢悠悠地说:「我会当着你的面?,把你想做又不能做的事,全部做完;把你想合作又不能合作的人,一个不落的全都签下。」 他说完,夏炎好巧不巧又敲了下镲片。 又是一首歌开始了。 音乐节奏下,盛烟表情阴晴不定。 她没有理会盛译,只是盯着夏炎不时扬起又砸下的鼓槌,忽地笑了。 「这算宣战么?」 盛烟碰了碰盛译的酒杯,眼神却片刻不离台上的夏炎,神色阴郁。 第36章 故意 一天前。 夏炎正从野火回来, 脑子里还3d环绕着记忆里盛烟那首《夏日玫瑰》,单曲循环了几遍没忍住,偷摸摸把唐轻徽发来的视频打开, 才听?了个前奏,手机突然响起了通陌生来电。 她手指顿了顿, 然后滑动红色按键, 选择继续播放。 对方锲而不捨, 又追了好几个电话。 夏炎脸色不悦, 被迫接通:「我不管你是谁,你最好有事。」 对面语气桀骜,单刀直入:「夏炎是吧?我是盛译, 盛世?集团的接班人,盛译。」 盛烟弟弟? 他找她做什么? 夏炎迅速回忆自己最近的行为,她肯定自己和盛译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两人唯一的联繫只有一个, 那就是盛烟。 可她和盛译在高中没有交集,要找早找了。 好在盛译没让她猜太久:「听?说你高中和我姐盛烟是一个乐队的, 后?来她大学出国, 乐队没了主唱, 没了键盘手, 也没了词作, 直接就散了,没给其他人反应的余地?,现在你号称的乐队只是披着同名的皮,但几乎没有活动, 对吧?」 夏炎眼皮一跳, 表情冷淡:「所以?」 「所以我想?邀请你和盛世?娱乐签约。」盛译单刀直入,「盛家会替你找最优秀的队友, 推你进最顶峰的乐队,相应的,也能?让盛烟看?清自己抛弃了一支怎样优秀的乐队,抛下了一位多?么优秀的鼓手,能?让她悔恨终身又求而不得。」 盛译笑得猖狂又自信:「夏炎,你难道就不想?报復么?」 盛译把每一个条件都摆在明面上?,明码标价,甚至都不需要夏炎多?付出什么,她只需要在盛世?和轨迹里做出选择,就能?给盛烟致命一击。 第76页 几乎没有犹豫,夏炎听?到自己问:「你想?怎么做?」 * 把人成?功请到现场的盛译,面对盛烟「是不是宣战」的问询,盛译知道,盛烟动怒了。 唯一的问题是,他莫名觉得惹她生气的人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错觉吧? 他自我安慰,不是因为他把昔日队员拉到她面前表演,还能?因为什么呢? 「我会让你意识到,那些你无法做成?的事情,我都能?一一做到。」盛译信誓旦旦地?下宣战书,「走着瞧。」 「不用?走着瞧,我现在就能?让你做不成?。」 盛烟冷笑。 虽说娱乐行业是大势所趋,但她不相信盛译能?翻出什么浪花。 盛世?娱乐她有印象,是盛译用?来蹭风口赚快钱的新企划,听?说核心业务在影视ip改编,现在正在跑马圈地?阶段,估计是为了气她才把业务扩展到音乐行业。 业务扩这么大,迟早被拖死。 盛译阴阳怪气:「你什么意思?」 盛烟礼貌重?復一遍:「字面意思。我现在就能?让你做不成?。」 「从哪里开始呢?」盛烟自言自语,「不如就从这个鼓手开始吧。」 盛烟看?着夏炎,语气轻松:「打个赌吧,她不会和你签约的。」 盛译嗤笑道:「盛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夏炎的过节。再说了,这支乐队不过是个小角色,我早就派人和她谈过了。你当初出国时可没念一点校友情谊,难道你以为你的好学妹还会念这些手下留情吗?白日做梦!」 姐弟两人剑拔弩张,张哲及时站出来:「但夏炎她应该没答应吧?」 张哲伸手示意两人冷静一下,但嘴里蹦出的每一个字都一边倒向盛烟:「抱歉,你嘴里所谓的『小角色』,已经是我的人了。」 盛译一愣:「少煳弄我了。你做地?产的,怎么就是你的人了?」 「是吗?我也很奇怪,这明明是张哲送我的归国礼,他们签约的时候我也在场,怎么就轻飘飘又成?你的人了?」盛烟说谎都不打草稿,皮笑肉不笑,「不如看?看?等会儿她下台会来找你和我之间的谁?」 张哲摆摆手附和道:「不好意思,几天前我刚好註册了一个小音乐公司,也向夏小姐发了邀约。」 「轨迹音乐。」张哲伸手,露出得体的笑容,「不过轨迹只是一个小小的音乐公司,比不了盛世?涉足的范围广,以后?合作的机会只多?不少,还请妹夫多?关照关照,亲上?加亲嘛。」 张哲这几年和盛烟混在一起,别的没学到,光学会怎么在谈判桌上?装笑面虎了。 听?到这,盛译终于有了危机感,难道夏炎在骗她? 盛烟和张哲一唱一和:「喏,台上?唱完了。」 一组歌结束。 在三人心怀鬼胎的氛围中,盛烟朝夏炎笑了笑,招了招手。 果然,夏炎扔下鼓槌大步流星朝他们走来。 盛译脸色肉眼可见地?转青。 下一秒,夏炎熟络沖盛烟打了个招唿,然后?在众目睽睽中走向了盛译边上?的经纪人。 「盛先生,来谈谈合作吧。」 她声音清朗,身边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明明白白打了盛烟的脸。 盛译表情由怒转笑,盛烟脸上?笑容却更盛了。 压着火的那种盛。 她扭头?看?向夏炎,夏炎直白地?回头?对视,她眼里写?满了四个大字—— 「我故意的」。 * 盛烟生没生气夏炎不知道,反正她爽了。 和盛世?娱乐谈合同时,夏炎一直都沉浸在恶劣的报復快感中,以至于她时常晃神没听?到细节。 「夏小姐?您没事吧?」 这也导致经纪人十?分为难,乙方完全无法沟通,这合同根本谈不下去! 「抱歉。昨晚熬夜了,状态可能?不太好。」夏炎毫无负罪感地?道歉,「或者过几天,我也得和队员们商量一下。」 盛世?娱乐于她而言只是膈应盛烟的工具,尽管唐轻徽让她放下,但她执着盛烟归队这么多?年,也不是说放就能?放下的。 如果这样能?刺激到盛烟,夏炎毫不介意用?这些卑劣手段。 至于这样做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这从来都不是夏炎会考虑的事情。 ——反正她还没签约,又不用?她掏违约金。 说完,夏炎便毫不留恋地?离开隔间。 她刚合上?门,就看?到不远处站着的盛烟。 「好玩吗?」 或许这里是盛烟熟悉的领域,她的气场和之前都不太一样了。 从容,镇静,声音里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愠怒。 「这里酒挺好喝的。」夏炎答非所问。 「你……」 盛烟刚开口,眼角余光就瞥到从走廊尽头?出现的盛译和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瞥到夏炎的影子,喜出望外:「夏小姐,正找你呢。刚才表演唿声太高,大家都想?让乐队返场再来一首,您方便再——」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火,眼看?夏炎就要过去,盛烟一把攥住她的手,冷着脸:「她没空。」 盛译在身后?直嚷嚷:「喂!盛烟!不带你这样抢人的啊!」 第77页 「我找她有点事。」盛烟强压怒意。 不等盛译应声,盛烟就拽着夏炎往休息室走。 推人,关门,反锁,一气呵成?。 外面传来盛译「咚咚咚」的敲门声,盛译怒骂:「盛烟你神经病啊!」 盛烟置若罔闻。 她盯着闷笑的夏炎:「你明知是盛译组的局,还是过来了?」 夏炎抬起下巴:「是。」 「故意的?」 「故意的。」 盛烟听?到自己后?槽牙磨得嘎吱响:「夏炎你幼不幼稚?又不是高中生,为自己前途考虑一下不好吗?大好的机会摆在你面前,执着于过去有意思吗?」 「好,那我就和盛世?签约。」 夏炎满意勾起嘴角:「你说的,要为前途考虑。盛世?有人,有钱,还给我三倍的价格,不签才是傻子。」 某种程度上?,她和盛译确实?有共同之处—— 她们都太清楚什么能?戳中盛烟的点了。 夏炎记得盛烟曾说过,在她刚开始玩儿电子琴的时候,琴键总是坏,后?来无意中她发现其实?是盛译故意把她的配件弄坏的。 盛烟明知盛昌平会变本加倍打回来,但她还是当他的面把盛译揍了一顿。 就连拳头?都揍青了。 那是盛烟从小到大最不「淑女」的一次。 为此盛昌平大发雷霆,让管家整整一个月没管过盛烟,还冻结了盛烟的银行卡。 但盛烟就是无法容忍盛译染指她唯一的避风港。 那一个月盛烟硬靠自己心思活泛的「小生意」度过了——包括但不限于 「你大可试试。」盛烟咬牙,「只要你签,你就永远别想?我回来。」 「哦。」夏炎恍然,故意碰瓷,「所以你还是想?回来的。」 「别给我下套。」盛烟一字一顿,威胁之意溢于言表,「如果你敢签盛世?,我有一万种办法让你的乐队登不了台。」 夏炎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注意措辞,是『你』的乐队。」 盛烟绝对不会容忍夏炎带着她一手创造的乐队带着她一手培养的人投奔盛译。 「好。你不是想?让我回来吗?」盛烟神色暗暗,她伸手,从夏炎口袋里勾出她手机,按在她手里,「打电话?给唐轻徽。」 距离太近了。 夏炎能?闻到盛烟脖颈间散发出的淡淡香水味。 她思绪漏了一拍,回过神来的时候,唐轻徽已经接通了电话?。 「夏炎?」 「唐小姐,我是盛烟。」 明明是夏炎举着手机,但她根本插不进话?。 「跟张哲说一声,我同意加入轨迹。条件是,不管夏炎和盛世?签了怎样的霸王条款,轨迹必须拿下夏炎。」 盛烟还不知道夏炎和唐轻徽已经达成?一致,她还停留在夏炎和轨迹拉扯的印象中。 不等唐轻徽反应,盛烟挂断电话?。 她望着夏炎:「我回来。以投资人的身份。你满意了吗?」 夏炎对上?她愠怒的表情,忽然闷闷笑出声。 她赌对了。 等待和偏执是有意义的。 盛烟终究还是被她拉下水了。 夏炎伸手拽过盛烟的手机:「放心,盛世?在音乐这块也才刚起步,镜中我缺好鼓手,不足为惧,轨迹会赢的。」 怒火勐地?被浇灭,盛烟一愣:「你……」 是因为她才和盛译接触的吗? 夏炎没给她询问的机会,自顾自地?回答上?一个问题:「啊,我很满意。」 第37章 前进 接风宴后, 夏炎签约了轨迹。 听说盛译大发雷霆,就连桌上签字用的笔都摔坏了好几支。 对此夏炎毫无歉意,甚至还幸灾乐祸地当乐子笑了好?久。 「我发现你这个人性格很恶劣。」唐轻徽中肯评价, 「这么喜欢看人吃瘪?」 夏炎窝在沙发里?,手里?的笔转得飞快:「谢谢夸奖, 现在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唐轻徽把刚签好?的夏炎五年「卖身契」吹干墨迹, 收好?, 又从文件里?取出一沓企划案, 递到夏炎面前。 「无所?谓,马上我就可以看你?的笑话了。」 夏炎接过:? 「真人秀企划案,召集一堆音乐人从零开始打造乐队, 目前刚刚启动,还在海选报名阶段。」唐轻徽幸灾乐祸道,「海选以街头路演的方式进行, 全程直播,大众人气和专家评审方式考核, 前三十入围。」 夏炎:?是?她想的那种直播吗? 「就是?你?想的那种直播。这个节目是?晨曦娱乐探索的综艺新方向?, 我有个熟人和晨曦老闆关系挺好?, 你?运气不错, 赶上新鲜一手内部消息。」 唐轻徽贴心安慰。 「放心吧, 我会想办法让小盛总给你?打榜的。」 夏炎:?!! 不是?,你?在说什么啊?! 「不同类型的独立音乐人在正式比赛中通过双向?选择或抽籤方式自动成团,当然,会有淘汰, 所?以乐队会在后期才定型, 最后决赛pk,演唱会出道。可以说, 这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一款节目。」 夏炎听得一愣一愣的。 晨曦娱乐大名在外,近年通过高?质量快节奏短剧的方式迅速崛起,许多想法都走?在前沿,没想到现在还杀进了综艺。 第78页 「还有什么问题吗?」唐轻徽问。 夏炎翻着企划案,看到可能出演地点越写越离谱,忍不住吐槽:「路演地点包括但?不限于酒吧,地铁站,广场,人行天桥——怎么还有公司和校园?」 」公司年会,元旦晚会,校园校庆或者乐团技术指导之类的。「唐轻徽解释,「放心,这已经是?比赛中期赛程才会出现的活动,也未必全部都去,到时候抽籤决定。」 夏炎:? 你?们搞企划都这么随便的吗? 「现在,让我们来谈谈你?的队友。」唐轻徽根本不给夏炎反应的时间。 「队友?」夏炎皱眉,「不是?自由选择吗?」 「我知道你?想尽可能重现firework原班人马。」唐轻徽对此持保留态度,「实不相瞒,我听过你?和许多人的合作,但?你?只有在个人演出时风格才是?最明显的。 「你?在团队里?会把自己藏起来,编曲和演出都会随着主唱的风格走?。这或许和你?并非常驻队员,只是?助演有关。但?恕我直言,轨迹签的不是?友情出演的鼓手,也不是?个人solo的吉他?,而是?一个有潜力,有组织力,并且极具个人风格的音乐人。」 夏炎有片刻沉默。 她没想到唐轻徽对自己的评价那么高?,但?她很不喜欢唐轻徽对她在团队中的评价。 尽管在心底某个角落,她知道她说的是?正确的。 夏炎会下意识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团队,所?以曲风会跟随合作的团队走?,即便是?和虞之淇搭档,她都会下意识想要遵循高?中时的流行风格。 少年时代的歌总体偏活泼俏皮,偶尔会写点故作深沉的词调,但?其?实还是?跟着大众潮流走?。歌如其?名,像在空中绽放的一声响,噼里?啪啦好?不热闹。 但?她一个人的时候,其?实更喜欢復古的旧调。 柔情、舒缓,音符像烟火燃到后半程,在夜里?懒洋洋熄灭着坠落。 「所?以呢?」夏炎语气带着微刺,「合约已经签了,现在违约轨迹得赔双倍的违约金。」 唐轻徽把合约摊在她面前,强迫夏炎正视这个现实:「所?以我想提醒你?,在这里?签字的是?你?重新打造的乐队,应该是?属于你?的,而不是?盛烟的。」 夏炎当局者迷,但?作为旁观者,唐轻徽敏锐地察觉到—— 如果?夏炎真能放下音乐,她就不会同自己打那个赌。 如果?夏炎坚持这么多年仅仅只是?为了盛烟的话,那么盛烟唱歌就应该是?夏炎放弃的终点,而不会是?夏炎继续音乐的起点。 她想要放下对盛烟的执念,所?以才和她打了那个赌。 「个人建议。」唐轻徽说,「你?可以在节目里?多尝试一些之前没有涉猎过的风格。」 夏炎没有应声,也没有反驳。 她眉头微蹙,不知为什么,想起何闻莺有次驱使着轮椅嚷嚷着要出门看红叶。 夏炎嘲笑她不自量力,何闻莺却中气十足地说:「我只是?腿脚不方便!又不是?瘫在床上不能动弹!」 「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整天抱着你?拿鼓啊吉他?电脑的,不是?在学校就在跑演出,也没见?你?跑出个名堂来!」 「我可不像你?,年轻轻轻的跟个地缚灵似的,光在一棵树上吊死!」 夏炎当时没好?气道:「也不看看是?谁缠着我,你?要是?真为我着想,就该研究一下怎么才能好?起来,这样我就不用隔三差五带着你?往医院跑。」 何闻莺难得没回骂过去。 夏炎长舒一口?气。 她正闷头打包要出门表演的行李,就在她以为何闻莺已经发泄完彻底消停了的时候,她听何闻莺没头没脑来了一句:「是?妈妈拖累了你?。」 「但?是?你?不用管我。」 「你?得继续过你?的日子。」 「不能被我困在这里?。」 她迟疑了几?秒,又继续打包行李。 夏炎出差的第二天,就接到邻居的电话。 她妈在家里?硬要做復健,过量,没站稳,嗑到了脑袋,又昏迷了过去。 意识回笼,夏炎难得没有斗嘴回怼,她认真回答唐轻徽:「我会考虑的。」 * 这边夏炎迟疑不决,那边盛烟闷闷不乐。 事后復盘,盛烟发现这次她简直就是?踩着唐轻徽和夏炎给她挖的坑直直跳下去的,冷静下来想想,夏炎也好?,盛译也好?,他?们的刺激都太直白太过幼稚了,盛烟都在纳闷自己怎么就冲着深坑跳得义无反顾。 而且一想到夏炎居然动过签约盛世的心思,她心底那根刺就愈发扎眼?。 想到这,就连助理带来的消息——白滩的招标项目中标——都没法让盛烟开心起来。 她郁闷地闭上眼?,有些懊恼:『怎么就这么轻易上当了?』 气还没嘆完,手机就嗡嗡震了两声。 定睛一看,是?谈佳乐打来的。 盛烟做了个手势,示意助理先离开,等办公室门合上才划开接听键。 还没说话,那边就传来谈佳乐叽叽喳喳的控诉:「不是?我说,盛烟你?刚回国就在使什么坏?流动帐上资金莫名其?妙少了三成,你?投哪儿了?还给不给我斡旋的余地了?」 第79页 听到熟悉的声音,盛烟心情好?了一点。 谈佳乐毕业后一直留在国外发展,她本就喜欢商业,大学自然而然读的金融,摩拳擦掌准备毕业进投行,没曾想盛烟也来a国避难了,研究生甚至又到了一个学校。 后来盛烟接手盛家海外的生意,正需要人手开疆拓土,再后来她们一起赚了点私房钱,两人一拍即合,干脆自立门户,借学校的平台投了个大学生科创公司,现在硅谷小有名气。 这次回国,海外公司有谈佳乐坐镇,盛烟才得以放心。 「我投了个项目。」盛烟沉思片刻,欲言又止。 「姐,队长,leader,你?知不知道我们正在烧钱搞ai啊?你?哪儿来的钱烧别的项目啊?」谈佳乐在那头敲电脑的声音砰砰直响,她没好?气道,「我看资金流向?到了个叫『轨迹』的公司名下……音乐公司?」 敲键盘的声音也停下来了,谈佳乐的沉默震耳欲聋:「盛烟,我查到轨迹背后是?张哲,你?不会回趟国和姓张的擦出火花还恋爱脑了吧?」 盛烟:「没有。」 谈佳乐:「什么没有?你?清醒一点!你?现在投音乐公司根本赚不了钱啊!小心被张哲卖到缅北挖矿都不知道!」 盛烟:「……」 她及时止损:「张哲不是?重点。」 谈佳乐「呵」了一声,语气不屑,充斥着「我看你?怎么编」的嘲弄。 盛烟说:「我见?到夏炎了。她还在玩音乐。」 谈佳乐那头唿吸一滞。 「我投轨迹,因为夏炎在那里?。」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谈佳乐靠坐在办公室老闆椅上,背过身去,望着落地窗外的车水马龙,无数车从她眼?前飞驰而过,像匆忙逃离的过往。 她问:「阿淇也还在吗?」 许久,盛烟那边传来回答:「也在。」 …… 两人简单交谈后,谈佳乐对盛烟的资金流动的不满减少了一些,但?还是?提出对流动资金周转的担忧。 盛烟保证:「等股东大会结束,我会取得盛昌平的进一步信任,到时候调用盛家的资金余地会大得多,如果?我没记错,这个聊天自动化项目马上就要投入市场运营营利,问题不大。」 「行,你?是?老大你?说了算。」谈佳乐终于松口?,她问,「八卦一下,你?投轨迹,你?爸知道吗?要是?让他?知道你?有自己的小金库,还投了这种行业,小心在股东大会将你?一军。」 「他?不会知道的。」盛烟语气平淡,「我有分寸。」 谈佳乐点头,随即又想起盛烟看不见?,于是?说:「那祝你?夺权成功。知道你?忙,轨迹这边需要我帮你?盯着吗?」 这时,盛烟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盛烟一愣,随口?回谈佳乐:「不用。你?专心盯研发,对了,这个项目结束后,下个项目你?有什么想法吗?」 谈佳乐说:「有几?个ea,回头整理好?打包发你?。咱们核心还是?围绕自动化,可以继续深化,如果?资金充裕,可以往绘画、文本生成等小方向?拆分……说起来,既然你?投了轨迹,我倒是?想起国内最近有个自动编曲的尝试,个人研发的,你?要是?觉得还行可以接触下。」 「自动编曲?」盛烟大脑边高?速运转,边看手机发来的消息。 「嗯。如果?能成也算是?行业变革了。反正你?在国内,我记得那个在论坛发帖的ip就在……」那头传来谈佳乐噼里?啪啦的敲键盘声,「果?然,就在海市!你?要方便就约人出面见?见?呗。」 盛烟点头:「可以考虑。你?回头把连结先发我看下。」 谈佳乐:「成。没问题。」 盛烟挂了电话,定睛打开唐轻徽发来的企划:《一起走?吧,我和我的音符朋友》。 一起走?吧。 不要回头。 第38章 初赛 伴随着企划案前来的还有唐轻徽不知?死活的邀请:「小盛总, 考虑客串飞行嘉宾吗?虚位以?待哦。」 盛烟捻着情绪:「唐经纪人,我记得我只答应过投资,你?越界了。」 唐轻徽比了个ok的手势:「行, 有意愿随时联繫我。」 盛烟翻开企划,没?再回话。 《一起走吧》企划如期进行。 音乐, 真人?秀, 素人?, 路演。 在这个看脸的流量时代, 每一个词都和?大热大爆搭不上边。 哪怕评审团邀请了许多重量级音乐人?,也?只在小圈子里颳起狂欢。 所以?盛烟投钱时毫无负担,丝毫不担心这种制作班底能够引起大众注意。甚至她心底还有隐秘的快乐, 尽管她退出了这个圈子,但却作为幕后投资大佬参与其中,也?算是不为人?道阿q精神的小小胜利。 海选是递交作品通过筛选, 这个环节她只负责交过往作品,剩下的都是唐轻徽负责。 很快, 夏炎接到了初赛表演地点和?选手编号的抽籤通知?。 13号, 中央广场的地下通道, 下午六点。 「会从家里出发就开?始跟拍, 如果有人?敲门, 开?门前记得收拾好自己。」唐轻徽出门前格外强调,「这么漂亮的脸蛋,不用好真是可惜了。」 夏炎冷漠把她爪子往旁一扒拉。 第80页 「放心吧,只要你?正常状态, 不翻车, 为了你?的超常发挥,我会想办法?让小盛总给你?打榜的。」 夏炎觉得唐轻徽自从签了自己, 隐藏的狐狸属性日渐展现。 她眼皮跳了跳:「……倒也?不用。」 唐轻徽把文件夹一合,沖夏炎挥挥手,语气轻飘:「不客气。」 玩笑话一语成谶。 第二天海市突然大降温,夏炎熬夜写歌,于是在录节目的前一天,她成功感冒了。 当日,节目组摄像师扛着摄像头敲门的时候,夏炎嗓子沙哑,预设的种种凸显人?设的问?题在突发事件面前通通绕道。 唐轻徽白着脸匆匆赶到,直奔主?题:「还能唱歌吗?」 夏炎含蓄咳了一声,把吉他往身后一背,声音哑得像个破锣:「实在不行就只弹吉他。」 她慢悠悠反问?:「没?说不能乐器solo吧?」 唐轻徽眉头微皱。 虽然节目组没?有明确规定,但面对大众人?声是不可缺少的一环,如果只用纯乐器演奏,势必与其他选手产生天然劣势。 简直是出师不利。 「你?之?前弹过吗?」唐轻徽不记得她在野火里听?过夏炎独奏。 唐轻徽刚在野火看到夏炎时她其实玩架子鼓的,后来有次队里吉他手兼主?唱生病,夏炎临时顶上去,唐轻徽才发现这人?吉他也?玩儿得不错。 只是夏炎还是玩鼓居多,偶尔抱着吉他自弹自唱,没?见过她solo。 「真算起来,我第一场路演就有一段很长时间的吉他solo,实在不行就它。」夏炎眯起眼睛,「放心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么多年,夏炎学得最会的就是不要多想。 不多想,不预判,不期待。 只用闷着头往前走,总能把路走下去。 只有这样,她才能把何闻莺带着一起走。 只有这样,她才有可能等待盛烟回来。 节目主?打真实,虽然节目组可以?提供设备,但选手们也?得自己想办法?把东西运到指定地点。 「你?确定要拎着那么大的摄像机跟拍?」夏炎看着随拍摄像师,再三确认。 摄像小哥:「不要紧,马上就上车了,就这一会儿。」 夏炎:「上车?什么车?」 摄像小哥不解:「不叫车吗?要不然这将近三十斤的音箱设备你?怎么搬?」 夏炎指了指小院子里停的电动车:「它?」 摄像小哥:? 夏炎:「有没?有一种可能,搞音乐的大学生并没?有打车的钱呢?」 摄像小哥:「蛤啊?」 「你?没?听?过吗?音乐穷三代,摇滚贫一生。」夏炎拍了拍摄像小哥肩膀,「工作都不容易,能省则省。」 夏炎穷惯了,打车这种奢侈的事情还做不出来。 小哥:「……」 外头还刮着大风,不冷,但刮人?脸。 他眼睁睁看着夏炎把设备搬上了小电驴,戴上头盔,橙红髮尾跟刚红的枫叶似的从他面前飘过。 到中央广场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夏炎朝自己的目的地地下广场行使时,路过正中间的广场黄金空地,那里已经有好几?个选手就位圈地,哪怕挂着大风,音箱传出的声响也?燥人?得紧。 远远望去,粉丝已经压了黑压压的里三层外三层,似乎名头不小。 夏炎依稀记得唐轻徽之?前说过这次海选她需要重点关注的对手们,其中好像有个民谣圈最近挺出圈的一个网红流量。 但夏炎不太关心,因为她的注意力都被唐轻徽笔记本上的嘉宾名字吸引了。 「汪藤,时安琪(angel),方子木,张凝(uka)……」 「怎么了?」唐轻徽注意到夏炎的心不在焉,「这个啊,都是拟请的嘉宾,有行业大咖也?有新生代力量,就连国外当红音乐人?都请来了,比如时安琪,刚拿了a国金叶奖……你?这么在意,里面有你?认识的人?吗?」 夏炎和?uka认识纯粹是因为盛烟私下介绍,即便是唐轻徽把她家底调查个底朝天,也?想不到她们之?间还会有联繫。 夏炎收回视线,摇头:「没?什么,继续吧。你?刚刚提到的网红,需要我注意什么吗?」 唐轻徽叮嘱:「她也?在这附近活动,如果你?之?前没?接触过,最近多听?听?她的歌,避开?风格,没?必要硬碰硬。」 夏炎嗤笑:「是谁让我多尝试的?」 唐轻徽说:「不急这一时,没?必要硬碰硬。」 夏炎耸肩:「行,知?道了,我心里有数。」 唐轻徽完全是杞人?忧天,因为夏炎抽到了更糟的下下籤。 别人?抽到的表演地点是人?流量最大的广场,而夏炎抽到的则是一个地下通道。 尽管人?流量也?不小,但穿过地下通道的人?来人?往,步履匆匆,几?乎很少人?有闲情雅致为一首歌而停下。 夏炎推着小电驴走到地下通道,不紧不慢摆弄设备,把扩音器连上电吉他。 有路人?看到摄影阵仗,脚步慢了下来,一问?发现在录制节目,饶有兴致一步三回头。 节目直播一直开?着,夏炎这边热度其实不算特?别低,不少老听?众都在蹲点: 第81页 【这怎么打?】 【根本打不了。】 【啊啊啊她今天嗓子还不好,我宝怎么这么倒霉qaq】 其中有个叫「阿淇」的格外显眼:「加油。」 是虞之?淇。 自从知?道有这个节目,本着「大家一起玩儿」的想法?,夏炎撺掇了不少朋友都报了名,其中就包括虞之?淇,只不过他是明天中午场,估计现在正紧锣密鼓地做准备。 夏炎嘴角笑了下,移开?视线,起了段小节练手算是对他俩鼓励的回答。 她没?有注意到跟在「阿淇」后面的「木木」发言。 那个光明正大:ing。」 夏炎只是手指习惯性拨了段旋律,忽然停了下来。 虞之?淇正准备在共同好友的微信小群里冷言冷语讥讽夏炎「嗓子哑了难道手也?废了吗」,刚甩了个嘲讽的表情包,却瞥见直播里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手指一顿,硬生生拐了个弯,打出三个惊嘆号:?!!! 字还没?打完,镜头又?怼准暂停的路人?正脸,停着不动了。 于是连询问?都不需要。 是盛烟。 夏炎刚一抬头,就看见盛烟站在自己对面。 她手指加了根烟,黑色大衣衣袂翻飞,站在主?摄像头后面,藏在停驻的路人?群里,背后是块亮得过分的gg牌。 一个小时前,唐轻徽微信滴她:「夏炎马上要开?播了,记得给她打榜。」 盛烟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海市边郊的工业园区开?会,左耳听?着负责人?汇报季度收益,右手滑到唐轻徽的打榜要求,觉得唐轻徽有病。 她刚想反问?「难道你?认为身为投资人?的我会监守自盗的吗」,就见唐轻徽预判了她的回答:「夏炎演出就在中央广场天桥底下,她嗓子哑了,你?不担心吗?」 噌。 盛烟点燃了烟,视线垂下,觉得会议结束翘掉接下来的视察行程从郊区工业园赶到这里的自己才是脑子真的有病。 作为路人?来讲,盛烟的颜值和?气场都过分突出,摄影师难免多给盛烟一点镜头。 夏炎对着话筒挑衅似的变幻了手势:「第一首歌,《流星在银河尽头燃烧》。」 弹幕突然激动。 这首歌经过夏炎的几?番改良,已经是个非常成熟的流行乐,唱的部分不多,加了大量吉他solo技巧,也?是夏炎自弹自唱时偶尔会「炫技」选择的曲目。 盛烟一愣,随即嗤笑一声。 她是真的疯了。 她明明知?道夏炎的本事,还在这里操无用的心。 漫长的吉他前奏响起。 盛烟抬步就走。 夏炎的激将法?一而再,再而三,此时选择当年百团大战招生的那首她写的《银河尽头》简直居心叵测。 不管她想逼她加入解围,还是想让她触景生情,盛烟都不会第二次上当。 但她心底还是隐秘的猜想,夏炎现在的嗓子能不能负担这首歌。 答案在她走到通道尽头得出了。 第一句词「云把烦恼掉落」扑了个空。 『想逼她就范。』 盛烟脑内不合时宜地想。 『如果是她她就不会拿关乎自己前途的事情博这一把。』 但这就是夏炎。 就在盛烟已经开?始思索想个什么由头把夏炎海选的分数大水漫灌时,第二段词却被接上了。 「风把梦托举着,流星跑到宇宙尽头,谁要在这里停留。 」 是一个甜美,清澈,干净的女音。 不是夏炎。 不是她认识的任何一个人?的声音。 一股强烈被背叛的愤怒拽住盛烟的脚步,迫使她回头。 这可是她的歌。 三秒前,名叫「木木」的留下的评论和?现实重合: 「surprise—!」 第39章 插曲 夏炎倍感错愕。 但抢了节目组话筒边的那个人却只是沖她比了个手势, 示意让夏炎不要停下,继续顺着旋律唱了下去。 直播间前的观众也沉默了。 在短暂的静默后,一长?串惊嘆号在直播间刷了满屏—— 【啊啊啊啊方子木啊啊啊啊啊!!!】 【是方子木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为?什么木木会唱夏炎的歌?】 【那个, 村网刚通,方子木是……?】 【方子木!阎朝闻老?师的女儿?!前年《声声裊裊》总冠军那个!】 方子木, 母亲阎朝文是国家级歌唱家, 继承了一副好嗓子, 前年参加国民节目《声声裊裊》获总冠军, 趁势参加了许多综艺,同年发行首张专辑,火爆一空。 这两年乐坛新晋的真正红人。 是在盛烟走后的那个暑假, 因为?转学来到海中,找到夏炎班级找她递交入社申请的学妹。 也是夏炎毕业前把?音乐社交付的下一任社长?。 夏炎只错愕片刻,很快调整情绪。 在海中综合楼的那间空教室, 就像她和?盛烟排练的无数个中午一样,她和?方子木也磨合了许多遍。 甚至因为?方子木从小接受专业歌唱训练, 她和?夏炎配合下的结果往往会更加完美。 她因为?百团招新夏炎唱的这首歌入的音乐社团, 当?然知道这首歌该怎么唱。 第82页 一曲终了, 演唱效果比盛烟记忆中要更加完美。 盛烟指甲掐进手心。 她一动不动, 无声质问夏炎。 但吉他社的每一个成员都会这首曲子, 这也并非夏炎第一次和?方子木合作,所以夏炎丝毫没意识到这对?盛烟有多大冲击。 她们之间横亘的七年时?间,一旦重逢,那些被旧时?光粉饰的美好回忆显示出它们原本的面目。 像是镜面上的灰尘终于被人用指腹抹去, 露出底下狰狞的裂变。 「你?怎么来了?」 夏炎瞥了盛烟一眼, 发现?对?方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于是又把?注意力放在方子木上, 语气不解。 弹幕更加激动了: 【她俩认识???】 【木头粉闻讯而来!我怎么不知道我崽还有这个好朋友!!!】 【……夏炎老?粉了,之前完全没听她提过。】 【去查了,这俩高中一个学校的,方子木海音毕业的,谁不知道夏炎老?往海音窜?不认识才?有鬼了!】 【好傢伙,藏得这么深吗?!】 「之前听阿淇说你?在参加综艺,刚好今天在这附近有事,过来看看。」方子木朝她笑,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搭在话筒上,「顺便三顾茅庐,希望用解围的人情来绑你?去柏城。」 方子木一直窥伺觊觎着夏炎。 从开始发专辑起?,方子木就想把?夏炎挖进她的乐团里。 因为?高中打过无数次配合,方子木太清楚夏炎的潜力,之前夏炎一直婉拒,方子木也不强求,但自从夏炎在枫叶奖上崭露头角后,方子木的爱才?之心和?囤积癖就忍不了了,时?不时?蹦出来拐人。 枫叶奖可是国内近几年集各路业内大拿撺掇起?的奖项,方子木妈妈阎朝闻也曾受过邀请做过评委,就连方子木自己都只拿了二等奖! 方子木记得她妈好像还提过,首届枫叶奖只有钢琴组,夺魁的是uka的关门弟子,也是海中毕业的,听说家里挺有钱,叫盛烟,还让她转校后和?她打好关系。 「你?们都是同辈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说不定以后都会合作。」 方子木来到海中,盛烟查无此人,只听说是上届音乐社社长?,已经毕业了,方子木也就收了心思,倒是瞧中了夏炎。 她和?盛烟想的一样,经验技巧可以积累,但对?节奏和?韵律的敏感却是天生的。 夏炎在这方面有得天独厚的天赋。 「都说了我不会离开海市,走不开。」 面对?方子木的解围和?邀请,夏炎再次婉拒。 「刚刚谢了。」 「阿姨身体还好吗?」方子木贼心不死,「如果稳定,不影响的。」 「嗯。还好。」夏炎含煳其?辞,并没有提到何闻莺又住院的事情,看了眼镜头,隐晦提醒,「还在直播呢。」 弹幕已经嗑疯了。 【怎么还旁若无人聊上了啊啊啊】 【都已经见过父母了吗?(刺激.jpg)】 【这是我配免费看的吗?怎么不聊了?咱没把?自己当?外人,多聊,爱听。】 方子木耸耸肩,因为?她妈阎朝闻女士,她从小就倍受关注,向来不在乎镜头媒体,反正实力地?位摆在这里,造谣也得有个基本法。 「刚听出来了,你?嗓子确实废了。」方子木拿着话筒不松手,「送佛送到西,要不要帮忙?」 「这么好心?」夏炎并不意外。 自她认识方子木以来,这人就一直我行我素惯了,挺有个性的,经常心血来潮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方木子:「刷好感度嘛。」 她说完,见夏炎面露难色,大大方方问工作人员:「路人帮忙助演,不违规吧?」 工作人员忙不迭点头。 开玩笑!这可是方子木!自带流量选手!节目组巴不得她多露一点镜头。 更何况这个节目的核心原则就是让乐手尽可能?多的产生碰撞,规则甚至明示可以自由组队表演,心思活泛的选手早就各显神威利用直播间的互动掌握信息带着摄影机满大街找搭子了!也就夏炎死心眼不和?别人打交道。 「喏,不违规。」 被夏炎拒绝的话封死在喉咙。? 方子木唱歌时?她不觉得,现?在准备组队了,夏炎后知后觉觉得有些不妥。 她不着痕迹看了眼盛烟。 盛烟站在聚集的人群后方,眼角带笑。 越是愤怒,她越是笑。 做生意的,逢人三分笑。 刚开始仓促接手盛家这堆烂摊子时?,盛烟没少出席各路酒局。她很清楚自己的劣势,年轻,女性,看起?来不仅仅是花瓶,还是个没成年的小孩子。但这同样也是她的优势。 她把?笑时?时?刻刻挂在脸上,审时?度势,像精明的狐狸,快准狠地?叼走一块又一块精巧的肥肉。 等所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用来示弱的微笑已经变成了冷笑,讥笑,她笑藏的刀,已然寒光凛凛。 但她好像只会笑了。 「在看什么呢?」方子木顺着夏炎的目光望去,一眼捕捉到人群后方气场全开的盛烟,被美女吸引的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但没多想,手肘碰了碰夏炎,「别磨蹭啦,节目组都同意啦,帮你?唱一首我就走,我也是很忙的。」 第83页 让盛烟登台,让盛译刺激,这些夏炎都尝试过了。 那么如果当?着盛烟的面和?别人的歌手合作呢? 盛烟会是什么反应呢?她还会笑吗? 恶劣的,报復般的想法在顷刻席捲了夏炎的大脑。 她故意盯着盛烟的眼睛,语气轻快地?回着方子木:「谢了。回头请你?吃饭。」 「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后天我就要回白?城了。」方子木自来熟地?点歌,「正好,我宣传一下新歌,之前给你?发过demo,记得调吗?」 「《风来吻》?」 「bingo。」 一首情歌。 是夏炎结束实习时?,听到盛烟回来那天听的demo,她还写了反馈。 「记得。」 「那开始吧。」方子木掌握绝对?主导权,对?停驻的路人笑得活泼灿烂,「新歌《风来吻》,请大家多多支持。」 盛烟掐灭了指腹间灼热的火点。 就在这时?,大衣兜里手机又震了起?来。 盛烟闭眼按了拒绝,但电话接连不断。 她不胜其?烦,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扫了一眼,是助理打来的电话:「小盛总,盛总醒了,他知道您翘了工业园那儿?的汇报,现?在正在家里大发雷霆呢。」 第40章 嫉妒 盛烟面色一变, 她冷着脸回了声「我知道了」,便把手机挂断。 回过头,她看夏炎和?方子木并排站在那儿, 肩并肩,大大方方接受镜头和闪光灯的照耀, 那么自然, 那么坦荡。 偶尔, 方子木甚至会把话筒递给夏炎让她和?声?。 她们共用一个话筒。 盛烟站在gg牌下把这首歌听了全程, 在人群越来越多,将她挤得?水泄不通的时候一言不发地离开。 夏炎目睹全程,没有多余动作。 只在方子木的离开时沖她笑?笑?:「多谢。」 「不客气。」方子木毫不掩饰, 「反正刚好借节目宣传新歌,我也不亏。」 她拍拍夏炎肩膀,语气揶揄:「好好玩儿, 我先走?了。回头见。」 夏炎以为她在客套,于是点点头:「路上小心。」 方子木借了节目组的保镖, 在拥堵的人群中挤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慢步离开。 有了方子木的加持, 夏炎这边不缺流量了。 送走?方子木, 剩下的只用考虑把时长凑满就行。 夏炎嗓子不太好, 从曲库里选了几首不太考验唱功的歌,唱唱歇歇,偶尔在歌与?歌的间隙中和?弹幕互动水时长。 「我和?方子木什么关系?」 夏炎瞥了眼弹幕,扫了把和?弦, 自问自答。 「我们高中一个社团的。」 「嗯, 一个学校的,我是她学姐。」 又瞥到弹幕「啊啊啊啊!学姐学妹!kswl!」的咆哮, 夏炎轻飘飘笑?了下,半是警告:「不要乱嗑。」 弹幕: 「欲盖弥彰。」 「懂得?都懂。」 「装不熟,避嫌,我知道的。」 夏炎:「……」真?的只是单纯的同学关系。 她还想说什么,却看到那条「学姐学妹」的玩笑?话?时愣了下,想起盛烟,又把话?咽了回去。 隐秘的,报復的,期待的。 学姐和?学妹。 当然也能是盛烟。 如果?盛烟看得?到——不,盛烟已经看到了。 但?她还是走?得?义无反顾,甚至连冲动上前的质问都没有。 夏炎不介意再添一把火。 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笑?着转移话?题:「想听我唱《红枫》?这么想我唱方子木的歌啊?」 夏炎摆好架势:「行。如你?们所愿。」 * 盛烟匆匆忙忙赶回医院。 盛昌平病情这几天已经平稳下来,随时会醒来。但?盛烟没想到他醒来的时间如此的……不巧。 倒不是因为在她翘掉工业园区的会议,而是因为后天就要开股东大会了。 她飞回来就是趁盛昌平一病不起来夺权的。 为此她暗中筹划,拿下白滩,甚至都收买了好几个心偏向她的股东,就是为了介入盛家实权。 但?没想到盛昌平居然在这个节点醒了。 盛烟推开门,低眉顺眼关怀了声?:「您醒了。」 盛昌平正半趟在病床上,他很衰弱,但?眼神依旧锐利:「你?还知道回来。」 盛烟没有说话?。 自从盛家出事,她被送出国,她和?盛昌平原本紧张的关系便变得?更加奇怪。 她不会叫他「父亲」,他也不会虚与?委蛇地喊她「烟烟」。 随着盛烟实际行动上的「投诚」,参与?的工作越来越多,他们之?间开口闭口就只有工作,没有称唿。 「您来你?去」的,也不知道在较什么劲。 「我告诉你?多少次,工业园区是我们这几年新开闢的领域,我让你?替我打理?盛家,你?就是这样做的?会开得?好好的说走?就走??」 「汇报已经听完了,剩下的都是些虚与?委蛇的客套话?,没必要待在那里。」盛烟神色冷淡。 「所以待在通道里听别人唱歌就有必要?」盛昌平冷笑?一声?。 盛烟眼皮一跳:「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第84页 「有人跟我说,我们盛家的负责人甩掉与?合作伙伴的晚宴跑到地下通道里去给一个小歌手捧场。」盛昌平不给盛烟煳弄的机会,「听说都上直播了,要我给你?看照片吗?」 盛烟不为所动,把话?题钉在工业园:「我的确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晚宴吃饭的那几个无非只想求个来年合作的优惠,但?都是老行业,提供不了什么帮助,没必要浪费时间。」 她讽刺道:「还是说您觉得?盛家现在需要巴结这些人来撑过现金流?」 「盛烟!」 「说回离开,张老师听说我回来,邀请我去她家坐坐,我认为,比起那些吸血鬼,赴张老师的约性价比更高。」 张老师,张凝,uka。 是张哲的表亲,跳出商圈自己趟出一条音乐大道的人。 但?到底还是张家的人。 盛烟的确准备回国后去拜访uka,但?约的不是今天。 盛昌平的脸色果?然缓和?了许多,但?毕竟是精明的商人,他咄咄逼人:「那你?为什么中途下车?」 「你?提到的小歌手,是杨新教授的徒弟,和?张老师也有交情,张老师说可以带上她,刚好路过,顺便问问。」盛烟语气平淡,好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看她挺忙的,就没打扰。」 「不过幸好没打扰。」盛烟开始把锅甩到盛昌平头上,「不然我失信的就不仅仅是张老师了。」 她指的是盛昌平突然甦醒,迫使她半路改道,「失约」uka的「事实」。 「哼。」盛昌平冷哼一声?,信了盛烟的解释,没再纠缠。 这事算是过去了。 「你?急急忙忙赶回来,恐怕是想确认我是不是真?的醒了吧?」盛昌平冷眼看着她,「两?天后就是股东大会,恐怕你?回国都是冲着这事来的吧?」 盛烟掀了掀眼皮,那句酝酿了许久的称唿顺嘴送了出去:「爸,我只是关心您。」 盛昌平果?然被这声?「爸」叫得?心旷神怡。 他面色更缓了些:「听说你?这次一回来就拿了白滩的地?」 盛烟警惕「嗯」了声?,没有多说。 『盛昌平怎么知道的?』 盛昌平自顾自说:「你?在国外倒是消息灵通,政府准备拿那块地做个高新科技园,我病前也准备动手,结果?被病情耽误了,做得?好。」 盛菸嘴角还没翘起,就听盛昌平话?锋一转:「这个项目,就交给阿译练手吧。」 她就知道,盛昌平肯定会横插一脚。 这么大的肥肉交给盛译,也不知道他吃不吃得?下。 盛烟心底冷笑?,但?总归因为盛昌平的偏心而感?不平。 可她现在还不能动怒。 她需要时间等盛译自己露出马脚,等盛昌平自己放弃他最喜爱的小儿子。 「凭什么?」 但?她不介意利用盛昌平的愧疚多敲诈一点补偿。 盛烟声?音哽咽,故意露出刺,对盛昌平委屈控诉,张牙舞爪。 「乖,他是你?弟弟。你?作为姐姐的,在国外歷练比他多,也该带带他。」盛昌平难得?和?缓,「股东大会上我会给你?追加5%的股份,这么多年,你?一个女孩子,也不容易。」 盛烟有些意外。 盛昌平在股份这方面一直挺抠门的,没想到这次出手这么大方。 ……算上她之?前的,加在一起,都快赶上盛译了? 他想干什么? 「我还要总负责权。」盛烟思?忖一下,继续狮子大开口,「盛译想要练手,挂名,都可以,但?我不可能把我抢下的项目扔给一个外行人这么糟蹋。」 她从不避讳在盛昌平面前崭露野心。 「适量的」「不会影响大局」的野心反而能让盛昌平更放心。 「好好教他。」盛昌平闭了眼睛,挥了挥手,「再不济,把他带出来,也能帮你?分担一点。」 算是谈成了。 盛烟微微颔首,离开病房:「嗯。」? 盛昌平他……什么意思?? 难道一场大病后想开了? 不。 不对。 盛烟惯性摸出一根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从实质利益来看,她的股份还是不如盛译。 老狐狸年纪大了,心眼一个都不少。 他宠了他的宝贝儿子那么多年,哪是说放弃就放弃的?无非是听了她的软话?,愿意多给些糖果?,再加上自己身?体老了,想先把她稳住,借她的势不断磨盛译这把刀。 缓兵之?计罢了。 盛烟长舒一口气。 她强压下心里的不快与?烦躁——既然盛昌平敢试,那她倒要看看,盛译这把刀到底能不能把她这块磨刀石磨断。 离开医院,盛烟发现自己竟然除了公司,无处可去。 但?她并不想为盛家做牛做马007。 她让司机先下了班,把驾驶位的车窗摇下一半,在车里回了几条海外科技公司那边的消息,按灭两?根烟,无数次控制住自己想打开直播软体的手,又切了十来个电台,时间才?到勉强过九点。 时间难熬得?要命。 终于,挨到九点半,直播结束。盛烟才?打开社交媒体,点进节目tag。 热搜第一就是#夏炎方子木#的学姐学妹tag。 第85页 只要页面一停,两?人的合唱还有夏炎单独唱方子木歌的视频就自动播放。 盛烟心烦意乱,一目十行往下拉了好几页,却还是断断续续把那首《风来吻》听了大半。 平心而论。 方子木的嗓音条件很好。 清澈,透亮,唱起小情歌来清新无比,她俩配合得?也很好,正如弹幕里说的那样:「高中都是一个社团的,肯定私底下磨了无数遍,七八年的默契,简直不要太丝滑」。 可是。 可是明明她也在那个社团。 盛烟确信自己在嫉妒。 但?她不确定自己究竟在嫉妒夏炎,还是在嫉妒方子木。 这股嫉妒让她心烦意乱,驱车在城内乱逛,等回过神来,她已经把车停在一条僻静的小巷里,人也站在一家乐器店前。 二手琴行。 是夏炎从前打工的那家店。高中时候不觉得?,现在看这家店的店名倒能品出一点韵味。 哪有人直白白地管自己的琴行叫二手的呀? 隔壁她从前租下的那家空铺又不知道转了几手,现在居然还在做声?乐培训,里头坐着穿着海艺校服的学生,隔着玻璃落地窗,依稀能见到几分从前的影子。 琴行老闆看门口来了客人,从里头探出头来,询问:「客人?来买琴的吗?」 盛烟深唿吸:「你?们这儿有电子琴吗?」 第41章 重音 挑选, 试音,付款。 等到老闆询问寄送地址时,盛烟才?如梦初醒。 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买的二手琴既不如直接买新琴, 还不能直接寄回家。 她是神经搭错了才?想着买这里的?琴! 「盛小姐?」老闆以为盛烟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盛烟示意他稍安勿躁, 打开手?机找了一圈, 视线在「夏炎」两个字上顿了很久, 还是往下滑。 但?不小心?还是按了拨通键。 手?机「嘟」了一声, 盛烟就心?有余悸挂了电话。 她长舒一口气,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干,最终在通讯录里锁定张哲:「帮我个忙。」 张哲那头传来很重的?金属音, 听起来是在某个酒吧醉生梦死:「盛烟你最好有事?。」 盛烟指腹无意识抚摸琴键,在按下琴键的?瞬间,她忽然改了主意。 「……帮我盯着张哲。」 「盛烟你有病吧?你打电话来就为了这事??」张哲莫名其妙, 「不过你来得正好,白滩那地我还没找你算帐, 老爷子跟我说和我对接的?人变成你弟了, 这事?你知道吗?」 「嗯。我知道。」 「你就准备放着不管?」 盛烟掩下视线:「我心?里有数。你正常对接, 做好份内的?事?, 但?不用当滥好人, 如果盛译惹上事?求到你跟前?,你别理就行。」 「得了吧,就你弟,前?短时间还在你接风宴上和我槓上, 他不找我麻烦就不错了, 还求我——?」 「那就这样。挂了。」 张哲没好气:「你是不是无聊闲的??真闲的?话不如来野火帮忙选人。」 看来是在做正事?。 签人呢。 盛烟神色淡淡:「被盯着呢,不方便。哦对, 有些科技公司已经开始和我接洽,别忘了重点,科技园区的?建设和招商都得抓,后者才?是大头,回头我发你份资料看看。」 「……知道了。」 挂了电话,盛烟又联繫谈佳乐:「准备和张哲对接。」 她有个科技公司这事?张哲都不知道。 盛烟指腹摸过琴键,琴箱滑出一串杂音。 她这次回来,不是要?拿到盛家,而是要?取代盛家。 想到这事?,盛烟总算又开心?了点。 她手?指按下一个重音,野心?昭然若揭。 「客人,所以这琴……?」 盛烟收了手?:「先放您这儿吧。」 她得体笑着:「有时间我再来提可?以吗?」 老闆为难,但?在看到盛烟不容置疑的?表情后又没辙了:「行吧,您留个名字和联繫方式。」 盛烟拿了张便利贴,在淡黄的?纸张上随手?写下「firework」的?名字。 她是真的?被夏炎扰乱了心?神,全然忘记这次回来的?目的?。 装了这么多年,不在乎这一时一刻。 这把琴,不该出现在任何人的?视线里。 回到车上,盛烟勐然瞥见一直被放在后座的?吉他。 那把贴了创口贴的?吉他——最终盛烟还是没让盛译拿去?处理。 但?盛烟也不敢拿回家,怕引人注目,于是一直放在后座上没有动。 她想了想,拿着吉他原路返回。 「客人?」老闆看到去?而復返的?盛烟有些意外。 「这把吉他还能寄存吗?」盛烟询问。 老闆说:「当然。」 「那麻烦您代为保管,和琴放在一起就行。寄存费用按月结,可?以吗?」 「没问题。」 老闆接过吉他,拿放大镜仔细打量——毕竟是寄存的?吉他,他得好好考察原样。 他一眼注意到那条创口贴下的?裂缝:「客人,我先给拍张照吧,以免未来说不清。」 盛烟点头:「可?以。」 她任由老闆拍照留存,突然听老闆「咦」了一声:「这把吉他……」 第86页 「怎么了?」盛烟心?中没来由的?紧张。 老闆连忙摇头:「没什么,这把吉他和我一个朋友的?很像,不过她很宝贝她那把吉他,应该不可?能让它在市面?上乱转,兴许是我看错了。」 * 而另一边,夏炎总算结束了直播。 她带了鼓和吉他,回家收拾到凌晨三?点。 刚回家的?时候有点困,但?真收拾完了,夏炎彻底精神了。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好久,反覆进行自?我建设,没忍住还是打开社交软体搜索自?己的?名字。 果然,她和方子木的?名字并排冲到热搜前?列。 看到在前?面?的?「方子木」时,夏炎舌尖像被滴了柠檬汁一样酸了一会儿,但?多亏之前?的?心?理建设,她飞快把注意力放在后面?跟着的?自?己的?名字上。 一条条微博滑过,夸耀方子木声音的?和吐槽她的?声音统统被夏炎自?动屏蔽,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那些夸她吉他弹得好、鼓也敲得好的?评价上。 越看夏炎越兴奋,嘴角不自?觉咧到耳后根,刷完词条还不够,夏炎还点开直播回放,职业病犯了,拿起笔记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边看边记下次需要?改进的?地方。 她做音乐向?来认真,不仅认真,而且有耐性,如果真的?决定做一件事?,那么她一定千方百计做到极致。 拉了两遍,天已放亮,直播平台都自?动弹出下一组海选预告。 『虞之淇该开始了。』 夏炎想着,视频又自?动轮播到方子木约她吃饭的?镜头,夏炎顺手?给虞之淇发了个消息,「晚上我和方子木约了饭,一起吗?」 虞之淇大学?时也偶尔会回海中看她,自?然也会参与?音乐社的?教学?指导,一来二去?,三?人倒是混熟了,时不时会聚聚。 虞之淇立马回:「好。」 那边持续显示「正在输入」,好一会儿,虞之淇才?接着说:「我看直播……盛烟回来了?不叫她吗?」 夏炎一愣。 在她刚才?的?考量里,确实不存在这个选项。 甚至说,从海选结束回家,一直到扒音结束,她的?大脑的?确一丝一毫都没想过盛烟。 这会儿被虞之淇一提,那些被她注意力没有捕捉到的?消息迅速浮现在面?前?。 比如直播刚开始时长久停驻的?路人镜头; 比如《风来吻》开始时盛烟的?风衣背影; 比如那点夹在她手?指间的?,一猩红。 「……这次就算了吧。」犹豫片刻,夏炎还是回,「方子木和她又不认识,挺尴尬的?。」 更何况,人家指不定也不想来见她们呢。 夏炎屡次刺激盛烟都是借音乐的?势,但?离开了音乐,夏炎却也找不到太多藉口和盛烟见面?。 「下次吧,找个时间我,你,盛烟一起。」夏炎眉头微蹙。 不知为何,那股被「看见」的?兴奋劲儿降了些。 有点扫兴。 …… 晚饭三?人局约的?火锅。 方子木姗姗来迟:「不好意思啊,上课耽搁了一会儿。」 她比夏炎小一届,今年研二,本着读书?换个地方走出舒适区的?原则,方子木大学?一直都在海音读书?,但?因为阎朝闻女士在北边发展,工作室大本营也都在柏城,只能来回两边跑。 虞之淇也刚刚结束:「我也才?到。」 「不错。」方子木匆匆坐下,态度熟稔,「我来时看了直播,贝斯可?以啊,有进步。」 「真的?吗?」虞之淇诧异。 工作后练习时间有限,虽然虞之淇一直在坚持,但?这一年都在试图平衡工作和练习时长,经常焦头烂额的?。 方子木捏着手?指比划道:「还好啦,比上次见确实进步了这么一丢丢。」 上次她俩见面?差不多快一年前?,还是虞之淇毕业后刚去?柏城工作那会儿。 「……」虞之淇白了她一眼,把码递给她,「点菜。」 夏炎和虞之淇已经点得差不多,方子木扫了一眼:「吃什么清汤锅底呀?我要?辣的?,红油的?。」 「你不是还要?上声乐课吗?」夏炎诧异。 「有什么关系嘛。又不比赛。」 方子木虽然来得迟,但?一来就占据了饭桌的?绝对主导权。 她火速换了锅底,又添了几个菜。 就像她们三?人的?关系一样。这个圈子看天赋,看资歷,唯独不看年龄。 而且方子木正当红,夏炎和阿淇也不是强势的?人,自?然而然就让渡了主导权。 方子木熟稔地说:「说真的?,我来时看了你俩数据,夏炎没得说,阿淇海选也绝对稳了。」 「嗯。再说吧。之后怎么样还说不准呢。」夏炎倒是对自?己十分保守,没百分百打包票。 海选直播分几轮,大概由自?由表演和现场基本功比拼组成,再分乐器综合取前?三?十人,之后各组选手?进入初赛抽籤组队,直接砍掉三?分之一进入第二轮。 说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夏炎问:「你真来当嘉宾啊?」 虞之淇发懵:「什么?」 夏炎反问:「她被邀请当我们评委了。你不知道吗?」 第87页 因为盛烟投资这层关系,唐轻徽当然可?以拿到完整的?策划方案,夏炎老早就被告知,但?虞之淇是自?己报名的?,根本无从得知。听到这个消息,手?里刚下的?肥牛卷都没拿稳,掉进汤锅里,一脸震惊看着方子木。 「她,评委?」 虞之淇仿佛受到了巨大侮辱,又指了指夏炎和自?己。 「你和我,选手??」 「昂。」方子木一脸坦然点头,「别这样嘛,虽然咱们海中音乐社三?代人关系,但?按理说在这行混我还是童星出道,多少算个前?辈。」 方子木故意逗虞之淇:「淇姐,叫声前?辈听听?」 虞之淇嗤笑一声:「做梦。」 「别放水。」虞之淇叮嘱道。 方子木一脸委屈,夸张叫嚷:「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当然放谁都不会放你俩的?。我不仅不放,我还要?加固提防。」 见肉在说话间见了底,夏炎又下了半盘虾滑。 她边扒拉边说:「我谢谢您。」 「那是。」方子木又开始嘚瑟,「你看,你又欠我人情,不考虑一下进我乐团?」 提起乐团,夏炎和虞之淇都沉默了。 平时方子木海市柏城两头跑,工作室也在柏城,夏炎自?然走不开。 虞之淇对方子木觊觎夏炎这件事?也早有耳闻,她的?行动轨迹和方子木大体重合,但?这么多年,方子木从未主动朝虞之淇抛出橄榄枝。 「反正我肯定不可?能放着何闻莺女士不管,如果你在海市活动的?话还能帮个忙,但?其他的?,免了。」 「哎呀,毕业就带着阿姨一起北上嘛。」方子木循循善诱,「也算换个环境。」 「这么缺人?就让阿淇去?呗。反正按照你不放水就欠人情的?标准,她也欠你『人情』。」 夏炎又摆出那副欠欠的?姿态。 显然是不打算谈正事?了。 议题中心?突然转移到自?己头上,虞之淇和方子木皆是一愣。 虞之淇没有立即否认。 方子木却没顺势接腔。 虞之淇先是笑:「我可?不像你一样,被某人念念不忘。」 「再说了,我还有工作呢。要?真去?方子木那儿,还得辞职。」 但?说完,她情绪也沉了下来,下意识往方子木方向?看去?,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只一眼。 火锅雾气蒸腾而上,很快将一闪而过的?尴尬阻隔开来。 虞之淇移开视线,话临到嘴边,变成:「……对吧?」 方子木也拿起勺子,撇开手?边的?肥牛卷,起身去?捞虾滑:「是啊。而且现在的?贝斯老师是和阎女士常年合作的?老师。」 言外之意,不需要?。 但?现在也有长期合作的?鼓手?。 那么是不需要?这个声音?还是不需要?这个人? 虞之淇和方子木没有矛盾,但?同时也清楚认识到,她不如夏炎有天赋。 证据很充分:枫叶奖她也参加了,三?次,离获奖最近的?一次是在半决赛鎩羽而归。 这顿饭有点食不滋味,虞之淇忍不住拿筷子偷偷磨手?指上的?茧。 夏炎有天赋,盛烟有天赋,方子木也有天赋。 可?是论勤奋,论时长,她绝对不输任何人。 但?就是差那么一点点。 虞之淇心?底早就知道答案。 方子木不是不需要?,而是瞧不上。 方子木笑眯眯给虞之淇夹了一大块肥牛:「对不起啦!你说不能放水的?嘛,阿淇学?姐。」 说完,她主动岔开话题:「不过话说回来,你可?别胡说啊,要?比起念念不忘锲而不捨,我可?不敢自?居第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她呢。」 方子木沖夏炎眨眨眼:「对吧?夏炎。」 夏炎一愣。 迴旋镖扎到自?己心?上。 虞之淇失笑。 这一刻,她和方子木结成同盟。 「就是。」 「不是,你们什么意思?」 「哎呀,没什么意思,就意思意思呗。」 虞之淇递过料碟,让方子木把肥牛卷放碟子里,算是接受了她的?推辞,并帮她解围:「吃饭吃饭,说真的?,别放水。」 啪。 肥牛卷落进香油里,砸下重音,香味四溢。 那句「念念不忘」的?「暗恋」,牢牢附着着夏炎神经——她,暗恋,盛烟?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反覆在脑海里迴荡。 并且被方子木轻飘飘的?回应迅速加重,下坠: 「yes, sir.」 第42章 secret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饭局结束, 夏炎回家路上满脑子都是虞之淇和方子木的调侃: 「要比起念念不忘锲而不捨,我可不敢自居第?一。」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暗恋她呢。」 「对吧?夏炎。」 对对对,对你个大头?鬼! 夏炎用?力把门往外一拉, 生锈的老旧铁门发出惊心动?魄的响,惊起隔壁家?养的大型犬狂吠不止。 明明已经入了深秋, 却还是心浮气躁。 夏炎回?家?先?给自己倒了杯凉水试图冷静, 但一杯凉水顺着喉咙泼下去根本无济于事。 第88页 可是——暗恋? 喜欢? 爱? 她, 喜欢, 盛烟? 开什么玩笑! 这层懵懵懂懂的认知被方子木状似无意地戳破,便再也按不下去了。 在夏炎过去的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一直都在为生存奔波, 即便碰到了盛烟,也和梦想、未来牢牢绑定。 遵循一个可以预判的,既定的, 固定轨道,奋力奔跑, 抵达终点?, 这就是夏炎的人生信条。 在这条路上她甚至根本没有考虑过存在「恋爱」这任何一条岔路口?。 她一直以为自己对盛烟耿耿于怀是因为她背叛了乐队, 背叛了梦想, 所以才会对盛烟步步紧逼, 所以才会斤斤计较。 但现在…… 难道是因为她觉得盛烟背叛了她? 开什么玩笑! 突如?其来的认知混乱让夏炎心烦意乱,她在屋里无能狂怒踱来踱去,满腔疑惑无处宣洩,终于以不小心撞到架子鼓, 鼓槌掉到地板上而告终。 屋内陷入令人不安的沉默。 夏炎坐卧不安, 急需想要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她干脆捡起鼓槌, 坐下,发泄似的敲响架子鼓,一但开始就不管不顾,一曲结束才听见隔壁的狗吠提前代替邻居来进?行「问候」。 屋内还萦绕着不知名的眩晕。 好在这时手机及时响起铃声转移注意力。 夏炎忙不迭按下接听键——是当年高中前后?桌况贝贝。 况贝贝当初选专业随大流也选的人工智慧,本科毕业后?没有读研,直接就业。运气好进?了个上升期的网际网路公司,两来已经混到了小组长的位置。 阴差阳错,夏炎上个实习公司就找到了况贝贝的部门,于是两人便巧妙地恢復了联繫。 「夏炎!大佬!你总算接电话了!刚刚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接!」况贝贝长长舒一口?气。 「班长。」夏炎皱眉,「这么晚了,有事吗?」 夏炎找的实习公司和专业对口?,做的都是人工智慧方向,进?组后?她被分到况贝贝手下做后?端。后?来夏炎拿到实习证明就离开了,但况贝贝已经小有所成,偶尔会在外面接点?私活,忙不过来时会让夏炎帮忙。 「你之前是不是在论坛上发了段自动?编曲的程序?」况贝贝单刀直入。 夏炎努力思索了一番,想起自己上班摸鱼时甩出去的一串代码:「昂。」 况贝贝:「你用?的我的摸鱼发的帖?」 夏炎:「……」 夏炎沉默片刻,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刚入职要登记信息领电脑,因为没有多余的电脑所以她用?况贝贝的电脑将就了几天。 「那?没办法?,实习信息录了三天,要怪就怪人事部效率太慢。」夏炎看了眼时间,「我都离职两个多月了,公司不会现在才想起来要扣你钱吧?」 况贝贝:「……倒也不必如?此刻薄。」 她清了清嗓子:「有人顺着ip找了过来。」 夏炎:「?我也没有发伤天害理的代码?」 「好事。」况贝贝说,「有个海外的公司看上了你的那?个自动?编曲软体,问我有没有完整的,还找我要你的联繫方式。给不给!」 虽然是疑问,但况贝贝根本没夏炎拒绝的机会。 「我已经帮你查过了,虽然是个新公司,但参与?过的大项目不少!而且给出来的价格也挺好的,这次应该准备进?军国?内市场发展新项目,你捡了大便宜!」 自动?编曲的软体是夏炎研一时参加的大学生创业项目做的设想,本来只是为了方便自己改编,没想到做着做着还吸引了不少音乐爱好者的关注。 夏炎就搭了个基本框架,偶尔在论坛上更新补丁,时不时上传素材。只是最近忙了,好久没更新了。 不过一时兴起的小玩意儿,没想到居然被人关注了。 哪个冤大头?? 夏炎无所谓:「行啊,那?你把我邮箱推给他们?。」 况贝贝:「苟富贵!互相旺!」 夏炎哭笑不得,连声应下,况贝贝乐滋滋地把那?边发来的邮件也传了过来。 是一张邀请函,大意是对夏炎搭建的网站有兴趣,想将其投资市场化,希望能获得夏炎的联繫方式。 落款是f·w。 夏炎眼皮烫了一下,写惯了firework,看什么都像是烟火的缩写。 「行。我桥搭好了,剩下的就看你的了。」况贝贝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挂断,「加油!」 「班长。」夏炎却突然叫住她。 况贝贝:「嗯?」 夏炎视线盯着fw的缩写,无意识用?滑鼠标黑:「正好,你还记得盛烟吗?」 「嗯?你很喜欢的那?个学姐?怎么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夏炎:「啊?」 况贝贝还以为自己记错了:「嗯?不是吗?」 「她……你……」心底的那?团乱麻又浮了出来,夏炎好不容易找到话头?,「你……我喜欢她吗?你怎么看出来的?」 况贝贝:「啊?不明显吗?那?眼神,那?黏人劲儿,我找你要照片你都不给我!你明明有那?么多张!而且你还给她写过歌!你别跟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我真情实感嗑过你俩的cp!」 第89页 夏炎:「……」 就是什么都没有啊! 「不能写歌吗?」夏炎想了又想,觉得也不能单凭这一个证据就能推断爱情的萌芽。 狂贝贝心想:「你看她的眼神都能拉丝了,还『不能写歌吗?』」 况贝贝恨铁不成钢,欲言又止恨不得给夏炎掰开了揉碎了灌一个恋爱脑进?去。 她隔着电话嘆气:「好吧,朋友也能送,但就是说,有一些东西吧,不好说,很难评,懂的自懂,你就当我一个同人女的自我修养吧。」 「……」 「所以你突然问她干吗?」况贝贝这个女人对八卦有着天然敏锐的直觉,「盛学姐回?来了?」 虽然盛烟和她不是一个年级的,但盛烟出国?这事对夏炎打击挺大的,当时况贝贝还安慰了好久,自然记得。 「……没事,先?挂了。」 「别呀,是不是回?来了!」 夏炎直接按断接听键。 况贝贝听着耳边的忙音,恶狠狠吐槽:「忘恩负义的东西!」 但本着同人女的自我修养,况贝贝还是心血来潮,去社交媒体?上搜了一下,不搜还好,一搜被方子木和夏炎的组合吓了一跳:这是什么好东西?! 今天又是个不眠夜。 夏炎这边更加不安。 和况贝贝的通话并没有缓解她的不安,「她可能喜欢盛烟」这个认知像雨雾般缠着她,一有空心脏就砰砰直跳。 ……又盯着fw的涂黑字样虚焦发呆过了半小时。 不行,得找点?事做。 夏炎深唿吸,挺直腰背,调整好座椅距离,戴上耳机,手握滑鼠习惯性点?开了编曲软体。 ——夏炎爱好不多,琴房练琴和完善曲库二选一就足以打发她所有的空闲时间。 根据环境不同,夏炎都能很快自得其乐。 既然小破程序被大佬看中了,夏炎还是决心对它做个优化。 下定决心,她全身心投入自动?编曲的程序里。 代码写累了,就随手拖点?旋律放进?曲库里供筛选。 ……但写着写着,心思还是忍不住滑到况贝贝说的那?几句话。 「咔哒」。 回?过神来,她已经点?开一个文件夹的视频,耳机里已经放着当年高中时候她弹的一段吉他音。 是当年圣诞节那?晚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时脑海里蹦出来的那?段旋律。 是第?二天她顶着黑眼圈,在况贝贝的软磨硬泡下被录下的那?段视频。 七年前的视频像素不算高,画质有些模煳,声音在耳机里放大也带着清晰的杂音。 但瞬间就勾起夏炎舌尖的记忆。 那?颗在她舌尖上翻来覆去的酸梅般的甜。 「……」 幽暗的蓝光下,夏炎的脸颊微微发烫。 那?点?少女般酸涩的,微甜的,不自知沁入心芽的爱意,时隔七年,终于被当事人品出了一丝慌张的心猿意马。 她的手自动?把这段旋律拖入曲库,在自动?弹出的「未命名」上,夏炎按下lov又删除,把心擦了又擦,嘴角悄悄藏不住着笑意。 她将这段旋律命名为: secret. 原来这是我年少懵懂,从未察觉,也从来不曾宣之于口?的秘密啊。 第43章 入局 发觉自己年少时的情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要?正视它吗? 要?宣之于口吗? 要?再续前?缘吗? 被偌大的茫然、欣喜、酸涩席捲, 夏炎却又总能迅速冷静下来。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要拿。」 「明知不可触碰的便不要触碰。」 这两句告诫像烙印一般深深刻在夏炎的神经反射里。 她尝试过伸手、触碰,相信了盛烟的许诺,答应了盛烟的邀约, 像赤手空拳去抓住火苗的傻瓜,手心被?灼出?一个又一个的火泡。 伸手去抓烟火的代价太疼了。 夏炎不敢, 也不愿再尝试。 她决定把这件事烂进肚子里。 既然她们的故事以?破损的吉他?开始, 就?应该一直包裹在音箱的旧木箱里。 只是有点懊恼前?几天脑抽, 把盛烟刺激投资了节目。 夏炎捂着脑袋内心哀嚎, 后悔自己太过冲动,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如果她当初不刺激盛烟,现在两个人就?可以?桥归桥路归路了。 这下只怕避都避不开, 难免见面。 既然都见面了…… 『最后一次。』夏炎又挣扎了一遍,下定决心,『再和盛烟上台表演最后一次。』 既然总归要?见面, 那就?再努努力,给这段执着一个结局, 然后便再也不念。 夏炎很快在脑内预判了她们的结局:既然她们的故事以?音乐开始, 就?应该以?音乐结束。 打定主意?, 她终于睡去。 * 方子木说的不错, 夏炎和虞之淇果然顺利通过初赛。 十月, 夏炎研三步入正轨,接到了二轮比赛的录制通知。 因为这次是在室内,选手会和嘉宾面对面。赛前?,因为有方子木在前?, 所以?夏炎特意?给uka发了消息, 她不太想暴露出?更多的圈内关系,以?免造成误会, 对此uka表示理解,所以?初舞台上uka和她装的一个大写的不熟。 第90页 夏炎本以?为这样自己就?能落得一点清净,但?没想到一进会场,就?有人伸手朝她打招唿。 「你是夏炎吧?我是吉他?手李路,交个朋友?」 有热情外向的,也是内敛含蓄的。 「你好,梁小田。」 夏炎有些意?外。 来的人不少是圈内小火的新人,好多人都是成群组队来的,但?她因为明白固定乐队,常年救场,名气到底抵不上有组织的那些人。 起初夏炎还以?为这些都冲着方子木来的,都是表面客套,但?没想到梁小田直接说:「我记得你!你是枫叶奖冠军吧?」 夏炎:「嗯?」 梁小田:「我有个朋友就?是被?你pk下去了,印象深刻。」 居然真的认识她,不是通过其他?的什么人。 这种?感觉很奇妙。 在认识盛烟之前?,夏炎是「坏」名远扬,她学会了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但?也学会了沉默退缩。 不出?头,不争抢,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才能把四处碰到的伤害减到最少。 认识盛烟之后,音乐重新成为她的宣洩口。 但?她已经习惯站在阴影里,站在某个人,某个理由,某个承诺的背后,好像这样就?能持续地不被?打扰,发出?自己的微光。 后来盛烟离开,夏炎总会感到不安,焦躁,生怕自己完整的暴露在未来可能涌现的负面暗流中。 但?航向消失,庇护她的岩石破碎,夏炎没有意?识到的是,她不再「只」被?岩壁看?见。 她直接承受注目,但?也沐浴在阳光下。 而这一次,她已经远有超过儿?时?面对注目的勇气与?实力。 夏炎嘴角抑制不住地翘起。 她有些得意?,但?又习惯性?地压下那点小小的骄傲:「那可真是不好意?思。」 没聊两句,夏炎眼角瞥到上次一起合作?的「镜中我」也来了,主唱遥遥沖她招手,后面跟着虞之淇,夏炎远远打了个招唿。 「又见面了。」「镜中我」主唱于柯主动示好,「有机会合作??」 「你不是和队友一起来的吗?」夏炎诧异。 于柯耸肩:「节目组的宗旨不是尽可能尝试不同风格吗?倒时?候赛制肯定都会打散。」 她指着夏炎和虞之淇,「难道你俩还准备绑定在一起啊?」 「没有。」 两人异口同声。 「就?说嘛。有机会再搭。」于柯算是递了邀请函,「你鼓敲挺好。真的。」 夏炎心底又在冒泡泡。 原本对赛前?寒暄的微妙抗拒也逐渐消弭。 在于柯离开后,她甚至主动和梁小田挑开话题。 又同其他?人聊了两句,节目组终于宣布规则。 前?三十的选手聚在一起,由节目组提供三十首歌,各个乐器组的选手自由组队,呈现出?来的音乐才华、舞台表现、音乐风格等方面综合评判,选出?各组最有潜力的前?十六名进入到第三轮比赛。 最后她选了主动找她打招唿的梁小田和李路,三人找主唱时?又碰到了兜兜转转的于柯,于是一拍即合。四人积分加在一起排第一,顺利抢到选歌的先手。 歌曲定的《爱人错过》。 节目组给了一周的磨合时?间,白天大家都有各自的安排,也就?夏炎这个学生党闲一点,她就?主动承担了沟通对接的工作?。 夏炎发现,上节目和平时?排练也没区别。 其他?人或许有自己的乐队,所以?重新磨合还需要?改一些习惯,但?夏炎常年作?为救火队员,很擅长捕捉到一群陌生人之间共通的气场,做到配合,反而在所有人还在找感觉时?她就?已经嗅到整体的风格。 观察,配合,不自觉地变成领导者。 全程排练被?节目组直播下来,最后剪成视频,搭配舞台二轮公演,让夏炎的个人积分继续一骑绝尘。 《爱人错过》表现堪称完美。 表演结束,等待结果同嘉宾闲聊,方子木拼命鼓掌,把巴掌都拍红了,左顾右盼:「怎么样?不愧是我瞧中的人。」 反正她想捞夏炎进乐队已经通过直播人尽皆知,方子木不介意?用舆论倒逼夏炎就?范。 其他?人也纷纷应和: 「的确不错。浑然天成的韵律感,很难有人能做到。」 「我看?键盘手也挺好的,你们真的刚刚认识?这流畅度,绝了。」 「要?我说还得夏炎,你看?她从排练时?就?在控场……要?我说这组就?该把鼓架最前?面,背对观众,夏炎顺便把鼓槌当指挥棒得了。」 真诚的或玩笑的肯定,让夏炎不好意?思别开视线。 在一片夸赞里,负责点评的德高望重的两名老师,前?者刚刚夸完,后者uka却接过话茬,笑眯眯地说:「我有个问题。」 轻飘飘的,场面却瞬间安静了。 「您说。」夏炎收敛了一点笑意?,虚心请教。 「我看?了小夏在初赛时?的表现。也挺不错的,但?有个问题,那就?是不够干脆。」uka还是笑着,但?直白的言论却让夏炎有点下不来台,「这应该不是技巧问题。因为我观察你排练时?呈现出?来的状态,无论是力量,还是反应,都不差。但?你为什么总是无意?识看?键盘手?你知不知道这让你的鼓始终慢了半拍?夏炎,我想问的是,在你正式表演时?,你的鼓,究竟在跟着什么走?」 第91页 * 盛烟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刚来到uka家门口,就?听?见门缝里传来她在综艺里问夏炎的话:「我有个问题。」 叮咚。 盛烟按下门铃。 「谁呀?」 uka起身去看?,在猫眼里看?到盛烟前?来拜访的笑脸。 她勐然想起,今天是盛烟说来拜访的日?子。 uka连忙给盛烟开门:「烟烟回来啦!快坐快坐!」 「怎么这么晚才来?」多年未见,uka把盛烟左看?右看?,眼睛眯成一条缝,「高了,瘦了,长大了。」 盛烟有些不自在。 在商场上她客套话没少说,但?真碰见熟人,她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 好像一开口就?把熟人和对手同类而语了。 她跟着进屋,听?到电视里传来uka的问话声:「你的鼓,究竟在跟着什么走?」 忍不住侧目多看?了一眼。 夏炎在舞台上发愣。 uka从未指出?她这方面的问题。 在私下练习时?,uka夸赞她最多的就?是她的鼓干脆,利落,有力量。 这是uka头一次看?她在乐队的演出?,却指出?了一个之前?不成问题的问题。 盛烟强迫自己抽离视线,憋出?一句真心话:「您精神看?起来也挺好。」 「老啦。没以?前?精神头好。」uka爽快一笑,「这次回来,还走吗?」 盛烟摇头:「看?情况吧。我爸身体不好,总得有人在身边帮衬……我刚开完股东大会才赶来的。」 「股东大会?」 「嗯。我爸醒来后怕多生是端,就?把今年的会提前?开了。」 「一切都还好吧?」 盛烟把伴手礼放在地上,坐下,垂下视线。 她想起刚刚结束的会议上,盛昌平当着一众股东的面高度称赞她拿下白滩项目,转手就?交给盛译负责的举动,只觉得好笑。 好笑之余,又有点心酸和悲哀。 哪怕早有准备,但?还是会感到不公平。 公司老人只夸盛昌平养了一对好儿?女,却张口闭口都是向盛译道贺。 「恭喜恭喜。」 「小盛总有任何需要?,我们自然全力帮衬。」 想到这儿?,盛烟手机震了两震。 盛烟瞥了一眼,意?外是盛译打来的。 她嘴角轻轻勾起,对uka张嘴无声抱歉,接了电话。 「盛烟你给我使绊子是吧?我找你的人对接资料结果你的人说资料不全?只有一半?」 「我手上的都给你了。」盛烟语气无辜,「别忘了,这个项目张哲也有一半,剩下的部分在他?手上,自己去要?咯。」 「你无不无聊?明知道张哲不会不给我,就?为了让我的人多跑一趟是吧?」 「让你多跑跑,也算锻鍊身体。」盛烟笑,「反正回头跟爸说,这也是为了让你和张家多接触呀。我可是用心良苦。」 「你很闲?」 「你俩在会上把我架空了,我能不能闲吗?」 盛烟把手机挂了:「不过这会儿?忙着喝茶,有点忙,有事打我助理电话,挂了哈。」 挂电话时?又见微信弹出?唐轻徽的消息,她孜孜不倦隔三差五来骚扰她:「飞行嘉宾考不考虑?」「第四轮嘉宾刚好缺席一个人,要?不要?来玩儿??」 盛烟扫了一眼,统统没理。 uka不想理会小辈之间的勾心斗角,趁这个间隙把一套茶具都摆了起来。 「让张老师见笑了。」盛烟抱歉,手机又嗡嗡震了两声,盛译和唐轻徽阴魂不散,盛烟干脆调成静音。 盛家的情况uka略有耳闻,不过商场上的事情她向来不在意?,两人就?盛昌平的身体寒暄了两句,uka便把话题转移到熟悉的方向上。 她顺着盛烟频频的视线看?过去,正巧综艺放到其他?评委同她的对话。 还是在讨论夏炎的鼓。 「有吗?」方子木到底年轻,没听?出?来。 另一个评委闻言点头,反应过来:「好像是有点儿?。」 「我……」舞台上夏炎被?噎了一下,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慢了半拍,她下意?识往键盘手方向看?了一眼,对上樑小田无辜的疑惑,又收回视线,躺平认嘲,「谢谢老师的批评,我会继续努力的。」 算是个隔靴搔痒的回答。 屏幕里的uka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现实里的uka却也向盛烟投去同样深远的目光:「说实话,如果不是你回来,我兴许永远听?不到她的鼓慢一拍。」 盛烟微笑一滞:「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uka失笑摇头:「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她在习惯性?地找你。你惹出?来的烂摊子,还想抵赖?」 气氛微妙变化。 盛烟只能赔笑:「哪有。」 这时?候,评分出?来了。 500满分,夏炎这组得到410。 台上樑小田激动和大家拥抱起来,夏炎看?着大屏幕上的分数,原本因uka的质问而微皱的眉头也舒展开。 主持人说:「恭喜第一组得到了410的高分,目前?位居第一,请选手们回后台休息,让我们有请第二组上台。」 夏炎她们在全场掌声中下台。 「不说这个了,你这几年在国?外过得怎么样?」 第92页 uka收回视线,把电视声音调小,「我看?你刚出?去时?还算听?话参加了一些比赛,大四好像还去巴黎拿了伏特鲁的亚军?但?近两年没有动静,不会又半途而废了吧?」 在练琴方面,uka像极了旧社会的大家长,话里话外都离不开促人上进,比赛拿奖。 因为要?麻痹盛昌平,还要?转移视线,盛烟刚出?国?那几年的确不曾落下,不仅积极参加钢琴比赛,还狂卷插花和茶艺。 「嗯,这两年弄了点小事业,太忙了,没太顾得上。」 屏幕上已经在放第二组乐队,盛烟也收了心,她心虚地摸摸鼻子,试图找补,「但?一直有在练,没丢太多……」吧? 琴这个东西,用进废退。 有了高中半途而废的教训,盛烟也不敢打包票自己水平还剩多少。 「你呀你!」uka顺手捲起桌上杂志敲了敲盛烟脑袋,佯做生气状,「我所有学生里就?你最不省心!就?连夏炎都比你上道!不仅练得勤,来得也勤!你自己看?看?你都多少年没回来看?我了。」 盛烟眼神微闪。 屏幕里切到夏炎回到后台,许多人和她庆祝拥抱。 那股嫉妒又喧嚣尘上,还带着点酸味。 「夏炎……她还好吗?」 盛烟听?到自己已经练习过无数次的问题就?这样抛了出?去,连停顿都不曾半分。 好像她终于下定决心赶来,头前?铺垫了那么多,就?是为了抛出?这个问题。 她不敢见夏炎,也不愿见夏炎,但?又忍不住旁敲侧击地从别人嘴里打听?她的下落。 好像这样就?能窥伺她空缺的七年时?光,好像这样就?能弥补横亘在二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巨大隔阂。 「好着呢!」uka没盛烟那么多弯弯绕,看?破不说破,「你倒是给你杨叔叔找了个好徒弟。」 「这孩子,高三一毕业就?整天往我和杨新那儿?跑,也肯下苦功夫,比你杨叔新收的研究生来得还勤,没日?没夜地练,后来我看?时?机差不多,就?撺掇她去比个赛,就?你之前?参加的那个——」uka笑眯眯地说,「果不其然,第二年就?拿奖了。这不,还上节目了。」 「挺好的。」盛烟听?了之后心里不是滋味,「那她家呢?您知道她家什么情况吗?」 uka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烟烟,你小时?候可不是这么爱管闲事的人。」 盛烟一顿:「这不闲聊吗?」 「她的事你大可直接问她。」uka一针见血,「你指望能从我这里打听?到什么东西呢?」 盛烟只是呷了口茶掩饰尴尬。 「你呀你,碰到事就?逃跑撂挑子的性?格也不知道改改。琴说放就?放也就?罢了,难不成国?内这么多朋友也说放就?放呀。」uka意?有所指,反问道,「这次回来,怕不是之前?在国?内的那些朋友一个都没见吧?」 盛烟含煳不清「嗯」了声。 除了必须见的盛家人和生活场上有合作?的关系网,曾经和她有联繫的人,她也的确一个都没见。 当年盛家出?事,她不想和任何人牵扯关系,也听?了盛昌平和国?内撇清关系的劝告,不让媒体嗅到一点风声,不给任何人带来麻烦,所以?真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次回来,她盛烟自认为也没必要?联繫。 当年不告而别的人是她,如果又突然出?现想要?「再续前?缘」,未免有些恬不知耻。 ——除了夏炎。 但?那是场意?外。 「不过说起见面,你倒是让我想起来一件事。」uka突然起身从书柜上翻出?一沓文件。 盛烟远远看?封面,觉得有点眼熟。 「前?几天我接到一个好朋友的消息,她在巴黎准备开一个公益演出?。时?间正好和第四轮比赛录制时?间撞上了,我正发愁和节目组商量换谁呢。」 盛烟定睛一看?,果然是《一起走吧》。 她随即想起唐轻徽这几天孜孜不倦骚扰她的话题——第三轮,空缺的嘉宾,邀请她来填空。 ——唐轻徽说的是真的? 「要?不……」 「您不会是想……」 盛烟眼皮一跳。 对上uka不怀好意?的笑容。 「节目组的意?思是想让我推点有些话题度的专业人士,问我有没有合适的人选。」uka说,「我寻思了一圈,觉得我的关门弟子也该在媒体前?亮亮相了。正好你也可以?见见朋友,也省得你仗着没公众监督,成天偷懒练琴。」 「我……」 这会儿?还想着让她练琴呢。 不愧是老艺术家。 「这不好吧?」 盛烟没好意?思和uka说她就?是这节目背后的投资人,也没好意?思立马拒绝。 而这个不够果敢的拒绝却给了uka充分的赶鸭子上架信号:「你如果答应,我这就?去和节目组推你的名字。」 盛烟没敢吭声。 她下意?识端起茶杯,眼底全是算计。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来,这是uka的请求,而盛昌平向来不会拒绝她和张家搞好关系; 而且她参加节目,也能光明正大地让搪塞她和夏炎的关系,公事公办,盛昌平挑不出?一点差错; 第93页 二来,盛昌平刚把她白滩的项目给了出?去,她正好闲了下来,盛译这头肯定追她追的紧,她正好可以?借节目的名义?对盛译「见死不救」,等他?弄得一团糟后再出?手收回权力; 三来…… 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舞台上。 她又想起那台被?寄放在二手琴行里的吉他?和电子琴。 就?像她半推半就?被?推上「野火」舞台那样,如果能作?为嘉宾上台,这次就?是正大光明的一场被?允许的白日?梦。 「怎么?不想去?那我找你孟民师兄了啊。」uka拿起手机,作?势就?要?和节目组练习。 孟民是uka的首席弟子,也是钢琴界的翘楚,用来顶替uka的位置分量比她只多不少。 台上夏炎那组评分开始受到后续热门组合的冲击,开始往后排。 uka毫不客气指出?:「还有,这可是你带出?来的坏习惯,你不负责收拾?」 盛烟咕噜噜地吹着面前?的热茶。 有水蒸气浮在她眼前?,把她脸颊和耳朵都烫红了。 「您别。」 她视线情不自禁又飘到屏幕上。 「我去。」 有浮沫鼓出?一个泡泡。 啪的一声碎了。 盛烟嘟囔道:「我去就?是了。」 第44章 嘉宾 录制和播出有时间差。 第二期比赛播出时, 夏炎已经结束了第三轮的录制。 第三轮是改编经典曲目,选手选歌,选择同一首歌的自?动成队, 这又是?夏炎的拿手好戏——迎合别人,改出一首皆大欢喜的曲子。 小组毋庸置疑得了高分。 但在个人比分时夏炎的得分却?不容乐观。 因为uka给了她史无前例的最低分。 「这次不仅慢, 而且乱。」她说。 方子木倒是?意外:「乱?我听着挺好的呀。」 深知夏炎水平如何?的uka没留一点情面:「上次我指出过你的问题, 这次不仅没有改进?, 反而更严重了。至于乱——你应该清楚我在说什么。」 夏炎没有吭声。 在乐队里只要视线里有键盘手, 她已经养成了下意识的习惯。 至于uka指的乱—— 大概因为她选了首何?闻莺年轻时喜欢的歌,改了个大众最喜欢的曲。 她还?是?在讨好。 别人只能听出好,但uka听出了她的「乱」。 所以愈发不满。 因为uka的低分和专业评价, 导致夏炎在专业评审这块的分数并不好看,第三?轮以小组第八勉强晋级。 接到第四轮消息时,夏炎正在医院探望刚刚转醒的何?闻莺。 上次撞到脑子让她本就因为车祸造成的脑损伤进?一步扩大。 这次病情真恶化了。 「我参加了个音乐比赛。你要无聊的时候可以看看打发时间?。」夏炎说。 何?闻莺白了她一眼:「谁要听你那破歌?」 但手却?很诚实地去?摸遥控器:「哪个台?」 夏炎嘲笑她:「行行行, 你不听。」 边笑,却?也在手机上给何?闻莺做示范。 「嘁。我自?己?会?, 不用你教。」何?闻莺看夏炎帮她操纵好了, 又伸手赶人, 「怎么有空来看我?这么闲?怕不是?直接被刷下来了?」 夏炎好笑道:「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让你走正道, 不是?为你好吗?」 两人正在打嘴仗, 夏炎把?视频调出来,节目自?动跳出第一期直播的剪辑画面。 好巧不巧,何?闻莺一眼就看到一闪而过的盛烟。 「诶,这不是?你高中玩儿得好的那个学姐吗?」 ——就连何?闻莺都记得盛烟? 方子木的那句调侃再次浮现在耳边:「念念不忘的可另有其人。」 念念不忘……吗? 夏炎眼皮也不眨一下, 把?进?度条往后拉:「你看错了。」 为了转移何?闻莺的注意力, 夏炎忙说:「第三?期还?没播出,回头播了你可以看看, 特意挑了首你喜欢的歌,本来想着如果你再不醒就在你床前单曲循环,没想到醒得这么早,可惜了。」 损完,夏炎还?不忘嘲讽一句:「……不得不说,你的听歌品位真的很俗。」 气得何?闻莺拿苹果扔这个不孝女:「滚!」 夏炎一把?接过,就在这时,唐轻徽的电话打来:「第一名,第四轮节目录制时间?定了,后天上午八点老地方集合。」 唐轻徽的讽刺隔着电话淋漓尽致。 第一名,阴阳怪气在点谁呢。 「我知道了。后天见。」夏炎难得没怼人。 唐轻徽心底微微诧异:「难得,今天嘴这么乖。」 「有话好好说。」 「你是?不是?得罪过uka老师呀?」唐轻徽琢磨道,「怎么她场场都盯着你?」 唐轻徽到底是?她的经纪人,为夏炎操碎了心:「说真的,如果你得罪过她,明天干脆牵个线搭个桥一起吃顿饭,有什么都赔个不是?。」 何?闻莺在一旁听八卦听得热闹,夏炎不想让何?闻莺接触太多,起身离开病房,压低声音:「这个关口请吃饭,你就不怕被人拍到说黑幕?」 「放心吧,你当公?关部干什么吃的?」 第94页 「没有矛盾,不用了。」夏炎还?是?拒绝,「何?况这样?不好吗?正好抵消了和方子木的互动带来的谣言,省得网上乱编排。」 「你还?知道你是?众矢之的啊。」唐轻徽随口调侃,「你和方子木真一个高中的吗?」 「嗯。」 「大学联繫多吗?」 「还?行吧。她一直想挖我去?她乐团。」 「为什么没答应?」 「我妈还?在治疗,离不开。」 唐轻徽友情提醒,「行吧,我对你俩关系也不感兴趣,不过前两轮效果你也看到了,你和方子木的关系自?带流量,想避也避不掉。我警告你,打铁还?需自?身硬,你要是?接下来继续那种亦步亦趋的状态,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夏炎点头:「我心里有数。」 「不过你打鼓老看键盘什么毛病?」唐轻徽想不明白,「我之前看你也不这样?啊?干脆下次舞台想办法把?鼓放在前面?或者和键盘平行排列?」 夏炎垂眸。 即便是?弹吉他,她也会?无意识回头。 每次登台时,她都会?紧张。热血澎湃,心跳加速。每每这个时候,盛烟那句「夏炎,看我」便像个镇定剂,让她能够扎在台上。 但那既是?镇定剂,也像梦魇。 如果说之前只是?在她耳边呢喃,夏炎尚且还?能忽视,那么随着盛烟的回来,这个梦魇逐渐凝成实体,开始拖拽她的步伐。 更要命的是?,在她意识到自?己?的情感后,这个梦魇变得粘黏。 即便她心里想就此和盛烟撇开关系,但她的身体却?仍在渴望盛烟的回归和航向的引领。 这已经影响到她的正常发挥。 夏炎心底一股燥意,不耐烦地扯了扯衣领:「最近状态不太好,我会?调整的。」 唐轻徽顿了顿:「还?是?和小盛总有关吗?」 夏炎:「嗯。」 「如果……」唐轻徽在电话那头有片刻沉默,最终还?是?开口,「……如果盛烟能够归队,你的状态能回来吗?」 夏炎没有吭声。 「我知道了。你好好准备吧,有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唐轻徽挂了电话,转头就打给了张哲。 「张公?子,帮个忙呗。就夏炎那个综艺,节目组能加飞行嘉宾吗?」 唐轻徽原意软磨硬泡,说什么也要把?盛烟坑进?节目,但没想到一通操作下来,却?得到了uka要出差,临时换嘉宾的消息。 「是?谁?」 「不好意思啊徽姐,这次嘉宾来头挺大的,签了保密协议。」 唐轻徽见撬不出来,只好悻悻而归:「那好吧,这次谢谢了,有空常联繫。」 已经来了一个飞行嘉宾,再硬塞一个就不礼貌了。 唐轻徽贼心不死,又想拨盛烟的电话,想攒个局按头让夏炎和盛烟见面,强行把?夏炎心结解开,但左思右想,不知道盛烟这剂药是?解药还?是?毒药。 ——如果两人见面吵起来,夏炎状态更糟了怎么办? 看两人上次见面那气氛,也不像是?会?坐下来好好说话的样?子。 于是?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夏炎的自?愈能力上。 最终,唐轻徽花大价钱连夜给夏炎请了架子鼓老师恶补集训。 她对夏炎耳提面命:「这可是?我千方百计请来的海音教授,听说你经常去?海音蹭课,应该不陌生?。可别浪费了公?司的钱,给我好好学。」 杨新神态自?如地沖夏炎打招唿:「你好。」 夏炎浑身尴尬,看破不说破,只能硬着头皮坐下来:「杨老师好。」 时间?就在集训中紧锣密鼓地过去?。 训练时夏炎状态挺好的,就连杨新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如果uka这次再挑你刺,我就要上门找她吵架了。」 杨新自?顾自?说:「不对,她昨天的飞机,现在应该已经在法国了,没法挑刺。」 夏炎奇怪:「去?法国?」 「她没跟你说吗?有个公?益演出,和录制档期撞了,实在排不开,所以这期请假。」 「那节目录制怎么办?」 「节目组应该会?换人吧。不太清楚,没和她聊这块儿。」 夏炎点点头,心底松了口气,却?又有点不甘心。 她怕uka还?说她鼓点慢,却?又贼心不死觉得这次肯定没问题。 但又劫后余生?的松弛感。 这次没有uka的低分,她应该能顺利晋级。 就这样?,抱着酸甜掺半的心情,夏炎来到第四轮节目录制现场。 「来得这么早呀。」 参赛以来一个多月,留下的选手和工作人员都挺熟了,有鼓手沖她打招唿。 「导演说了,前三?轮比赛太紧张,这轮放松局,得去?户外。来,先抽户外地点。」 「去?不同的地方?」 「嗯。」 夏炎靠近,看到抽奖箱上的游戏规则。 有喇叭在一旁解释:「如果说前三?轮的主题是?『碰撞』,那么接下来我们进?入本节目的第二幕,主题是?『初心』。」 「总共有四个地点,抽到相同地点的选手自?动组队。选手们将回到校园,参与今年海市教育部全新举办的高中联合公?益巡演活动。将有四所高中联合到城郊中小学和养老院开展巡演,选手需要对所负责的高中音乐社?进?行表演指导,并出一个公?益节目。」 第95页 高中啊。 夏炎随手摸出一个球。 16个人分成4组,抽籤分到不同的学校。 喇叭继续宣布赛制:「值得一提的是?,这次嘉宾也会?有公?益节目的任务,她们将会?抽籤前往各个组参与现场录制。」 夏炎挑眉。 心底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如果是?和方子木一起回海中就好了。』 「现在,请选手打开自?己?手上的彩色球。」 夏炎不费吹灰之力扒开,在看清上面的字眼之后,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胜券在握的笑。 果然是?海中。 节目组不会?放过这么一个爆点机会?。 夏炎甚至怀疑节目组就是?明知她和方子木的关系才弄的这个赛制。 等所有选手抽完签,节目组公?布前往海中的嘉宾名单。 夏炎原以为会?听到方子木的名字,但没想到播报出了一个她从?未料想的姓名。 「盛烟。」 啪嗒。 夏炎手里的球滚落在地上。 第45章 回校 盛烟?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夏炎勐然抬头, 对着头顶播报盛烟姓名的喇叭,锐利的视线直破摄像机的镜头,被投到嘉宾席的屏幕上。 盛烟下意识避开视线。 「看来选手们都对这次的飞行嘉宾很好奇。」方子木张开自己?手心的纸条, 「可惜了,我抽的是十六中, 导演, 我也是海中的校友, 你们可不能这么偏心。」 她看向?盛烟, 壮似无意提起:「对吧?盛烟学姐?」 「中途会有交流日的,嘉宾的顺序并不重要。」导演自然不会放过方子木和夏炎这一组流量话题,连忙解释。 其他嘉宾都对盛烟不熟, 只知道是uka介绍来的圈内新人。 正愁怎么破冰,听?到方子木主动挑起话题,纷纷来搭话:「子木, 你?叫盛烟学姐?难道盛烟你?也是海中的吗?」 主持人早就被透露这位可是背后节目组的金主,以为盛烟不想被cue到隐私, 便连忙站出?来介绍:「盛烟可是uka老师的关门?弟子, 之前一直在国?外活动, 前段时?间才回国?。」 这是避重就轻了。 没想到盛烟大大方方承认了:「嗯, 大学才出?去的。不过我高中也在国?内就读, 就在海中。」 她亮着自己?手里抽籤的纸条:「没想到这么巧。」 反正避不开,不如大方一点?。 「不是吧?导演你?有没有黑箱操作?」其他人纷纷开玩笑。 「就是,哪有这么巧?我也想抽到我的高中。」 「别母校了,我也想去海中看看。」 导演连忙站出?来撇清干系:「我可没有!抽籤可是全程直播的, 你?们也看到了, 抽了之后直接打开,我可没动手脚。」 事实是盛烟当?然动用了钞能力——只不过是那条「嘉宾可以轮流交换场地」的规则。 她当?然知道夏炎不喜欢暗箱操作的桥段。 如果她要黑箱, 就得把夏炎和她的箱子内容都替换掉,盛烟自然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么盛烟你?认识夏炎吗?」其他嘉宾好奇,「子木呢?你?们三个难道高中就认识了吗?」 「不是。」 盛烟和方子木异口同声。 两人对视一眼,盛烟做了个礼让的姿态,方子木毕竟年轻些,活力四射:「我是高二?转校去的海中,当?时?夏炎已经高三了,我俩都是音乐社?的,说?起来夏炎还是我社?长呢。后来她毕业,我就接受了社?团。」 「至于盛学姐——」她看向?盛烟,语气微顿,「久仰大名。但那时?她已经毕业了,听?说?音乐社?是她组建的,但毕竟不是同届,也没碰过面,所以也只是知道。」 方子木客气道:「我知道盛学姐,但盛学姐可能都不认识我吧?」 没人知道盛烟和夏炎的那段过往。 但盛烟出?于主观意愿还是觉得方子木这段大大方方的介绍充斥着酸熘熘的味道。 一定是错觉。 她微微颔首:「现在认识了。」 像是宣誓主权似的,盛烟主动说?:「不过说?起音乐社?,海中的音乐社?还是我创的。夏炎是从我手上接过去的。」 方子木略感意外:「是这样吗?夏炎没给我提过。」 盛烟目光投向?屏幕,语气里的失落一闪而过:「是吗?可能是小事,不值一提吧。」 夏炎一定对她失望透顶吧? 所以才会不和其他人提及这段过往,就和她年少时?熊熊的野心,可笑的天真一样,不值一提。 * 抽到海中的四名选手和一名嘉宾正好一辆车前往海中。 意外的是,算上夏炎这个鼓手,这只队伍里只有两个吉他手一个主唱。 键盘手缺位了。 众人议论纷纷: 「什么情况?」 「赛制吧,隔壁那组有两个贝斯,应该不是选手位和学校一一对应的关系。」 「考验我们随机应变的能力吗?」 另一边的「两个贝斯之一」的虞之淇果然没有抽中海中的签,但夏炎却?意外和「镜中我」的主唱于柯搭档了。 于柯个字有点?矮,但气势不容小觑。 这组选手除了于柯和夏炎担任过队长职位,其他人都习惯了辅助位。 第96页 因?为之前有过交锋,毫无例外,大家默认了于柯和夏炎的队长地位——现在只看这俩人谁争话语权了。 「好巧,我就说?我们会合作的。」于柯个子不高,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聪明地让出?了主导权,「这次算是来到了你?的地盘,还请多多指教?。」 海中是夏炎的母校,于柯还没傻到自讨没趣。 这里无疑是夏炎的主场。 「这算是第二?次合作了吧?」夏炎伸手回握,「合作愉快。」 其他成员也互相介绍起来,或提到对海中的印象,或提到前几轮比赛对各自的印象,车里顿时?热热闹闹的。 当?然,心思活泛的也不忘带上盛烟,客客气气的,三言两语就把盛烟的官方人设挖出?来了:uka徒弟,海外留学归来,海中毕业。 「那您和夏炎岂不是认识?」于柯惊讶。 盛烟笑:「不用那么客气,『您』这个称唿好像我比夏炎多大似的。」 于柯不好意思的笑着道歉。 夏炎目光忍不住看向?前排司机位旁边的盛烟。 一次,两次。 她的视线总是撞进后视镜里的那双眼睛。 「是啊。高中时?就认识,不过这么多年也断了联繫,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节目,可能就碰不上了。」夏炎轻轻提及,「是吧,学姐?」 盛烟脖子有股被蛇缠起的凉意。 她情不自禁移开视线。 「我记得之前你?很抗拒叫我学姐的。」 「毕竟现在身份不同。以示尊敬。」 夏炎把「身份」两个字咬得格外突出?。 「别开玩笑了。」盛烟强装镇定,略带轻松地对其他人说?,「大家不用那么拘谨,都是同龄人,和夏炎一样叫我盛烟就行。」 都是同龄人,但盛烟身上常年厮杀的气场可装不出?来。 她有意和大家亲近,但大家也只敢唯唯诺诺点?头喊声「盛老师」。 车内气氛一时?沉闷。 好在海中并不远,大家在车上装死睡了没一会儿车就停稳了。 沉默中,夏炎始终盯着后视镜,和盛烟在做无声的较量。 车辆停靠,把视线抖开,夏炎瞬间觉得自己?有点?好笑,又有点?幼稚。 多大的人了,还在做这种小学鸡斗气的举动。 说?好的放下?呢? 终究还是不甘心。 夏炎跳下?车的时?候,忍不住长嘆一声。 「嘆什么气?」盛烟刚好在她身边,没话找话。 夏炎笑笑:「我在想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不是说?不想和我再?接触吗?」 盛烟面色微顿。 同uka那句信誓旦旦的保证却?像泄了气似地提不起来。 『我是来帮你?解决你?的鼓点?节奏问题的。』 这句话太傲慢,太突然,盛烟开不了口。 于是话到了嘴边,反而变得不假思索:「不是你?想见到我吗?」 说?完盛烟就后悔了,但覆水难收,她只能听?见夏炎嗤笑一声。 远远看到海中的老师正在前来和节目组对接,两人不动声色地在一旁说?悄悄话,你?追我赶: 「不是你?不想再?回来吗?」 「阴差阳错,家里想把我架空,干脆休息一下?。」 「被架空?不是故意放手让你?弟翻身?」 「他掀不起大浪。」 「是吗?那你?之前为什么怕他?小心看笑话看到自己?的头上。」 「——夏炎你?到底想不想见到我?」 两人语速越来越快,夏炎步步紧逼,盛烟却?步步后退,最?后终于破防,又急又快喊了声夏炎的名字。 剑拔弩张。 然后在老熟人的唿唤声中的戛然而止。 「盛烟?夏炎?是你?们呀?」 是政教?处毛老师的声音。 盛烟背后像猫一样竖起寒毛,更加悔不当?初。 她双拳紧握,闭了闭眼睛:她就知道,选择回海中,就一定会碰到这种局面。 旧友,师恩,寒暄。 于是免不了被问近况。 她只想拔腿就跑。 握了握拳,忍住了。 盛烟深唿吸,调动面部所有肌肉细胞挤出?一丝得体的微笑,回头:「毛老师好。」 节目组:「你?们认识?!」 随即又喃喃自语:「也是,都是海中毕业的,被老师认出?也不奇怪。」 「没想到长这么大啦。你?和夏炎都是来做节目的呀,快请进,快请进。」毛老师热情把盛烟往身边拉,向?节目组人员介绍,「盛烟,夏炎,子木,都是海中毕业的学生,之前她们高中都是社?团的,平时?弄活动呀都有接触,都是很好的孩子,所以我都还有印象。」 说?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毛老师还说?:「我有看你?们的节目,怎么子木这次没来?」 「她抽到了别的学校,过两天会轮过来的。」夏炎连忙解释。 「这样啊,说?来也巧,你?们三个都是音乐社?的吧?夏炎是盛烟一手带出?来的,子木倒是总跟在你?身后跑。」毛老师打趣道,「咱们音乐社?三代掌门?人都在这儿了。」 夏炎瞥了眼盛烟,只是笑着应了声:「是啊。」 毛老师自顾自地说?道:「这几年夏炎、子木、阿琪倒是都经常回来看我,倒是盛烟,毕业后就没你?消息了。你?现在应该……已经毕业了吧?」 第97页 盛烟乖巧地点?头,隐晦回答:「之前出?国?了,现在回国?,帮家里的忙。」 毕竟是自己?的老师,余威犹存,不管在外面是多么唿风唤雨的小盛总,踏进海中校门?的那刻都把自己?的气场收得严严实实。 好像校园门?有道魔法,所有社?会身份都被融化。 在老师面前,她们模煳了时?间,都变成了长不大的,却?再?也回不到过去的学生。 因?与果在停止流动的时?光里相遇了。 「挺好的。」毛老师会过意来,没当?着镜头说?太多。 她热情把节目组接进会客室,公事公办地谈了几句,本意想带节目组围着校园介绍一圈,再?带去音乐社?的活动室,却?被节目组拦下?:「我们刚好有两名海中的毕业生,想请选手和嘉宾带我们逛一圈海中校园,不知道方便吗?」 「当?然。只要不去教?学楼那边干扰学生的上课,没问题的。」毛老师对夏炎说?,「我把活动室钥匙给你??」 「谢谢毛老师。节目结束后我把钥匙挂老地方。」 比起盛烟,她面对毛老师更加从容。 不仅仅是因?为她这几年经常回校的缘故,还因?为她还是研三的学生心态,自然而然融入校园环境。 盛烟就更加客套,她叫住毛老师:「老师,结束后您有空吗?我和夏炎想请您吃顿饭,不知您方不方便?」 夏炎一愣。 盛烟继续道:「高中您帮了我们很多,一直想找机会感谢您,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 夏炎看向?盛烟。 她没想到盛烟还提起秦正那件事。 毛老师也微微诧异,但很快回道:「当?然没问题。回头我问问阿淇,有空的话把她也叫上?」 「那我定位置。」盛烟没有意见,礼貌笑道,「下?班我们来接您。」 送走毛老师,跟节目组又寒暄两句对母校的情感,盛烟便没太多话了。 无他,她太久没回海中,对海中的变化一无所知。 「毕业就装修」这个定律在任何学校都适用。 毕业这几年,海中拆了围栏,扩建了楼梯花坛,红墙上贴满新兴社?团活动,就连体育馆也大变样。 所以介绍任务落在夏炎头上。 从接待室坐电梯到最?高层,一层层往下?介绍。 「这里是校史馆,陈列着知名校友墙……」 夏炎注意到盛烟的视线扫过校友墙最?近的一排校友。 盛昌平的照片和姓名定格在那儿。 夏炎顿了顿,没把人往校友墙尽头引,反而引导他们看向?底下?三楼的大露台。 「脚下?这栋是行政楼,隔着连廊对面是教?学楼,课间会有学生跑到露台这里打羽毛球踢毽子。」 于柯感嘆:「要是我高中也有这么大就好了,你?们看三楼那么大的露台,还有钢琴呢!学生课间会不会来弹?」 刚问完,下?课铃便响。 学生们鱼贯而出?。 正逢大课间。 有学生一路玩闹到露台,熟稔霸占了钢琴位,掀起盖子,三两好友靠在钢琴围成团,看弹琴的人弹出?一首流行动漫的曲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 流行的动漫变了,曲子变了,弹琴的人也变了。 但老师还在,音乐社?还在,这架钢琴还在。 一切的原点?都还在。 第46章 一样 「真有人弹琴!」 于柯把夏炎飞奔的思绪拉回现实。 夏炎回过神来:「……嗯。平时弹琴的人挺多的。」 「下去看看?」有人提议。 节目组自然不会放过这种「相关」素材。 所以当?一群人驾着长枪短炮出现在?学生面?前时?, 学生们都疯了。 「啊啊啊有节目组来取景诶!」 「aswl我看到了谁?夏炎!于柯!是不是最近爆火的那个音综!」 「真是她们?怎么来我们学校录呀?」 眼看着节目组走到弹钢琴的学生那儿,正弹的钢琴也停了下来。 那学生是个圆脸短髮女孩,看到节目组把她团团围住, 整个人都傻了。 「同学你好?,不用怕, 我们是《一起?走吧》音综节目组, 今天来学校取景, 想拍几组你弹琴的镜头?, 可以吗?」 女孩呆愣愣看着,又看到夏炎,眼睛亮了亮:「你是夏炎吗?你第一期在?的地下通道里演出我恰好?路过, 后来围观了全程!当?时?对你印象可深刻啦!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没想到这里还收穫了一个小迷妹。」于柯打趣。 夏炎有点不好?意思:「谢谢。可以。」 就连说话?都变得拘谨又礼貌。 「那可以拍一组你的镜头?吗?」夏炎半俯下身,客气询问。 女孩眉飞色舞:「当?然可以!」 夏炎她们站远了点,给女孩和摄影留出距离。 女孩起?手就是一首练习曲, 连忙被节目组喊停,让她换个欢快活泼点的曲子。 「别紧张。」夏炎对上她忐忑不安的眼神, 鼓励道。 几个选手在?一旁围观, 担心影响录制, 于柯在?一旁咬耳朵说悄悄话?:「夏炎, 你读高?中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来这里弹琴呀?」 第98页 明明是晴空万里的天, 夏炎耳边却顿时?响起?一道霹雳惊雷。 那场雷雨交织的,充满桂花香气的秋雨下,她和盛烟的四手连弹。 微妙的烦躁。 夏炎看着眼盛烟,没有彻底否认, 只是说:「弹过。」 话?音刚落, 女孩就因为紧张而频频错拍。 「要不夏炎你去?帮忙指导一下?」导演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听到夏炎还会弹钢琴, 连忙怂恿她。 「我?」夏炎纹丝不动,把话?题引向盛烟,「这里不是有钢琴大师吗?我在?她面?前弹琴,岂不是班门弄斧?」 盛烟本来也在?恍神,听到夏炎这么一句话?,瞬间回神。 「看,都按捺不住了。」 回过神来,盛烟发现自?己空悬的手指在?无意识跟着音符走。 在?镜头?前,夏炎少有这么夹枪带棒的时?候,突然出言,把节目组的人吓了一跳。 「对哦,盛老师弹钢琴的,怎么忘了这茬?」 「盛老师也是海中的,应该也对这台钢琴很熟悉吧?」 「夏炎你就去?嘛!你看人家小姑娘眼巴巴看着你,不要害羞嘛。」 其他?选手看热闹不嫌事大,把夏炎往钢琴那儿一推:「反正这期主?题就是指导高?中生,学姐学妹,多好?的话?题,大不了你和盛老师都去?呗!」 「就是就是!盛老师也当?露一手玩玩儿呗!」 众人起?哄,夏炎已?经半只脚迈进拍摄圈,她有意无意地把镜头?往盛烟引,潜意识还想把盛烟也拽进来。 于是主?动往里走了几步,饶有兴致地把盛烟架在?高?处:「来玩儿吗?盛老师?」 她在?让盛烟骑虎难下。 她还想拽盛烟走进这个圈子。 她还是心有不甘。 只是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心有不甘,心存报復,还是心有所想,心存期盼。 她的身体,她的心,她的音乐,都想要和盛烟同台。 盛烟只是想借这次进节目组正大光明找个「消极怠工」的藉口,再有一点点帮助夏炎走出她的影响,目睹夏炎将她的愿望实现的私心,却从未想过自?己被架上,参与。 她大可以嘉宾的身份拒绝。 大不了落一个「不给面?子」「不近人情」的印象。 但看着夏炎那个略带讥讽的笑,盛烟那个「不」字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添油加醋似的,夏炎故意按下了一个音:「盛学姐?」 分明是钢琴琴键,却像记重锤抡了过来,把拒绝的话?砸回肚子里。 盛烟也想起?高?中那场秋雨,她曾在?雨中如此笃定的肯定夏炎的天赋,又那么惴惴不安地邀请夏炎加入乐队。 如今秋高?气爽,天旋地转,一切仿佛掉了个个。 盛烟还记得当?时?夏炎回答她时?她小心藏匿的失落和恐慌。 于是她趁夏炎回答之前,就主?动拒绝倾听。 「盛烟?」 「好?啊。」 盛烟往前踏出一步。 在?脱口而出「好?」的那刻,盛烟疯狂给自?己找理由。 校园环境真的能够软化?一个人。 夏炎是她挑起?的火,于心不忍也好?,高?度责任也罢,她都有义务让她站在?舞台上持续燃烧下去?。 反正现在?是她的「修养」时?期。 反正这只是钢琴。 反正只是像裱花一样,象徵优雅,高?贵,花瓶的钢琴。 ——如果只在?这期节目里,又为什么不行? 盛家的大女儿,精于算计,不管什么事情都能找出一百八十个理由——她的对手们是这样形容她的。 像只狐狸。 商人当?然该斤斤计较。 但盛烟没有意识到,这一次,在?她计算得失前,她就已?经做出选择。 女生没想到自?己的紧张换来了两尊大神。 所以虽然其他?人再怎么安慰她放轻松,她这次都紧张得按不下琴键。 只起?手了一个小节,后面?的就卡壳了。 女孩刚想要从头?再来,却没想到夏炎居然伸手帮她接了下去?。 「《进击的巨人》?」夏炎问。 女孩点头?:「昂。」 夏炎:「刚好?看过。」 很少有动漫能同时?构筑两代?人的记忆。 有了夏炎托底,女孩接下来确实弹得顺畅许多。 「但我只会前两个小节。」女孩悄悄对夏炎说,「后面?的还没学。」 「没关系。」夏炎不太擅长教?小孩,但她很安慰别人,「你随时?都可以交给我,我来接。」 有了夏炎的话?,女孩更加放心了。 「夏炎不是鼓手吗?她怎么会弹钢琴?」有选手好?奇问。 「可能平时?也玩一点吧。我听我朋友说,她好?像什么都会一点,学得挺杂的。不过还是鼓玩儿得最好?,其他?的就只是玩玩儿。」 「别看我,我完全不懂钢琴,要问问专业人士。」于柯连忙指了指盛烟。 节目组积极把镜头?给到盛烟。 盛烟在?一旁默不作声。 只在?女孩坚持不下去?,夏炎彻底接手后,才捨得动了动身子。 女孩坐着,夏炎站在?她右边,盛烟站在?夏炎的右边。 第99页 夏炎原本侧身单手垫音,但因为女孩的停下,琴音顿显单薄。她刚要伸出左手即兴,却察觉一直默不作声的盛烟从她右手边绕到左手边。 盛烟单手从另一边落下。 两道声音一急一缓,一重一轻,短暂急促地试探磨合后,夏炎听出了盛烟想弹的旋律。 她不再即兴,旋律渐渐渐渐,渐渐裹挟着八年前那场秋雨席捲而来。 主?导权也从夏炎手上过渡到盛烟手上。 「哇哦!」 「盛老师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夏炎居然跟得上?!」 仿佛私下练习过无数遍,两人单手配合,起?初还有些生疏,但这段旋律对于两个人来说都过分刻骨铭心,所以很快就行云流水。 直到这首曲子结束了,两个人都像在?较着劲,谁也不肯停。 盛烟换了首大众熟识的曲子,夏炎也跟; 盛烟又换了首即兴的曲子,夏炎还想跟。 但因为水平有限,夏炎在?第三首的时?候速度慢了下来。 她挣扎似的纠缠了一会儿,彻底被盛烟甩到身后。 夏炎的手指停了下来。 曲调重新?单薄。 为了不让旋律掉下,盛烟连忙往夏炎那边的音区滑了过去?,她没多想,却太急太快碰到夏炎停下的手指。 触电似的,夏炎抬起?手。 盛烟手背从夏炎手心贴过。 她侧头?,眉眼里似有当?年高?中时?的清澈,那双桃花眼似乎在?真诚发问:为什么停下? 似是疑惑,似是挑衅。 「啊。」 夏炎嘴唇微张,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刚才那瞬间自?己居然幻视到过去?的盛烟。 ——随即她后知后觉,盛烟似乎和过去?不一样了。 高?中的她,是会耐心教?导,是会等她的。 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切了别的曲子,换了别的轨道,一骑绝尘了呢? 夏炎垂下视线,认认真真听盛烟弹完这段即兴。 比起?当?年暴雨的愤怒,这次她什么都听不出来。 盛烟的琴音变得内敛,隐蔽,极致工整。 像是一段精妙绝伦的程序,但里面?不再有愤怒。 又或者盛烟一直没变。 只是她一直没听懂盛烟。 「你……」 这是重逢后夏炎第一次认真听盛烟玩音乐。 酒吧那次只是抱着吉他?的临场发挥,但盛烟从小练习的钢琴不会骗人。 盛烟的技巧更加精湛,但她的旋律不再澎湃。 噔。 盛烟弹奏的手停在?半空中,微微一滞。 然后落下,准备收尾。 「怎么?」盛烟疑惑看她。 夏炎摇头?:「不,感觉你有点不一样了。」 「是吗?」盛烟不解,「哪儿不一样了?」 夏炎欲言又止,摇头?:「没什么。只是感觉你的琴……有点变化?。」 像原本生机盎然的沸腾片快要沸腾结束,一点点变成寡淡的白开水。 夏炎不确定从前品尝到的鲜活是否只是自?己的错觉。 「你拿了伏鲁特奖后还在?弹琴吗?」夏炎问。 「偶尔。」 对于曾经的专业人士而言,偶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为零。 这意味着盛烟在?国外的几年不再将音乐视作挣扎、愤怒、发泄的手段。 『那音乐对现在?的盛烟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夏炎想着想着,无意识把脑中困惑问出声。 钢琴接连着乱了好?几个音。 夏炎忍不住伸手去?救场,但她心思不在?琴上,救着救着,无意识却把旋律带成了她会弹的第一首曲子。 《小星星》。 盛烟被她带跑了。 夏炎追问道:「所以一直以来,你弹琴也好?,玩儿音乐也好?,拿到第一也好?,都『只是』为了拿到一个title,一个有用的筹码吗?」 叮咚。 在?结束的时?候,主?导权依旧牢牢把握在?夏炎手上。 盛烟跟着敲下结束音,抬头?看向夏炎,露出一个惨澹的笑:「不然呢?」 一直以来,盛烟都认为夏炎是特殊的,因为她能从旋律里听出弹奏者的情绪。 一直以来,夏炎也以为盛烟是特殊的,因为只有盛烟可以把所有的喜怒都塞进旋律,满满当?当?。 夏炎的心会随着盛烟的情绪而起?伏,会跟着音乐的旋律而跃动,会追随着她砰砰直跳。 但一旦情绪被藏匿,被消弭,被掩耳盗铃—— 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夏炎有点困惑:「我曾经以为我们是一样的。」 但她现在?不确定了。 她没听懂盛烟,也没听懂自?己。 第47章 视角 一曲结束, 围观群众爆发热烈掌声。 直播间的观众也都疯了。 「这两个有点好嗑。」 「又一对学姐学妹诶,节目组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为我家子木鞠一把泪,但更好嗑了怎么?回事??」 「等等, 这个三角关系,岂不是三代音乐社社长的?爱恨情仇?你们海中风水这么?好的?吗?」 「懂了, 明年考海中。」 「懂了, 今年就递音乐社的?申请书。」 第100页 有热心?观众直接把两人?的?连弹录屏剪辑, 带上「学姐学妹同学情」的?tag冲上热搜。 底下评论?被一熘「懂懂懂, 同学关系,谁还没有个同学啊」刷屏。 还有看热闹者@方子木,隔空喊话:「方子木, 你的?学姐要被抢走了!!!」 于柯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把手都拍红了:「没想到你俩居然这么?搭,之前是不是经常在这里一起练习呀?」 所有人?都好奇看过去。 盛烟:「还好。」 夏炎:「偶尔。」 异口同声的?否认, 倒显得欲盖弥彰。 众人?发出「哦~」的?揶揄,却?怎么?也不信。 她们都在夸她俩很搭, 配合流畅, 心?有灵犀, 但就和夏炎的?鼓一样, 只有当?事?人?才能敏锐意识到—— 她和盛烟不再默契。 弹幕还在议论?: 「说真的?, 想看两个人?同台表演。」 「建议节目组下轮规则让嘉宾上台。」 「提醒前面的?,盛烟是飞行嘉宾,下期就不在了。」 「有什么?关系!节目组:无所谓,我会黑幕。」 「我也想向盛老师请教一下, 我也有点钢琴基础。」有个选手跃跃欲试, 高高举手,眼睛发亮, 「可以?吗?」 uka年纪摆在那儿,选手们很难同她亲近。但盛烟不一样,年龄相仿,虽说是uka关门弟子,但有了夏炎开先河,距离感一下子被拉近了。 盛烟保持得体的?微笑:「当?然。」 只是在回答时,她若有似无瞥了导演一眼。 导演心?领神会地说:「各位可以?私下切磋,时间不早了,咱们得赶在午休时间去音乐室。」 这是在婉拒了。 明面上的?盛烟,礼貌、谦逊、平易近人?。 但实际上自有无数个人?揣测她的?心?思,甚至都不需要她多费口舌,别人?就能将她想要的?结果?呈现在她面前。 夏炎觉得盛烟更加陌生了。 先前后知?后觉意识到的?少年暗恋在现实面前渐渐出现裂痕。 盛烟之前就是这样吗? 还是说她到底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个困扰让夏炎接下来都有点心?不在焉。 参观校园,食堂吃饭,前往练习室。 录制人?员和音乐社的?成员前后脚到。 门后传来熟悉的?练习声。 恍惚间,夏炎以?为自己回到了高中的?练习室。 她推门,门里盛烟嵴背挺得笔直,谈佳乐毫无形象地坐在桌子上,旁边虞之淇靠在一边,明目张胆去抢谈佳乐手里的?小零食。 「学姐好!」 一个晃神,现任社长满脸堆笑从钢琴旁迎过来,夏炎怔愣片刻,「你好。」 于柯小声「呀」了声:「是刚才弹《巨人?》那女孩。」 「没想到你是音乐社社长。」夏炎惊讶。 女孩羞赧道:「导演说要保持惊喜,不让我跟你说。」 夏炎知?道节目组的?套路,也没太放在心?上,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往后看去,发现还有将近二十个学生跟在女孩后面好奇打量自己。 「这么?多人??」夏炎诧异,「现在音乐社都这么?多人?了吗?」 「三个年级的?都在这里了。」队长弹起自己的?社团时胆怯小了很多,言语里都是自信,「现在音乐社可是海中大社,每年报名人?数可多啦,我们还得面三轮呢!今年节目播出,好多人?都来打听?。」 好像自己亲手拉扯大的?孩子终于成才了一样。 无论?是夏炎还是盛烟都情不自禁带了点欣慰的?笑意。 「这样吗?那真挺好的?。」 「夏学姐当?年不这样吗?你这么?有名,当?年一定只多不少吧!」 「当?年……」夏炎瞥了眼盛烟,不知?道想起什么?,和盛烟异口同声: 「当?年音乐社能不关社就不错了。」 「当?年你夏学姐还不想入社呢。」 两人?都没忍住。 听?了盛烟的?话,夏炎忍不住怼了句:「是啊,乐队能不能成立都是个问题。」 盛烟在谈过去。 夏炎在说当?下。 两人?一开口就撞上枪口,盛烟干咳一声转移视线:「再闲聊,乐队能不能获胜也是个问题。」 夏炎:「……」 她无声瞪了盛烟一眼,却?听?队长主动说道:「对了,夏学姐,我们刚好为元旦排练了一首自创歌曲,能麻烦您给点意见?吗?」 「当?然可以?。」 夏炎注意力被拉回正事?上。 队长连忙指挥大家给到来的?选手清出座位,开始表演。 录制走回正轨。 表演结束后,几个选手和嘉宾轮流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进入到同组乐器的?指导教学中。 午休时间一晃而过,下午学生们回班上课,选手们马不停蹄商量成年组的?表演的?曲目。 一旦做起事?来,夏炎就一头栽了进去。 只是几个人?商量编排曲目时,考虑到缺键盘手,于柯提议充分发挥两名吉他手的?优势,以?吉他为主旋律,必要的?话可以?考虑请外?援。 第101页 「外?援啊……找节目组的?其他选手吗? 」 「也不是不行。」 「但排练的?时间会撞车吧?顾不过来怎么?办?」 「先定歌,确定了再找人?。」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于柯却?突然问节目组:「导演,我们可以?请嘉宾当?外?援吗?」 夏炎:? 于柯一脸理所当?然:「出发前不是说了吗?嘉宾也要表演公益节目……这次赛制还故意让配置错位,这不是明摆着要我们邀请嘉宾吗?」 其他选手:!!! 导演面带微笑回答:「当?然可以?。」 「但盛烟……」夏炎瞪大双眼,看向同样茫然的?盛烟,「她不是飞行嘉宾吗?」 飞行嘉宾,只顶替一期。 「这不刚好帮我们录一期电音?」于柯不解反问。 她边朝夏炎挤眉弄眼边看向盛烟,双手合十,「盛老师?盛学姐?帮个忙呗!」 盛烟骑虎难下。 不,盛烟心?猿意马。 她没有忘记此?行目的?。 如果?能在练习中逐渐让夏炎摆脱她的?影响…… 「行啊。」这话一出,盛烟都愣住了。 既四手联弹后,又出现了录音邀约。 难道回了海中也要把高中的?剧情再演一遍吗? 盛烟心?里暗自失笑,觉得此?情此?景既陌生又熟悉。 「谢谢盛老师!」于柯给她鞠了个标准的?45度躬。 这个举动把盛烟吓了一跳:「不用这么?客气。」 她抬头,对上夏炎审视的?目光,却?听?她酸熘熘地问:「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不像你的?风格啊。」 盛烟:? 她摸不准夏炎在酸什么?。 「为什么?答应?」 盛烟当?然不可能把真实理由说出口,她只能回答:「心?血来潮?」 夏炎觉得有点好笑,把盛烟请上琴面前,自己得靠激的?,别人?却?求一下就可以?了,她点头,语气轻松:「行。心?血来潮。」 说完,便转过身去和于柯商量具体曲目了。 盛烟毕竟是嘉宾,在决议讨论?时不便过多参与。 百无聊赖,她熘出排练现场,躲在走廊处理公务。 身处琴房,脑子里却?在计算数据报表,盛烟难得无法专心?致志中,好几次,她打野时下意识去捕捉旋律,脑中不自觉用文字描绘一二。 但这份描绘总是情不自禁地让她抬头,跃过门缝去看夏炎。 如此?自如。 是她从未敢,从未有过的?专注。 盛烟看夏炎全心?全意放在曲目的?编排上,甚至没有察觉到她的?窥探,到了后来,盛烟索性把随身笔记本一关,大大方方用视线去临摹。 夕阳西沉,橙色冬日冷光落在夏炎发梢上,却?像被烫伤了一样。 滚烫。 盛烟心?头被火苗舔舐了一下。 瞳孔像有火在烧。 *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收工,终于确定了一首吉他主旋律的?老歌,选手们纷纷收拾自己的?乐器离开: 「下周见?!」 「回去记得练习!」 「记得在群里发练习视频哦!」 录制不是一口气连续的?,而是分批次,因为组内有人?明天要出差,所以?第二次集体排练时间定在了下周。至于指导人?选,大家商量着隔天派两个人?轮流进行指导。 夏炎拉上音箱拉链,看了眼窗外?,瞥到一片紫兰色的?天。 随即猝不及防撞上盛烟不加掩饰的?视线的?网。 她被如此?专注地注目着,就像之前无数个舞台上那样,只不过这是夏炎第一次对上盛烟的?视线。 上午的?疑虑似乎又烟消云散了。 好像什么?都没变。好像什么?都和过去一样。 仿佛回到了高中无数个排练后的?傍晚,夏炎连声音都情不自禁柔和了起来,她沉声道:「走吧。」 盛烟很自然地说:「我订的?盛世江庭,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等会去接毛老师就行。」 「嗯。」难得,夏炎没有反驳。 只是在政教处还毛老师钥匙时,夏炎还在沙发上看到几个不速之客。 「嗨~」方子木沖夏炎友善地打招唿。 「毛老师给我发消息,说你今晚和她吃饭,问我来不来。」虞之淇抱着贝斯,「还说有神秘嘉宾。谁啊?」 话还没说完,却?瞥到夏炎背后的?盛烟。 于是疑惑变成了自问自答:「盛烟?」 「阿淇?」盛烟也愣在原地,随即反应过来毛老师似乎提过让虞之淇过来。 只是她忘了,方子木和虞之淇一组。 虞之淇接到邀请,自然会带上方子木。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明明曾经是一个乐队的?,再见?面,却?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相□□头致意,脸上浮着疏离又客套的?笑。 毛老师从办公桌前站起,满脸笑容:「我记得阿淇和子木也参加了这个节目,想着应该都在海市录制,反正夏夏和阿淇经常一起回来,便自作主张把她俩叫了过来,没意见?吧?」 说着,许是发现大家脸上都流露些许错愕,毛老师不确定道:「大家应该都认识吧?」 第102页 「认识。」虞之淇连忙看向夏炎。 「嗯,都认识。」夏炎也从震惊的?状态中回来,拳心?紧了又紧。 万万没想到盛烟和方子木以?这种?形式见?面了! 夏炎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见?的?评委席,这两人?已经对峙过。 方子木伸手,甜甜笑道:「盛学姐,又见?面了。」 盛烟微笑,回握:「又见?面了。」 虞之淇默默把贝斯的?存在感调成负数。 第48章 赌约 一顿饭吃得食不在味。 毛老?师提过去, 就?是方子木没有到来的过去,毛老?师提现在,就?是盛烟尚未到来的现在。 饭桌上的氛围融洽和气又怪异诡谲。 盛烟似乎对方子木很感兴趣, 旁敲侧击问毛老师她毕业之后的事情。 「子木呀,我记得?是夏炎高三那?年转来的, 当时夏炎跟你一样, 在学校里可受欢迎了, 好?多人抢着报名音乐社呢。」毛老?师乐呵呵说, 「不过后来的学生也?没想着再弄乐队,你们那?届还是最有想法。」 「对了,当时你们是不是还有一个玩得?比较好?的……叫什么来着?」 「谈佳乐?」 「对对, 谈佳乐,她后来好?像出国了吧?没参加国内高考。」 「嗯,跟父母工作走了。现在在一个科创公司里, 创业呢。」 毛老?师和盛烟一问一答,倒是惹来虞之淇的好?奇。 「创业?」虞之淇诧异。 大?学后大?家同频的话语渐渐少了, 之前的无话不谈渐渐变成了周谈, 月谈, 半年谈。 后来就?不谈了。 谈佳乐也?一直没回国, 虞之淇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于是联繫便断了。 盛烟「嗯」了一声,虽然没瞒着虞之淇,但也?不愿多说:「我在国外和乐乐一起弄了个小项目,她不是学金融的吗?刚好?帮忙。」 「谈佳乐?谁呀?」方子木好?奇, 小声问。 夏炎压低声音回道:「之前队里的鼓手。」 「哦。那?和你比呢?」 夏炎:「……你能不能满脑子不要想着怎么捞人?」 「所以到底谁厉害?」 「我。」 「哦。那?没事了。」 方子木瞬间没了兴趣。 这个音痴! 夏炎无奈。 虞之淇忍不住追问:「那?你这次回国, 她也?会回来吗?」 盛烟回来是来争夺家产的,谈佳乐可不需要。 但她还是反问:「你希望她回来吗?」 虞之淇不说话了, 她下意识端起茶呷了一口?:「如果她回来,可以约着见见。」 这个话题便无疾而终。 倒是吃饭中?途,虞之淇接二?连三收到队友的消息:其他队员回看了节目的录播,发现夏炎这组把缺人补位的主意打到了嘉宾头?上,纷纷表示学到了。现在各队私下开始捲起了抢人大?战,私聊问她抢哪个嘉宾合适。 小队群里偷偷在商量哪个评委适合他们的曲子。 虞之淇:【老?实?说,我们那?首曲子改成对唱会更好?。】 队友:【既然这样……对了!你不是和方子木熟吗?能不能邀请她返个场?反正盛烟都下场了,我听说于洋他们已经邀到时老?师了!】 其他人纷纷叫好?。 虞之淇偷偷瞥了方子木一眼?,犹豫几分钟回道:【……我觉得?她不会同意。】 方子木可能会想加入夏炎小队。 察觉到虞之淇视线,方子木问:「怎么了?」 话音刚落,她和盛烟的手机也?响了起来——其他队伍的邀约已经到位了。 「小乐发的。」方子木诧异,问虞之淇,「你们想邀请我加入?怎么不直接跟我说?」 虞之淇手机震了震,是另一头?队友小乐发的笑脸:【晚了,已经发了。】 虞之淇干咳一声:「他手快,我阻止过,失败了。」 「嗯?为什么要阻止?」 「说实?话,我觉得?你不会同意。」 虞之淇知道方子木对音乐非常挑剔。如果没入她的眼?,她拒绝得?干脆又利落。 小乐是他们队的主唱,自然比不上方子木,这两个碰面,虞之淇想不到方子木可能会答应的理由。 毫无合作精神且不给合作面子的方子木同学笑而不语:「那?也?不一定,得?看心情。」 「那?你要来吗? 」虞之淇打直球。 方子木被噎了一下:「我想想。」 「呵。」虞之淇冷笑一声。 她算是看透了这个人!? 饭局在盛烟和方子木应付选手中?草草结束,因为毛老?师今晚还有值班,到了八点半点便提前离席了。 「接下来干嘛?」方子木在酒店门口?送行毛老?师时还在回绝一个队的组队申请。 「回家。」夏炎掏出手机准备打车。 「回家多无聊啊。」方子木收起手机,踢了踢脚边的碎石子,「好?不容易回来了,不去喝点?」 她边说边打开点评软体,迎面跳出一个清吧。 方子木有点意外,把手机亮给其他人看:「『三叶草』,走不走?」 三叶草是夏炎高三那?年新开的酒吧,方子木还记得?当时跟夏炎去热过场。 第103页 方子木虽然声音清亮,喝酒也?很菜,但对酒吧有异常的坚持。 她演出多,经常全国各地飞,一旦到一个新地方,一定会拉着身?边的人随机探店,往往点一杯酒,眯着眼?睛麻雀啄酒似的听现场演出,半杯下肚,如果兴致起了,还会冲上台来两首。 所以粉丝经常能在酒吧偶遇到她。 夏炎不太想去:「最近有个项目赶得?挺急的。准备好?好?做,当毕设。」 她指的ai自动编曲的项目。 上次和fw公司的人联繫,约定这期录完后再见面,夏炎计划在这期间把代码从头?到尾优化一遍。 虞之淇面无表情冰冷吐出三个字:「要上班。」 「别呀,就?一晚,不耽误事。」方子木热情邀请,天天笑道,「再说了,我和盛学姐都见了两面了,正好?找个机会切磋一下,对吧,学姐。」 夏炎无声瞪了方子木一眼?:『有完没完?』 她正要开口?拒绝,却听盛烟笑眯眯应了声:「好?啊。」 她早就?看方子木不顺眼?了,现在人都送上门来,盛烟没有不迎战的道理。 夏炎头?皮发麻。 她只想把这俩赶紧拉开。 步行前往「三叶草」的路程只有几分钟,但夏炎全程走下来度日如年。 就?连坐定碰到老?板朝她打招唿都没听见。 「嗨,想什么呢?」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泼辣女人,熟练给夏炎递了一shot龙舌兰把她魂招了回来,「好?久不见!刚跟你打招唿都没听见。」 「多谢。」夏炎勐然回神。 老?板给每人送了一小杯龙舌兰:「好?久没来了,这杯当我请你们的。今天上台玩玩儿吗?」 四人找了个清吧坐下,位置正对演出台。 台上是个萨克斯二?人乐队,唱着老?旧的粤语歌,是夏炎跑场时遇到的老?熟人,看到夏炎等人坐下,也?投了个眼?神沖她们打了个招唿。 老?板递出酒单,上下打量盛烟:「生面孔,是队里新人吗?」 「你们认识?」盛烟问。 「嗯,三叶草我高三那?年开的,过来捧过场。」夏炎答得?含蓄。 盛烟意有所指:「你们经常一起演出吗?」 老?板娘大?大?咧咧应了声:「刚开业时她们经常来!这两年来得?少了。」 虞之淇补充:「之前子木还没毕业的时候经常来玩儿,后来子木也?考上海音,就?在大?学城那?边活动了,这边来得?少。再后来子木火了,更是聚的少。」 「那?会儿才大?一吧?」这也?勾起了方子木的回忆,「我记得?当时还狠赚一笔。」 「后来你就?去参加那?个选秀比赛了?」 「嗯,大?二?下我记得?。」 「啧,火了之后就?被管得?严,也?不敢到处当显眼?包。」 「不挺好?的?有钱赚,还有名拿。」 「你要来我乐团一样的。」 酒精逐渐上头?,三人的话越来越密,你一言我一语,盛烟根本插不进话。 这个认知让她更加焦躁。 「夏炎。」 等意识到的时候盛烟已经脱口?而出。 三人停下,夏炎望向盛烟,无声询问:怎么了? 意识到自己失态,盛烟很快调整:「我……」 她给自己找补:「乐团是怎么回事?」 方子木突然福至心灵——既然撬不开夏炎的口?,那?么凭夏炎对盛烟的执着,兴许她能从盛烟这里入手? 「乐团啊。」方子木兴致勃勃解释,「盛学姐,我沖你拐个人呗。」 她说:「我一直想让夏炎加入我乐团帮我录专辑来着,这人死心眼?,硬是想要等你回来不愿意离开海市,要不你跟我北上去柏城?这样夏炎也?会跟着来?」 夏炎厉声喝止:「方子木!」 方子木丝毫不惧,信誓旦旦:「盛学姐你开口?,夏炎一定会答应的。」 「够了!」夏炎伸手去拉方子木,压低声音,「说什么呢?都说了不是因为她!」 盛烟只觉得?夏炎和方子木这副旁若无人的熟稔态度刺得?扎眼?。 她们之间相处的七年,远远高出她们在高中?相识的短短一年。 但这原本应该都是属于她的。 像是自己的宝藏被人从心口?挖走一般,露出血淋淋的空荡。 盛烟牙根发痒,却保持着不失礼貌地微笑:「哦?这样吗?我以为你会瞧不上夏炎现在的水平。」 「怎么会?」方子木讶异。她没想到盛烟居然如此评价夏炎。 「uka不是说了吗?夏炎现在的鼓,很慢。」 商人在谈判过程中?如果不想售卖商品,但又不愿意拂了买家面子,则会故意将商品的瑕疵放大?,诋毁,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盛烟将这招使用得?驾轻就?熟。 但她也?习惯将自己——乃至其他人也?视作可以品头?论足的商品。 但她也?不想让方子木好?过,所以还暗戳戳diss了一下方子木的品位:「所以我以为……」 盛烟耸肩,摊手,欲言又止,却仿佛什么都说了。 夏炎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uka可以对她的鼓提建议,可盛烟这是什么意思? 第104页 她还轮不到一个四年没练琴的人品头?论足! 夏炎语气不快:「盛烟,你今天过来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专程来嘲笑我的吗?」 就?连虞之淇也?听不过去了:「盛烟,话严重了。夏炎什么水平你我心里都有数。她为什么变成这样你应该也?清楚。」 盛烟垂下视线,她后知后觉自己理亏,但仍旧不想在方子木面前示弱,于是便採用了迂迴的说法:「uka让我来帮你。」 从开始和结果而言,是uka让她来。 从主观能动性来讲,盛烟迴避了她想来的真实?想法。 夏炎心头?颤了一下,她嗤笑一声,装作毫不在意:「帮?帮什么?我还不知道你居然这么关心我。」 盛烟顿了一下:「我不是那?意思。」 不是什么意思? 不是有意把她当商品待价而沽? 还是不那?么关心? 盛烟说完就?又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 生意场上那?么巧舌如簧的一个人,却偏偏屡屡在这种事上含义不明。 「那?你想怎么帮?」 夏炎突然好?奇,她在盛烟眼?底究竟是什么? 盛烟随随便便就?把夏炎的未来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为了一个承诺,夏炎跌跌撞撞走到这里,懵懵懂懂交出心房,却又像现在这样被随便评价。 就?好?像盛烟当初心血来潮把夏炎拐上贼船,予取予求,在把她按自己想要的方法塑造后又轻易抛弃。 她不在乎梦想,不在乎乐队,也?无所谓对夏炎的评价。 现在突然又心血来潮蹦出来以为她能改变她的坏毛病。 哪怕这个坏毛病是因为她而形成的—— 这一点两人心知肚明。 「不如打个赌吧。」 方子木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添把火。 「咱们来比一比,如果我赢了,夏炎就?跟我去柏城录专辑,还麻烦学姐道个歉;如果盛学姐赢了,就?当夏炎学艺不精,您想怎么说她就?怎么说她。」 夏炎绷着脸,这次却没叫停方子木。 盛烟也?来了精神,语气危险:「怎么比?」 「唱首歌吧。」方子木做了个「请」的手势,「以台下观众的掌声为评判标准,谁的场子热,就?算谁赢。」 方子木藏了小心思。 三叶草是她的地盘,凭她的知名度,无论如何都比盛烟要高。 她存心想让盛烟为她的口?不择言吃吃苦头?。 好?啊—— 盛烟刚想答应,却被夏炎截了胡。 「你不是想来帮我吗?」夏炎朝盛烟低声道,「现在,陪我上台唱一首。」 第49章 输赢 这个要求让盛烟一愣。 夏炎继续说:「如果这是心病, 没有什么比你亲自登台纠正我的老毛病更效了。」 她?边说边起?身,已经引起台上歌手的注意。 夏炎就是要让盛烟骑虎难下:「不是吗?」 方子?木在一旁「哇哦」了一声。 夏炎看似和盛烟针锋相?对,但在方子?木的眼里, 却是不动声色把盛烟从高台上「请」了下来。 比赛对手从知名歌手方子?木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架子?鼓手夏炎,宛如天堑的差距似乎也小了一些。 而且从上台「对抗」变成「合作」, 赢得?的掌声高也好, 低也罢, 对「uka的关门弟子?」盛烟来说, 影响也便降到了最低。 于是比赛本身也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啧,夏炎,觉得?不公平你?自己设个局, 别?来搅合我的。」方子?木夸张抱怨道,「你?这样让我会觉得?自己多此一举,很没面子?的。」 方子?木的抱怨让夏炎瞬间清醒过来。 她?居然还会下意识地为?盛烟考量——她?脑子?里甚至还闪过「盛烟不愿意上台」的念头! 盛烟不愿登台暴露, 她?居然真的就默认顺着她?的意考量了。 就连比赛也是只是在酒吧里小打小闹,根本都没有把盛烟架在选择的天平上挣扎。 「是我考虑不周。」夏炎清了清嗓子?, 正色道, 「比起?现在上台, 在节目里正式比赛岂不是更好?」 方子?木:? 盛烟:? 「来打个赌吧。」夏炎目光带着挑衅, 「你?作为?我们队的邀请嘉宾上台和我们一起?演出, 如果我能顺利晋级,说明你?治好了我的小毛病,你?成功了,我也成功了。」 虞之淇皱眉。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盛烟对夏炎的影响。 这是个很冒险的举动。 夏炎本就会因为?盛烟的存在而心神不宁, 更何况上轮她?的个人分?数在临界线, 一旦被扰乱心神,极有可?能被淘汰。 虞之淇不太贊同:「可?如果你?失败了呢?」 虽然她?对夏炎的天赋些许嫉妒, 但虞之淇也不愿意夏炎因为?发?挥不稳而失去本可?晋级的机会。 夏炎自嘲轻笑:「那就是我学艺不精,技不如人,迟早也得?淘汰,我认输。」 「哇哦,有点意思了。」 方子?木在一旁兴致勃勃,玩味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扫视。 夏炎永远都是这样,把自己,把所有人都置于风口浪尖,不给一点退缩的余地。 第105页 某种程度上,两人从性格到才能都得?上臭味相?投。 「既然这样,那正好,咱们赌约继续。」方子?木说,「既然学姐都答应参赛了,我肯定也跑不了,早晚得?加入一支队伍。」 盛烟:?我还没答应呢! 方子?木笑眯眯挽起?虞之淇的胳膊:「如果夏炎晋级,皆大欢喜,我以后不打她?主意,如果夏炎淘汰,那她?跟我北上录歌,盛学姐也为?今天的话道个歉,怎么样?」 突然被挽住胳膊的虞之淇大脑宕机:方子?木这是要加入她?们队伍的意思吗? 盛烟被彻底激怒:「好啊,一言为?定。」 「我不同意。」 虞之淇把方子?木的爪子?扒下来,皱眉:「你?们要打随意,别?拉我下水。」 「别?呀。」方子?木孜孜不倦挂在她?身上,「咱俩好久没搭了,友好交流一下嘛。如果可?以的话,不管夏炎输还是赢,你?也来柏城玩玩儿呗。」 方子?木摸摸鼻子?,只是笑。 她?和虞之淇一样,只看实力说话。 之前?她?觉得?虞之淇水平一般,哪怕看破了虞之淇的小心思也不愿意答应她?去柏城一起?发?展的诉求,但现在自从参加了综艺,看到了虞之淇在节目里的最新表现,方子?木不得?不承认虞之淇的确在持续地、稳定地进步中。 稳健的成长?股和风险高的天赋,哪一个更好呢? 方子?木都想攥在手里。 「只是玩玩吗?」虞之淇不满意方子?木的模稜两可?。 方子?木收敛了笑意,微微正色道:「那我也和你?打个赌,如果我们能晋级,那我就正式邀请你?加入我的乐团。」 虞之淇表情触动:「这可?是你?说的。」 方子?木举起?酒杯跟她?碰了一个:「当然,我说的。」 四人在短短时间内迅速敲定两场赌约,老闆娘再来送酒的时候,敏锐感到几?个人的气氛微妙变了。 暗流涌动终于浮出水面。 老闆娘:「给,本店新推的几?款特调,一山不容二虎、浮光、夏日二重奏、秋酿。」 众人错愕。 夏炎不解:「我们没点这些。」 「小巴刚送的。」老闆娘沖台上萨克斯二人组努努嘴,「她?说难得?老朋友见面,还说队里来了新人,当然要打个招唿。」 「新人」盛烟心头微刺。 她?发?现夏炎似乎变得?异常受欢迎。 如果说之前?夏炎热度逐步攀升是因为?节目曝光和粉丝经济,盛烟倒还能自我说服。 可?这几?次接触下来,盛烟意识到夏炎不仅是在音乐上比自己走?得?更远,而且意外的在圈内的人缘也……非常不错。 比起?粉丝,这种圈内人的认可?和喜爱更让盛烟产生异样。 之前?只有她?看到了夏炎散发?的微光。 但现在所有人都看到了。 好像她?的所有物被别?人抢走?了一样。 盛烟阴暗地想着。 她?希望夏炎的才华大放异彩。 她?也希望夏炎能够完成她?半途而废的音乐道路。 但她?似乎却不希望夏炎被这么多人……看到? 盛译也好,方子?木也好,现在又来了一个什么小巴。 好像秋冬贴的暖宝宝,愈是被更多人看到,注意到,触碰到,盛烟能汲取的热量就愈少。 这让盛烟些许不安。 虞之淇经过刚才的赌约,心情大好,又开始专说大白话:「她?送这四杯岂不是四捨五入今晚白干?」 老闆娘只是笑:「哎呀,不过如果你?们上台,演一场不就把出场费赚回来了?子?木籤名还在小店墙上挂着呢,回头我再多拍两张合照,这酒不就血赚?」 方子?木被说乐了:「您这算盘打得?叮噹响。」 老闆娘:「做生意嘛,不寒颤。」 「总不好意思让小巴破费。」夏炎撑着桌子?站起?来,慢悠悠徵询其他人的意见,视线落在盛烟身上,「一起?上台玩玩儿?」 正好,她?刚压下的一肚子?气可?以宣洩出来了。 方子?木:「我ok。」 虞之淇看向盛烟:「那……」 她?在思考盛烟的位置。 台上有架子?鼓和节奏吉他,一般默认就是她?和夏炎弹,主唱是方子?木。 上面没有电子?琴。 而且一支乐队里犯不上两名主唱。 更何况盛烟和方子?木从未磨合过,这么多年过去,她?们也不熟悉盛烟的节奏。 一切都是未知数,都需要的磨合。 「光占便宜的确不好。」盛烟微笑,指了指酒吧另一处角落的钢琴,「那台钢琴如果不是装饰的话,我可?以即兴。」 老闆娘喜上眉梢:「不是不是!这是我女?儿用来练琴的,她?现在在外地读书,没空回来,这钢琴才空着。」 盛烟双手一摊:瞧,问题解决了。 「行。那唱什么?」 虞之淇问盛烟:「你?有关注最近的歌吗?」 盛烟摇头:「没关系,到时候我看着跟。」 方子?木想了想:「那不如《crush》吧?也在那个专辑的demo里,你?俩应该都听过。既不用担心版权问题,正好我还没完工,想听听盛学姐加入钢琴后的碰撞效果。」 第106页 crush是前?两年小火的一首偏爵士的流行乐,小情歌,大家都不陌生,夏炎和这对二人组合作过好几?次,对调子?节奏都很熟。 更关键的是,这种偏爵士感的流行乐,其实更适合盛烟偏慵懒的嗓音。 夏炎眼皮一跳。 盛烟的嗓子?适合爵士乐这种復古的旧调,明眼人都听得?出来,方子?木一定是故意的。 方子?木还在惦记被夏炎横插一脚的赌约呢。 盛烟表情微妙:「你?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压榨别?人的机会。」 方子?木笑嘻嘻:「帮帮我嘛,好学姐。」 盛烟:「……」谁跟你?好学姐? 方子?木这个人,只要对她?有利的她?都能恬不知耻地拉拢关系吗! 到底谁是资本家?! 「要不要给你?先听听旋律?」方子?木好心提议。 「不用了,直接上吧。」盛烟拒绝。 「哇哦。」方子?木吹了声口哨,「可?以,我就喜欢freestyle。」 『一山不容二虎。』 『夏日二重奏。』 莫名的,夏炎觉得?老闆娘的特调是故意在含沙射影。 「那走?吧。」盛烟说。 夏炎打了个激灵,不再深想,她?在盛烟的催促下沖台上小巴伸了伸手,眼神示意下场换人,小巴顿时面露喜色。 很快,台上一曲结束,小巴马上在酒吧内介绍:「刚刚台下来了几?位神秘嘉宾,曾经是这里的老熟人,其中还有这几?年声名大噪的歌手——」 话筒收音,小巴故意停顿了一下,酒吧内场客人顺着她?的视线寻找夏炎等人。 「让我们掌声有请——firework!」 眼神敏锐的观众率先发?现方子?木,有人开始尖叫:「woc是方子?木!!!」 「方子?木?!哪儿呢哪儿呢?」 「旁边是夏炎吧?《一起?》的那个鼓手。」 「那不是阿淇吗?什么大团建?她?们私底下关系这么好吗?」 「还有个没见过,是选手吗?我怎么没记忆?」 因为?盛烟登场的这期正在录制,有许多人耐不下性子?看直播,所以对刚出场的盛烟一无所知。 「朋友吧?」 「兴许是工作人员呢。」 「……」 盛烟听着众人的议论,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原本她?也应该被人所知。 她?走?向舞台对面的角落,坐定,而夏炎等人则在掌声和唿唤声中登台。 直到夏炎站在台上开口,盛烟才意识到自己今晚过分?冲动。 ——节目录制可?以推脱是应uka的邀请,但私下表演,而且还是组乐队的形式来演出,一旦被捅到盛昌平面前?,未必是件好事。 但心痒痒一旦被撕开了裂口,就很难回去。 之前?在「野火」那次的平安无事让盛烟有了侥倖心理。 更何况她?也看不惯方子?木和夏炎站在台上的样子?。 夏炎没理会台下窃窃私语的议论,风轻云淡地介绍着乐队成员,只是在提到盛烟时,她?声音微微停顿:「钢琴手,盛烟。」 没有刻意,只是正常而平静地一笔带过。 却让盛烟心尖微微一颤。 方子?木接过话筒:「今天给大家带来一首还未发?行的新歌,希望大家能喜欢。」 她?话音刚落,夏炎就在角落起?了范。 然后不可?避免的,夏炎在起?手的瞬间,看了一眼盛烟。 那一瞬间她?好像被灯光拽回高中时无数个登台的开始,她?心脏砰砰直跳,血液逆流冲到大脑。 噌。 她?的拍子?快了半拍。 盛烟以为?这是正常的,她?即兴跟了一段,虞之淇想要压,但盛烟在跟着夏炎走?,鼓的锚点定错了,钢琴也在跟,贝斯很难压回来。 夏炎的视线一直锁着在角落弹琴的盛烟,久违的同台让她?心神不宁,直到听到虞之淇的小声提醒她?才勐然惊觉。 「夏炎,快了。」虞之淇说。 夏炎迅速挽救。 但前?奏已?经接近尾声。 方子?木干脆连打几?个响指,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示意夏炎跟着她?的节奏走?。 盛烟听出了调整。 她?勐然一惊——其实应该用钢琴把节奏拖慢一点的。 方子?木开口,她?把这首歌救了回来。 第50章 大好人 《crush》的成功出乎意料。 夏炎起步快了, 方子木顺着改了下节奏,反而把一首爵士乐变得更加轻快——慵懒不再是主?旋律,反而顺应了方子木擅长的轻快风格。 盛烟编入的钢琴也十分轻巧, 疯狂上分,直接让一首朦胧的暗恋变成了轻快恋爱小调, 从苦大仇深变成了清新校园风格。 演出备受好评。 方子木乘胜追击, 又唱了几首热门歌曲。 盛烟却没有继续跟着弹, 从第二首中途, 她就减缓了手速,手指搁在琴键上,听夏炎敲间?奏, 听方子木唱高潮,听虞之?淇solo,然后慢慢停了下来, 合上琴盖。 她侧头?,在角落里静静注视着舞台。 已然成熟的流行曲加入任何变调都是突然, 而且她们三人已经一起演出过无数个?场合, 自有默契。 第107页 有次她本?想贴着夏炎的旋律走, 却差点没咬上拍。 她像根插缝的针, 却扎不进坚硬的墙。 台上的喧嚣与她无关。 …… 方子木终于唱了个?尽兴, 退场前?她俏皮说道:「……今天演出的还未发行的曲目还请大家?帮我们保密哟,如果大家?有录下来的视频还希望等专辑发布后再发到社交平台上。至于新专辑则会不日发售,敬请期待,谢谢大家?!」 盛烟终于回神。 方子木提醒了她, 如果未发布的新歌大家?自有保密协议, 那么她的担心?就是多余的。 盛烟连忙给张哲打了个?电话,让轨迹派人来处理一下, 也算上道双重保险。 夏炎从台上下来。 发泄一通后,她轻松许多,对盛烟的态度又收敛了许多,不再那么针锋相对,甚至还抱有期待地开口:「感觉怎样?」 她还期待着盛烟找回高中时?一起表演的感觉。 也许这样盛烟就能永远留在台上了。 「还行吧。」 盛烟神色淡淡。 感觉糟透了。 她不仅没跟上夏炎,而且还无法?破坏她和方子木之?间?的默契。 原本?信誓旦旦和方子木一较高下的心?气儿?也没了,盛烟喝了点酒,仿佛想找回自己的底气似的,对方子木说:「我让轨迹来处理了,放心?吧,在场的不会把你?新歌视频流出的。」 好像用?钱和权上道保险,就能压过方子木一头?。 毕竟方子木也只是口头?劝告,无法?把所有的危险扼杀在摇篮。 方子木却不以为意:「没事啦,反正?流出也算造势,各有好处。不过还是谢啦,盛总。」 盛烟更不是滋味。 她在意的东西?别人并不在乎,夏炎在乎的东西?她却看不透了。 「不客气。」她嘴角扯了个?笑,举杯碰了碰方子木递来的酒。 杯底碰杯口,上位对下位。 哐当—— 好像这样就能压过对方的胜利气焰。 …… 第二天,所有的嘉宾都不约而同答应了选手组队的邀请。 没有人会拒绝公益表演,在场的都是名家?大家?,无论真心?还是假意,都会爱惜羽毛。更何况大家?都是玩儿?音乐的,看到新生代在台上表演,早就手痒想加入了。 可以说邀请嘉宾这条规则就在节目组的默许之?中。 第四轮比赛在一个?月后,赶元旦跨年公益表演的场次。 排练在紧锣密鼓中进行。 因为夏炎在一开始就展露了过人的编曲能力,所以如何将盛烟的钢琴和目前?选定的歌曲融合的思考更多压在了夏炎头?上。 再加上fw频频来催ai编曲的进度,夏炎一个?头?两个?大。 愈是排练,盛烟愈是感受到了和夏炎的裂痕。 ——过去夏炎的一切都是盛烟教的,可以说盛烟熟悉夏炎的每一个?小习惯和小动作,她下一步会怎么做?选用?怎样的旋律?盛烟冥冥之?中都有预判。 但?现在这种预判随着夏炎的飞速成长和她的悄然退步消失了。 盛烟不知道夏炎的下一步动作。 可偏偏鼓点才是一首曲子的主?心?骨。 盛烟根本?不习惯。 这个?裂痕逐步显露,就连于柯也察觉到这个?问题。 第三次排练,她忍不住把夏炎悄悄拉到一旁:「钢琴的比重会不会太占多了一点?」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逆反也好,奢望也罢,自从在三叶草那次演出盛烟的反应平平后,夏炎更想把盛烟拉下水。 ——凭什么她可以这么平静? ——凭什么她只弹了一首就放弃不弹? 就那么不想和她在一起表演吗? 凭什么就她过不去这个?坎? 如果盛烟那么不情不愿,那么这次比赛是不是就是她们最后的舞台? 所以夏炎故意无视了两人与日俱增的裂缝,她情愿让盛烟表演多一点,再多一点。 「没关系,你?还不相信我吗?我会让这首曲子变得更好的。」 盛烟不了解新的夏炎。 但?夏炎却了解旧的盛烟。 如果盛烟不能习惯,那么就让她来适应。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夏炎连熬几个?大夜,把自己的存货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想到一个?满意的改法?。 她翻出当初上传在曲库里,被她命名为secret的那段旋律。 这也会是盛烟感到似曾相识的东西?。 像捡起旧日的枝丫,插在装饰的花瓶中,修建,编织,融进最新的曲子里。 夏炎刚把最终版demo发到小群,就接到f·w发来的催债邮件。 f·w是外企,就连催债也很懂行地走邮箱通知,而不是加联繫方式无休止地骚扰。 夏炎刚准备起手回復「还有一周做最后调试」,突然瞥到邮件下方还有一段。 「居然还开发布会……」 上面说,f·w准备以此?项目为标志,正?式进军国内市场,再次同夏炎确认已经删除论坛里相关代码,并计划于一个?月后开发布会,邀请创作者列席参加。 算算时?间?,刚好在四轮比赛结束后。 「……怎么突然这么高调?」 第108页 夏炎回忆着之?前?同f·w打交道的风格,体感对方是个?稳进低调的公司,但?就这段时?间?突然开始推进度,还着急赶忙地开宣传发布会? 夏炎不想太招摇,毫不犹豫地拒绝邀请。 到是没想到f·w居然秒回,它对夏炎的拒绝保持遗憾,并表示採访环节会一直保留,如果夏炎改变主?意请务必告知。 礼貌回復后,夏炎又去论坛巡视一圈——确保之?前?发的连结全部删除后才放心?。 她可不想惹上什么奇怪的版权纠纷。 一切准备妥当,她才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烧死脑细胞的结果是,夏炎睡了一天一夜。 她是被熟悉的飢饿唤醒的。 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群聊看组员对demo的反馈: 「好家?伙!这版可以!」 「小夏yyds!」 「这把稳了,结束我请大家?吃饭。」 「喂喂,不要?瞎立g啊!!!」 「对自己有点信心?好不好?」 看到群内一片欢声笑语,夏炎这才松了口气。 她很快滑到最底,习惯性发了个?嘚瑟的表情包后,才注意到——这些回復里没有盛烟。 她不满意? 夏炎咧开的嘴角又微微合上,她下意识咬了下唇。 她本?想私聊问盛烟想法?,拉开对话框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加对方好友。 她!们!居!然!还!不!是!好!友! 夏炎瞳孔微缩,意识到盛烟回来也没几个?月,她们见面次数更是屈指可数,更谈不上互关了! 对了。 盛烟从回来就一直在试图撇清和她的关系,怎么可能主?动加她好友? 夏炎心?情复杂退出对话框,干脆在群里@盛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地问:「觉得怎样?」 * 盛烟正?被盛译堵在办公室。 「盛烟,白滩的工程队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比起盛译的气急败坏,盛烟正?漫不经心?翻着轨迹的报表,回答地驴唇不对马嘴:「啧,你?还别说,张哲混娱乐圈还真有点天赋,这才几个?月,就抢了好几个?知名歌手,有点东西?。」 「盛烟我问你?话呢!别跟我装聋作哑的。」盛译气不打一处来,他伸手去抢盛烟手里的文件,却见盛烟椅子一转,他扑了个?空。 盛译气不打一出来,狠狠拍着桌子:「你?留下来的人不配合也就罢了,工程队早不提价,晚不提价,偏偏开始施工了,一会儿?说安全隐患,一会说人手不够,给我坐地起价,是不是你?暗中撺掇的?」 「我哪敢啊。」盛烟手腕压下文件,盛译的愤怒让她十分满意,把她在方子木那里吃的闷气一扫而空。 不枉盛烟从三叶草出来后就压着盛译出气,这几天更是给白滩的工程施压,见盛译不好过,她的心?情总算舒畅了一些。 盛烟阴阳怪气道:「咱爸让我不插手白滩的项目,我怎么敢动你?呀。」 她笑道:「安全隐患这个?谁都没法?预料嘛,而且快跨年了,员工想回家?过个?元旦,合情合理,怎么能说是我撺掇的呢?」 「合理个?屁!现在离跨年还有两周!而且你?都说了是跨年!跨元旦!又不是春节过年!」 「新的时?代新的风尚,难道你?元旦不放假?」盛烟声调欠欠的,「友情提醒,元旦不放假的话要?给足三倍工资哦。」 「你?!」 「超预算啦?超预算找爸借呀,我才从国外回来,也没钱借你?。不过要?是让他老人家?知道你?连这事都办不好,你?说他会不会突然就被气好了,就能来公司接手你?的烂摊子了?」 「别以为我没法?治你?。」 盛译甩出一沓照片。 盛烟那笔摊了摊,神色一暗。 全是她助理和包工头?碰头?的照片。 「上次你?在野火的视频我也录了全程,你?收敛点,要?不然这照片和视频我可保不准会送到谁手上。」 钢笔在手背上滚了一圈。 「所以?」 盛烟抬头?,眼底带着无所畏惧的笑。 「白滩是我拿下的,我找工程队合情合理,几张照片说明不了什么,你?得有更合理的证据。」 「至于野火——」 盛烟笑着摇头?:「我还顺便去录了个?综艺,帮张家?的忙,爸同意的。只不过节目还没播出,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这几天她一直在想。 在三叶草那次的登台,盛烟无法?确保方子木的粉丝会不会私藏,那么事情迟早会曝光。 她干脆把野火那次也推在节目录制上,反正?她帮uka上综艺已经是既定事实,不管往里面塞什么表演都合情合理。 本?来以为的王炸瞬间?变成哑炮,盛译立即涨红了脸。 他瞪着盛烟,却又清楚地知道奈她不了。 只能咬牙切齿说一句:「你?好样的。」 「谢谢夸奖。」盛烟笑得像只狐狸,「你?好样的姐姐给你?指条明路,现在呢,你?需要?回一回你?摇摇欲坠的资金鍊条,不如就从盛世?娱乐开始,把它卖给轨迹,你?呢,得钱,工程顺利展开,我呢,给张哲送个?顺水人情,我也不从中获利落井下石,我就当个?大好人,你?说怎么样?」 第109页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盛烟想到那天夏炎在接风宴上的演出,说盛译给她开了多么丰厚的条件,眼底淬着冰。 什么东西?。 还敢抢她的人? 第51章 好友(捉虫) 盛译被气得直跳脚, 但?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合适的建议。 盛世娱乐本来就是为了让盛烟生气的产物,对于盛家来说已经算是旁门?左道, 更何况才成立几个月,根本不痛不痒, 砍掉它无意能回一笔现金流。 但他就是不甘心就就此认输。 「你别得意得太早!」 盛译气沖沖撂下狠话:「早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盛烟好声好色点头:「我等着。」 直到盛译黑着脸摔门?而出后, 盛烟才收敛起那副漫不经心的神色。 但?她?脸上仍旧带着好心情?的笑。 她?打电话给谈佳乐:「乐乐, 你什么?时候回国?发布会之后就得收网了, 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下周吧。」谈佳乐忙得脚不沾地,「小y说三天后把调好的最终版发过来,咱们这边的人再做优化, 然后宣发,推广,把搜寻引擎的项目趁机也在会上引进国内……很?难走开。」 小y是夏炎和f·w对接的称唿。 作为?程式设计师, 夏炎享受在幕后大佬的快乐,在论坛上发布用的也是随便起的自己名字的缩写xy, 叫着叫着, 不是被小白称为?x大佬, 就被同行?戏称小y。 「说起y, 她?答应出席发布会了吗?」 「没有, 她?似乎不太愿意露脸,我把採访流程先留着,毕竟这是对创始人的态度,以后扩展其他?业务也容易取得旁人的信任。」 盛烟点头, 看来把谈佳乐留在国外是对的, 她?考虑问题越来越周全了。 「下次再问问,不行?的话, 你把我微信推给她?,y挺不错的,可以的话,我想把她?招进来。」 「不过你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啊?」谈佳乐看着小范围内试发行?的自动聊天机器人的数据一路上涨,嘴角乐开了花,「又?是催着我提前发售,又?是催现金回流的……怎么?突然想提前动手?」 谈佳乐知道,盛烟创办f·w的目的就是为?了给自己留底牌。 盛家的地产已经日薄西山,盛烟想在新兴领域取得盛昌平的认可。根据目前提前发行?的自动聊天项目的数据来看,谈佳乐自信一旦正式上线,一定?能声名大噪,赚得盆满钵满,吞掉盛家的一半资产也不是没有可能。 盛烟「唔」了一声,只是淡淡说:「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 所以拿盛译撒气。 虽然很?离谱,但?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已经开始给白滩施压了。 她?原计划等到四轮比赛结束再慢慢收网,这样自动化聊天项目正好发布,她?会有足够的资金流来和盛译打擂台,但?在方子?木那儿碰了软钉子?后,盛烟一腔烦闷无处发泄,只能拿盛译开刀。 或者说,先拿盛世娱乐开刀。 好像这样就能再次获得实感?——夏炎是属于她?的。 于是牵一髮而动全身?,像多米诺骨牌似的,她?从施工队施压,想尽办法切断盛译现金流,然后以轨迹和f·w的名义收购,蚕食。 盛烟在国外分?公司经营那么?多年,也早就安排了自己人插入总部,现在白滩都是她?的人,盛译中途接手只会越来越深陷泥潭。 她?只需要等待,等盛译意识到白滩项目他?吃不下,自动放弃,她?就能顺利接管打造她?想做的高新科技园。 其中如?果盛译还想东拼西凑垂死?挣扎,她?还能继续提价,在商家入驻这块狮子?大开口——她?对自动化项目有信心,只要自动化项目一发售,f·w便是全球的瞩目焦点。 f·w是否选择入驻就是中小企业的风向标。 这一系列计划本来应该在f·w上市自动化聊天项目后启动的。 这样资金会更充足,但?盛烟突然不想等了,于是推着谈佳乐提前发售,为?了更快筹备资金,两人干脆计划在国内国外同时发行?,还将编曲项目一併?捆绑造势,这样曝光、热度都能最大化,她?能在最短最快的时间内获得最多的现金流。 谈佳乐:6 「我知道你急但?你别急,小心狗急跳墙,你悠着点。」 盛烟只是轻笑:「他?最大的牌都已经出了,还能怎么?办?他?顶多在盛昌平和股东面前诋毁我,小打小闹罢了,等发布会一开,一白遮百丑,不用担心。」 谈佳乐:「是是是,你最聪明?。不过我友情?提醒你,你要是逼得太紧,小心咱们现金流先断了,得不偿失。」 盛烟「嗯」了一声:「我心里有数。」 两人又?对了好几项工作细节,这才依依不捨挂了电话。 挂电话前谈佳乐仿佛不经意地问了句:「对了,你上次说什么?时候录节目来着?两周后?」 「是。」盛烟敏锐察觉出谈佳乐的小心思,「你要来看吗?」 虽然是疑问句,但?问出来的语气却十分?笃定?。 自从盛烟提及夏炎和虞之淇在参加一档音综后,谈佳乐远隔重洋也在关注《一起走》的动态。 两周的第四次录制,她?刚好已经回国。 第110页 「如?果有空的话。」回忆起高中那段岁月,谈佳乐语气感?慨,「帮我留张票吧。」 事实证明?,高级打工人谈佳乐根本没空。 盛烟在国内开疆闢土,后续落实都得她?在大本营把关。 而盛烟这边挥斥方遒之后倒是心情?大好,挂了电话,这才看到屏蔽了消息的群里被人@了。 心情?大好点开,发现是夏炎。 【觉得怎样?】 什么?怎样? 盛烟脸上笑容微微一滞,她?顺着消息往上翻了一会儿才找到夏炎发在群里的demo。 手一滑,就这样在办公室公放出来了。 这版改动比之前都要大,几乎是个全新的版本。 盛烟仔细听着,等听到间奏的钢琴solo部分?,她?舌尖突然抵出一丝酸甜。 这个旋律,虽然只有一小段,虽然只是变奏,但?她?的确听到过。 她?鼻尖嗅出小雏菊的沐浴清香,舌尖沾上一片雪花般的凉意。 那年元旦的新年礼物突然在记忆里再次清晰。 本能的,盛烟连忙把音量调到静音状态,警惕看了圈四周,意识到自己在办公室里是安全的状态,整个人才彻底放松下来。 她?不自觉捏了捏耳垂。 微烫。 为?什么?害怕让人听到呢? 她?说不出理由。 只是又?小心翼翼把音乐从静音的枷锁中解开,调高一格凑到耳朵边上听,又?觉得不满足,压着性子?从抽屉里翻出蓝牙耳机,急忙忙地把旋律重新挂到耳边。 耳钉边缘好像被烧穿了一个洞。 她?用指腹压着耳机,生怕漏掉一个音符。 * 盛烟把这段demo来来回回听了好几遍,才慢腾腾在群里回了句:【可以的。】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害怕坦诚呢? * 夏炎是在一周后为?盛烟的延迟回消息找到理由。 临近年底,天气变化莫测,海市这周连续大降温,夏炎编demo时叶子?还泛黄打转,昨天半夜就突然盖了层厚厚的雪,天见晓才见停。 夏炎哈出一团白气,最后跑了圈代码,确保不会出错后才交给f·w,不出意外又?接到发布会的出席邀请,夏炎当然再一次拒绝。 只是f·w锲而不捨,提议至少可以加个微信拉进感?情?,以后夏炎如?果改变主意说一声就行?,也不用再发正式的邮件。 夏炎不胜其烦,答应了。 好友申请发过来,是一个叫y的人,头像直接是手绘的公司logo。 莫名的,夏炎觉得这个字迹有点眼熟。 她?点了同意,「y」和「xy」互相握了个手。 「好巧。」那边也有些意外,但?也没有过多寒暄,「我是f·w的创始人,请多多指教。」 夏炎礼貌社交:「如?果代码有问题常联繫。」 再次握手。 社交结束,然后躺列。 夏炎好奇翻了翻这个人的朋友圈,什么?也没有。 正翻着,轨迹的大群不停叮咚作响,一口气欢迎了十几个新成员的加入。 夏炎:……? 新人加群,发问候表情?包,列队欢迎,很?快被刷屏。 这微信是没法用了。 夏炎耐着性子?扫了眼,发现唐轻徽在小群里拿张哲开涮:「一口气签这么?多人,挺有钱的哈,不如?年底多发点年终奖。」 张哲在群里连发好几个要饭表情?:「没钱了,真没钱了,盛烟她?这两天疯了!她?想一口气吃下盛世娱乐!轨迹瞒着家里搞的,刚刚起步,哪有那么?多钱!」 ……商战? 所以盛烟这几天经常迟回消息,还鸽了一次排练是因为?和盛译开战了? 张哲在群里控诉:「盛世怎么?签那么?多人?人再多一点,我和盛烟都得吃土!」 所以现在盛烟很?缺钱……? 夏炎迅速脑补出一场夺位大戏,她?突然灵光一闪,在群里翻出盛烟,私戳,发送好友申请。 将近凌晨,盛烟才通过。 盛烟的头像是一张从系统里翻出来的钢琴图片,就是盛烟。 「?」 对面发来一个问号。 「有个东西一直忘了给你,刚刚才想起来,有空见一面?」 那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半小时后才回了消息。 「抱歉,临时有点事,我刚到白滩,现在不在海市。东西很?重要吗?」 夏炎:「……」 她?正在纠结该怎么?定?义,盛烟又?发来一串地址。 「如?果很?急的话,你可以先寄过来。或者等我回去见面交给我。」她?干脆换成语音,唿吸急促,听起来像在小跑。 隔着电磁波,可以听到兵荒马乱踩过积雪的嘎吱声。 时机不对? 夏炎那点千丝万缕的小心思瞬间荡然无存。 她?翻转着手心里的银行?卡,好不容易提起的一口气又?泄了下去。 这是盛昌平当年给她?「见义勇为?」的巨资,这么?多年,她?连本带利把钱都存了进去,就是不想和盛烟的关系掺了杂质。 夏炎清楚盛烟不缺这点钱,但?她?总是忍不住在想,万一能够帮上忙呢? 但?现在,理智回笼。 第111页 区区几十万,不过杯水车薪。 「没事,不重要,你先忙。见面再说吧。」 反正她?也加了微信。 不亏。 第52章 重要 盛烟可没有夏炎这么开心。 她面色凝重, 坐车直奔白滩工程地现场。 助理在副驾上快速讲述来龙去脉:「白滩施工现?场1号楼下午六点左右发生的大面积坍塌,其实小范围裂痕在上个月就出现?了,但盛译没有重视, 说?是施工的问题,但今天才发现?, 他用的钢材好多都没达标, 水泥也掺了不?少沙……」 既上次给盛译「建议」后, 盛译只?是刚开始挣扎了一下, 后来实?在撑不?住了,主动来找盛烟投降。 盛烟原以为这场战役到此结束,正放松下来全力以赴第四次比赛时, 今天下午突然接到电话,说?是白滩工程出现?大面积塌方,伤亡人数不?明, 正在全力抢救。 一时间血涌上头,盛烟当机立断买了最近的机票赶来白滩。 手机全是各组发来的现?场实?况, 她下了飞机一路小跑到车上, 只?能暂时把?夏炎的诉求抛诸脑后。 人命比天大。 「伤亡人数呢?统计出来了吗?」盛烟打断助理的汇报。 「还好, 只?有十三个工人受轻伤, 已经送往医院治疗, 零人死亡。」 盛烟紧张问:「轻伤?什么程度的轻伤?」 要知道哪怕视力受损也叫轻伤! 「放心吧,塌方时候刚好饭点?,工人正在空地?吃饭,所有人都全须全尾的, 养几天就能恢復。」 盛烟心放下一半, 高中时秦家的控诉歷歷在目,她反覆确认:「确定没问题?有现?在还没醒的伤患吗?」 「没有。都醒过来了。」助理斩钉截铁。 「那就好。」盛烟松了一口气, 她靠在椅背上,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她闭了闭眼,慌乱的心神终于平静,再次睁眼,已经带着?淬毒的寒意。 「影响扩大了多少?」 「第一时间我们就封锁了现?场,消息被压着?,目前风险不?大。」助理解释道,「盛译没找人借款,所以他的资金鍊断得比我们想?象得要早,一个月前他就暗中让人以次充好,本来看不?出来,但昨晚积雪一压,就塌了。」 「我还是真是小巧了他。」盛烟笑不?出来,她面色阴沉。 当年盛家就是因为工程问题出的事,她被有心人推到风口浪尖的那段记忆歷歷在目,虽说?最后盛家花了大价钱侥倖断尾,但那之后,至少在她的手上,盛家一直都对质量严格把?关。 ——如果再让当年的事情重演那对于盛家来说?便是致命打击。 她没料到盛译胆子这么大。 七年前盛译正在读初中,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盛烟不?相信他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 斗归斗,但盛家出事,对他俩来说?都没好处。 司机很?快驱车驶到工地?。 「盛译人呢?」 盛烟冷着?脸走?到塌方现?场,兴师问罪。 工头连忙指了指盛译的方向,盛译正在角落抽闷烟。 看到盛烟,盛译勐然抬头,眼神危险,像头餵不?熟的狼崽子。 「我真是低估你了。」盛烟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烟,踩进雪地?里,「你还有心情在这儿抽菸。」 「要不?是你从中作梗,我哪里会出此下策?」盛译恨恨瞪了她一眼,「运气不?好罢了。」 盛烟语气冰冷:「我让你输,没让你拉着?盛家一起陪葬。」 「切。」 「有本事你当着?盛昌平的面龇牙。」盛烟懒得和他多费口舌,「偷工减料的事情我们秋后算帐,这事公关已经在加班想?方案了,你现?在跟我去医院,好好给人赔礼道歉。」 盛译一时语塞,踢开面前的雪,嘟囔道:「又没出人命。」 如果眼神能杀人,盛译已经被盛烟千刀万剐。 「幸好没出人命。」盛烟从牙根里挤出话,「要不?然我才不?会替你收拾这烂摊子。」 盛译太年轻,又被盛昌平宠惯了,根本认识不?到人命的轻重。 「你会告诉爸吗?」 「你觉得呢?」 盛译不?耐烦地?挠了挠头,纵是再心不?甘情不?愿,还是跟上了盛烟的步伐。 又过了一会儿,盛译还在追问:「那你觉得爸会怎么处理我?」 盛烟大步流星往前就走?去:「那是你要担心的事情。总之,从现?在起,白滩的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 她回头,冷眼看着?他:「我可?担不?起你再次犯蠢给我惹出的烂摊子。」 于是连夜排查安全隐患,安抚伤者及家属,就连记者这边都要一一打点?,对外强调是工程刚起步,因为积雪导致的意外。 盛昌平卧病在床,盛烟和盛译便代表了盛家的态度,两人光是出席各种?场合就累得半死。 好不?容易告一段落,盛烟刚喝口水,就接到节目组的提醒:「后天早上八点?开始第四场比赛的节目录制,请嘉宾按时莅临指导。」 盛烟皱眉,这才想?起这几天连轴转,彻底把?综艺的事儿忘在一边。 她本想?请假,刚准备跟张哲打声招唿,突然意识到这次她不?仅仅是评委——而且还是选手。 第112页 偏偏在这个重要关口。 ……她不?得不?怀疑盛译这小子是故意的。 盛烟犯了难。 她捞出屏蔽许久的群,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今天的排练,明天是赛前最后一次磨合,群里纷纷奔走?相告不?要迟到。 夏炎在群里@她,见她没回復,又私聊问:「你会来的吧?」 明明外头已经落了雪,盛烟只?感到一阵焦躁。 屋漏偏逢连夜雨,盛昌平的质问打过来:「听说?白滩出了事?你怎么把?关的?立马让那混小子滚回来见我给我说?清楚!」 盛烟本就压着?火,听了盛昌平的话更是心寒。 都这种?时候了,盛昌平还不?忘踩她一下。 什么叫她来把?控?当初把?白滩给出去的时候也没见让她真的插手。这会儿出了事倒是来追责了。 「有问题你自己?问。」盛烟冷声,「我还得留意竞争对手的动向,没空做你们父子俩的灭火器。」 「盛烟!」 盛烟没理,径直挂了电话,沖一旁坐着?的盛译说?:「听见了?他让你现?在就回去解释。」 盛译脸色惨白,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怕的。 盛烟也一夜没睡,这会儿只?觉得翻涌上层层倦意。 「滚出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盛烟轻声呵斥。 盛译呆坐在椅子上,抬头看了盛烟一眼,难得没呛声,他沉默着?离去,走?时还帮盛烟带好了门。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盛烟原地?呆愣了一会儿,把?利害关系在脑内反覆盘算了好几圈,才强撑精神在群里发了条消息: 「不?好意思,家里临时点?事,可?能赶不?上节目录制了,我会今晚发段录好的音频当伴奏带以防万一,节目组那边我会提前说?明的,实?在抱歉。」 事发之后的黄金72小时,只?要撑这三天,不?出大乱子,这事儿就算了结了。 她得盯着?。 因为节目录制后还有f·w的发布会,在这之前,盛家最好没有负面新闻,否则她「小盛总」的身?份极大可?能波及到f·w的形象。 群里大家一愣,碍于盛烟身?份,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纷纷表示安慰: 「伴奏带就可?以了!我们先排!」 「没问题的!之前也磨了那么多场!默契已经拉满!」 「不?管遇到了什么,希望盛老师一切安好,尽快回来!」 盛烟眼尾微红。 多么可?笑。 盛昌平明知她有功,一上来便兴师问罪;但群里的人明知道她带来了麻烦,却?还在安慰她。 她到底在寻求什么东西的认可?啊? 手机嗡嗡震动,是夏炎的消息。 【你的事……和盛译有关吗?】 盛烟愣神,半晌才回:【是】 夏炎:【是之前登台演出的视频被他抓到把?柄了吗?】 盛烟:【不?是,是别的问题。】 夏炎:【?】 盛烟:【放心吧,我能解决,也许能如期赶回录制现?场。】 夏炎欲言又止,她想?帮忙,但发觉自己?对盛烟一无所知。 那种?熟悉的无力感再次袭来。 她曾经熟知盛烟的一切,她曾经和她一切并肩作战,但盛烟却?又一次把?她推开。 她不?被人需要。 所以不?曾有归属。 于是夏炎只?能说?:【那祝你一切顺利。】 盛烟:【谢谢。】 对话终止。 群里倒是热闹,大家迅速调整状态,纷纷@夏炎这个队长?,表示到时候如果盛烟缺位,控场全靠她了。 【我们的身?家性命都压在你身?上了啊。】 于柯在群里开玩笑。 夏炎失笑:【我哪有这么重要?】 于柯直接甩了句语音:「你当然重要,这歌90%的框架都是你搭的,别说?编曲了,你干脆当策划得了,我合作了这么多人,跟你最省心,别妄自菲薄啊队长?。」 夏炎只?回了个「啧,别捧杀」便插科打诨过去了。 于柯笑:【没,真心的。】 夏炎没再回。 只?是又把?于柯的语音放了一遍,愣神。 她重要吗? * 盛烟盯着?没有继续滚动的屏幕,怅然若失。 盛译会被骂,会被打,但他也会被叫回家。 不?管他惹出什么乱子,都有人托底。 可?她呢? 即便她得到白滩,得到认可?,得到盛家,也不?过是托着?盛译的底吗? 她一直以来都在做什么啊? 心烦意乱,盛烟闭上双眼。 下意识地?,她的手指开始有意无意有节奏地?敲着?桌子。 没多久,指尖传来刺痛,将盛烟拽了回来。 不?知道哪里来的毛边,指尖渗出的红点?扎眼。 一点?红挂在毛边上,像枚立体的小音符。 盛烟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在敲那段夏炎编入的solo。 张开手掌,又收拢手心,盛烟盯着?桌面上那枚「音符」出神。 她到底……想?得到什么呢? 第53章 候场 凌晨一点, 夏炎收到盛烟发来的钢琴垫音。 第113页 「可以吗?」盛烟问。 夏炎握着手机,搜索栏里一连串的「盛家」「盛世集团」「白滩」的tag。 盛烟虽然不说,但她还是忍不住点开新闻, 搜索相关消息。 果然在最新消息里看到?了「白滩塌方」的近况。 七年前的变故陡然跳在夏炎脸上,她?心?里一紧, 第一反应盛烟又要被推上风口浪尖, 但继而又想起盛烟来参加节目时提了一嘴家里正在架空她?, 这才松了口气。 可既然正被架空, 她?为什?么还要处理这场危机? 七年过去了,盛烟真的一点都没变吗? 夏炎嘆了口气,带上耳机, 点开播放:「稍等,我听一下?。」 夏炎不知道盛烟是如何百忙之?中抽空录的这段音,理性告诉她?盛烟这会儿一定忙得焦头?烂额, 无论好或坏,她?都最好体贴地不再打扰。 已经凌晨一点了, 再拉着人重录未免太不礼貌。 但她?难得抓住盛烟, 想让这段旋律好一点、再好一点。 情感占据了上风, 夏炎犹豫片刻:「可以?把第二?小节处理得快一点吗?」 夏炎没指望盛烟搭理, 但没想到?盛烟秒回?:「稍等。」 好像她?真的只是迫于无奈出了趟旅行?差, 除了节目录制,其他的不需要考量。 很快,又一版传到?夏炎手上。 夏炎抿嘴,发了「谢谢」后, 忍不住问:「后天……明天演出你能赶到?吗?」 盛烟在白滩连夜找了个录音棚, 直接租了一整晚。 晚上棚内没有人,其他房间都关了灯, 只有她?身后的门缝内熘出一道暖黄的逢。 这会儿录完音,盛烟站在窗口燃了根烟,手机放在窗沿,公关部正24小时检测新闻动态。 风平浪静。 已经过了48小时,好像她?稍微离开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助理消息发过来:「盛译准备回?海市了。」 盛昌平兴师动众的,高铁凌晨根本没班次,盛译只能连夜开车折返。 回?海市直面盛昌平的怒火吗? 自从七年前盛昌平出事,工程安全问题一直是盛昌平的雷区。盛烟突然有些好奇,这次在盛昌平雷区蹦迪的盛译到?底会不会被盛昌平放弃? 明明这几天都没怎么睡觉,但盛烟却不觉疲惫,反而更加焦躁。 慰问安抚和安全排查都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只剩漫长的等待。 未知的风波像悬在脖颈上的剑,让盛烟焦虑难安。 她?告诉自己愈是这种时候便愈要沉着,冷静,她?应该是狩猎的猎人,掌控一切,主动出击,而不是被动收割的猎物。 但让她?止不住分心?的事情太多了。 盛译会怎么推脱? 盛昌平的态度又会如何? 还有比赛、赌约。 夏炎纠结能否克服? 一支烟将将燃了四分之?一,盛烟便再也按捺不住。 她?对助理说:「帮我定张回?明早海市的票。」 助理诧异:「您想亲自回?去看戏?」 盛烟没正面回?答,下?了死?线:「确保中午抵达就可以?。」 中午? 盛昌平可等不到?中午再拿盛译兴师问罪。 所以?不是为看戏。 助理很快把回?海市的高铁票发来,七点半出发,到?海市刚好十一点左右。 盛烟把时间记下?,嘴角微翘,翻出和夏炎的对话框,回?答她?的问题:「也许吧。」 * 最后一场排练时间定的中午十二?点半。 队员们要趁学生午休期间最后帮孩子们完整过一遍,确保不掉链子,再等孩子们都去上课了排练自己的演出。 双管齐下?。 夏炎提前半小时到?音乐教室做准备工作。 考虑到?她?们这组极可能没有嘉宾加持,所以?她?临时决定多打点感情牌。 因为是在敬老院的公益演出,从受众来讲,高中组和传统小调一定上大分。 所以?夏炎计划把两首歌编在一起,将海音民?谣旧调和流行?乐融合,既保留老人们爱听的旧调,又编入创新的部分,高中组打头?阵,成人组押尾,一举两得。 只是没想到?于柯也早早赶了过来。 「小路在群里说她?车抛锚了,让我们先?练着。」 于柯举着手机,自来熟地打招唿。 「行?。」夏炎点头?,「盛烟垫音发过来了,你听听看怎样?。」 「这么快?」于柯诧异,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她?不是遇到?了挺大一麻烦吗?我还以?为她?没空理我们这些小鱼小虾了。」 盛烟虽然低调,但她?作为盛家话事人没少露面。 哪怕是于柯这些圈外人,只要稍稍查一下?,就能看到?盛烟是盛世集团的继承人。 虽然盛烟不说,白滩高新园区塌方更是动动手指就能知道的事情。 「应该都解决了吧。」夏炎见舆论没太发酵,也没太当回?事。 「要不咱俩先?合一遍?」于柯把手机架在支架上,把垫音公放。 夏炎点点头?:「行?。」 她?这几年帮方子木录了几十次垫音,对自己的编曲很有信心?。 两人很快过了一遍,于柯感慨道:「多好的音色,只是录音可惜了。要是现场指不定疯狂上分。」 第114页 「是吗?」 就在两人议论时,门外传来轻巧的询问。 于柯背对门,以?为是迟到?的小路,疯狂点头?:「可惜了,盛老师不在,要是她?能现场弹,咱们这组铁定……」 她?边说边回?头?,看到?来人后卡壳了,顿时瞪大双眼。 「铁定怎样??」盛烟裹着深色大衣,浅灰色的围巾上方架着浅浅的笑,她?的髮丝有些凌乱,带着一股从外地赶回?来的尘土味。 于柯张大了嘴巴,又惊又喜:「盛、盛老师?!」 「您回?来啦!?」 「嗯。」 「您回?来我们肯定稳了!」于柯更有信心?了。 只是夏炎注意?到?盛烟眼底的乌青,皱眉:「你是连夜赶回?来的吗?其实你不用?这样?,我们用?伴奏带也是可以?的。」 盛烟却摇头?,轻声?说:「不碍事。」 她?避开夏炎的视线,半开玩笑:「你说我像不像你之?前元旦那次,像动漫的主角,突然现身的英雄。」 夏炎一愣。 之?前那样?? 她?迅速联想起高中元旦前那场表演。 在表演开始的第一秒才赶到?现场,没有人知道当时她?有多么渴望,也没有人知道当时她?到?底有多么不安。 临场突变最考验一个团队的默契了,在演出结束前,夏炎根本就不确定盛烟是否能够承起所有的意?外。 如果是为了演出效果,她?理应站在场馆外面,不去打断已经开始的演出。 但她?还是推开了那扇门——因为她?焦灼的想要登台的欲望和执念。 她?给盛烟带来不确定和意?外。 可盛烟却说她?像动漫的主角,突然现身的英雄。 夏炎不明白,怔愣问:「英雄情节吗?」 她?可不可以?理解为盛烟终究还是想登上舞台的。 登台的执念盖过对意?外的恐惧。 就和她?当年一样?。 盛烟从白滩出事开始便悬起的心?终于放下?,像是疲惫的旅人终于归家,才能有对抗未知的勇气。 「英雄情节吧。」 练习室暖气开得足,盛烟取下?围巾,随手搭在椅子上:「不开始吗?」 * 盛烟的突然现身让所有人倍感意?外。 大家都有了盛烟缺席的预期,所以?当盛烟出现时,所有人像打了鸡血似的,全力抓住这次来之?不易的磨合,全神贯注。 这是她?们排练最久的一次,从中午到?晚上,甚至和学生一起下?的晚自修。 临走前,大家围成一个圈,互相鼓劲:「明天加油!」 * 第四次演出时间是第二?天早上九点。 选手们需要提前抵达抽籤。 夏炎从抽籤箱里摸出一个小球,上面写的数字2。 「还好还好,不是第一个。」小路松了口气,「不然压力太大了。」 于柯点头?同意?。 抽籤之?后便是紧锣密鼓做妆造。 毕竟第二?组出场,大家都争分夺秒,夏炎做妆造时耳机里还放着旋律节拍。 于柯嘴里也念念有词,生怕自己忘词翻车。 化妆室里人员混杂,事情叠在一起,乱闹闹的,可越是临近开场,夏炎越是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 她?早就习惯了登台前的紧张,但这次却因为盛烟会同台,心?颤得和妆檯上微震的小瓶子一样?快。 盛烟就在坐在她?左手边,身穿偏中性的深色礼服,胸口别了只蝴蝶胸针,她?的手指按在耳机上,视线低垂,全神贯注听着旋律。 真奇怪啊。 她?们就这样?轻易地即将站在同一个舞台。 正式的舞台。 察觉到?夏炎的注视,盛烟抬眼看了看镜子,镜面折射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夏炎也情不自禁勾起嘴角。 胸口也像有蝴蝶乱飞。 「紧张吗?」盛烟问。 「嗯。」夏炎点头?。 「那你等会儿……」盛烟正准备习惯性安慰夏炎在场看她?,却勐然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及时改口,「……记得盯着鼓面看。」 「我知道。」 盛烟会干扰她?的节奏。 这一点在无数次排练时已被验证。 外头?响起主持人登台试音的杂音,夏炎瞥了眼时间,快要开始了。 工作人员进来探头?催流程:「时间差不多了,选手们准备就位——」 收拾,起身,排队进入候场室。 助理一路小跑,匆匆赶到?盛烟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耳语:「盛总,出事了。」 第54章 旋涡 盛烟像阵风一样从队伍里飘走。 夏炎下意识想追, 却被工作人员拉住:「夏老师,这边。」 摄像头?红光闪烁,她被人流推着往里挤。 盛烟跟助理匆匆离场, 她脸色有?些难看:「白滩舆论发酵了吗?」 助理欲言又止:「比那更?糟。是盛译。」 「盛译?」盛烟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盛译弄砸了一切已经是铁板钉钉, 他还能翻出什么?浪? 「您还是先看看舆论吧。」助理小心?翼翼递上手机, 脖子缩了缩, 生怕被迁怒。 第115页 盛烟结果, 点开手机,迎面就看到热搜: #盛世集团再陷安全?指控# #sy 重蹈覆辙# #七年还封不住你的嘴# 盛烟皱眉。 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一目十行,脸色越来?越沉。 白滩新建的高新园区使用劣质钢材的事件被对家曝光, 盛译为了甩锅,干脆把她架上火堆。 盛译派人曝光了他偷拍的视频和照片,稍加修饰, 就变成了如?下故事: 夏炎和盛烟在高中是一个乐队的,这么?多年夏炎一直默默无?闻, 盛烟一直想进驻娱乐圈, 家里人不让, 因此捧红夏炎是第一步, 藉此参加综艺是第二步。所以?盛烟刚回国便抽调白滩项目的资金投到娱乐圈里, 试图签下夏炎,为了避人耳目才?用轨迹签约,自己则慢慢控股盛世娱乐与轨迹合併。 因为白滩项目资金被抽调,所以?才?用劣质钢材。等?万事具备, 盛烟便把负责人转为盛译, 试图让他背锅,自己则全?身而退。 证据便是盛世娱乐的法人现在是盛烟;轨迹的张哲与盛烟有?千丝万缕的联繫;偷拍的盛烟助理与包工头?的私下接触变成了「教唆使用劣质钢材」的「铁证」;那段在野火表演的视频更?是证明盛烟对涉足娱乐圈的野心?。 对家才?不管其?中具体?原委, 见这么?多「证据」被曝光,继续添油加醋。 于?是七年前盛烟去「威胁」秦家「封口」的视频再被翻出,虽然当时已经结案,警方证明盛烟与此事无?关,但大家已经陷入一场精彩的猎巫狂欢,选择性无?视。 而原本的商战也因为盛烟参加了《一起走》的综艺,而进入吃瓜大众视野。 比赛哪有?瓜好看? 哪怕有?人觉得这一组合拳太快太假,一看就是娱乐圈那套抹黑操作,在底下提出质疑:「不是……警方蓝底白字你们是眼瞎看不见吗?盛烟明明在真·慰问家属!」 立马有?人反唇相讥:「谁知道有?没有?隐情?猫哭耗子假慈悲!」 在故事的编造下,事实变得不再重要?。 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盛烟有?「前科」,有?「证据」,有?「曝光」,简直就是完美被狩猎的对象。 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讨论故事中,商人得到利益,路人情绪高涨,大家都能从中得到价值。 盛烟松懈了。 竞争对手是故意的。 盛译也是故意的。 她早该想到,对家公司怎么?会放过这么?一个大好机会拿着?放大镜挑刺?而对盛译来?说,两人的竞争远远大过盛家声誉,否则他根本不会拿安全?开玩笑。 他们就在等?盛烟参加节目录制无?法立即回应,打她个措手不及。 盛烟手机又亮了亮,是盛昌平的电话。 这是盛昌平第十一个电话了。 之前她在化妆间,根本没看手机。 盛烟任由电话一直响,等?到自动结束,系统消息弹出通知: 十一个电话,几十条短消息。 【小译说白滩的事是你做的?真的吗?】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心?虚吗?】 【我看了小译给我的照片……真是煳涂啊!】 【我说你为什么?回来?这么?安静,没想到你暗地里一点都不消停!】 【你真的让我非常失望。】 【你还在上节目?你还不死心??】 你还不死心?? 盛烟心?底抖升无?尽寒意,突然被自己气笑了。 是啊。 盛译说的一切盛昌平都不等?她当面对峙便全?盘照信,她怎么?还不死心?? 当年盛家出事他到底是在保她?还是在维护盛家? 她居然还不死心??! 「……盛总,我们该怎么?办?」助理冷汗直冒。 盛烟冷笑:「安全?调查报告,盛译购买的那批钢材合同,受伤工人及家属的访谈,在节目录制结束后,我要?看到原件。」 「啊……啊?」 这要?求也太快了吧! 盛烟的声音一点点沉了下去。 「联繫顾向南,我懒得一一找人了,让他吐出这么?些年盛昌平这么?多年给盛译转移财富用的皮包公司,如?果他不交,你就问问他,到底是愿意站我这边,还是站一个将死之人和一个蠢货。」 盛烟讥笑:「对了,顺便把盛世娱乐的帐也查一查,我一直很好奇,轨迹吃下都费力的人,他盛译当初哪里来?的钱来?签的约,本来?想缓一步再查的,没想到他赶着?送死。」 编造的故事越真,掺杂的真相也就越真。 抛开假的,剩下的都是真的。 但是对盛昌平而言,她是假的,盛译是真的。 爱是假的,不爱是真的。 「那我们现在呢?不需要?发声明吗?」助理连连记下。 「发声明有?用吗?」盛烟反问,「收集证据,直接起诉。」 「起诉?」助理更?加惶恐了,「起、起诉谁啊?」 「盛昌平做假帐成立皮包公司转移公司资产,盛译偷工减料还侵犯我的个人名誉,至少三张诉状吧。如?果顾向南还能想到更?多的罪名,上不封顶。」 这是要?和盛家割席开战啊! 第116页 助理在心?中直唿「牛逼」,面上唯唯诺诺,立马称是。 「那您节目还要?录吗?」 「录,为什么?不录?」 盛烟面上笑意更?盛:「既然一个两个都想让盛家死,我凭什么?拦着??不如?让他死得风光、死得体?面,这么?好的流量,不蹭白不蹭。」 她顿了下,刻薄道:「我送他风光大葬。」 「好、好的。」 助理还想追问细节,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追了出来?:「盛老师,第一组已经上场了,第二组得准备了。」 盛烟应了声,脚步已经往赛场调转了。 她摆摆手,示意助理再有?变动等?表演结束再说。 「不差这一会儿。」 * 候场室内,盛烟姗姗来?迟。 她带着?一股寒风靠着?夏炎边上坐下。 「事情解决了?」 夏炎隐约听见助理慌慌忙忙说「出事了」,但这会儿看盛烟表情,平静中带着?一丝笑意,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有?人想唱出大戏,我自然也不能落了他的面子,得回他份大礼才?行。」 夏炎:? 盛烟回头?,夏炎这才?注意到她眼底的寒气。 惊起一阵鸡皮疙瘩。 「你……」 夏炎还想说什么?,却?见盛烟疲惫摇了摇头?,闭上眼睛。 于?是夏炎闭上嘴巴。 过了一小会儿,夏炎觉得盛烟贴着?自己坐近了点。 「我能靠你一会儿吗?」忽然,盛烟长长嘆了口气,语气无?比疲倦。 不等?夏炎反应,盛烟的额头?便轻轻抵住夏炎肩膀。 如?千钧重。 夏炎动弹不得。 她僵在原地,浑身血液逆涌,耳边的喧闹都听不见了,只觉盛烟的鼻息在攥着?她的耳朵不断下坠。 「你……怎么?了?」 盛烟又伸出手搭在夏炎手背上,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无?穷力量似的。 失落的疲倦下,盛烟只想找个令人心?安的地方。 想靠近一点。 更?靠近一点。 夏炎知道她所有?的过往,知道她所有?的挣扎,知道她的郁郁不得志,也知道她的惶然不可得。 所以?她情不自禁地靠近夏炎。 盛烟又想起盛昌平问她的那句话,闷在夏炎肩膀上问: 「夏炎,如?果有?人一直无?视你,伤害你,只是在你离不开他的时候施了一点点小恩小惠,就对你无?穷无?尽地索取,浑然不顾你的利益和你的诉求,只为满足他的一己私慾,你要?多久才?会死心??」 「是盛译吗?」夏炎敏锐猜到,小心?翼翼反问,「还是盛昌平?」 盛烟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预备铃响起。 「第二组准备——」 她们的谈话被迫中止。 于?柯率先站起:「候场了。」 其?他选手也投来?加油的打气声。 盛烟从夏炎肩膀上抬头?时,伸手抚平了被她攥皱的衣领。 夏炎是个领地意识很强的人。 这越界了。 夏炎下意识想回头?躲开盛烟伸来?的手,却?被盛烟轻声呵斥:「别回头?。」 耳垂和肩膀好像都有?些潮湿。 * 在后台等?待的过程漫长而短暂得不可思议。 夏炎根本数不清自己心?跳了多少下,每一次十几齣头?,就因为唿吸急促险些缺氧而忘记计数。 好像只是走到了后台,又好像等?第一组唱了一个钟头?,直到主持的声音扬起又落下,她们才?被工作人员推着?走上舞台。 一个打击乐,一架钢琴,她和盛烟呈v字排列,只要?稍稍抬头?就能看见对方。 『不要?抬头?。』 夏炎用鼓槌轻轻敲响一个鼓点,提醒自己要?集中注意力。 她死死盯着?鼓面。 没有?介绍,直接开始。 耳返传来?吉他的前奏。 鼓进,键盘垫,人声入。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运行。 能赢。 直到钢琴独奏。 奇怪。 盛烟明明弹的是《秘密》的变奏,但夏炎却?在晃神中听到《罗尼欧与朱丽叶》的影子。 两首曲子毫无?相似度,但夏炎却?被频频闪现那场暴雨里的旋律。 她被拉回声音噪点构建的空白空间,在心?跳停止的瞬时永恆里,夏炎找到了相同点。 是愤怒。 『不要?抬头?。』 「夏炎,看我。」 一瞬间,两道声音重合了。 后者盖过前者。 夏炎抬起头?。 深蓝的礼服坠在黑色的钢琴里,像深海旋涡。 夏炎在编曲时掺了私心?。 她想让盛烟的实力被更?多人听到,所以?编织的曲调从重到轻,从急到缓,很考验演奏者的水平。 而现在,盛烟借着?夏炎的风,掀起更?高的浪,足以?把人拽入深渊。 不明所以?的观众只觉得气势充足,情绪饱满,纷纷在台下议论。 就连其?他评委也忍不住惊嘆出声。 「哇哦。」 「好好听。」 「这就是uka关门弟子的实力吗?」 第117页 「颜值在线,琴又弹得这么?好,姐姐家里还缺女朋友吗?」 大家都被这过分丰沛的情绪给震慑了。 高潮过后,曲调变缓,浪花落在海面,降下淅淅沥沥的雨。 是依恋,是挣扎,是没有?回应的渴求,是无?可奈何的结束。 盛烟情绪起伏太大,或许是为了发泄,或许是无?法自已,她即兴改了好几次走向。 这是意料之外的呈现。 从独奏来?讲效果并不算差,但只有?夏炎知道,盛烟太久没有?即兴,手生了很多,很多修饰音都是累赘。 单独听很好,但会微妙地破坏整体?的和谐。 尤其?是盛烟即兴改了最后一小节,多少有?点不管不顾把衔接部分甩给夏炎了。 这首歌本可以?更?好。 但它现在不是最好的了。 ……现在夏炎不确定这场能否顺利晋级了。 似有?所感,盛烟敲下最后一个音,迎上了夏炎的目光。 夏炎看到盛烟眼尾猩红,有?泪落下来?。 无?法自抑的外露情感,是对他人怜悯和安慰的汲汲渴求。 她看起来?好像真的很需要?她。 可这样就能轻易破坏她原本苦心?编织的一切吗? 夏炎鼓槌在手心?里滑了一圈,准备接过演奏,却?觉手心?一空,鼓槌在空中坠地。 她忽然想起了盛烟的提问。 「如?果有?人一直无?视你,伤害你,只是在你离不开她的时候施了一点点小恩小惠,就对你无?穷无?尽地索取,浑然不顾你的利益和你的诉求,只为满足她的一己私慾,你要?多久才?会死心??」 一个没拿稳,她被旋涡拽了下去。 第55章 □波 夏炎在鼓槌下坠到膝盖的时候, 眼疾手快抓住了它。 鼓点?接了上去。 因为盛烟的即兴,因为片刻的失神,因为些微的失误。 夏炎下意识地?空了几拍, 才敲了一小节不痛不痒的衔接伴奏。 对曲调的整体而言,有一瞬间的冗余, 但很?快她就调整过来, 把节奏搬回正轨。 观众还沉浸在丰沛的情感中, 听不出?问题, 但专业音乐人和评委都注意到这个巨大的空档。 这是个重大失误。 也许是太想?弥补,太想?挽留,她的力道不自觉用?得更大, 演奏途中又把一面小鼓敲破了。 旋律失真。 哪怕之后的学生和声,旧调新曲都无法盖过的重大失误。 表演结束后,掌声雷鸣。 落在夏炎耳里?却变成阵阵闷雷。 在主持人寒暄中, 夏炎替队员们做了自我介绍。 「编曲非常生动,尤其是中间那段钢琴独奏, 已经把这个舞台抬到了不属于它的高度。」 即便是一向毒舌乐评人都忍不住赞嘆。 主持人开玩笑:「什么高度?伏鲁特的高度吗?」 这是在cue盛烟曾经是国际知?名钢琴比赛伏鲁特的亚军。 毒舌乐评人也捧场似地?点?头:「对, 咱们四捨五入也算是国际大舞台了哈哈。」 「我想?问问是谁编的曲, 非常独特, 我很?喜欢。」 队员们马上看向夏炎, 夏炎只好继续开口:「老?师,是我。」 「是你?」乐评人却脸色微变,话锋一转,不解问道, 「既然是你编的曲子?, 那你应该是在场对它最熟悉的人。」 话筒发出?滋啦的杂音,夏炎硬着头皮回:「是。」 「那我就不明白了, 为什么会?在独奏之后的衔接处,出?现如此?明显的空拍失误。」 毒舌乐评人看向同伴,得到同行们纷纷点?头的支持:「你看,大家都在点?头,应该不是我听错了。」 「漏了一拍吗?」主持人并不通乐理,听到也和观众一个反应,「不过刚刚夏炎的鼓好像都被敲坏了,也许这个也会?影响到。」 夏炎紧张接过话茬:「是的,刚刚鼓面有些破损,临时调整了一下。」 「鼓面受损这一点?我很?遗憾。但很?抱歉,你的失误是在这之前发生的。如果不确定,我们可以把刚才独奏快结束那段再回放一下。」 演砸的片段被公开回放,这次所有人都看到了夏炎脱手的鼓槌。 鼓槌脱落,夏炎去捡,中间的时间差无论如何也挽回不了。 镜头甚至还把她盯着盛烟走神的画面放大了。 夏炎:「……」 主持人是个情商高的,见夏炎不说话,连忙为她挽尊,调侃:「夏炎第一次和评委老?师合作,都紧张到手心?出?汗了吧。」 毒舌老?师却紧追不捨:「不,我觉得不是。」 「之前uka老?师在的时候,也反覆指出?夏炎的问题,她的鼓会?慢,很?奇怪,而且是一场比一场慢。」 她盯着夏炎,像只犀利的鹰。 「夏炎,我不是故意针对你。平心?而论,我很?喜欢你的表演,你的风格,所以我前两天把你从海选开始的每场演出?都看了一遍,的确是uka老?师指出?来的问题,你海选时的鼓点?非常漂亮,干脆利落,但从初赛开始,你的鼓就一次比一次慢,这次更是直接脱手了。所以后来你想?挽救,节奏和力道都一反常态,这可能也直接导致了你的鼓面破损。」 第118页 她的犀利带来现场死一般的寂静:「所以我不认为这只是意外?。」 「是因为比赛带来的压力吗?」 这个问题非常微妙,不承认就是能力问题,承认了就是心?态问题。 而好的音乐人需要拥有一颗强大的的心?脏。 夏炎默了默,顿了下,点?头承认:「刚才是有点?分心?。」 一片譁然。 毒舌乐评人点?头:「谢谢你的坦诚,我没有问题了。」 「现在有请评委们打分。」主持人在推流程了。 紧张的倒计时后,于柯在分数出?现的那刻跳了起来。 「487!」 只比满分500差13分! 然后是选手个人专业分。 主持人念念有词:「于柯87,小路85……」 夏炎76。 不等主持人念完,夏炎就扫到自己?的分数。 76分,扣在她亲自承认的分心?与失误。 「怎么这样……」 候场室内,其他选手窃窃私语。 「这首曲子?都是她编的,就算失误扣分,也太多?了吧!」 方子?木此?刻正随虞之淇组候场,听到议论,忍不住解释:「虽然夏炎编曲和盛烟独奏都很?好,但夏炎的失误不是一次,是一直以来慢半拍的累积,这说明uka指出?了她的问题,她并没有明显的改进,这才是最致命的。所以这轮下来综合评分很?高,但夏炎的个人失误却是最明显的。」 在别人都稳定发挥的时候,你发挥失常,就是致命失误。 「可她已经是架子?鼓组最后是……」 方子?木面色一凛:「这没办法。她自己?选的。」 让盛烟登台就是个定时炸弹。 在三叶草「切磋」时夏炎就应该已经意识到。 盛烟习惯了自我,所以会?接受即兴,所以弹到中途会?因为一些旁的心?思就此?停下。 比起在音乐上追求的「完成」和「完美」,盛烟更在乎自己?的喜乐。 夏炎本可在「切磋」后阻止。 邀请评委上台并不会?加分,让盛烟交垫音是个很?好的选择,但夏炎没有这样做。 相反,她在助纣为劣,为盛烟打造她想?象中最适合的舞台,不惜献祭自己?。 成,皆大欢喜。 败,也是夏炎自己?选的。 「别想?了,想?想?自己?的比赛吧。」方子?木起身,「该上场了。」 * 夏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场的。 在这之前,uka指出?她的鼓点?变慢,夏炎满脑子?都是: 如果盛烟登台就好了。 如果盛烟能回来就好了。 如果盛烟在身边就好了。 今天分数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但刚出?来的时候夏炎还是有点?懵。 她控制不住地?想?——如果她当时没有抬头就好了。 如果盛烟不在她身边,她是不是就能像这七年一样,一如既往地?稳定发挥呢? 盛烟心?情本就不好,听到夏炎的评价,更是不知?道怎么安慰。 回候场室中路上,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后台工作人员频频侧目更是加剧了队里?的气压。 毕竟夏炎刚刚爆冷出?现舞台事?故,被人讨论也是理所当然。 于柯拍了拍夏炎肩膀,安慰道:「没事?儿?,咱们团队分高,综合下来未必……」会?输。 还没说完,她就被一声小小的「盛总」所打断。 助理顶着众人的注目礼朝盛烟走来。 作为《一起走》的半个投资商,盛烟的人当然可以在后台里?畅通无阻。 其他人在助理上前时就自动往外?退了半步,但夏炎却已经没了心?气,只是冷淡地?瞥了一眼,对上助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出?于一种微妙的「自揭伤疤以达到安慰效果」的奇妙心?理,盛菸头一回没有迴避自己?遇到的问题。 她只是淡淡道:「没事?,你直接说吧。」 她并不介意被夏炎听见。 或者说,她期待夏炎能听见。 她在抢夺夏炎的注意力。 助理有些犹豫,但还是小声汇报:「盛总,顾律同意了,您要的证据都在这里?。公司的股价已经跌了六个百分点?,公关建议是立即召开发布会?澄清,否则股价会?持续下跌。」 他手指划过,屏幕上盛世集团绿油油一片。 「盛总正大发雷霆,都亲自去公司想?要拿您兴师问罪,现在总部不少中层为了自保都和您撇清关系……您要不要去解决一下?」 距离她最近的夏炎听得一清二楚。 听起来盛烟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奇怪的是,如果这事?是比赛前听到,夏炎或许还想?问问怎么回事?,但事?已至此?,她却觉得连过问都是多?余。 既无心?,也无力。 「晾他几天。不过他倒是提醒了我,刚好趁机拔一拔公司里?的两面派,省得日后在背后捅刀子?。」盛烟选择让子?弹飞一会?儿?,「问起来就说我不务正业在录节目,他拉不下架子?杀到直播现场。」 被涔涔汗水浸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夏炎背后有些发冷。 或许她一直都理解错了。 什么被家里?架空来节目里?休息一下;什么帮uka当一期飞行嘉宾;什么登上舞台帮她克服障碍;什么喜欢音乐想?要吸引盛昌平注意力,证明自己?的存在…… 第119页 都是假的。 盛烟并非如她想?的那样在乎盛昌平、在乎舞台、在乎音乐。 也并非如她想?得那样在乎她。 她只是单纯地?借用?音乐来达成她的目的。 只是她的目的从高中时的「吸引关注」变成了现在的「获得盛家」。 盛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商人。 冷血、自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而夏炎居然曾觉得她可怜,以为她是同路人。 她比盛昌平更会?欺骗。 甚至她都骗过了自己?。 盛烟说完,正要把平板递迴去,却见助理犹豫不决,抬眼追问了句:「还有事?吗?」 助理飞速瞥了夏炎一眼,盛烟不耐:「有事?直说。」 「其实和这事?儿?无关,但……」助理低着头,飞快切换屏幕,「您还是看看这个吧。」 盛烟只扫了一眼就把身侧了过去。 将夏炎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这反而勾起了夏炎的好奇。 之前大大方方博取同情,现在又遮遮掩掩欲盖弥彰? 她往前迈了一步:「说我的吗?」 夏炎只能想?到她刚才在台上的失误。 被玩梗?被群嘲?被落井下石? 「不……」 盛烟忘了夏炎的执拗,没想?到她居然追了过来。 ——之前夏炎太患得患失,太小心?翼翼,把偏执的那面隐藏了起来。 不过现在她不想?隐藏了。 盛烟立即按了开关键,平板熄屏:「是公司里?的保密信息罢了。」 尽管她竭力掩饰,但夏炎仍旧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慌乱。 只一眼。 夏炎还是看到了。 是直播的同步热搜: 「啊这,谁懂啊家人们,夏炎编的这首曲子?我觉得有点?耳熟就去找了找……还真被我找到了[音频连结]。这真的不是从曲库里?抄的吗?不能说十分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现在的音乐人抄袭都这么明目张胆了吗.jpg」 于是刚刚受到的审视和议论都有了解释。 真奇怪。 鼓槌脱手的时候她其实没有特别慌乱。 被评委毒舌可能淘汰的时候她特没有特别难过。 就连察觉到盛烟是个不折不扣的冷血商人时她也仅仅只是觉得自己?识人不清。 好像抽离了情绪的机器人,从台上走下来耳边一直屏蔽杂音,她悬浮在真空里?。 但现在,「抄袭」两个字像重力一样将她急速扯回现实。 夏炎的指尖微微颤抖,然后攥紧拳头。 她感到恐慌。 还有愤怒。 第56章 藏躲 海市中心医院。 何闻莺正被护工扶起, 半靠在?床头嗑瓜子。 隔壁床前天走了个七十多岁的大爷,是肝脏衰竭走的,走的那晚凌晨三点, 何闻莺也被病痛折磨得睡不着,躲在?被子里刷音综短视频切片转移注意力, 连刷几个?短视频后才?看到隔壁床心电图都直了。 最后还是她帮忙按的铃。 人走人去, 今天隔壁床新来了个大妈, 是个?碎嘴巴, 也不嫌弃何闻莺时不时的嘴欠,自家里人走后就?抓着何闻莺聊得起来便没完,没一会儿就?把她祖宗十八代都?套了出来。 得知何闻莺除了一个?女儿之?外无依无靠的, 大妈热心塞给她一把瓜子:「大妹子,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你?看现在?就?咱俩靠得最近, 有?什么事情都?是个?帮衬,你?就?一个?独生?女, 在?外头打?拼不容易, 万一有?事你?要不方便找你?女儿, 你?就?跟我说!我铁定帮!」 何闻莺瞅了她一眼, 乐呵呵接过瓜子:「什么姐姐妹妹的, 要是论躺这儿的时间,我才?是这间病房的元老。」 她上次在?出租屋里摔倒,又引出不少旧伤復发。 新?伤添旧伤,何闻莺精神头时好时坏, 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 但偏偏硬撑着一口气,隔壁床来来往往走了好几个?, 就?她当了个?钉子户。 别说何闻莺自己瞎嘚瑟了,就?连医生?都?忍不住要夸一句精神头好。 「方阿姨,您不知道,何阿姨的女儿可是海大的高材生?,前几天还参加了综艺,又能赚钱又有?才?艺,倍儿有?面!」 对?床的听了,忍不住加入话题:「她家丫头可比我家那臭小?子来的勤,你?担心她呀,不如瞅瞅自己,就?怕儿女都?在?外地,难得回来招唿。」 何闻莺眉梢都?要翘到天上。 她嘎吱嘎吱嗑着瓜子,突然被戳中开心事,情绪激动了些,顿时小?声咳嗽了起来,险些把瓜子呛到气管里。 「不吃了不吃了。」何闻莺捂着胸口,把咳出血的纸团扔进垃圾桶,苍白的脸色丝毫压不住她的兴奋,「小?胡医生?都?说了要清淡饮食,我本来就?不停地咳,还上火怎么行?」 她语气得意:「我至少还要活到我家夏夏拿奖毕业,找工作嫁人呢!」 「海大高材生??还上电视了?」新?来的方阿姨不可置信瞪大双眼。 对?床沖何闻莺扬了扬下巴:「老何,小?夏参加的那个?综艺不是有?直播吗?给她看看呗。」 「就?你?话多!」何闻莺瞪了对?床一眼,双手却很诚实地摸出手机,已经形成机械记忆的手指熟练打?开直播软体,嘴里念念有?词,「等着啊。」 第120页 何闻莺上了年纪,已经有?点老花,即便夏炎帮她把手机屏上的字挑大,但面对?的浩如烟海的文字讯息还是有?些吃力。 所以她干脆没有?管那些文字,而是把手机拿远了点,挨个?点开最上方的视频。 一股ai味儿迎面扑来: 「《一起走吧》直播惊现翻车事故!」 「有?网友爆夏炎在?最新?比赛里有?抄袭行为?,并发布对?比连结。」 「家人们谁懂啊!我就?看个?综艺突然就?吃到了资本的瓜?夏炎和盛烟什么情况啊?有?人说她是被盛家波及的?」 「盛世?集团再?现安全事故,我刚刚只是路过就?被保安驱赶,远远看去真·塌房一片。」 何闻莺心登时悬到嗓子眼,后背猴子挠似的,连忙把手机音量调小?,都?没来得及左顾右盼,就?觉心口一阵揪心的疼。 她哎哟哟捂着心口,旁人只当她是老毛病发作,连忙替她按了护士铃。 「老何?老何?」 「何阿姨?您怎么了?」 何闻莺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 所有?的事情已经发生?,于是阴谋就?变成了阳谋。 盛烟很快把来龙去脉捋清楚了。 自白滩出了安全事故起盛家就?被竞争对?手盯上了。 恰好盛译为?了推诿责任,跳出来当了靶子,于是盛烟被放置在?风口浪尖,即便盛昌平在?刚开始还心存疑虑,但在?竞争对?手铺天盖地的宣传下,也便把盛译轻轻放过了。 有?心无意,如果盛家必须推出一个?话事人,那必须是盛烟。 七年前盛烟深陷舆论封口,盛昌平在?盛家和盛烟之?间,选择了盛烟。 但七年后,在?盛译和盛烟的天平两端,他?理所当然地倾斜向盛译。 盛昌平是盛烟的父亲,更是盛译的好父亲。 犯错当然要挨骂,但不能让社会来追责。 所以七年后被放在?火上炙烤的,必须是盛烟。 只能是盛烟。 盛昌平的默认,坐实了盛烟身上的「罪名」。 竞争对?手不介意再?添一把火,将盛烟正在?参加的节目披露,扩大影响面,于是原本只是业内关注的安全事故变成了一场吃瓜网友的娱乐狂欢。 这么多的眼睛放在?盛烟身上,节目组也因此备受关注,恰好比赛直播到盛烟这组,夏炎的失误便被无限发散,没想到还挖出抄袭的瓜。 于是两人的热度久居不下,颇有?屠榜的架势。 盛烟本意想放任不管,任由舆论坐大,等待时机成熟再?予以回击。 但她没想到这把火会烧到夏炎。 盛烟更没想到,网上提到的「开放曲库」,也就?是f·w一直联繫的创作人小?y,就?是夏炎本人。 在?全网热议夏炎是否抄袭时,只有?盛烟一耳知道那就?是她在?高三那年送她的元旦礼物。 虽然和她当时听到的版本有?一点出入,但盛烟还是一耳就?听出来了。 所有?的都?串起来了。 夏炎是海大的计算机系的学生?,在?开放论坛放段自动编曲的程序也不是没有?可能,她把这首曲子放进曲库,又因为?和f·w的协议下架封锁,这才?捲入现在?的版权纠纷。 而小?y不可能现在?公开跳出来表明自己的身份。 必须是在?公开的正式场合才?有?说服力。 盛烟如坐针毡。 「盛老师,请赶快回到评委席。」工作人员见盛烟站在?原地,以为?她要跟着选手回到候场室,小?声跑来提醒,「导演在?催了。」 否则会影响到下一组的评分。 节目录制到一半,盛烟不可能半路撂挑子。 节目效果倒还其次,反正她是最后的投资人,但事态发展到这一地步,她的突然离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还会给本就?爆了的收视更加引流。 无数人都?在?盯着她的举动,她一旦慌乱,就?会被人抓住软肋,狠狠打?压。 「我明白了。」盛烟深吸一口气,沖工作人员点点头,「马上。」 她对?助理小?声耳语:「把节目组的热搜压下去。」 「好。我这就?去处理。」助理点点头,刚要转身,突然发觉不对?劲,确认道,「节目组的热搜?」 盛烟微微颔首:「嗯。我不喜欢卷进无关人员,剩下的照计划进行。」 「明白了。」 盛烟安排好接下来的流程,才?回到评审席上。 「盛老师刚才?在?台上感觉如何?」其他?评委还不知道外界发生?的事儿,正笑眯眯地套近乎。 盛烟露出体面的笑:「非常好,我很喜欢夏炎这支队伍。」 「下组是子木加入的乐队。」评委刚说完,灯光便黯淡下来,四周安静了许多,「海中出人才?呀。」 话音刚落,方子木的声音便凭空响起。 开头一段清唱。 空幽,轻灵,如海妖般牢牢抓住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这股独特的音色几乎是抓着盛烟的心尖拧了一圈,她突然产生?强烈的危机感,忍不住抬头去看候场室显示屏里夏炎的反应—— 夏炎嘴角紧绷,眉头紧锁。 放在?盛烟平板上不经意的一瞥足以让夏炎坐卧不安。 第121页 抄袭? 凭什么说她抄袭? 她到底哪里抄袭了! 碍于节目录制,手机被统一收走,即便再?着急也无济于事。 即便夏炎去捕捉同样知情人盛烟的反应,也无法让她放下心来。 盛烟表情太?过从?容,甚至回到评委席还和评委有?说有?笑,谁知道她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能在?瞬间织成无边的网。 这种心乱直到方子木登台才?勉强把夏炎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她稍微收拢了些思绪,在?方子木开口的那刻,忽而有?些后悔。 等到这组结束,评分出现,作为?鼓手的夏炎被挤下榜单,那股后悔的念头如藤蔓疯长—— 如果方子木和于柯对?唱,她的歌或许得分会更高。 如果是方子木。 如果不是盛烟。 但选择没有?如果。 …… 节目一直录制到深夜。 夏炎第一时间拿到了手机。 手机已经电量告罄自动关机,在?要不要充电重启时,夏炎犹豫了。 如果——如果网上的真的像她想的那样一片谩骂怎么办? 鬼使神差地,夏炎把手机揣回衣兜。 后台里人员忙乱,工作人员在?忙着清场,选手们在?忙着道别,于柯也想和自己拥抱道别,但夏炎心烦意乱,只想在?别人上网前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没有?一个?创作者愿意和抄袭扯上关系,接受别人异样的眼光。 夏炎躲开于柯,躲开方子木,也躲开盛烟。 她趁人不注意从?后门熘走,拦了辆车,偷摸进后排。 深秋的夜,外面狂风唿啸。 要变天了。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她,夏炎浑身不自在?,她戴上口罩。 「去哪里?」 索性,司机并不认识她这张脸。 「去……」 夏炎愣住了。 她不想回家,也不想被任何人找到。 她想躲起来。 躲到…… 她唇边透露出一串地址:「去海中附近,云月街,二手琴行。」 躲到过去的夹缝里。 第57章 心乱 盛烟是第一个发现夏炎悄无声息消失的人。 录制结束, 后台一片混乱,盛烟给助理下达了最新指示后追问?了一句:「夏炎的舆论撤了吗?」 助理点头:「已经都压下来了。但先前发酵的范围太广,有不少人都已经看到了。」 「没事?, 只要没有新的舆论出现,人们?迟早会忘记的。」 「嗯。但还是有些人喜欢瞎联想。」 「联想?」 「是。有网友把下架的曲库搬出来了, 说原曲是曲库里被命名为『secret』的一段旋律。」 助理把截图找来给盛烟看。 盛烟扫了一眼, 有些诧异。 【……歪个楼, 只有我?觉得这段原音听起来挺暧昧吗?】 【我?我?我?我?也!!!】 【这段原声很粗糙啊, 听起来像是现场用手机收的音,还是好几年前的旧款,合理猜测这是x大佬自己偷偷放进去的私货。】 【私货+1, x大其他的音频都是001002这种纯数字逻辑编号,只有这段有名有姓!secret!不是暗戳戳的小情侣是什么?合理怀疑是x大暗恋的对象.jpg】 【+10086】 【我?不管,分析得很有道理, 路过浅嗑一口。】 助理眼盲心盲自动忽略这段插曲,指向后面的讨论: 「……其实已经有不少人猜到夏炎热搜被撤是您的手笔, 论坛里有些声音说您是为了保护您瞧中的人, 还有的人说您故意这样做, 就是为了让大家关注您和夏炎的关系从?而转移盛世这边的关注点……总之, 关系传得很乱。」 不知为何, 盛烟眼睛还黏在第?一页的讨论,心里微妙一紧。 这让她的神色显得更加严肃,助理顶着低气压,说:「不过您放心, 这些声音在刚冒苗头时我?们?就都压下来了, 没有形成大面积讨论。」 盛烟点点头:「做得很好。」 她松了一口气,但心跳却不自觉落了一拍。 有点失落。 盛烟肩膀放松了些, 神色秧秧的:「你先?去忙吧。」 赶走助理,盛烟下意识想去找夏炎分享这个新消息。 她就是这时发现夏炎已经消失了。 「她人呢?我?给她打个电话??」这时,虞之淇也都发现了夏炎不在现场,提议道。 她还没仔细上网,不知道在录制时发生?的风波,只以为夏炎被淘汰心情低落。 「还是不要?了,也许她现在就想一个人静静。」 方子木站出来阻止了她,边说边递给盛烟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作为评委和圈内红人,各种小道消息源源不断通过各种群传到方子木耳朵里。 方子木自然知道盛烟和夏炎在刚刚引起的纠葛。 当着别人的面吃瓜就不礼貌了。 方子木自然把虞之淇一拐:「你等会儿怎么回家?我?送你?」 虞之淇:? 来不及拒绝,她就被方子木拐走。 盛烟紧绷嘴角,方子木一定知道了。 这让她心里有些不爽。 她和夏炎的事?,这人怎么总是来横插一脚? 第122页 盛烟摇摇头,强迫自己把莫名其妙的嫉妒排出脑外,她想了想,又给谈佳乐打了个电话?。 谈佳乐正在熬夜收拾回国的行李,秒接。 「别催了别催了,明天就回,晚上十点二?十六,记得接机。」谈佳乐那头声音格外兴奋,「再催也早不了一点,我?紧赶慢赶才把发布会锁死在一周后,今早还在交代后事?呢。」 「谈佳乐。」 盛烟对她直唿大名的称唿让谈佳乐立即停下了手上的事?情。 只有说正事?时盛烟才会叫她全?名。 「出什么事?了?」谈佳乐问?。 「发布会能提前到明天吗?」 「蛤啊?」 谈佳乐只觉荒唐:「盛烟你没事?吧?明天下午我?才能回来,你不会要?大晚上的开发布会吧?更何况人员各种都敲定了,很难改时间的。」 「那后天?」 「……盛烟你不会跟人真心话?大冒险赌输了吧?不至于拿正事?开玩笑吧。」 盛烟顿了顿:「小y是夏炎。」 谈佳乐:? 她有点没跟上盛烟的脑迴路。 小y……那个开发ai编曲的大佬? 居然是夏炎?! 这个世界这么小的吗!? 「我?这边出了点状况,情况有些复杂。简而言之,夏炎因为使用了ai曲库里的曲子被人爆抄袭,现在最快最有效的澄清放方法就是对外公示夏炎的身份。」 谈佳乐反应过来了:「你想在发布会上澄清?」 盛烟默认。 「那也不太行,后天太赶了。」谈佳乐思?忖,「大后天吧,我?想点办法把时间提一提。不过你可要?想好了,咱们?原定发布会是要?等你把盛家背地收购结束后再给致命一击的,你要?是提前公布身份,过早暴露实力?,小心他们?防你一手,给你收购使绊子。」 盛烟一反常态:「乐乐,你知道抄袭罪名对于一个创作者的致命性。时间拖得越长,对她越不利。」 「我?们?可以官网发则声明。而且她还没答应一定会出席发布会呢。」谈佳乐意味深长地说,「盛烟,我?们?计划了这么久,你现在是身在局中,自乱阵脚。」 盛烟在那头沉默不语。 谈佳乐见盛烟迟迟没有回话?,骤然语气一松:「不过我?就提个建议,决定权在你,毕竟老?板是你,和盛家斗也是你一直以来的想法,我?就提醒一下。你要?是决定了,我?就去准备,毕竟夏炎也是我?朋友,我?也希望她能早点洗刷罪名。」 盛烟心中天平摇摆。 就在这时,听到话?筒嘟嘟两声。 ——有人给她打电话?? 盛烟拿开手机扫了眼,微微怔愣:『中心医院?』 医院给她打电话?做什么? 「稍等,我?接个电话?。」 盛烟按下接通键。 那头传来询问?:「您好,请问?是何闻莺女士的家属吗?」 盛烟勐地起身去往停车场方向走去。 …… 二?手琴行是夏炎在初高中的秘密角落。 在遇到盛烟之前,这里是她唯一能够靠近音乐的地方。 后来她上了海大,带着何闻莺搬离了这个贯穿了她的破败童年的云月街,时不时还会想起二?手琴行里的木香味。 ……偶尔想起琴行隔壁盛烟盘下来的那间小教室。 那里的老?板随着盛烟的消失而易主,之后改成了一家唱片店。 车在巷口停下,夏炎徒步进去,靠近隐隐能听见唱片店里传来张学友的黑胶音质。 老?板快收摊了。 「小夏?」二?手琴行的老?板正要?放下捲帘门,看到夏炎在隔壁伫立,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几年不见,老?板续了截短而白的小鬍子,看起来精神十足,比起早年的痞气,多了几分文?雅。 ……看着都大方了许多。 没等夏炎回答,老?板连连沖夏炎招手:「来来来,在门外站着做什么呀,快进来坐!」 夏炎抬步进去。 外头卷着寒风,夏炎刚进室内,就觉得耳尖被橙黄的暖光包裹了起来。 老?板连忙替她倒了杯茶,好奇问?道:「这么晚了,怎么突然上我?这儿来了?」 茶水蒸腾的热气迷了眼睛,夏炎有些恍惚:「我?……回来路过,刚好来看看。」 怕尴尬,她又掏出手机:「手机没电了,这个点也找不到人借充电宝。」 说完更尴尬了。 明明是她无处可去,只能想到的地方,却被说得好像无意路过。 好在老?板不在意这些,他接过手机帮忙连上充电线,问?:「回来?回海中看老?师?」 老?板坐学生?生?意的,经常有学生?回来看老?师,自然而然想到这层。 「嗯。」夏炎点点头,煳弄过去,「您这儿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她的视线漫无目的地在屋内逡巡,像在外头丢了江山的将军,重新回到昔日的领地,检阅着旧王朝的部队,漂泊的窘迫逐渐有了锚点。 忽而,夏炎的目光落在室内一角。 「这是……」 在房间角落,静静靠墙摆放着一把保养得当的二?手吉他。 吉他浑身被做了精心的保养,但上面陈旧的创口贴却依然扎眼。 第123页 夏炎怔愣地走过去,创口贴的胶大半没了粘性,依次捲起了毛边,指腹贴在上面,底下掉漆的木纹若隐若现。 「我?记得这吉他是你的吧?」老?板记性好,「这创口贴我?还有印象。当年我?还寻思?你哪儿借来的,结果你说是学姐送你的。」 老?板努努嘴,指了指一旁的琴。 「但上次,来了个姑娘。也是大晚上快关门的时候来的,从?我?这儿买了架电子琴,又不拿走,说和吉他一起寄放在我?这儿,这都快一个多月了,也不见人。」 「这吉他这么旧了,我?还以为你送人了呢。她是你熟人?」 夏炎沉默片刻,仿佛面容终于被暖柔和了,她扯了扯嘴角:「见过,不过不太熟。」 老?板没见过盛烟,即便盛烟七年前在旁边盘了店面,但不常出面,他更不清楚夏炎和盛烟间的渊源。 但在夏炎的认知里,她费尽心思?试图激起盛烟重回音乐的努力?,就这样被盛烟轻飘飘地扔进一个不起眼的废弃角落。 这个角落温暖,破旧,是无法流动的旧时光。 盛烟早就把吉他和琴一起留在了这里,甚至都没跟她说一声,只有她还在用自己的现在和未来等一个被冻在过去的人。 于是她的犹豫不决,她的处心竭虑,她的茫然无措,全?部像个笑话?。 手心的热茶也冲散不了心底的寒意。 夏炎的脸依旧被冻得僵硬,就连心也麻木到平静。 听了老?板的话?,她破天荒地轻笑了一声,手指微动,那张颤颤巍巍的创口贴终于被她揭了下来,好像一不小心撕开旧日伤疤。 指腹被木刺扎出一点血。 夏炎甩甩手,盯着音箱上泛白的长条,其他地方经年累月被磨损,只有这块掉漆的破损反而因为长期的保护而显得格外新,和整体唱着不和谐的调。 这个伤口是谁弄上去的来着? 是被盛烟吗? 还是被她自己? 「电充上了,应该能开机了。」 正在夏炎晃神时,老?板突然出声提醒。 夏炎接过,情绪一降再降,麻木到底,反而有了破釜沉舟的勇气。 她深唿吸,漫长的开机过场响起。 手机骇然跳出十几个红色的未接电话?。 最近的三个电话?有两则来自中心医院,一则来自何闻莺。 「哐当——」 半卷的门帘被人从?外面用力?敲起。 第58章 好骗 外面卷着寒风, 框框砸着门板,夏炎以为自己听岔了?,没想到捲帘门又被人重重敲了一下?。 见里?面没人回?应, 来人一只手已经搭在门缝里?,试图自己从下面把门往上推。 「这么晚了谁啊?」老闆连忙大声喝道, 「打烊了?!」 「夏炎, 你在里面吗?」 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夏炎手机忽而震了?起来。 最新的一则, 来自盛烟。 老?板察觉到夏炎的异样, 试探性起身去开门,问:「你朋友啊?」 没等夏炎回?答,他已经把?捲帘门拉开了?。 刷的一声, 直对上盛烟的脸。 「啊……」老?板瞪大双眼,诧异道,「你是那个……」买电子琴的客人吗? 话没能问出口, 盛烟就?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她带来门外唿啸的寒风。 「夏炎。」盛菸嘴唇冻得乌青,说话间喝出一团白气, 她举着手机单刀直入, 「阿姨陷入昏迷, 你手机一直关机, 医院联繫不到你, 就?打到我的手机里?来了?。」 见到夏炎,盛烟二话不说地伸出手:「跟我走吧,我开了?车,最快半小时就?能到……」了?。 她语气微妙一顿, 盛烟注意到夏炎手边的那把?旧吉他。 那张旧创口贴别捏成一团, 随意地丢弃在桌面上。 不知道是不是夏炎的错觉,盛烟被寒风冻白的唇色更白了?。 盛烟下?意识想要?解释, 她伸出的手也没那么理?直气壮,微微垂下?:「我只是把?吉他寄放在这里?,没想把?它丢掉。」 「我妈怎么了??」 夏炎浑然?不觉盛烟的神色异样,在听到盛烟说何闻莺陷入昏迷的那瞬她就?绷紧了?身体,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来。 她直接无视了?盛烟伸出来的手,直直朝门外奔去。 「情况还不明朗,医生说还在icu抢救……」 盛烟下?意识地侧开身让夏炎通过。 走道不宽,她被夏炎撞到肩膀,又像是直接被夏炎撞到才让开的道,盛烟浑然?不觉,虚握着拳,跟了?上去。 一瞬间,两人地位好似倒了?个个。 夏炎成为了?上位者?,而盛烟才是跟在她背后的那个人。 「走吧。」夏炎表情严肃,「麻烦开快一点。」 盛烟心?理?有种说不出的不适应,但却无从寻觅,只能点头应了?声「当然?」。 出了?门,夏炎才后知后觉外头的风有多大。 寒潮在今晚悄然?而至,为了?方便上镜,两人都只披了?件大衣,没走两步裸露在外头的皮肤就?像被针穿了?洞。 刺骨的冷。 盛烟的迈凯伦停在小巷子口,和破旧的街道格格不入。 第124页 车子没有熄火,打开门扑面而来另一个世界的暖气。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夏炎坐在副驾驶上心?急如焚,强烈想要?聊点别的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我猜的。」盛烟偷偷通过后视镜观察夏炎的表情。 焦躁不安。 说话都带着一股冲劲。 「猜的?」 「你从节目现场消失后我就?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盛烟苦笑,「本来我也只当你想一个人静静,没想找你,但没想到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于是我就?想,如果你想一个人待着的话,可能会去哪儿。你不在医院,也不在家,毛老?师也说没看到你人,我只能想到这个地方。」 夏炎有些意外:「你还去了?我家?找过毛老?师?」 「嗯。」 夏炎微微沉默,突然?自嘲:「我是不是很好猜?」 忽而,她又问:「为什么我妈手机上会有你的电话?」 盛烟有片刻失神:「我也很意外。」 「八年前?我给?过你妈妈一张名?片,让她有事给?我打电话,她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记下?的。」 「1326开头的那个?」 「是。」 「为什么我打你没接?」 「这个电话出国后就?停用了?,这次回?国为了?註册微信小号才重新启用的。」 盛烟说完也沉默了?。 这个答案就?好像她故意不接夏炎电话似的。 夏炎也想到这层,笑了?:「我也挺好煳弄的,对吧?」 两人不再说话。 直到到了?医院,遇到护士,夏炎才仿佛恢復了?和人沟通的技能。 「我妈怎么样?」 「刚刚急火攻心?,几次生命垂危,现在意识不明,已经上了?唿吸机,情况不容乐观。病人身体内脏多处功能衰竭,建议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夏炎签病危通知书已经轻车熟路,何闻莺之前?也出过几次毛病,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她佯装镇定,反覆告诉自己这次也是一样的。 「你作为病人家属也真是的,刚刚给?你打了?好几次电话根本打不通,家里?老?人都这样了?,平时手机就?应该保持24小时开机状态,以防万一。」 夏炎连连道歉:「不好意思,我下?次会注意的。」 说着,想起什么似地,她问:「那你们最后怎么联繫到……」 夏炎看了?眼一旁一直陪同的盛烟,斟酌道:「……我朋友的?」 护士想也不想:「我们在病人手机里?找到的,通讯录里?就?两个人,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她。」 夏炎有点诧异:「这样啊。」 盛烟居然?说得是真的? 她还会对她说真话? 「留一个人在外面等着吧,老?人家情况复杂,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你们当子女?的正好一人一天轮个班,好分担一些。」 事已至此,没人在乎「子女?」这个小措辞的问题。 「好的,麻烦了?。」 护士带着病危通知书便离开了?。 深夜的医院空荡荡的,只有冷白的灯随着仪器的运作闪着惨澹的光。 「这里?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回?去吧。」 夏炎下?了?逐客令。 盛烟只是说:「我陪你。」 夏炎斜睨她一眼:「你不用去处理?盛家的烂摊子吗?打开手机,铺天盖地都是你的消息。」 「……」 盛烟的确得去了?,她放任不管了?一整天,现在正是收网抄底的时候。 「没关系的,我可以远程处理?。」盛烟说。 就?是不那么方便,可能会损失几个点的利润。 放在以前?,盛烟早就?留下?陪护走了?。 但今天自从她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那刻起,她就?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失去控制。 这股不安让她直接从公?关部的会议上中途离席。 「谢谢。」夏炎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从落选到抄袭再到何闻莺出事,她今天情绪遭到接二连三的打击,被打到底点,已经彻底没心?情管盛烟了?。 夏炎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她托着麻木的躯体去病房收拾东西。 刚进病房,就?察觉到几名?病友正悄悄地打量自己。 「这就?是1床家的女?儿?」 「小夏是吧?」 「你妈病情怎样了??」 她们很快掩饰住异样,盖以热情的关怀。 夏炎一一回?应,敏锐地问出:「陈阿姨,我妈这次突发疾病是有什么隐情吗?」 她忽而想到病歷上记载的入驻icu的时间,正是自己演出的时间段。 「这……」 见阿姨们面露犹豫,夏炎反问:「和我有关吗?」 没有人否认。 沉默回?答了?一切。 夏炎定定看着大家,认真道:「我没有抄袭。」 隔壁床一愣,随即连忙道: 「我当然?相信你!你是什么人品大家都看在眼里?!老?何也是关心?则乱!被网上消息乱了?情绪!缓缓就?好了?!这次肯定也能逢凶化吉的!」 「就?是就?是,小夏什么性子大家都知道,行?得正坐得直,绝对是误会。」 第125页 「现在的媒体,就?在那里?瞎说!放心?,我们都不会相信的。」 夏炎勉强挤出一个笑,表示自己不会受到影响。但出了?门,脸却彻底冷了?下?来。 盛烟安慰:「我已经派人撤了?热搜,放心?,后续舆论我也有安排……」 还没说完,夏炎就?打断她:「你安排?你怎么安排?你有证据吗?」 盛烟一时语塞。 她还没想好怎么和夏炎解释f·w的存在。 「而且你为什么要?出手撤我的热搜?你不应该处理?你自己身上的烂摊子吗?」 怀疑、猜忌、不信任的种子在此刻破土,疯狂滋长。 「因为我被抄袭站在风口浪尖,背后有你的推手?」 夏炎大胆猜测。 「为了?转移舆论?」 「还是为了?掩人耳目,方便你打别的算盘?」 「怎么安排?你有证据吗?」 「在你眼里?我只是你的一枚棋子,所以什么事情只用听你的安排就?可以了?对吗?你怕我出面解释会影响到你的某些计划,对吗?」 「不……」 「我有证据。」夏炎面色凝重,「不管你怎么计划,我会尽快解决这件事的。我不可能让她带着我抄袭的记忆在icu里?不明不白地昏迷,你明白吗?」 说完,夏炎不管盛烟的回?答,当着她的面找到f·w的联繫人,拨通微信通话—— 盛烟下?意识拿手去盖住扩音器,但手机铃声还是应声响起。 她的声音被铃声死死掐住,说不出话来。 隐瞒带来猜忌,猜忌描绘阴谋,阴谋加剧鸿沟。 然?后脱轨、失控。 夏炎眼眶红了?,酸涩翻出胸口,涌出喉咙,溢出舌尖,她失笑,轻轻问道:「盛烟,我是不是很好骗啊?」 第59章 得/失 其他人能想到的夏炎也能想到?。 盛烟想起之前助理提到的舆论问题。 有人说:「盛世撤热搜坐实了盛烟和夏炎私下?的暧昧关系。」 也有人说:「盛烟在下?一盘大棋, 这种遮遮掩掩的态度其实能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她和夏炎的关系上,这样就能转移安全方面的舆论危机。」 她出现在大众面前是以?「商人」的身?份而?非「音乐家」的身?份,自然便被动贴上了?资本家的标籤。 评委席上的盛老师是冷静的, 精緻的。 盛世集团的小盛总当然也是自私、缜密、精于算计的。 两种形象翻来覆去都是硬币的一体两面,这是盛烟梦寐以?求的样子, 她以?为自己就是这样的。 所以?她所做的一切人们都会忍不住地想, 是不是别有目的。 别人这么想, 盛烟这么想, 夏炎也这么想。 「你早知道那串背后是我,所以?才签约的吗?」夏炎声音有点沙哑,像是把哽咽吞到?喉咙里的隐忍, 「为什么?」 她问:「那么多项目,为什么就签了?我这个不值钱的小程序?」 夏炎想起自己接到?f·w发来邀请函的那几天,正是盛烟刚回来矛盾激化, 她在海选中跟盛烟针锋相对的那段日子。 后来签了?约,她和盛烟的关系才又莫名其妙缓和了?下?来。 好像就是在签约之后盛烟才代替uka出现在节目里。 「不是……」盛烟百口莫辩, 「我签的时候不知道是你。」 好像要把自己的故意隐瞒全部摘出去似的, 她把谈佳乐也拉下?水:「之前和你对接的是乐乐。」 怕夏炎忘记了?, 盛烟提醒道:「谈佳乐。」 她举了?举手机, 一股脑地把秘密全部倒了?出来:「我和乐乐在国外开了?个小公司, 做人工智慧方?面的,准备开闢国内市场,刚好张哲的轨迹做音乐相关,我们就决定?从音乐入手, 一举两得。」 她一口气说完, 连气都不带喘的。 「一举两得?」夏炎轻笑,笃定?道, 「所以?你做这些,还是为了?赚钱,为了?缔造你的商业帝国。」 「……」盛烟不说话了?。 因?为这就是事实。 她可以?向夏炎隐瞒消息,但她没法欺骗她。 夏炎接着?猜测:「所以?签约后,你知道了?开发程序的人是我,以?当时我们的紧张关系,你担心有朝一日我知道了?你的身?份取消合作?,这才想办法来到?节目里,试图通过参加节目来同我缓和关系,就怕影响到?你的『一举两得』,对吗?」 越把猜测说出口,心底的想法便坐得越实。 盛烟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只为自己考虑的商人。 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就连虚情假意都能演得如此逼真。 如果她真的讨厌经商,怎么还会另起炉灶经营两家公司? 如果她真的喜欢音乐,怎么会把那把吉他抛弃在二手琴行? 如果她真的为了?夏炎而?回来,又怎么会在台上毁掉她的编曲? 接近夏炎是手段,热爱音乐是假象,只有她追求的利益和关注才是盛烟最初的目的。 「如果我说不是,你相信吗?」盛烟言辞诚恳,「我是真的很?想帮你。」 「所以?你把吉他就那样扔在店里了?。」夏炎咄咄逼人,「如果我不去,是不是就永远不会知道?」 第126页 盛烟:「我只是当时不知道放哪里。」 「不知道放哪里?」 夏炎讥笑。 「盛家这么多楼盘,你随便找个空房子都有的是地方?,你说你不知道放哪里,这话你自己相信吗?」 盛烟被噎了?一下?。 她很?久没有这样别人怼了?,这种攻击性激发起她本能的防御,她下?意识摆出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夏炎你别这样,你现在情绪太?激动了?,冷静点。」 夏炎更觉荒唐:「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让我冷静一点?」 「我从没让你……」 「是吗?」 夏炎言辞激烈:「让我弹吉他的是谁?让我当队长的是谁?又是谁当初出了?事不敢声张最后像个胆小鬼一样落荒而?逃?现在好了?,弄丢吉他的是你,不当队长的也是你,让我冷静的还是你,好话坏话都让你说了?,我说什么?」 她盯着?盛烟的眼睛,一字一顿:「是『你』让我走?上这条路的,不是吗?」 盛烟开不了?口。 横亘在她们之间的不是一个简单的误会,而?是经年累月的犹疑,失望,还有在无休无止背离自我中的迷失与?悲哀。 夏炎突然想到?什么似地,指着?手机,面色不善地问:「……所以?安全事故引发的关于综艺的热度,也在你的算计之内,也是你的『一举两得』,是吗?」 她想起轨迹娱乐也在《一起走?吧》掺了?股。 按照同样的逻辑,盛烟最擅长借力打力,一石二鸟。 放任白滩项目的安全事故不管,她的个人热度一定?会吸引观众更加关注节目直播,节目的收视率一定?会水涨船高,等到?时机成熟,盛烟再用?她的办法洗清罪名,这样盛家也到?手了?,节目也能藉此赚得盆满钵满。 可如果没有盛烟的放任,夏炎「抄袭事件」也许就不会被爆出,或许也不会传播得这么快,何闻莺也不会看到?,她也不会现在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夏炎知道自己是迁怒,但她很?难不控制自己不往这方?面想。 「……」盛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有这一层私心。 她原意是给节目热度,给夏炎热度,但她没想到?会出现「抄袭」乌龙。 「我们还能抢救。」盛烟避而?不谈,算是默认了?夏炎的猜测,「只要在发布会上……」 「只要在发布会上公布我的身?份,谣言不攻自破。」 夏炎和盛烟想到?一起去了?,这也是她第一时间联繫f·w的原因?。 「那么尊敬的盛总,您能不能把发布会的时间提前到?明天呢?」夏炎指了?指icu那扇厚厚的不锈钢门,面色铁青,「算您行行好,您等得,我妈可等不得。」 此情此景,盛烟一瞬恍惚。 好像七年前,同样也在医院,她曾对六神无主的夏炎许诺了?一个未来。 「阿姨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盛烟喃喃说着?同样的话,只是这一次却显得有气无力。 年少时不知天高地厚,好像说出的大话都能真的实现。 她曾向夏炎许诺了?一个未来。 但她们从没想过自己会变成一个怎样的大人。 于是当她们真的来到?了?许诺的未来里,却发现每一个走?向都不如她们当初所愿。 所以?盛烟在选择的迷雾里,她变得更加举棋不定?,更加进?退两难。 难道越长大,人就会变得越软弱吗? 「发布会的事我去想办法,我尽量。」盛烟再次许诺。 但这一次,她却不敢信誓旦旦。 「那盛总请忙吧。」夏炎冷冷道,「我就不送了?。」 「可是你需要有人在身?边帮忙搭把手。」 「请。」夏炎毫不客气下?着?逐客令,「我怕我情绪太?激动了?。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盛烟没有拒绝的权力。 她游魂似的飘到?电梯,下?到?一楼,把自己缩进?驾驶位里。 明明遇到?打击的是夏炎,但盛烟却觉得浑身?气力都散了?。 她应该去处理舆情,她应该去吞併盛家,她应该去提前发布会……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堆在她面前,盛烟却有心无力,连发车的力气都没了?。 半晌,盛烟摸了?支烟,下?意识跨过车窗去捕捉夏炎在窗台的侧影。 夏炎站在窗前低头翻手机,很?快,她拨通了?一个又一个的电话。也许是在询问何闻莺的病情,也许是在了?解舆情动向,也许是在和其他关心的亲友报平安。 对话时,她好几次略过盛烟的车,但却没有停留。许是见到?心烦,夏炎干脆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她动作?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好像越长大,夏炎就越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而?站在原地退步的只有盛烟。 没多久,况贝贝、虞之淇、方?子木匆匆赶到?,前后脚进?了?急诊大门。 盛烟觉得这些多余的人有些扎眼,但自知又没有立场去劝说,只能咬掉一支又一支烟,直到?车厢被烟雾缭绕呛得她直流泪,才把车窗降下?一小截散味。 喉咙被冷风灌得发紧。 头也发麻,面也发麻。 第127页 盛烟面无表情点燃引擎,故意按了?按喇叭,仿佛为了?吸引某些人的注意力。 离开时,还是没忍住回了?次头。 这一次,她依旧没有对上夏炎的视线。 第60章 回答 盛烟彻夜未眠。 在车上, 她给谈佳乐打了个电话:「我还是想明?天办。」 谈佳乐欲哭无泪:「大?佬,本来跳票从来没有往前跳的?先例,而且公告早就贴出去了, 就算你能?临时搞定场地和?人员,但你都不给人家反应的时间, 万一明?天人来少了, 市场效果?达不到, 后续宣发都跟着受影响!」 「我知道。这个损失我可以承担。」 「ok, 就算我可?以不管损失,说回夏炎。如果明天扔出去连个水花都没?激起,就算夏炎澄清了又能?怎么样?影响面还是有限。这么短的时间内, 难道你一家家通知记者们改时间吗?」 「为什么不行呢?」 面对盛烟理直气壮的?反问,谈佳乐哑口无言。 「……谁来通知?谁来推进?谁来负责?我可?过几个小时就要上飞机了,顶多?给你在官网上挂个提前公告, 剩下的?就一点也帮不上忙了。」 f·w只是个科创小公司,除了研发人员, 人员结构精简到了极致, 国内更是一片荒原, 就等谈佳乐回来开疆闢土。 现在根本无人可?用。 盛烟语气平淡:「这就够了, 我来接手。」 谈佳乐「哇哦」了一声:「你不是要趁机对付盛家吗?一天不到的?时间, 你确定来得及?」 前方红灯。 盛烟把车缓缓停下,头?搭在窗沿,浑然不觉外头?的?寒意。 路灯被折射得光怪陆离。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她轻飘飘地说着,哈出一团白气, 凝在玻璃上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 一旦决议把发布会?提上日程, 盛烟需要在不到24小时的?倒计时里安排场地和?人员,同时需要通知新?闻媒体, 最好在那之前把盛家一口吞下,让他们没?有还手之力。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她还是行动了起来。 盛烟原本想给盛家一个体面,计划放任舆论发酵几天等股价压倒最低点再出手,但现在她已经等不及了。 她连夜把这么多?年积攒全部黑料有意放出,尤其是把盛译玩忽职守,滥用职权的?材料递给记者,还把盛昌平近些年投资失败的?项目整理成册,在第?二天一早以狂轰滥炸地形式刷屏似地播放,一时间,整个盛世集团成了众矢之的?。 股价接连大?跳水,盛烟调用f·w帐上全部流动资金趁机抄底,又当?即拜访好几位手握重股的?元老,用对付顾向南同样的?话术说服对方站在自?己这一方。 然后她让助理去敲定场地和?工作人员,又顺着名?单依次朝各大?媒体拨通电话: 「是高记者吗?我是盛世集团的?盛烟。有件事情想拜託您,今天下午三?点有个发布会?不知您有没?有兴趣参加……是,盛世集团还没?有发布声明?,是我个人行为,与公司无关。届时还请您多?带一些朋友来参加,我们会?非常欢迎的?。」 她没?有藏着掖着,干脆公布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平地起高楼的?最快方法就是借东风,蹭热度,左手借右手,盛世集团正处风口浪尖,她自?己就是最好的?「风」。 舆论发酵到现在,盛世集团迟迟不出任何官方声明?,作为盛家实际执行者,「盛总」的?一举一动都会?受人关注,更别?提她脱离集团单独开的?发布会?了。 没?有媒体不会?闻着味出现。 她接连联繫了好几家大?型传媒,散发出消息,才?联繫夏炎:「今天下午三?点,海市文化中心,不见不散。阿姨还好吗?」 盛烟靠在椅背上,勉强支着身体,眼睛盯着手机等待回信,直到手机自?动黑屏,跳出去发布会?会?场检查的?行程提醒。 居然连夜忙到中午,转眼谈佳乐都要到海市了。 盛烟有些恍惚。 她上车时,司机见她脸色发青,体贴问她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却被盛烟摆摆手拒绝。 她还在盯着盛家的?股份和?少部分顽固分子做拉锯。 只是偶尔需要放松的?时候,她会?忍不住切到助理所提到的?「谣言论坛」。 虽然不当?言论已经被人删了好几拨,但盛烟这几天密切关注,把缩写代码记得比谁都牢,总能?第?一时间刷到新?开的?瓜贴。 今天开的?这栋楼,炮火居然歪到了她身上。 「盛烟solo切片之secret段落大?赏(误)」 盛烟好奇点进去。 楼如其名?,是把她在比赛期间solo的?那段片段完整的?截取了前后。 【secret片段比较不说了,大?家懂的?都懂,但家人们谁懂啊,当?我把音符学研究了百八十遍后突然觉得盛烟弹这段的?表情有点意思啊。】 连续几张怼脸截图。 全部都是盛烟在即兴时她往夏炎方向看去的?表情。 【看这里,眼眶都红了,应该不是妆造,合理怀疑情到浓时盛烟哭了。】 有人反驳:【很正常吧,表演者感情和?旋律相辅相成,这段本来就情绪酸酸涨涨的?,盛烟融进去了和?曲调发生共鸣合情合理。】 第128页 楼主马上甩出一连串两人对视截图。 【nonono你品,你细品,这个脆弱感简直仙品,盛烟一脸『求安慰求拥抱』的?表情,感觉下一秒就要黏过去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就像鸟飞往她的?山」。】 又有人站出来说: 【有一说一,盛烟弹这段气氛也挺好的?,当?时我就觉得她俩的?气氛不对劲,现在告诉我这段曲调原名?是暗恋,嗯,编曲也是夏炎主动把这段编进去的?……谁懂她弹这段时她和?夏炎之间的?对视啊,这个烟雾,这个灯光,感觉下一秒两个人就要在台上抱着拥吻了。[狗头?.jpg]】 【原来嗑双向暗恋的?我不止一个!】 【?我上一秒还在嗑夏炎x方子木,你们就又有新?的?cp了?】 【嗑!都能?嗑!海中三?人大?乱炖我大?嗑特嗑!】 【贝斯手笑话,虞之淇:明?明?是四个人的?电影,但你只记得三?个人的?名?字.jpg】 盛烟微微愣在位置上。 她把视频反覆点开,看完,重播,再看。 发现自?己看向夏炎的?表情脆弱又迫切。 脆弱得好像在寻求安慰。 迫切得好像一刻也不能?等待。 音乐是抒情的?旋律。 而情感赋予音乐以灵魂的?重量。 这段最初在雪夜听到的?旋律和?情感,终于在七年后某段嘈杂的?路摄视频的?噪音里,击中盛烟的?灵魂。 『夏炎暗恋她?』 『她喜欢夏炎?』 于是很多?细碎的?,被盛烟刻意忽略的?违和?感都得到了解释。 譬如她对上台表演反反覆覆的?态度,譬如她对方子木似有非无的?敌意。 以及夏炎反覆质问她,她为什么要来当?评委,也有了标准答案。 不是因?为她想登上舞台,也不是因?为她想重拾音乐,更不是因?为她想晾着盛译。 这些只是藉口,不是理由。 她只是想要见见她。 她想和?她站在同一个舞台上。 一瞬间,舌尖又酸又涩。 喉咙里涌现出巨大?的?苦味往胃里下钻。 紧接着双脸开始发烧。 盛烟拿手背去贴着脸颊,试图降低一点面上的?温度,却根本毫无用处。 热意像传染病似的?从面部感染到双臂,梦游似地走遍全身,又激起骨子里的?寒颤被驱赶到胸口的?一点。 叮咚—— 夏炎回了消息。 「谢谢。」 但她没?有回答何闻莺的?身体情况。 她把她屏蔽在她的?世界之外。 盛烟脸上掠去笑意。 在为欢喜而感到莫大?幸福之前,盛烟的?身体比她的?理智更先一步意识到她和?夏炎的?关系已经降到冰点。 她的?喜欢是进行时。 但夏炎的?暗恋是过去式。 盛烟忽而想起七年前盛家刚出事时,她和?夏炎还有虞之淇在海底捞庆功那次。 好像她当?时也是接到电话,出于对夏炎的?保护,不想让她捲入这些阴谋纠纷里,才?没?有多?言。 可?现在夏炎不是。 懵懂的?隐瞒,和?死心的?拒绝,到底哪个对人的?伤害更大?? 盛烟不知道。 但她能?做的?,只能?删删减减给她一张流程图,最后发出三?个字:「不客气。」 * 发布会?在下午三?点以现场直播的?形式召开。 仅仅提前半小时,盛烟才?用自?己的?社交大?号转发了f·w的?消息,宣布自?己是f·w的?负责人,即将将风靡全球的?人工智慧?机器人引入国内市场。 叠加盛世的?旗号,不请自?来的?媒体都将会?馆挤得里三?层外三?层。 盛烟甚至在里面看到了盛家派来瞧风声的?人——盛昌平或者盛译,他们也一定想要知道盛烟在打什么鬼主意。 「夏炎来了吗?」 距离发布会?还有半小时,盛烟便一直在催问,但得到的?答覆始终是没?有。 「没?有。」 临近开始,答案依然。 「再等十分钟。」 话音刚落,夏炎便从后门匆匆赶到。 「抱歉,路上有点堵车。」她放下包,没?有正面瞧盛烟,只是盯着前台皱眉,「应该没?有迟到吧?」 「时间刚刚好。」盛烟摇头?,「不过现在没?时间化妆了,你……」 「没?事,我不在乎。我等流程,反正我发布声明?完就走。」夏炎语气平淡。 两人像没?事人一样旁若无人地聊天,仿佛昨天的?争吵只是个幻梦。 「好。」 盛烟深唿吸,率先走到台前,无数闪光灯亮得晃眼。 和?舞台各种色调的?灯光不同,这里的?灯是咔嚓的?短暂,翻着冷白的?光。 是她熟悉的?战场。 「正如大?家所看到的?,我是f·w的?负责人。」 盛烟简略地一笔带过自?己在国外独立创办f·w的?经歷,把重点放在备受瞩目的?白滩安全事故: 「的?确,白滩项目是我一手负责的?,计划从谈判到拿地到招商引资,一旦工程展开,f·w会?毫不犹豫率先入驻,白滩高新?科技园的?计划我有完整的?配套方案。但可?惜,因?为涉及到盛世集团的?内斗,我中途被卸职,很多?事情无法顺利推进。 第129页 目前我已经将证据收集完毕,正提交法律程序,控告盛译先生的?重大?责任事故罪和?对我的?名?誉侵权罪,大?家可?以持续关注。」 这话一出,群情譁然。 姐姐直接告亲弟弟? 盛家内斗这么刺激的?吗!? 闪光灯更加璀璨。 「请问这是否意味着您和?盛世集团的?决裂?您会?从盛世辞职吗?」 盛烟对譁然充耳不闻:「这是f·w的?发布会?。」 她强调:「藉此机会?,我需要说明?的?是,除了本次引进本公司已经成熟的?人工智慧?服务,f·w还为国内打造了全新?产品。」 盛烟语气微妙一顿,开了个玩笑话:「大?家知道,我是玩儿音乐的?。」 全场又静了静。 在场谁不知道盛烟参加的?节目也正在风口浪尖,刚刚提及的?盛世集团就爆了个瓜,现在提音乐——难道又有瓜? 「所以我们设计了一款自?动编曲软体,并决定率先在轨迹娱乐投入使用。」盛烟侧身,「合作开发者也是一位非常年轻的?程式设计师,也是一名?非常出色的?乐手。最初她在论坛用xy的?发布了这段程序才?被我们注意到,我们今天非常有幸也邀请她来到发布会?现场。」 盛烟微微一笑:「有请,夏炎。」 第61章 聚散 这个消息比盛烟之前官宣自己是f·w负责人更让人震撼。 盛烟此前好歹通过官博发布预警, 大家现场还算理性,但夏炎——? 谁都没提前告诉他们深陷抄袭风波的主人翁竟然是自己抄自己啊?!! 而且轨迹娱乐另一个合伙人不就是盛烟自己吗? 夏炎又是轨迹娱乐的人…… 这两人是什么深度合作关系啊?! 此前的狭促和议论?好像在打自己的脸,尤其是之前疯狂吃人血馒头?的流量媒体都沉默了。 谁上一秒信誓旦旦距离夏炎抄袭123条罪证, 现在又上赶着参加为?夏炎正名的发布会啊? 发布会是以直播的形式同步全网,原本乐呵呵吃瓜的网友率先按捺不住: 「……」 「6。」 「不是……夏炎?是研发人员?这什么跨界联动啊?」 「冷知识, 在节目海选採访时夏炎都说了她是海大人工智慧方向的学生?。」 「谁能想到在校大学生?又参加比赛又研发ai啊?她哪儿来的精力啊?!!」 「我嫉妒, 我眼红, 夏炎的精力要?能分我一半我谢天?谢地。」 夏炎在众目睽睽下登台。 她挨着盛烟旁的椅子坐定, 有些诧异居然摆了三把椅子,又扫了眼盛烟提前准备好放在她桌上的讲稿,轻轻把讲稿背扣在桌面上。 一个很细微的举动, 但如果是之前,夏炎会顾虑到他人,担心自己说错话而扰乱发布会的流程, 多少表现会有点拘谨,照着稿子一板一眼地发言。 但现在她不想顾虑任何人了。 哪怕是盛烟。 她对着话筒, 眼睛盯着之前「声讨」她最?响亮的「枫叶娱乐」说: 「我是夏炎, 自动编曲是我大学生?创新创业的一个项目, 也是我的毕设作品, 出于版权保护, 我才在f·w找到我后将其下架。里面曲库都是我的原创的,并且完全公开?,比赛期间?我觉得有段适合编进去就用了,不存在抄袭行为?。」 短短两句话就把前因后果交待清楚, 根本不给记者深挖的余地, 夏炎准备离开?:「还有问题吗?」 「请问——」被夏炎紧盯的「枫叶娱乐」记者顶着极大的压力起立,「网上盛传这首曲子是您写?给您暗恋的对象才被命名为?secret, 这个猜测是否正确?」 不愧是奔跑在吃瓜一线的娱记,专门挑这种花边新闻报导。 就连这次发布会也是嗅到盛烟身上可能会出现的八卦才破天?荒地挤到前排。 盛烟接过话茬:「我有必要?提醒一下,这里是f·w的发布会,不是娱乐八卦的地方。」 但夏炎一脸无所谓的态度,干脆回答:「是。」 「枫叶娱乐」的记者是老鸟了,穷追不捨:「能详细说说吗?」 「没什么好说的,这首曲子是我高中时候写?的,作为?元旦生?日礼物送给对方,就这样。」 「请问您表白了吗?」 「大家也都听?出来了,是暗恋。」她风趣回答道。 众人被她逗笑了。 有小部?分人想起网上传的海中三角恋,刚才夏炎的发言又坐实了这是高中发生?的事,纷纷去看盛烟的表情。 夏炎也跟着轻笑一声,风轻云淡:「艺术来源于现实但高于现实。当?时年纪小,往往会把崇拜和喜欢视□□恋,可能连我自己都没认清这是什么情感。不过不管怎么样都是七八年前的事情,早就过去了,这次在节目里改编成新的风格,也是一种自我突破,希望大家能喜欢。」 枫叶娱乐继续大胆开?麦:「请问这首歌送给了谁?是您海中同学吗?」 这个问题越线了。 明知夏炎不可能说实话,但大家都在观察台上二人的反应。 似乎只要?捕捉到任何细微的异样,答案就能唿之欲出。 夏炎却懒洋洋的模样,把问题丢了回去:「你猜?」 第130页 盛烟阻拦:「这个问题是私事范畴,我们有权不予回答。」 夏炎表情太镇定自若,甚至根本没看盛烟一眼,可盛烟的「我们」又显得过分亲密,既能往合作伙伴方向理解,又能往私人关系方向瞎想,反而显得暧昧不明。 如果答案真是盛烟,大家反而不敢随便拿盛世集团的接班人打趣。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就f·w和轨迹娱乐接下来动向予以说明。」 盛烟干脆cue起了的流程。 她不愿意让她和夏炎的私事暴露在聚光灯下,这让她不安,乃至恐慌。 夏炎的回答每一句话都仿佛在和她撇清关系,尤其是那?句「都过去了」更让她胃在灼烧。 「都过去了。」 所以夏炎毫不避讳。 但她才刚刚进入,所以她不敢面对。 「第?三件事,f·w在此郑重承诺,我们会承担盛世集团白滩安全事故全责,并对盛世集团未来发展方向进行战略调整。同时,轨迹娱乐将与?盛世娱乐合併,也将对之前诋毁造谣过我司旗下艺人的群体追究责任。」 一石激起千层浪。 原本还沉浸在两人暧昧关系中的吃瓜观众差点没绕过来。 「啊上一秒还在感情栏目,怎么瞬间?又回到财经现场?」 「轨迹吞併盛世?这两家不是在圈子里水火不容吗?」 「轨迹吞盛世我好理解,都是刚成立的小公司,可f·w……决定盛世集团的发展方向?那?可是盛世集团!这也太离谱了吧?!人工智慧这么赚的吗?」 有记者茫然发问:「可您刚刚不是说,f·w是您个人开?办,与?盛世集团无关吗?」 「之前的确没有关系。」盛烟望着盛家鬼鬼祟祟来打探消息的人,露出一个胜利者的笑容,「不过在一个小时前,f·w收购了盛世集团51%的股份,现在有关了。」 一场发布会,三个消息,每一个都比上一个的信息量要?大。 这话一出,连窃窃私语的议论?都没有,在场记者都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他们想过盛烟和盛家阳奉阴违的可能,也想过f·w是盛世集团在新行业的尝试,就是没想到f·w居然真的是盛烟一手创办,完全独立,并且迅速成长到能够将盛家吞併的公司。 就好像谈笑风生?之间?,江山却忽而之间?易了主。 没人敢开?玩笑。 盛烟对着沉默的众人亮出复印件:「这是股权转让书。」 夏炎在自己的环节结束时就闭上嘴巴,全程神游在外当?个吉祥物。 她本想中途离开?的,但考虑到现在走门口一定会被蹲点的记者堵得水泄不通,这才耐着性子等盛烟结束。 反正都是冲着盛烟来的,她刚好趁盛烟在前台应付的时候自己从?后门熘。 就当?她打着持久战准备的时候,夏炎眼角余光意外捕捉到人群中一个亚麻西装的人影。 她的表情难得出现一丝迟疑,然后下意识看向盛烟。 盛烟正在偷偷看腕上手錶,神色微变。 仿佛接受到夏炎信号,盛烟对着话筒,将聚焦点引到正在上台的谈佳乐身上:「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这是我的合伙人,f·w的另一位主创,谈佳乐。她一直在国外活动,刚刚回国,盛世集团毕竟涉及到一些我个人的私人恩怨,出于迴避,剩下的问题就有请她来回答。」 第?三把空椅终于迎来了她的主人。 「好久不见。」 坐下来的时候,谈佳乐沖夏炎露出一个明媚的笑。 她披着长发,画着淡妆,看上去依旧友善活泼,但却带着一股长期上位者的气?势。 她们三个坐在这里,就像迎接乐队採访。 「你来的正好,现场交给你了,我和夏炎有点急事先离开?一下。」 谈佳乐刚坐下,盛烟便拉着夏炎匆忙起身。 夏炎一头?问号。 谈佳乐脸上闪过一丝「把我当?工具人也不是这么当?的吧」的困惑,但很快身经百战般地调整好情绪,点头?,默许了盛烟和夏炎的离开?。 谈佳乐的视线只在夏炎身上停留了一秒,便很快正对媒体:「大家好。」 好像什么都没变,但其实什么都变了。 …… 夏炎几乎是被盛烟强拖硬拽般地带下台。 「怎么了?」 她以为?第?三环节只用自己离开?就行了。 没想到盛烟跟着下场。 「医院来电。」盛烟表情不善,她把电子手錶的来电显示亮给夏炎看。 发布会上为?了保持形象,理应不该携带电子设备——为?了确保谈佳乐能顺利抵达,她特?地把手錶带在手腕上保持联繫。 可没想到中途接到了医院的夺命连环call。 医院吸取上次的教训,直接把盛烟当?成了第?一顺位紧急联繫人。 谢天?谢地!幸好她带了通讯手錶! 夏炎一整夜都在医院,今天?凌晨何闻莺出了icu但依旧昏迷,她几乎寸步不离地陪在身边,只在需要?澄清时离开?了两个消失,留虞之淇帮忙照顾。此刻接到消息,夏炎慌慌张张掏出手机,一打开?就接到虞之淇给她打的电话。 「夏炎,阿姨病情突然急剧恶化,情况不太好,你赶快回来吧。」 一切都发生?在云里雾里。 第131页 「走这边。」 盛烟带着夏炎绕开?正门的记者包围圈,偷偷开?了辆小车从?侧门离开?,一路狂奔到医院。 到了医院,虞之淇指了指正在抢救的病房,夏炎便毫不犹豫沖了进去。 只剩虞之淇和盛烟面面相觑。 虞之淇手机上正放着谈佳乐答记者会的直播。 firework以这样意想不到的方式再见面,队员们谁也没说话。 两人沉默着跟着进了病房。 夏炎站在床前,对何闻莺说:「你听?到了吗?我没有抄袭。而且我研发的软体马上要?对外发行,是盛烟创办的一个很厉害的公司。」 仿佛只是为?了见到夏炎最?后一面,听?到夏炎的话后,何闻莺手指抽搐一下,似乎露出一个笑,然后心电图便不再波动。 一条直线死亡般地蔓延开?来。 像没听?到似的,夏炎顿了顿,继续道:「我马上就要?毕业了。你不想来看我的毕业典礼吗?」 回答她的只有死寂的机械声。 第62章 同伴 从?高中到现?在, 何闻莺的病情反反覆覆,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甚至高中那年能够醒来已经是万中无一的奇蹟。 即便医生早就提醒夏炎准备后事, 但真?的到了这一天,夏炎情感上还是无法接受。 她?站在病床前, 久久等不到何闻莺的回应, 熟悉的失重感再次袭来, 卷到她?的脚边, 把她?往下拽。 夏炎再次踩在轻飘飘的云端中。 只不过这一次,云端底下显露出狰狞的万丈深渊。 虞之淇拉了拉盛烟的衣角,给她?递了个眼神, 示意给夏炎独自消化的时间。 「我和盛烟就在外面,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办理死亡证明,结算医疗费用, 预约灵车。 这些流程夏炎早就在心里预演了无数遍,但签字时她?的手还在发?抖。 她?全程没让虞之淇和盛烟插手。 「我一个人能处理的。这段时间麻烦了。」 夏炎登上前往殡仪馆的车, 婉拒了两人跟着陪伴的好?意。 虞之淇善解人意道:「没关系, 等你忙完了我们再来找你。」 夏炎给她?投了个感激的眼神, 便登车离开。 留下虞之淇和盛烟在原地面面相觑。 气氛有些许凝滞。 虞之淇率先打破沉默:「叫上乐乐, 找个地方?叙叙旧?」 她?晃了晃手机, 里头?谈佳乐刚刚宣告发?布会告一段落。 生死之事太大,大到无法轻言议论,她?只好?把话题转移到其他领域。 更何况她?也很在意谈佳乐的突然出现?。 或者说,她?在意的是盛烟和谈佳乐早就重逢, 却没有一个人主动?向?她?和夏炎提及。 「我给她?发?消息。」盛烟颔首。 两人找了离医院不远的咖啡厅, 咖啡刚做好?,谈佳乐就匆匆赶来。 「夏炎呢?」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哪壶不开提哪壶,「阿姨还好?吗?」 盛耀摇摇头?,示意谈佳乐可?以不用继续这个话题了。 谈佳乐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你和乐乐什?么时候重新联繫上的?」 最?终,还是虞之淇挑起大梁,主动?发?问。 盛烟:「大学,我们申请了同一所?大学,因为都会金融感兴趣,一拍即合,便拉了几个同学弄了个小团队,只是没想到做到现?在这么大。」 「那你们之前提到和夏炎签约的事情,夏炎知道背后是你们吗?」虞之淇问。 谈佳乐尴尬摇头?。 「所?以你们从?一开始就在瞒着我们?」虞之淇只觉得?荒唐。 谈佳乐双手合十,诚惶诚恐:「真?——不是故意的!我和夏炎联繫时真?不知道是她?!后面谈妥后都是让手底下的人跟她?签合同的。而且当时也没确定?要回国……你看,咱们那么群都凉了那么久,突然说话也挺尴尬的对不对?」 谈佳乐汗流浃背,她?戳了戳盛烟,让她?端正态度好?好?背锅。 虞之淇情绪向?来稳定?,听了这话都气笑了。 「那你呢?前段时间排练你和夏炎几乎天天见面,就没想过提一句?」 盛烟当时的注意力都在盛译上,当时要隐瞒fw的存在,况且也确实没想好?怎么提起谈佳乐。 而且还当着方?子木的面。 盛烟别开视线,「我只是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前几次见面的情况都太复杂……不知道怎么开口?。」 「所?以你就一直瞒到现?在?」 盛烟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 虞之淇嗤笑:「别说夏炎了,就连我都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耍得?团团转。」 「对不起。」谈佳乐双肩一跨,老老实实认错,「等这阵子忙完了,我一定?好?好?赔礼道歉,您大人有大量,消消气,好?不好??」 虞之淇声音有点冷:「我不生气。我只是替夏炎感到不值。」 虞之淇说:「其实这次你回来,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从?以前开始,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从?来不肯跟我们说呢?」 盛烟解释:「我不想让你们烦心。而且和你们说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徒增烦恼。」 第132页 「所?以乐乐后面学了金融,对你有用,你才重新和她?保持联繫。」 虞之淇一如?既往地毒舌,一针见血。 「因为我们不懂,不能帮上忙,所?以你就直接放弃沟通,连倾诉和陪伴都不需要,对吗?」 「——可?我们不是一个团队吗?」 团队的意义不就在于陪伴,支持,帮助同伴一起走出困难吗? 盛烟被问得?哑口?无言。 良久,她?艰难开口?:「对不起。」 虞之淇平静地看着她?:「可?是现?在你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呢?」 有什?么用呢? 最?需要听到对不起的人不是虞之淇。 最?想要听到对不起的时间也不是现?在。 眼看气氛就要剑拔弩张,谈佳乐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难得?聚在一起,不如?聊点开心的。」 她?有意提到虞之淇:「我听盛烟说你在参加选秀,我在飞机上特意把前几期都补了,不得?不说和我们高中那时三脚猫的功夫不可?同日而语……这几年你和夏炎一直都在一起坚持演出吗?」 「是。」虞之淇炮火转向?她?,「那你呢?」 谈佳乐:。 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再也说不出「不如?聊点开心」 之类的话。 这么多年过去了虞之淇怎么还和她?八字不合?她?就该让盛烟一个人顶在前面吸引火力! …… 没聊几句,虞之淇突然接到方?子木的视频通话邀请,她?被惊了一跳,权衡再三,还是先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盛烟也收到盛昌平发?起的夺命连环call,盛烟挂了十好?几通后,盛昌平干脆找到谈佳乐的公开电话,问盛烟在不在身边。 谈佳乐接到电话一脸懵,她?压低声音,沖盛烟做口?型:「老爷子这么执着的吗?」 此时方?子木又发?了个文件过来,虞之淇只扫了眼,视线便牢牢黏在屏幕上。 上面写着合作合同。 「你赢了。」方?子木那头?发?来三个字,「见面聊?」 虞之淇顿了片刻,起身:「既然都有事要忙,今天先到这里吧。等夏炎处理完这件事我们有机会再聚一次吧。」 她?盯着盛烟的眼睛说:「你真?正需要道歉的人,不是我。」 这场临时聚会不欢而散。 虞之淇离开后,谈佳乐问盛烟该怎么处理盛昌平的电话。 ——刚刚那通电话她?秒挂,可?以想像老爷子肺都气炸了。 「不理他。」 盛烟神色倦倦,提起一股劲:「你一下飞机就赶过来,累坏了吧?我给你安排了酒店,要不先回去休息?养精蓄锐等明天再去会会他们。」 不提还好?,一提谈佳乐也打了个哈欠:「成,听你安排。」 盛烟联繫司机来接人。 谈佳乐诧异:「你不走吗?」 盛烟抓紧车门把手,帮谈佳乐带上门:「我还有点事。」 刚说完,似是意识到自己又在下意识隐瞒事情,盛烟咬咬牙补充:「我要去见趟夏炎,有事跟她?说。」 谈佳乐神色一愣,看到盛烟的变化有些诧异,伸手拍了拍盛烟手背:「那,祝你好?运。」 轿车载着谈佳乐飞驰而过。 盛烟愣在原地,手背还残留谈佳乐的余温。 她?孤身作战这么久,只有需要换取对方?同情时达到自己目的时才会示弱。 主动?暴露自我是需要勇气的,因为这意味着被评价,被审判。 盛烟从?未想过自己会得?到支持。 哪怕是「祝你好?运」简单四个字,都足以让她?一往无前。 盛烟突然觉得?那句「对不起」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启齿了。 …… 盛烟找到夏炎时何闻莺已经被火化了。 工作人员问夏炎怎么处理何闻莺的骨灰,夏炎回答:「树葬吧。」 办理一系列手续后,夏炎情绪出乎意料地稳定?,她?还有心思开地狱笑话:「你说过几年我能不能把这棵树锯下来做把吉他?」 工作人员像看怪物?似地看着她?。 夏炎自嘲一笑:「开玩笑的。」 盛烟来时就听见这句话。 「你来做什?么?」夏炎皱眉,回也不会,「盛烟,你一定?要我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吗?我现?在不想见到任何人,尤其是你。」 「我知道。」盛烟说,「但你妈妈托我有东西要交给你。」 夏炎:? 她?终于看向?盛烟,面上满是不解,不能明白何闻莺和盛烟什?么时候有过交集。 盛烟说:「难道你就不好?奇,阿姨存了我的电话后,到底有没有跟我联繫过吗? 」 盛烟当时给出的解释是名片,何闻莺顺手一存。 但她?没有告诉夏炎之后发?生的事情。 七年之前,在盛烟登上飞机准备离开的前夜,她?接到一通来自何闻莺的陌生电话。 那时夏炎刚刚高考结束,何闻莺病情好?转,一切向?好?。 「是盛烟吗?我是夏炎的妈妈。」 何闻莺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格外温柔。 「夏夏高中毕业啦,马上要去大学了,迟早会离开我。我这病时好?时坏,迟早有一点会发?作,我想趁我精神头?还不错的时候麻烦你一件事,省得?日后我病煳涂,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133页 「你是个好?孩子,寒假一直陪在夏夏身边忙前忙后的,有你在身边引路,夏夏日后去大学我都放心许多。」 「……夏夏就拜託你啦。」 当时的盛烟攥紧了手里的护照,看着自己的护照相片,挤出一个苦涩的笑。 她?撒下一个许诺的谎。 她?说:「好?。」 夏炎就交给我,您放心吧。 同伴的意义,在于支持和陪伴。 然后盛烟落荒而逃,再也不敢使用这串电话号码。 这才是盛烟逃避的根源。 第63章 告别 这?是夏炎没有想到的事情。 盛烟说:「她有东西要转交给你。」 夏炎花了点时?间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什么?」 「跟我去个地方吧。」 盛烟微微侧身, 让出一条路。 夏炎摸不准盛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这?个提议太有诱惑力了。 如果何闻莺真的给她留了东西,那么这?将是她唯一的纪念品。 夏炎答应了。 两人驱车来到二手琴行。 「怎么来这?里?」夏炎困惑不解。 在她的记忆里, 何闻莺和这?种「不务正业」的店完全绝缘,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盛烟, 如果你只是想安慰我?, 大可?不必。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夏炎转身欲走。 盛烟把车门?锁死:「真有东西要转交给你。」 她走到夏炎跟前, 真诚地看着她, 眼神示意:「不亲眼看看怎么知道呢?」 夏炎被盛烟看得有些不自在,她别开视线,沉默地推开门?。 迎客风铃轻轻晃响。 老闆正在看杂志, 抬头把眼镜一摘,瞧见来人,乐了:「这?不是夏炎吗?还有那位朋友。」 他正要问何闻莺情况, 却又看到盛烟在夏炎背后?轻轻摇头,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福至心灵地止住了问话。 「要不……坐会儿?」老闆站起来, 「我?去给你们倒茶。」 盛烟说:「不用了。我?们来取之前寄放在这?儿的东西。」 老闆一愣:「是那把吉他吗?还是连琴一起带走?」 「不。是十?三年前的东西。」盛烟摇头, 「手机尾号0314, 一名姓何女士寄放的东西。」 夏炎从小?在这?里打工, 但老闆却不知道夏炎母亲叫什么。 人们都知道「做生意的夏家」出了事,「夏炎她爸跑了」「就连她妈也瘫痪了」,从来都以「孩子的某某」代称,从来没人关注过何闻莺真正的名字。 所以当听到「何」姓女士时?, 老闆还没反应过来。 他回想起来, 恍然大悟,招唿二人跟他往仓库里走:「是有这?么回事, 十?多年前有个女人在我?这?里买了套鼓,说是给她小?孩儿买的,但又不想现在给她,家里没地方放,先寄放在我?这?儿,准备过段时?间再给,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来取,我?也不好丢,就一直压在这?里了。」 老闆还以为盛烟是何闻莺的家属,自问自答:「你是她女儿吗?瞧这?也不像啊……」 「是我?。」夏炎跟着老闆掀开遮尘罩,掩住口鼻,眼里还是进了浮起的尘土,「她是我?妈妈。」 十?三年前,正是夏炎读小?学?的时?候。 她还记得那会儿她经常放学?偷偷熘到老闆店里听歌偷学?,后?来被何闻莺发现不好好学?习,还在外面厮混,把老闆送夏炎的小?面鼓砸烂,歇斯底里地揪着夏炎的耳朵回家,还把她偷偷买来听歌的mp3从抽屉里拽出来,扯开耳机线,骇然地摔碎里头的鼓点。 是beyond的《不再犹豫》。 女人打骂的声音又尖又利,刺耳的聒噪,夏炎的耳朵被她扯得生疼,扬言长大后?一定狠狠跟她划清界限,远走高飞。 「她是你妈啊?」老闆讶异,「怪不得她给了我?两倍的钱,还让我?不要跟任何人提这?事。」 夏炎看到鼓面上放着一张单据,上面写着交易时?间,2011年3月14日。 正是何闻莺把夏炎的鼓摔坏后?的第二天。 「阿姨说你很?小?就喜欢听敲敲打打的声音,很?早就想把这?套鼓送给你了,觉得你拿到手会开心,但又觉得你拿到手后?会玩物?丧志,所以一直没送,结果你还是自己偷偷接触了,砸了鼓后?她心理挺不过意不去的,找到店里给了赔偿款,还给你买了一套新的,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何闻莺不知道那面小?鼓是老闆送给夏炎的,以为要照整套的赔偿。 再之后?,夏家就出事了。 盛烟解释:「她说,她准备把这?套鼓当作你的毕业礼物?送出去的,如果她没活到那时?候,就托我?到时?候转交给你。」 她静了静。 「我?觉得你现在更需要它。」 夏炎没有说话。 她用指节敲了敲鼓面,发出一记闷响。 一股奇异的情绪包裹住她。 买了又不给。 宁愿把东西拜託给别人也不愿意自己当面道歉。 死了还不安生。 何闻莺真是上天派来折磨她的人。 「不试试吗?」盛烟提议。 夏炎闻言,想着难得看到何闻莺的道歉,顺手拿了抹布擦干净鼓面,拖了把椅子坐下。 第134页 这?是儿童用架子鼓。 夏炎这?么大一个人缩在里面,显得极不相?称。 她拿起鼓槌,试了个音——架子鼓被老闆保养得很?好,现在的音还没走样。 只是,敲什么呢? 就在夏炎苦思?冥想之际,盛烟小?心翼翼询问:「需要我?迴避吗?」 她的存在会让夏炎心神不宁,更何况夏炎现在根本不想见到她,如果是之前盛烟还能佯装镇定站在夏炎面前,但现在盛烟可?不敢做任何一丝引起夏炎反感的事情。 她曾以为夏炎是拽在她手里的风筝,但她错了。 夏炎是飞翔的鸟。 她不走只是因?为她愿意围绕着她停留。 盛烟不敢去赌她会不会飞走。她情愿假装自己手里还拽着线,情愿欺骗是自己把线放得又长又远。 盛烟的出声提醒了她的存在。 夏炎挑眉,「不用。」 她知道要敲什么了。 盛烟听到前奏刚出的第一秒就辨认出来了。 是secret的即兴变奏。 在狭小?的库房里,两个人全神贯注的注视下,夏炎坐在小?小?的儿童用架子鼓堆里缩手缩脚,却又收放自如,浑然忘我?。 盛烟终于?听到了夏炎的鼓。 干脆利落,刚中带柔。 夏炎很?久没有进入浑然忘我?的状态了,她想起自己被摔碎的小?鼓,也想起那把贴了创口贴的吉他,还想起在台上倾情挥洒,砸烂的鼓面。 夏炎突然想起,原来在遇到盛烟之前,她就已经爱上了音乐,已经跌跌撞撞走上了自己的道路上。 咚。 敲到一个重音,长久放置的儿童鼓面终于?承受不住如此密集的力度,砰地一声破裂,把音节吃到肚子里,发出一记沉闷的响。 音乐戛然而?止。 「就到这?里吧。」 夏炎长舒了一口气。 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随着她敲碎这?面十?三年前的鼓,她忽而?意识到何闻莺束缚不了她,她也并非为了盛烟而?弹奏,更不可?能因?为一场比赛的失败而?止步不前。 她失去了一切,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这?套鼓太旧,太老,性能也很?差,已经不能用了。」夏炎拿起鼓槌,最后?敲了下镲片,声音浑浊,带着浓浓的锈味。 她稳稳捏住鼓槌,把它揣在兜里:「还麻烦您帮我?把它们处理了。」 老闆恍然回神:「好……啊?」 他反覆确认:「真处理了?」 夏炎不为所以:「不然呢?别说这?套是儿童用架子鼓,现在都破了,难道还能用?」 老闆言又止。 「十?三年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夏炎语气平淡,转身出库房,「如果您不知道怎么处理,就帮我?把它烧了,回头我?把它和我?妈的骨灰放一起,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老闆:「……」头一回听到这?种地狱要求。 「说起物?归原主。」夏炎脚步停顿,终于?看向眼盛烟,「老闆,您这?儿还有自喷漆吗?」 「自喷漆?你要修什么?」 夏炎当着盛烟的面从角落翻出那把被撕了创口贴的吉他:「上次把创口贴撕了,留道疤怪难看的,我?处理一下。」 她说着,自顾自找到放自喷漆的置物?架:「三百?上次我?来看记得是两百来着,怎么还涨价了?你这?里卖的是不是正品啊?」 说完,夏炎自己都愣了一下。 那一瞬间,好像和高中时?的自己重合了。 两人之间讨价还价的拌嘴已经发生过无数次,老闆也会心一笑:「那员工价给你打个九折?」 夏炎忍俊不禁:「小?气巴拉的。」 但她还是取下喷漆。 把瓶子里的喷漆晃均匀,夏炎把八年前蹭开的伤痕补上。 她补得很?仔细,一点又一点地把细纹填满,就像填补她心上的裂纹一样。 许久,夏炎才从修补工作中回过神来,看着焕然一新的吉他,长舒一口气:「好了。」 好像自己破破烂烂的身体也终于?被修补好了。 她把吉他递给盛烟:「当初不是你说的吗?我?加入乐队,吉他送我?。」 盛烟没接,她后?退一步。 她有预感,只要她接过这?把吉他,就再也找不到和夏炎连接的线。 夏炎不管盛烟怎么想的,强行向前迈了一步,把吉他塞到她怀里。 「我?退出,现在物?归原主。」 「那你……」盛烟有些慌张,却又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能问什么呢? 所有的答案在此之前都已彰显,审判已经结束,就连仪式也已经完成。 她和夏炎已经完完全全没有任何联繫了。 「这?是我?选的路,和你无关。」夏炎语气平静,「之前是我?耿耿于?怀,不好意思?啊,这?段时?间纠缠了你这?么久,以后?不会了。」 她拿起手机,主动给方子木打了个电话:「喂,木木,你在柏城的乐团还缺人吗?」 她淡漠地看了盛烟一眼。 「我?准备好了。」 第64章 观众席 夏炎原以为自己和盛烟切断关系时会痛苦不?堪, 会自怨自艾。 第135页 你看,这么多年的坚持只是一个笑话。 从开始到结束,都是夏炎的一厢情愿。 但真说出这句话, 夏炎却觉得身上终于无事一身轻。 她终于不?再背负「某人」的?愿望,而只是做她自己。 离开海市的?时候, 夏炎只带走了?一对小小鼓槌。 「欢迎来?到我的?工作?室~」 夏炎一下飞机, 就搭车去了?录音棚。 一敲门, 方子木就给夏炎一个大大的?拥抱。 「来?了?。」 虞之淇跟在方子木身后?, 刚刚放下手?里的?贝斯,沖夏炎打招唿。 「你什么时候到的??」 夏炎点点头,放下随身行李, 打量自己未来?的?工作?环境。 「没早多久,前天刚到。」 明明只比夏炎早到两天,方子木俨然一副主人翁的?架势给夏炎倒了?杯水:「给。」 她和夏炎前后?脚来?到柏城。 夏炎和方子木联繫时, 虞之淇正和方子木籤合同。 正如方子木所说的?,尽管虞之淇不?是天赋型选手?, 但她的?表演却一直都在不?间断地精进。最终, 方子木认可了?虞之淇在比赛现场的?表现, 决定将虞之淇锁进自己的?乐团。 「我不?怕打脸。」方子木递合同时依旧笑嘻嘻的?, 「我只看结果。」 她从小出身优越, 又自幼在这行摸爬滚打,早就练就了?比一般人更加强大的?心?脏。 虞之淇也不?纠结,大方的?签下自己大名,笔刚放下, 就听见夏炎来?电。 说明情况后?, 方子木干脆公放出来?。 「是来?柏城散心?吗?我随时欢迎。」方子木还有些?不?可思议。 虽然之前夏炎一直搪塞是何闻莺牵绊住她的?行动范围,但方子木可不?相信只有这个原因。 何闻莺只是夏炎扯的?一个藉口?。 是她的?心?不?愿走出海市。 「不?。我认真的?。」夏炎在那头笃定, 「我想好了?,虽然我和你做的?风格不?太一样,但我想多尝试点新的?东西。还是说,你已经找到鼓手?了??」 「当?然不?是!」方子木连忙否认,「那正好,你和阿淇可以一起来?,我刚好这周准备回柏城录个新专,你来?得刚刚好!」 三人一拍即合。 因为夏炎还要留下来?处理何闻莺的?后?事,所以迟了?几天。 夏炎全程聊天没有避讳盛烟。 甚至是故意当?着盛烟的?面打的?。 她没有多说什么,但每一个表情,每一句交谈,每一个眼神,都在告诉盛烟:这事和盛烟无关。 正如盛烟最初所愿,她和她已经没有任何交集了?。 即便面对盛烟「我送你回家?」的?提议,夏炎也没有刻意避讳。 她大大方方说了?句「谢谢」。 甚至在下车的?时候,夏炎还主动对盛烟说了?句「路上注意安全」。 ——就像她对每一个陌生人那样。 习惯性的?礼貌,惯常性的?体贴。 然后?她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 「我来?说明一下时间节点。」 就在夏炎和虞之淇寒暄时,方子木递来?两份日程表。 「三天后?开始录新专辑,这几天稍微磨一下,录好后?我准备用它来?冲下个月的?魔笛手?奖,等《一起走》录制结束后?就可以展开巡演了?。」 「巡演?」 「对,发新专的?巡演。正好节目结束宣传一波。有兴趣吗?」 方子木和虞之淇签了?约,但和夏炎还没有。 之前方子木也一直邀请夏炎来?录专辑,但巡演不?比其他,需要长时间配合,夏炎之前腾不?出这么长的?时间,方子木便一直没提。 「可以试试。」夏炎视线投向角落的?架子鼓,「这套架子鼓是谁的??可以借用吗?」 架子鼓不?像其他乐器那样难搬运,往往会放在固定位置,但每个使用者都有小习惯,一般会很介意自己的?鼓被?人挪用。 「工作?室当?时统一配的?,专门练习用,时间挺长了?,你可以先试试,等会去店里逛逛,买套新的?。」 方子木可没忘记夏炎的?鼓在上场比赛里被?敲破了?。 「嗯。」夏炎点点头,「那现在开始?」 方子木嘴角抽搐:「……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坐俩小时飞机也挺累的?。」 虽然她早就知道夏炎在音乐上有点变态,但没想到发生了?这么一连串事情之后?夏炎变态程度更甚一层。 她都不?需要时间悲伤的?吗?! 夏炎摇头:「不?用了?。」 方子木:「那也不?行,其他人还没到位。你要是手?痒就先练着。」 玩儿音乐的?大多是夜猫子,她定的?中午一点集合排练,现在人都还没来?齐。 「行。」 夏炎点点头,旁若无人地适应起来?。 方子木把虞之淇拉到一旁咬耳朵:「夏炎这精神状态也太美丽了?……你确定她没受刺激?」 虞之淇也被?卷到,但她很快找到理由:「她最近受到打击挺大的?,如果我是她,只想找个契机发泄,省得自己七想八想。当?初盛烟一声不?响消失后?她也这样,这是她转移注意力的?方式。」 第136页 方子木恍然大悟:「理解。」 「只是……」 「——只是?」 「只是等会练习的?时候做好心?理准备,她一般这种时候会口?无遮拦,如果节奏状态不?对,她会毫不?客气地阴阳你。习惯就好。」 方子木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花钱给自己找了?个甲方。 …… 三天排练转瞬即逝。 方子木的?新专叫《新生》,一如既往走的?流行乐曲风,但融合许多方子木的?个人风格在里面,夏炎也为曲风临时增色不?少?。 录制的?过程异常顺利。 当?方子木把新专邮件发给魔笛手?组委会时,夏炎还有些?诧异:「就这么简单?」 方子木反问:「难道你希望出岔子?」 「不?……」夏炎欲言又止。 她总不?能说事态太过顺利她怕物极必反,又不?好乌鸦嘴,只能讪讪道:「挺好的?,希望能顺利拿奖。」 方子木倒是对自己异常自信:「那是必然!我不?拿奖谁拿奖?」 她们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方子木突然接到电话:「倒也不?知道这么快就接到通知吧?」 接听,是《一起走吧》节目组打来?的?第五期录制。 方子木边接电话还边看了?夏炎一眼,夏炎有点不?太自在,正要找藉口?出去,还没想好措辞,自己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居然是唐轻徽。 这么时候了?她想也不?用想好消息会是「谁」给她的?。 夏炎联想起轨迹背后?是盛烟——之前有多么希望拉盛烟下水现在她就有多么希望自己和轨迹没有联繫——她语气冷淡:「你跟盛烟说,不?用可怜我。我夏炎没了?她的?庇佑还不?至于在圈子里混不?下去。」 「你在说什么啊?」唐轻徽莫名其妙被?呛,「第五期復活赛,节目组发来?邀请了?,你去不?去?」 「……嗯?」夏炎迷离。 「《一起走》的?復活赛,网上唿声比较高的?选手?限时返场,你不?会真的?以为出局就是永久落选了?吧?要不?然节目看点怎么来??」 夏炎迟疑:「不?是盛烟暗箱操作??」 唐轻徽无语:「你到底有没有认真看合同?流程早都写进去了?!」 「……」 夏炎仔细回忆了?一下。 合同书本来?就又多又长,流程又不?是她能改变的?,所以她也没仔细看,再加上当?时她的?注意力都被?盛烟和合同上的?方子木吸引,更是不?可能注意到这个常规的?復活赛制。 「那坏消息呢?」夏炎沉吟问。 唐轻徽如临大敌:「uka老师回来?了?,这次好像是评委现场出题,你又要被?盯着输出了?。」 这边唐轻徽警告,那边方子木幽幽朝她递来?视线。 夏炎笑了?。 这哪是坏消息? 分明就是两个好消息。 「什么时候录制?」她问。 * 第五期录制时间排到了?年后?。 人气选手?返场算是第五期比赛前的?一个小彩蛋环节,大家限时返场,出于公平起见,每名选手?现场抽籤决定比赛对手?,由评委现场出题,选手?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表演,表演结束后?立即打分。 最后?只留三个人。 这对鼓手?来?说是个挑战。 其他乐手?都可以边弹边唱,只有鼓手?很难发挥。 毕竟这是面向市场的?综艺,有歌词总比没歌词好。 「我在海市送你的?那套鼓呢?」 方子木看夏炎只背了?个琴包,伸长脖子去看他身后?:「有人帮忙运过来?吗?」 后?面没人。 「没带。」 夏炎回答她时,看到坐在方子木身边的?uka,打了?声招唿:「张老师。」 uka刚从国外?回来?,对年前发生的?那场风波不?太了?解,笑眯眯朝夏炎招手?:「快来?快来?,这是我去肯亚看狮子时给你带回来?的?纪念品,戴上去看看。」 夏炎错愕。 所谓的?纪念品是串黑红相间的?手?串,戴在白色手?腕上,衬得黑色更加亮眼,很符合uka世界各地多宝阁的?风格。 「……谢谢张老师。」 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但却让夏炎感到她被?人记得、被?重视。 哪怕在uka离开前她让uka失望不?已,uka却仍然想要把旅途有趣的?记忆分享给她。 这个重视无关乎她的?技巧,天赋,价值,而只关于夏炎本身。 夏炎心?头一热。 「我给盛烟也带了?一串,她是蓝白配色,你俩刚好一对。」uka笑眯眯指向观众席,「喏,今天她也来?了?。」 手?串在手?腕上打滑。 夏炎轻轻摩挲,抬眼望去,盛烟正坐在观众席第一排同她隔空遥望。 她也摩挲着手?腕上的?串珠,好像温度能隔着串珠传递过来?。 夏炎手?腕微微发热。 这段时间她过得清心?寡慾。 她有意断了?网,舆论风波同她没有半点联繫,一门心?思练琴,磨专辑,写曲子。 第137页 说来?奇怪,她想见盛烟的?时候,费尽心?思才能让她和节目扯上千丝万缕的?联繫,但现在当?她放下的?时候,盛烟却总是莫名其妙从各种地方冒了?出来?。 病房,发布会,殡仪馆,还有观众席。 像挥之不?散的?雾。 夏炎开始觉得uka多此一举,这个纪念品是串烫手?山芋。 第65章 燃烧 盛烟正襟危坐在第一排, 在一众举着灯牌的观众里,她什么也没拿,显得格格不入。 察觉到夏炎的视线, 盛烟没有迴避,只?是微微颔首, 沖她打了?个招唿。 她今天似乎特意打扮过, 一阵子没见, 她的头髮似乎又?长长了?点?, 垂过肩膀,垂到米白色西装上,她双手交叠, 手腕恰好露出那串青白相间的手鍊。 夏炎移开视线。 「她怎么来了?」她语气平淡,似乎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还坐在观众席。」 uka回答:「在门口遇到的, 说?是家里的事情让她心烦,干脆过来散心, 本来我问她要不要让节目组给她留一个席位, 但她拒绝了?。」 让她心烦? 如?果夏炎没记错的话?, f·w咬下盛世?很大一块肉, 轨迹也把?盛译的公司合併了?, 现在盛烟正是春风得意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哪里来的闲工夫跑来看节目? 还坐到观众席上……她真是不怕被人拍到泄密啊。 也是,她都已经吞下盛世?集团了?,就算被人拍到也对她的地位无法撼动了?。 完全不明所以。 「不去打声招唿?」uka问。 夏炎摇头:「不用了?, 我该去准备了?。」 「没鼓你打算拿什么比?」方子木皱眉。 身为一个鼓手没带架子鼓, 不亚于自取灭亡。 夏炎一身轻松,她拽了?拽身后背的琴包, 笑:「吉他。」 * 復活赛很快开始。 选手现场抽籤,1v1临场三分钟应对导师出的题目。 一般现场出题,考虑到选手的紧张度和机动性,往往对先表演的选手宽容度会比较高,等表演的人多?了?,观众会形成?自己?的一套评判标准,越往后打分越严格。 夏炎很不幸抽到了?最后一个。 好巧不巧,与她同台比拼的也是个吉他手。还是吉他手中唿声最大的一位,第二轮比赛里因为一首唱家乡的民谣而大受好评,但最终因为歌曲太过流行而被评委打了?低分。 但在这次观众投票占绝对优势的復活赛,这种?容易激发听众朴素情感的民谣最为加分。 竞争对手阿星沖夏炎打招唿时,夏炎:大意了?。 导师们出的题目千奇百怪,有出「用一首歌描述对方」的,也有「用基本和弦临时创作一首曲子」的,还有「现场选择对方的歌进行改编」的。 毫无章法,但每一道题都很考验选手编曲作词的综合实力。 阿星在一旁聚精会神地观察各个导师的喜好,并且嘴里念念有词,思索如?果是自己?会给出怎样?的应对方法。 于柯坐在两人背后,戳了?戳夏炎后背:「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夏炎正在发呆,茫然?回头。 「嗯?」 于柯恨铁不成?钢,贴在夏炎耳边说?:「你看阿星,从第一轮就在老老实实分析每个导师的出题风格,而你在干嘛?」 「……我在听歌。」夏炎老老实实回答。 「你看!这就是区别!每个出题人都有自己?的出题逻辑,人家已经开始准备应对方案了?,你在听歌?不是白白浪费了?等待时间。」 「可是每道题目都不一样?。提前准备也白瞎。」夏炎一脸无所谓的态度,「而且规则不是要求三分钟内准备吗?提前思考不是违规了??」 于柯:「……」 这个人就活该淘汰! 「懒得管你了?,你自求多?福吧。」她放弃挣扎,把?夏炎往前一推,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 很快,轮到夏炎这场。 主持人:「按理说?该轮到子木出题了?,但谁都知道夏炎和子木关?系好,前段时间还有人拍到夏炎在柏城和你逛商场的行程吧?」 他抖了?个机灵,大屏幕上投出方子木和夏炎也柏城一起?买架子鼓的照片。 为了?节目效果,节目组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观众席一片起?哄。 盛菸嘴角的弧度降了?降。 方子木举双手投降:「我明白,我申请迴避。」 主持人:「所以方便问一下,夏炎去柏城是做什么呢?」 夏炎握住话?筒,保持神秘:「我不确定能不能说?。」 所有人视线移到方子木身上。 方子木嘻嘻哈哈地笑:「没什么不能说?的。我请夏炎和阿淇去柏城录了?新专辑。」 她冷不丁地抖了?个勐料,现场一片譁然?。 「专辑正在紧急制作中,欢迎大家提前订阅哦。」 方子木说?话?俏皮又?轻巧,却在嘻嘻哈哈中把?商业目的达成?,场面十分欢快。 和前几天盛烟弄出的舆论漩涡和过分正式的发布会形成?鲜明对比。 待在一个欢快的地方,还是待在一个能给人带来麻烦和压力重重的人身边,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第138页 盛菸嘴角终于挂不住半分笑意。 「我来出题吧。」uka笑眯眯接过这个烫手山芋。 主持人一愣,这和剧本不一样?,但他自然?不会拂了?老前辈的面子:「当然?,您说?。」 uka笑道:「很简单的一道题目,你们两位都有出圈曲目,在这段时间应该也成?长了?许多?,也都有很多?话?想同观众说?,那么,二位能否用观众熟悉的旋律,向我们呈现出自己?的这段时间的变化,以及自己?不变的核心。」 「这次的主题是『变与不变』。」 这个主题一出,全场默了?默。 变与不变,您搁这儿出高考作文题呢? 主持人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个题目……很考验选手的理解能力啊。以我浅薄的理解,只?能理解到最浅层的层面,比如?夏炎改变了?自己?的乐器,阿星没有。我斗胆猜测,是不是两位选手只?要本色出演,就算满足这个题目的基本要求了?。」 全场闹笑。 被高考作文题统治的恐慌消散些许。 uka颔首:「理解是多?元的。」 主持人:「不过我相信,两位选手呈现出的效果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他话?锋一转:「二位有问题吗?」 夏炎和阿星同时摇头:「没问题。」 「没有问题的话?,那我们现在倒计时开始——」 屏幕挂上180秒倒计时。 在台上二人苦心准备时,评委席和观众席都爆发了?讨论: 「这个题目对夏炎很有利啊。变与不变,最能够被我们察觉到的就是变化吧?那她乐器上的转变就能切题了?。」 「但这么简单,也许是个陷阱。夏炎毕竟是架子鼓出身,吉他水平比不上阿星吧?」 「再说?了?,变与不变,看似讲变,但如?果能把?不变讲好,会更加有利。毕竟不变的纯粹才是大家爱听的表达。」 台上众说?纷纭,台上阿星兜兜转转,手指不停在吉他弦上比划,寻找感觉;而另一边的夏炎则老神在在,她抱着吉他找了?个高脚凳坐下,下巴搁在琴头上,大脑放空。 「夏炎……她是不是放弃挣扎了??」 盛烟听见旁边的人在议论纷纷。 「她在看什么?」 「观众席?」 「不……感觉她就是随便看向我们这个方向,其?实谁也没看吧?」 盛烟把?身体靠在椅背上,视线上抬,对上夏炎的视线轨道。 这样?的夏炎既陌生,又?熟悉。 她还记得高中时夏炎写曲时喜欢抱着吉他靠在她身边坐着,而她则拿着纸笔,偶尔顺着她的旋律蹦出一两句词,大多?数时间夏炎写曲时旁若无人,但她的视线却总能关?注到她的纸上。 她从未在同她的对视里,找不到自己?的影子。 …… 夏炎发呆了?整整三分钟。 等到主持人敲钟,她才如?梦初醒。 主持人:「按照抽籤顺序,阿星先请。」 阿星果然?选择的那首出圈的民谣。 他很聪明,原本就很煽情的民谣加了?段loop,把?坐标性地名加入加了?节奏更慢的大合唱,把?所有人的情绪推到制高点?,在一曲结束后鞠躬离场。 一句废话?也没说?。 但把?乡愁和旧情唱得淋漓尽致。 盛烟看到身边的人都跟着声嘶力竭地唱着,他旋律简单,朗朗上口,把?大家的童年情怀都勾了?起?来,红着眼打分。 完全无法理解「外婆在弄堂放的摇摇椅」梗的盛烟:「……」 哪里好哭了?? 不明所以。 她情不自禁为夏炎捏起?一把?冷汗。 「三、二、一,完成?锁分。」随着主持人的话?音落下,大屏幕出现829的高分。 阿星悄悄为自己?握拳庆祝。 「夏炎,准备好了?吗? 」 她几乎没有挪窝,还抱着她的那把?吉他。 夏炎点?头。 灯光暗淡下去。 前奏一响起?,观众席就或多?或少朝盛烟和方子木投来注目礼。 是那首《secret》。 夏炎刚陷入舆论风波时,这首曲子便随着她和盛烟的瓜传遍大江南北。 尤其?是曲库里的那首噪点?满满的原音频,没有经过任何处理,却伴随着木吉他和教室里的背景音勾起?许多?人校园暗恋的回忆。 在澄清之前,大家只?以为夏炎在抄袭一首暗恋的曲目,品出视频里盛烟看她的眼神不对劲。 但在澄清之后,大家不由纷纷猜测,夏炎是为谁写的这首歌? 联想起?嗑过的cp。 是盛烟? 还是方子木? 亦或是更不起?眼的虞之淇? 打量的目光纷至沓来。 方子木面带微笑,不为所动。 盛烟表情冷静,一如?既往。 虞之淇……虞之淇抬了?抬眉毛,看向屏幕转播——转播里盛烟和方子木都被囊括在内。 不过原曲只?有一段不成?熟的旋律,没有歌词。 前奏过后,夏炎开口,旋律骤变。 这是夏炎第一次在节目里开口唱歌。 她声音很清澈,女中音,音域不算宽,技巧也不强,情感总是淡淡的,甚至有点?冷,却给人很真诚的感觉。 第139页 真诚,又?带着一丝倔强。 像是贴着你的耳骨把?你拉到她要讲的故事里。 在这个故事里,某个夏日,有个小孩点?燃了?一簇烟火。 绚烂,明亮,转瞬即逝。 那年高考刚结束,云也淡,风也清,她们好像可以成?为任何人。 回过神来,她已翻过天堑尽头。 她成?为了?她自己?。 第66章 同台 盛烟身边坐着个情感充沛的小姑娘, 从?阿星唱乡愁时?就大声合唱,还拆了包纸巾掩面?而泣,但听?夏炎这首曲子的时?候, 情绪却?渐渐平静下来,安静地坐在?位置上, 和刚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全场鸦雀无?声, 哪怕这首旋律已经耳熟能详, 却?一个跟着哼的都没有。 和大众情绪乡愁不同, 每个人都从夏炎的这首曲子里听到了不同的东西。 有的人听?到成长,有的人听?到爱情,有的人听?到追逐梦想, 有的人听到释怀过去。 一曲结束,盛烟手背微凉,她才意识到自?己落下泪来。 她不想让自?己那么难看, 慌慌张张翻包找纸,却?发现自?己没有随身携带纸巾的习惯。 旁边女孩儿默不作声递来一张纸:「要吗?」 盛烟点头接过:「……谢谢。」 她注意到, 这是最后?一张了。 大家投票期间, uka问了夏炎一个问题:「我很好奇, 为什么你选择了吉他而不是鼓。很少?有人会?临时?更换乐器。」 夏炎:「如果是架子鼓的话, 很难开口?唱吧?」 「只是这个理由??不是为了迴避你的鼓上的缺陷?」 夏炎微笑道:「只是这个理由?。如果您不相信的话, 我可以用架子鼓再来考一次。」 她从?容自?若,丝毫不见上一期被咄咄逼人不知所措的表情。 「是吗?」 就在?uka反问时?,背后?大屏幕固定下投票分数: 826……827……828。 「时?间到。」 829。 「居然是平分。」 「这可怎么办?」 「两个人都復活吗?」 经过短暂的议论后?,主持人接到导演组的指令:「万万没想到, 最后?一场比赛的两位居然是平分, 看来就连观众们也不想让我们紧张又刺激的復活赛就这样落下帷幕。经过导演组紧急讨论,我们决定对两位选手採取加时?赛。」 阿星抱头苦笑:「可别再折磨我了。」 再比下去他脑细胞都要没有了! 夏炎耸肩:「我没意见。」 uka说:「那正好, 我的题目依旧不变,但是要求提高编曲的复杂性和专业性,而夏炎这边,我希望能?听?到你的鼓声。」 这是故意照着两人的七寸打了。 阿星欲哭无?泪。 如果编曲的复杂度是那么好解决的话,他就不会?在?上轮比赛中投机取巧了。 他开始打退堂鼓。 「可是我今天没带鼓。」夏炎双手一摊,「节目组能?借套给我吗?」 有个鼓手在?观赏区举手:「我的可以借给她。」 「谢谢。」 夏炎说:「既然还是这个题目,我还有个想法。」 「你说。」 「我们可以请外援吗?」 夏炎解释道:「既然您想重现上次滑铁卢之后?的变化,不如直面?上次失误?」 uka下意识看向盛烟:「你的意思是……」 夏炎自?信笑道:「可以的话,我想邀请一名观众上台合作。」 所有人譁然。 导演组很懂行地把镜头切到盛烟脸上。 她的错愕表明两人没有任何事先商量。 后?台其他选手哇哦一声,蠢蠢欲动。 不少?已经晋级的选手早就想现场限时?下场玩儿一把了,反正也不用担心自?己的排位问题,夏炎这话一出,许多人跃跃欲试。 「刺激啊!」 「单人模式升级为团队模式,可以啊!」 uka说:「我没意见,不过得看导演组同不同意了。」 话筒递到总导演,箭在?弦上,总导演点头:「可以。如果想邀请评委和其他选手也没有问题。」 阿星没有理由?反对。 邀请其他人加入无?疑能?大大拯救「复杂性」这个主题。 可以说这是对夏炎百害而无?一利但对阿星只有好处的提案。 得到节目组允许,两人很快点名组队队员。 阿星找了之前的一个队友,夏炎则邀请了盛烟。 盛烟没有理由?拒绝。 她被半推半就上台,苦笑:「我还以为你不会?想再见到我了。」 夏炎却?不按常规出牌:「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呢?」 无?意的漠视却?比刻意迴避更扎心。 盛烟被噎了一下:「那你为什么选我?」 「因为合适。」夏炎淡定道,「你也不用多想,这首曲子你应该很熟悉了,我等会?给你写个简谱,你可以在?这个基础上再自?由?发挥,表演时?我会?申请让导演组把刚才比赛的录音放一遍,我们加东西就行。」 她说着,借了张纸笔就写起来。 盛烟诧异:「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唱歌。」 没想到是让她来弹琴。 第140页 却?不料夏炎反问道:「你会?唱吗? 」 梅开二度。 盛烟又被噎了一下。 夏炎摇头:「你有多久没有开口?唱歌了?盛烟,这是我的復活赛,我可不敢拿一个不确定的声音放在?这么关键的地方来赌。」 ——可明明上一场她就下了豪赌。 「你就不怕重蹈覆辙?」盛烟胸口?有些发闷。 夏炎双指併拢,夹住写好的简谱递给盛烟,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认真:「你觉得呢?」 失误是因为在?乎。 可如果不在?乎了呢? 盛烟不接话了。 她不想亲口?说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三分钟的时?间转瞬即逝。 在?夏炎的要求下,导演组帮忙找了套架子鼓和钢琴。 依旧是阿星先手。 毕竟之前身为团队都磨合过一段时?间,阿星加入了鼓,倒还比较顺遂,多了一层维度的声音,加了更多的摇滚元素,和上场比起来反而冲散了只有吉他的淡淡乡愁。 而且观众已经在?上场被调动了大量情绪,这场明显后?继不足。 中规中矩。 轮到夏炎。 和她第一轮拿吉他表演时?一样,当夏炎提出放出上场录音,观众席也觉奇怪。 「居然还能?这样?!」 「什么自?动音轨!」 「不愧是写ai编曲的人,早就习惯把自?己当素材了是吧?」 但议论归议论,当盛烟端坐在?钢琴前,更多人还是佩服夏炎的勇气:在?舞台上直面?自?己的失误,必须拥有莫大的勇气和自?信。 为了节目效果,节目组还故意让两人面?对面?坐着,只要有一方抬头,就能?清晰看到彼此?的动作。 前奏响起,两人起势—— 夏炎给盛烟写的简谱很简单,只有一些必要的地方编入了纯钢琴演奏,却?处处都是点睛之笔。 盛烟根本不需要动脑子,所以她抬起了头,忍不住偷看夏炎。 夏炎聚精会?神敲着架子鼓。 加入架子鼓后?,这首曲子更加有力,尤其是高潮部分让「成长」的主题更有说服力,旋律本身长出骨架,结出坚硬的果实,每一个鼓点都砸出噼里啪啦的响。 仿佛故意似的,在?快要高潮时?,夏炎抬头,对上盛烟视线。 她微微笑,手里动作不停,敲下音符。 在?这场追逐对峙中,盛烟率先停手。 夏炎只给了她简谱,她自?由?发挥到现在?,却?感?觉自?己在?密集交叠的鼓和吉他里逐渐听?不见钢琴的音色。 或者说,她的心如鼓槌,已经让她浑然忘记了自?己还紧握着钢琴的缰绳。 和在?三叶草的那次一样,她因为跟不上台上的节奏,而被迫停止。 夏炎看着盛烟停手,一拍未落,直到敲下最后?一个音符。 胜负已分。 …… 夏炎以886分的高分强势回归。 她一人粉饰两角,现场录音轨的行为也被人啧啧称奇。 主持人好奇:「你是早有准备吗?」 先前的毒舌乐评人:「一遍过,还是用的现场没有修过音的底音,夏炎的表现堪称完美。」 uka半开玩笑,意有所指:「没想到是盛烟先停的手。我看你最近是一点没练。」 盛烟眼?观鼻鼻观心:「是我的问题。」 uka:「至于夏炎,我没什么要说的了。」 她一顿,率先鼓掌:「这是我见过的她最好的一次表演。」 夏炎还是头一次被uka这样夸,她耳根都红了,腼腆地拿着话筒说了声:「谢谢老师。」 说完,她微微侧身,真诚地对盛烟说:「也谢谢你。」 分明是梦寐以求的站在?台前的二人合作,两人并肩而立,隔得那么近。 但盛烟却?觉得两人距离那么遥远。 就像她这次找到节目组,主动要求来到观众席。 远到如果她不主动靠近,她和夏炎就再无?交集。 她们的轨迹没有交点,她们的音乐也不再同频。 夏炎鞠躬谢场,走回候场室。 盛烟站在?台上,迟迟没有回观众席。 久到主持人都打趣:「看来盛老师对舞台念念不忘,要不让导演组在?评委席加把椅子,更近距离观战?」 「好啊。」 盛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第67章 唯一 这话一出, 主持人脸色微变。 本来只是一个为盛烟久不下台的解围调侃,没想到盛烟居然反其道而行之。 就算盛烟真的是背后投资人?,导演组也不可能临时布置一个导师位让她坐上去?! 这根本不是一把椅子那么简单的事! 还好盛烟也意识到自己?语出惊人?, 及时剎车:「……开玩笑的。」 主持人?擦了擦脑门的冷汗,打趣道:「我刚刚真在想台上椅子怎么摆了。」 众人?闹笑。 直到坐回观众席, 盛烟还在思索刚才怎么如此口不择言。 她真是疯了才会提这种?不合理的要求! 但…… 但如果?不提, 她到底还能通过什么方式继续留在这里呢? 答案是盛烟直接发动钞能力, 她给导演组发消息, 要求下?一期以投资人?的身份强行多设了一个导师席,从临时嘉宾变成常驻嘉宾。 第141页 导演正在盯镜头?,突然收到盛烟的消息, 悲喜交加。 喜的是她瞬间想好把盛烟的位置设在方子木身边,节目收视率一定会再创新高; 悲的是她又得多一倍工作量——鬼知道盛烟成为常驻嘉宾后还会不会和夏炎搞出新的舆论危机? 打工人?的命也是命! 盛烟发完消息心?情顺畅了许多,浑然无视了黑名单里拦截的无数个盛家打来的电话通知。 直到她安静把节目录完, 才施施然从后门退场。 没想到迎面?碰上了正在叫嚣着让盛烟滚出来,和助理以及保安发生冲突的盛译。 盛烟转头?就走。 她刻意避开正门, 就是懒得见?盛家的人?, 没想到盛译居然亲自追到后门来了。 是她失策了。 盛译看到盛烟, 眼睛一亮,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一路小跑到她跟前, 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姐。」 盛烟:?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盛译面?露愁容,双手合十:「姐,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的事情透露给媒体的,自从你把盛家股份吞下?后, 爸已经好几天气得吃不下?饭了, 你要不要回去?见?见?他,好歹咱是一家人?, 不至于赶尽杀绝吧?」 盛烟不动声色往旁边躲了一步,以免盛译离她太近:「什么叫『把我的事透给媒体?』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啊,分明是你倒打一耙。」 盛译面?色微动:「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还有,我有赶尽杀绝吗?我只?是卸了他的话事权,又没把他的股份也买下?来赶他扫地?出门,他不吃饭关我什么事?我有必要见?他吗?」 盛译苦着脸:「话不能这么说,爸他一辈子把集团看得比命还要重,你架空了他他不得气死?」 盛烟理所当然:「所以?他又没真的被气死。」 盛译:「……」 盛烟摆摆手:「别来找我了,再来堵我我就报警了,跟老?爷子说,盛世集团的主营业务早就过气了,以后会配合fw全面?转向?,如果?想体面?一点的话就躺着拿钱,再来闹,我不介意把它卖给别人?,反正我对传统行业兴趣不大。」 盛译果?然被吓到。 他动了动嘴唇,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从不远处停着的黑车里走出来一个人?。 是盛昌平。 盛烟微微发愣。 上次见?盛昌平还是在病床上盛昌平让她把白滩项目交给盛译的时候,之后她只?是例常电话汇报,就连出事她都没回盛家。 在盛烟记忆里,盛昌平一直是高大且强壮的。 即便后来生病卧床,盛昌平对她也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面?容也带着近乎刻薄的冷酷。 但现在他拄着拐杖,走路还喘着气——显然,盛烟的动作让他寝食难安。 盛烟绷着脸,看着盛昌平朝自己?靠近,说不出话来。 「盛烟。」盛昌平微微嘆息,「是爸爸错了。」 ——为了让盛烟转变心?意,两人?连亲情牌都打了出来。 要说不动容是假的,这是盛昌平头?一回在盛烟面?前认错。 曾经那么强势的一个人?在自己?面?前低头?,盛烟心?头?一酸。 盛昌平说:「别使?小性子,回家吧。」 盛烟意识到,刚才的酸涩只?是唏嘘,是感慨。 甚至都没有夏炎在台上邀请她时让她心?跳不已。 「所以你一定得等到我真正撼动了你的商业帝国才会对我假以好颜色吗?」 盛菸嘴角溢出酸涩:「直到现在,你还以为我只?是在耍小性子吗?」 直到现在,盛昌平还把她当作小孩。 以为可以利用一些?真真假假的亲情让盛烟把自己?拱手相让。 在盛昌平眼里,盛烟永远都不是一个被他珍视的,和他等同的人?。 哪怕盛烟获得了盛家,她仍旧不被盛昌平正眼相待。 盛昌平脸色微变,他有不解,有困惑,但更多的是愠怒:「我已经向?你道歉了,你还想要怎样?」 是啊。 他已经纡尊降贵向?她道歉了。 她还想也他怎么样? 盛烟却反问:「如果?我说,我已经把盛世集团的股份转让给其他人?了,你今天还会来找我吗?」 盛昌平不说话。 他目光锐利:「你对我不满,大可用别的方法,没必要说慌。」 「是吗?」盛烟反问,「你以为我在骗你吗?」 盛昌平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铁青,盛烟却轻笑出声:「果?然。你就是因为盛家来的。」 「你真的觉得你错了吗?那你说说,你错在哪儿了?」 她像一个教训小辈的父母问他,语气却充满逗弄和不在乎。 盛昌平暴躁地?用拐杖怼着地?面?:「没大没小!」 「你看。你不是错了。你是输了。」 盛烟冷冷地?看着他,用商人?能听?懂的语言说:「想要教训我,赢了再说。」 「我是你爸!」 「爸。」盛烟毫无负担地?叫道,「您怎么对您的女儿,您女儿就怎么对她的父亲。」 她面?露冷笑,从盛昌平身边走过:「我不会赶尽杀绝的,就像当初您把我发配到国外那样,我会给您找个好地?方的。」 第142页 盛昌平被气得直哆嗦,唿吸不畅,差点倒在盛译肩膀上。 盛译气急败坏:「盛烟你还有没有心??」 盛烟没理会,上了车,催司机快走。 她看着缓缓升起的车门,视线穿过玻璃,透过盛译和倒地?不起的盛昌平,看向?后门里头?的场馆。 里面?人?头?攒动,还有各种?乐器发出的声音沿着地?面?在脚底震动。 在台上切实的存在感透过地?面?传递到四肢五骸。 自从吞了盛家后,她把业务半推半就地?交给谈佳乐去?处理,自己?像是泄了劲儿似的提不起精神?来,倒是把谈佳乐累得够呛。 谈佳乐没好气地?跟她抱怨:「不是,好歹是你从小到大一直以来的梦想,你就这态度?现在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你总不能吞掉盛家后就撒手不管了吧?」 盛烟懒懒躺在沙发上,看着fw一路上涨的股票和网上对盛译转向?的声讨,心?里空落落的。 她用毕生的精力跑向?珠穆朗玛峰的顶点,把她讨厌的东西悉数踩在脚底,或憎恶或敬畏,她得到了许多人?的注目,却没有想像中的满足感。 盛烟以为自己?是在乎盛昌平的。 否则她不会想尽办法赢得盛昌平的信任。 盛烟以为自己?会想要得到盛家。 否则她不会费尽心?思让fw吞併盛家。 盛译问她有没有心?。 盛烟以为自己?是有的。 但得到了,拥有了,梦想实现了,她的心?脏却空荡荡的。 她感到倦怠。 盛烟打电话让二手琴行把电子琴和吉他送来,以为自己?能感到开心?,按了几个音后也觉索然无味。 没有了观众,就连表演也失去?了意义。 盛烟花了大量的时间去?对抗心?底的空落,经常一忙一整夜,其实也没有太多实质性的推进,直到看到电子设备推送的app使?用时长,她才意识她把大量时间花在刷社?交媒体上。 节目爆火,甚至盛烟几个月前在野火自弹自唱的那首《夏日玫瑰》都被翻了出来。 在信号缺失的这段乏味时间里,盛菸头?一回想要去?做点什么。 她试图去?寻找自己?在高中留下?的记忆,却发现乐队早已解散,而过了这么多年,就连音乐社?团都是一些?陌生的脸。 她只?留下?一段模煳的音频,几张旧日的照片,还有以现在的目光来看,已经有些?过时的,稚嫩的,被夏炎改编过许多次的歌曲。 对了。 她还留下?夏炎。 盛昌平以为盛烟是他的所属,以为她能按他的想法顺利成长,辅佐盛译。 盛烟以为夏炎是她的作品,以为她能接过她的接力棒,完成她未完的梦想。 可是——夏炎实现的真的是盛烟的梦想吗? 司机驱车绕着正门路过。 「麻烦开慢一点。」盛烟拜託司机。 夏炎正和虞之淇方子木等人?有说有笑地?背着琴离场。 盛烟的视线黏着在夏炎身上。 音乐是手段,关注是目的。 盛烟曾以为自己?想要得到盛昌平的注意。 但直到她在观众席等待的过程中,百无聊赖打开手机的歷史浏览记录,注意到满满当当全是「夏炎」相关的网址。 高中的一切歷歷在目。 盛烟只?是想得到唯一罢了。 唯一的关注,唯一的崇拜,唯一的,永恆的,不变的……爱。 在她得到了别人?的一切后,她也失去?了她的唯一。 第68章 毕业 盛烟果然如她所说的, 在?下一轮比赛中动用钞能力理直气壮地坐回了评委席,从临时嘉宾变成常驻嘉宾。 在?回归那?天,主持人还在?打趣她「对舞台念念不忘」, 对此,盛烟只是淡淡笑了声, 不置可否。 她全程很安静, 只在必要的场合附和两句。 比起?嘉宾, 倒像是svip的观众席位。 值得一提的是, 盛烟原以为自?己的「冲动」会给fw带来一些舆论?上的负担,诸如「光顾追星对家族却不管不顾」之类的亲情绑架可太常见了,她都?做好了让公?关部加班加点的准备。 但没想到盛家刚把话题挑起?, 就被广大网友给怼了回去。 盛译的栽赃和盛昌平的袒护在?之前暴露得太过明显,盛烟作为「受害者」的形象深入人心。 更何况盛烟还吞了盛家,更是成了标准的「美强惨」, 在?舆论?上已经占据了道?德高地。 这次甚至都?不需要盛烟出手,之前觉得被「骗」了的网友们直接群起?而攻之。 而且她频繁出现在?节目录制现场也没有?引起?波折, 尤其是她在?野火上的表演视频传出去, 反而迎合了新生代对「能玩会玩多线发展的年轻掌门人」想像, 一改大众对传统x总的老土印象。 「又能赚钱又会玩儿」的全才形象深入人心, 盛烟一度成为「别人家的」。 盛烟是在?网上关注夏炎动态时注意到自?己形象的变化的。 起?初她看到这些消息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特?意挑一些人点进去看别人怎么变着法?的夸自?己,但没过两天她就腻了。 她的形象从「fw的ceo」一步步变成「谁梦中老闆」,底下的吹捧从「琴弹得超好的小盛总」逐渐变成「姐姐还缺琴吗?可以弹我.jpg」的歪楼高台。 第143页 当盛烟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别人眼里的一个符号,一个代表, 一个已经抽离出来的人设时, 她变不再看评论?。 她们在?借盛烟描述她们想拥有?的东西,想成为的人, 描述投射在?「盛烟」这个符号下的自?己的影子。 就像盛昌平看她是理所当然的「盛家女儿」一样,盛烟从中看不到自?己。 原来成为众人瞩目的对象,也不过如此。 厌倦让盛烟害怕,她忍不住想,当时的自?己在?夏炎眼里真的是「唯一」吗? 夏炎在?看向她的时候,是否也在?看向另一个自?己呢? 所以当她没有?成为夏炎想像的自?己时,夏炎便把视线移开,不再看她。 那?么被剥离了所有?注视和想像之后,原本的「盛烟」又该是什么模样呢? 盛烟找不到答案。 但她能从台上的夏炎看到自?己想要的影子。 和被看见才得以存在?的「盛烟」不同,「夏炎」的存在?本身就坚定又耀眼。 像所有?的烟花需要遇到火引才能得以绽放,盛烟需要被夏炎注视才能感到存在?。 她的人生被切成两半,盛家倒塌否定了她一半的存在?理由,另一半的她需要靠夏炎需要得以延续支撑。 盛烟只有?在?夏炎的眼里才能看到自?己。 所以她难得对方子木放低了姿态。 四月,《一起?走?吧》完美收官。 夏炎拿的是逆袭黑马剧本,兜兜转转,最终和虞之淇都?留到了最后。 评委要在?最后一场给选手颁奖,盛烟抽到的是键盘手,方子木抽到了夏炎。 盛烟主动找到方子木,递出自?己抽到的梁小田:「咱俩能不能换换?」 方子木明知故问:「为什么?」 『开个条件吧。』 盛烟原想这么说。 但她忍了忍,改口道?:「拜託。」 方子木只觉稀奇:「难得呀,那?我岂不是让学?姐欠了我一个人情?」 盛烟说:「如果你需要我帮忙,随时。」 「哇哦。」方子木手里捏着写着「夏炎」的小纸条,「我能有?这么大面子?那?如果我要跟夏炎长期组个乐队,用了firework的名字,盛学?姐肯不肯赏个脸前排支持一下?」 盛烟不说话。 方子木本来还想逗一下,但眼看盛烟浑身散发的低气压越来越重,她知趣拔出盛烟手里的纸条:「真是搞不懂,学?姐你什么都?有?了,如果觉得她重要,为什么不早点答应呢?」 盛烟喉咙动了动:「谢谢。」 方子木把椅子转过去:「不客气,我会给你寄vip门票的。回头巡演时记得捧场。」 盛烟一口气又闷在?胸口,不上不下的。 颁奖礼上。 在?主持人cue到夏炎名字的时候,盛烟早早准备就绪。 一众嘉宾排成长队,挨个走?到各自?的学?员面前握手,颁奖,然后合影留恋。 盛烟双手握着水晶造的奖盃,落落大方走?到夏炎面前。 「恭喜。」 夏炎略略猜到盛烟会耍一些小手段把颁奖人员换成自?己,她并不意外接过:「谢谢。」 她其实有?点摸不清盛烟的想法?。 她之前对她那?么避如蛇蝎,却在?获得一切后又总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 出现不说,还丝毫没有?和她讲话的意思?,态度礼貌又克制。 像团挥之不散的雾。 这样的盛烟有?点陌生,夏炎不知道?该怎么相处,只打?算尽量避开一点。 她刚客套完,正要后退一步,让出足够的空间保持距离,却没料到盛烟主动抓住她的手腕。 夏炎:? 手腕微微发烫。 「我还有?个礼物给你。」盛烟说。 夏炎诧异,她小声提醒:「这是在?台上!」 「我知道?。」 盛烟不为所动,她不知从哪儿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条橙红色的丝带。 夏炎瞬间想起?高中那?场毕业典礼,她下意识把手缩回去,却被盛烟的声音止住了动作。 「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盛烟话锋一转,「你知道?『夏令营理论?』吗?」 她的手将她虚虚握住,只要夏炎收手,她就能毫无阻碍地在?台上冷场。 夏炎没有?动,她问:「什么?」 「一群陌生人在?一个相同的环境里相遇,像是一个大家庭,待在?一个夏令营里,一起?完成一些课题或者别的什么。人们在?夏令营里交到新的朋友,也享受了一段美好的时光。但夏令营终将结束,人们会回到各自?的生活中。」 盛烟低垂着眼,将丝带一圈圈缠在?夏炎手腕上。 「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但是结束是需要仪式的。」 盛烟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 短短三个字,却不知道?盛烟花了多长时间用来预备练习。 她把丝带繫紧,连着红黑色的手串一起?,在?夏炎手腕上像片燃起?的火焰。 丝带尾端有?串盛烟细心绣的烫金字符—— fly free. 盛烟后退一步,沖夏炎露出笑。 「毕业快乐。」 夏炎原以为自?己不会为盛烟所动,但当她亲耳听?到「毕业快乐」四个字的时候,眼眶还是跟着红了起?来。 第144页 像做了一个长达的七年的梦。 梦里的夏日短暂又漫长,带着潮湿的雨,轻盈的风,她骑车穿过簌簌树影,有?歌声从遥远的教室响起?。 她期待着,期待着推开教室的门,门内窗户半敞,桌面上琴包打?开,里面躺着一截蜕掉的蝉壳。 琴包上半掩着鎏金的绣纹,夏炎伸手,上面的文字与手腕上的火焰重合。 当梦寐以求的幻象真实发生的这一刻,梦也到了尽头。 夏炎从高中毕业了。 第69章 begin again 《一起走吧》圆满收官。 主持人趁热打铁, 在结束时宣布留下的成员原地成团,在一年内展开全国巡演。 网上对此反响热烈,不少人还唿吁让其他选手和嘉宾限时返场, 对此节目组一一答应。 一边是节目组的乐队巡演,一边是方子木的新歌宣传, 还有一头是临近毕业的相关手续, 夏炎变得忙碌起?来?。 四月底, 方子木新发行的专辑获得第13届魔笛手最佳流行乐奖项, 作为参与了编曲和制作的相关人员,夏炎也水涨船高,甚至被提名获最佳鼓手。 一夜之间, 她不再是野火里默默无闻的拼团鼓手,夏炎变得炙手可热。 在和方子木第一次巡演的时候,方子木把自己给盛烟快递了vip票的事情告诉了夏炎。 「我?看?她公司官网上说她明天有?个很重?要的行程, 好像关乎到科技园接下来?的运营,你说她会不会来?听你的演唱会?」方子木看?热闹不嫌事大?。 夏炎在一旁擦着自己的鼓:「什么时候变成我?的演唱会了?我?就?是一打鼓的。」 方子木后跳到箱子上坐着:「有?什么区别嘛。」 「她应该会去开会吧。毕竟那么重?要。」夏炎不咸不淡地回答道。 她倒对盛烟的出现不抱期待, 一来?是因为凭她对盛烟的了解, 她不可能放着这么大?的正事不做, 而跑来?看?一场隔了上千公里的演唱会;二来?最近她忙得团团转, 确实对盛烟是否出现不大?上心。 ……好像上回第一次成团巡演她看?到了盛烟来?着。 但?那不是因为盛烟作为投资人或者评委嘉宾之类的必须出面吗? 还是说这次也会出面? 总裁有?这么闲吗? 夏炎被自己的想法笑到了,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意识到盛烟是个「总裁」,一想到高中那个和盛昌平龇牙咧嘴的女孩变成了人们嘴里的看?上去高大?上的「盛总」,怎么想怎么奇怪。 「我?猜她会来?。」方子木摇摇手指,「要不要打个赌?」 这个人在情感方面有?着极其敏锐的直觉。 「赌什么?」 她们之间有?什么好赌的? 方子木苦思冥想:「唔……要不这次我?赢了就?白嫖你一次演出费?我?输了给你双倍?」 夏炎想也不想:「我?拒绝。」 「这么小气?」 「谈钱免谈。」 夏炎斤斤计较的习惯还是没变:「不如我?赢了你给我?三倍, 我?输了你给我?两倍出场费, 就?当我?陪太子读书的辛苦费了。」 方子木从箱子上跳下,轻轻一跃:「不赌就?不赌, 不过她要来?了你记得给我?发喜糖。」 夏炎:? 哪里来?的有?的没的?! 「她来?和我?有?什么关系?要吃糖找她要去。」 方子木:「没意思,和你待在一起?没劲透了。我?找阿淇聊天去!」 夏炎:「……」 就?虞之淇这个死闷骚,很难想像方子木和虞之淇单独待在一起?能够聊出什么花来?。 第二天,方子木预言成真。 夏炎在台上看?到了vip席上的盛烟。 她穿着深色西装,一脸风尘僕僕,看?上去像是刚刚赶到的样子,她脸上上班后的疲惫和狂热的现场格格不入。 和录节目时不同,盛烟坐在那儿,正襟危坐,手里却捏着一枚小小的应援牌。 她表情有?点严肃,好像要上战场。 夏炎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却又有?点困惑,她不明白盛烟现在还来?这里有?什么意义。 但?她没有?时间多想,因为表演很快就?开始了。 偶尔,夏炎会在歌与歌的间隙瞥一眼观众席,但?因为歌曲太密,她需要全神?贯注,到了后期她也没空多理。 节目临近结束,盛烟离开了。 夏炎没能实现「结束后如果碰到盛烟就?聊两句」的预想。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如果真的这样见面,她和盛烟还能聊什么。 夏炎总不能问出「你是为了我?而来?的吗」这种蠢问题。 盛烟离开是避免尴尬的最好选择。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夏炎还是有?些?怅然若失。 也许这就?是她和盛烟的最后一面,也是不是,夏炎有?些?好奇,下一次表演盛烟是否还会出现。 那天晚上,夏炎给方子木带了颗大?白兔奶糖。 第二场巡演,盛烟没有?出现。 又开了几场演唱会,夏炎逐渐摸清了规律。 盛烟不是每场出现,但?每次她来?的时候,手里都会拿着支持夏炎的,小小的应援牌。 然后在演唱会的倒数第一首歌前离开。 第145页 盛烟也偶尔会以f·w的身?份给她发消息,内容都是一些?关于?代码的请教?。 两人都没有?刻意迴避与对方的接触,虽然不至于?到「老?死不相往来?」的程度,但?也没有?刻意想着做些?什么去弥合这段关系。 不过说起?来?,她们的关系还有?什么可以连结呢? 就?像普通合作伙伴,就?像所有?的偶像与粉丝。 克制,有?礼,在狂热喧嚣下是熟悉的陌生人。 人与人在同一空间共同相处,又能看?到多少对方呢?连「对视」的瞬间都如此短暂,又怎能谈得上相互了解呢? 五月,海大?毕业晚会的邀约和节目组的成团巡演安排同时砸在她头上。 她今年研三,对于?现在的夏炎而言,工作已?经不成问题,她实习履歷过硬,做出来?的成果也经过这次舆论有?目共睹,就?算她放弃专业只走?音乐道路也有?轨迹在后,有?无数条道路摆在她面前。 校方想蹭一波宣传流量,节目组也想有?个独特的巡演开场,双方一拍即合,把舞台合二为一,对于?海大?来?说,夏炎能作为毕业生的代表上台表演,节目组也把「毕业」当做「启程」,开启新征程。 就?连主题节目组都想好了,就?叫「毕业不散场,青春正启程」。 「好俗。」夏炎听到唐轻徽带来?的消息时,忍不住吐槽。 「俗归俗,先把字签了。」作为经纪人,唐轻徽尽职尽责履行自己的职责,「节目准备提前去野火录一些?花絮……你懂的,故地重?游,观众就?爱看?这些?东西。」 夏炎「嗤」了一声,不屑一顾。 作为经纪人,唐轻徽尽职尽责汇报夏炎接下来?的行程:「那你下个月好忙啊,光方子木的巡演就?有?四场,再别提节目组这边的演出,更别提排练也要时间……这些?都要时间,你ok吗?」 「可以——」习惯性的答应临到嘴边,夏炎转变了话锋,「 不如这样,我?去和木木说声,接下来?的巡演换人,反正她那边都是成熟的体系,换一个鼓手挺方便的。」 唐轻徽皱眉:「你要毁约?」 「放心,她不会收我?毁约费的。」夏炎肯定道。 唐轻徽:「我?不是这个意思,加入方子木的团队是难得的机会,她的团队很成熟,这意味着演出,曝光,和收入都会很稳定,你确定要退出?」 夏炎耸肩:「你放心,我?也不是临时起?意,巡演本身?也很无聊,都是固定的曲目,而且她做的都偏流行乐,我?也想有?时间做我?自己的音乐。」 唐轻徽眼睛一亮,会过意来?:「你想自己做专辑?」 夏炎轻轻点了点下巴。 「嗯。准备晚会结束后就?开始,想送自己一个毕业礼物。我?已?经想好了,专辑名字就?叫firework。」 「念念不忘是吧?」 「总得有?一点迴响吧?」 唐轻徽笑了:「不过你都巡演好几场了,这毕业礼物还不够大?呀?」 夏炎看?向窗外,没头没脑回了句:「那些?都不是我?的。」 晚会,巡演,都是别人要求的。 只有?歌是夏炎的。 只有?自己写的歌才是自己的。 「说起?来?,你最近回过野火没?」唐轻徽突然转移话题。 「没。」夏炎摇头, 「这几个月都在外面跑,就?没回过海大?。」 唐轻徽挑了挑眉:「那你要不要有?空去撞撞运气?」 夏炎:? 「你不知道吗?」唐轻徽诧异,「盛烟在那儿,都快混成驻唱了。」 夏炎:?! 盛烟? 野火? 驻唱? 她到底在干嘛??? 集团总裁这么闲的吗??? 夏炎瞪大?双眼,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震惊的眼神?暴露了她的情绪。 唐轻徽表示:「她热度还挺高的,短短几个月就?快赶上你当年了哦。」 夏炎有?种奇怪的「保持的游戏记录被人突破」了的危机感。 这种危机感把她带到了野火。 第一次,她扑了个空。 那一瞬,她很想私戳盛烟问问她到底在做什么? 但?又觉得自己反应太大?太不正常,又担心打草惊蛇,盛烟现在好像在避免「和她见面」,担心盛烟接到消息就?不会来?野火。 这种担忧变成现实,一连几天,夏炎都没蹲到盛烟。 「是不是你给你们老?板通风报信了?」夏炎问老?板。 老?板直唿冤枉:「小盛总不来?我?也很发愁的!好几波客人专门守她的场!可是小盛总的行踪我?根本捉摸不透!」 夏炎有?点失望。 她说不清为什么。 …… 赛前准备复杂而琐碎。 作为海大?的毕业生代表和乐队成员,夏炎身?兼数职,不仅要排练音乐,还要配合赛场布置和带队员熟悉赛场,她甚至还当了一天海大?导游! 满校园乱逛时,于?柯问:「听唐轻徽说你想做新专辑?什么样的啊?」 夏炎只是回答:「还没想好,反正挺杂的,像英伦的,復古的都想尝试一下。民谣也想写。」 于?柯说:「你准备重?新搭班子吗?说起?来?——你还缺歌手吗?要不要考虑考虑我??」 第146页 夏炎不置可否:「有?些?歌已?经初具雏形了,但?词还没写,总觉得差点什么,你让我?想想。」 海大?占了好几个山头,本身?还是5a级景区,夏炎带着队员一路逛下来?,差点没了半条命。 送完队员,实在没力气回家,夏炎坐在街边长?凳缓慢回血。 面前人流如织,初夏的街,夜里点缀着熙攘的灯。 夏炎的思绪随着面前路过的脚步声走?近,又走?远。 每一对脚步带来?或激烈或轻声的交谈,带来?棉花糖的咀嚼,带来?奶茶吸管的吸熘声。 然后带来?歌。 懒懒的,雾一般,烟一样,带着薄荷味的香味,让倦怠的思绪陡然一震,又在湿漉漉的烟雨中神?经伸张。 原来?她在不自觉间走?到野火附近。 又一次,夏炎与盛烟不期而遇。 只不过这一次,夏炎大?大?方方推门进场,坐在吧檯正下方,要了杯greed,第一次以一个音乐人的视角审视盛烟。 不闪躲,不逃避。 她的视线近乎犀利。 夏炎有?点理解唐轻徽嘴中「盛烟人气很高」的形象了。 盛烟在台上,一把二手的电子琴,一个人,唱着她写的歌。 她的琴弹得好,经过专业训练,非常优秀。 但?夏炎恍惚间记起?,在最先开始的相遇,吸引夏炎的不是盛烟的琴。 是她的声音。 她的声音未经太多修饰,却带着若有?似无的疏离。 这股疏离让她产生距离感,让人产生探究欲,让空间融化,让时间模煳。 好像能够忘记现实,走?进她唱的歌。 ——直到银河尽头。 ——哪怕寒冬降临。 她总在用疏离的嗓音,唱她写的希望的歌。 这首歌结束,盛烟注意到夏炎。 一瞬间的诧异,盛烟很快平復情绪。紧接着,她像炫技似地又自弹自唱了几首高难度的歌曲后才姗姗下台。 「刚才那首歌叫什么?」夏炎给盛烟点了杯酒。 盛烟接过酒杯,掰着手指头数:「不知道,还没想好名字。目前有?几个备选项,中英都有?,follow,again,雨巷,丁香?」 夏炎失笑:「丁香?」 盛烟理所当然:「你没学过吗,戴望舒的《雨巷》。」 「所以为什么会是丁香?」 「唔……你提到雨巷不会联想到丁香吗?」 「……」 两人莫名其妙拌了几句嘴,又不约而同被这无意义的对话逗笑了。 临到现场,夏炎突然没了问盛烟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兴趣。 「你琴技比在节目里进步了许多。」 「是吗?谢谢。」 「你在家里偷偷练琴了?」 「没有?。」 「不用偷偷了。」盛烟摇头,突然认真地看?她,「我?现在是光明正大?。」 夏炎几乎要被盛烟的视线吸进去。 她被烟尾巴的余韵缠上。 「为什么?」夏炎本不想问,但?她被烟雾勾出疑问句。 盛烟撑着下巴看?她:「我?想进方子木的乐团。」 夏炎:? 盛烟继续说:「但?听说你准备退出,自己录专辑后,这个目标变了。」 夏炎唿吸一滞。 盛烟挨个数:「我?研究过,其实你没有?固定合作的键盘手和吉他?手,贝斯你肯定会找阿淇,歌手……你也许会找方子木,不过你可能也需要有?人和声?」 她浑身?散发着「我?很好用,快来?用我?」的气质,这让夏炎极为不适。 「所以,你觉得我?现在的琴怎么样?」盛烟问得乖巧又狡黠,目光灼热,让夏炎忍不住点了点头。 沾了酒气的盛烟居然有?点可爱。 盛烟还没喜形于?色,却听夏炎说:「可我?已?经想好了合作伙伴。」 她眼里的光暗了暗。 「是吗?」 夏炎面无表情「嗯」了声,她「咚」地一声放下酒杯,酒渍溅出来?,和盛烟手心里的汗渍混在一起?。 她一本正经地捉弄她:「不过我?还缺个作词人,你要来?吗?」 只有?盛烟写的歌是夏炎的。 只有?歌是她们的。 「所以这首歌到底叫什么?」 「《begin again》」 ——the end.